聽默湘這么一說,默言的火氣上來了,沒好氣的反駁:"虹霓賣不到這個價錢,你們開的價太高了。"
"要賣了才知道,你別當我是三歲小孩,你說沒那個價就沒那個價?明天我請人去估算一下。"
默言相信她們是玩真的了,她怎么可能讓默湘找人來估價呢?豈不加速虹霓的瓦解?
"你們怎么可以這樣對待虹霓呢?說什么公司也有你們一份的;你們這么絕斷地說要賣虹霓,不是讓我進退維谷嗎?好不容易這兩年開始步上軌道的虹霓,賣了之后,要再買回來是絕對不可能的事。"默言心急如焚,怎么也想不明白默湘她們賣公司的真正原因所為何來。
"那你就出兩千萬買下來嘛!你有這份能耐的。"
"你們真的是要用PUB嗎?"
"我是要開PUB,大姊、二姊是因為日本料理經營不善,欠了人家一屁股債,最近又被債主逼得受不了,才只好狗急跳墻要賣公司。"
原來如此。
"那你還想開PUB,她們的日本料理店都快關門大吉了,你還要想不開地開什么PUB,不是活受罪嗎?"
"我不同。她們沒有生意頭腦,活該開店賠錢;我的生意手腕比她們高明多了,將來你會知道的。你到底買是不買虹霓?"繞來繞去,她還是想賣虹霓。
默言考慮之后說:"就算要賣房子,我也會想辦法留住虹霓的。"
"為什么不接我的電話?"何牧雷突然出現在默言的辦公室,帶著一股極挫折的情緒。
沈默言埋頭苦干,手握筆桿疾疾而書。
"懶得理你。"她冷漠地回答。
"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你沒有得罪我,是我得罪了你。"
"是因為默湘要開PUB的事嗎?"
"請你離開好嗎?你已經妨礙了我的工作。"
"我可以解釋的,默湘保證她會取得你的支持,我才答應入股的,我沒有想到你根本不贊成這件事。"
"我沒有不贊同這件事,我只是不希望你把我們沈家姊妹當凱子耍。"她還是低著頭忙公事,一副不愿多談的模樣。
"你能不能抬頭看看我,我不是那么惡劣的人,如果你不喜歡我開PUB的話,我可以退出。"
終于,默言抬起了頭,睜著一雙靈秀的大眼,含怨地說:"我是你什么人?
恐怕連朋友都算不上是。我憑什么干涉你要做什么投資?只是,何牧雷先生,你有三百萬嗎?或許你是要向你那有錢的哥哥開口要?"
牧雷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說:"我是向他開了口,就在昨天,他開了張三百萬元的支票給我。"
沈默言冷笑,用鼻音哼了一聲后說:"可惜,我沒有你那么幸運,隨時捧著有錢的哥哥當他是提款機。"
她諷刺地嘲弄牧雷,她一向看不起這種孬種的男人,不知自己奮斗,只會挖家里的錢。
"你誤會我了,其實我也想好好創一番事業的,這次開PUB也不全是默湘的主意,一半也是因為我想找一份寄托,不要成日成天的游蕩。"他開始為自己辯解,他不愿默言對他輕視,更不想失去默言這個朋友。
"你以為自己做老板就能使生活有寄托嗎?寄托不是用﹃找﹄的,而是需要你用心體會與經營的。"
"你說得是?蛇@個Idea也是很不錯的點子!也許我和默湘這次的聯手出擊會有成效也不一定,不試怎會知道行不行。如果一炮而紅了,財源自然滾滾,以后我也不用靠我哥哥的支助了。"
又是一個異想天開的人,不過勇氣可嘉。
"好吧!祝你們成功。"
只是……她要到哪弄兩千萬給默湘她們呢?
隔天,沈默言收到了十二朵的白玫瑰,里頭夾了張兩千萬的支票,里面寫著:
不是送給你的,先借你渡過難關。
有機會,我會記得索回。
狐貍
默言準備退還這張來路不明的支票,只是不知道該退還給誰。只有讓支票擺著不兌現。
大約過了兩周,送來的花里夾著卡片,寫著:
不要見外好嗎?讓我幫助你。
狐貍
沈默言心緒紛亂,這個狐貍弄得她心神不寧。她上窮碧落下黃泉,就是找不著誰是狐貍。
誰會這么有錢,而且出手大方?
認識她的有錢人很多,但是樂善好施的卻不多。
突然,何牧風的影像在腦際一閃而過。不會是他吧?她的宿敵。
為了求證,沈默言撥了通電話到德茂的總管理處,報了姓名后,秘書認出是默言,立刻替她接到總裁辦公室。何牧風接了電話,習慣性的報了名號。
"你怎么會知道我喜歡阿姆斯特丹白玫瑰?"默言直接了當地問,不想拐彎抹角。
牧風先是愣了一下,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駭著了。
"你真的喜歡阿姆斯特丹白玫瑰?"他不正面回答,迂回地說道。
"你不是很喜歡研究我嗎?"
"你為什么對我說話老是那么沖,帶著玫瑰的刺?"
"你不是狐貍嗎?還會怕玫瑰刺?"
"再聰明的狐貍都會被扎傷。"一語雙關。
"送我兩百玖拾貳朵玫瑰,又要借我兩千萬元,你想做什么交易嗎?"
"買你。"
"你說什么?"她不信地再問一次,好一個狂妄的何牧風,他以為她是一般的女人嗎?這樣就可以被收買的?
"我想買下你。"他再大言不慚地說了一遍。
"兩千萬加上兩百玖拾貳朵白玫瑰?我只值這個價錢嗎?我能不能問問別人的行情是多少?"
"別把自己說得像東西似的。"
"既然你先開了價,我當然把自己當作是東西了。"默言自我調侃。
"有興趣的話,晚上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當著趙明眸的面嗎?"她故意扯出趙明眸,提醒他,她對他的事可是一清二楚的。
"不,就我們兩人,只怕你不敢來。"牧風用激將法,牧風很了解默言好勝的個性,引她入甕.
"何牧風,別想激我,我不會上當的。"
"我不想激你,只想見你,怎么樣?如果有興趣的話今晚八點到我家吃飯。"
"如果你親自下廚的話,我就到。"她故意刁難他。
"可以。"他答得簡單。
接著,不等沈默言回答,何牧風率先掛了電話。
不到下班時間,何牧風就離開了德茂,只交待許總代理職務。"何先生,不讓司機送你嗎?"
"今晚我有個私人約會,你叫老陳先回去吧!今晚我自己開車。"說完后進了香檳色的朋馳,掀起風塵而去。
何牧風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已經很久了。他每晚端坐在沈默言手捧白玫瑰的少女畫像前,像個害了相思病的少男對她傾訴紛亂的情愫。他自己有時候都禁不住要懷疑是否害上了什么不治之癥,而這急癥只有沈默言能醫。
今晚,他的解藥就要出現了,他雀躍得像個中學生。
要他下廚?一點也不難。廚房的活兒切切洗洗根本難不倒他,在英國求學的留學生涯,他常常自己下廚弄幾個家常中國菜食,就像念書一樣,食譜在他手中簡簡單單的就能上手。
直到現在,何牧風還弄不清楚自己挖空了心思討好沈默言,到底是為了什么?想要得到她嗎?得到她的什么呢?她的人?她的心?還是她的愛?
也許,他很貪心,什么都想得到吧!
趁著鍋里小火慢燒著砂鍋鱈魚頭時,何牧風到浴室里快速地沖了個澡。
愈是接近八點他的心情愈緊張,他沒有把握她會不會來,也許他的狂妄令她膽怯;不然就是他的態度跋扈得使她不屑前來。
門鈴在渴望中響起,隨著鈴聲的催促,何牧風的心也砰砰地鼓跳著,他強抑喜悅地開了門,迎上她滿身的詩意。
沈默言今天穿了件塔夫塔綢紅色四分之三袖長的短上衣,下搭薄紗黑色喇叭褲,青春迷人。
"你很準時。"
"也很緊張。"她說,丟給他一抹微羞的笑靨。
"請進。"他側身讓她進入。
首先映入眼底的是伊莎艾倫家飾,充滿美式休閑風情,使用了大量色調淡雅的緹花布,表現出溫馨典雅的風情。對于只住了一個人的大房子而言,這樣的裝璜對默言來說是一種奢侈。
"還算滿意嗎?"牧風很想知道她的評論。
"住起來舒服就是好房子,我對房子的裝璜很少有意見的,不過,你的眼光很好。"
"想喝點什么嗎?"
沈默言并未回答,反而看著他的腳指頭后說:"你在家都是打赤腳嗎?"
"這是我的習慣之一,不管天冷、天熱,我不習慣在家還要用鞋子束縛自己的腳。"何牧風見她不回答,隨意倒了杯柳橙汁遞給她。
"家里的飲料不多,除了這之外就是酒了,你應該不喝酒吧?酒傷害皮膚。"
默言聳聳肩不置可否。
"我喝花茶,各式各樣的花茶。如果你想讓自己的身體常保健康的話,應該也要戒酒才是,學我,喝茶。不過,果汁也很不錯。"
她喝了口果汁,踱到他身旁說:"可以開飯了嗎?我可是餓慘了。"
牧風領她入飯廳,聞到菜香立刻食指大動。
"我要開動了,都準備好了吧?"
"獻丑了。"他謙虛的說。
"你一定是個美食專家,這些菜尚未吃,光是看就令人垂涎三尺,真的都是你做的嗎?"
牧風點點頭,期待得自默言的贊揚。
默言先嘗了口豆苗鮮筍和蔥姜草蝦,像是頭一回吃到這般美食似地睜大了眼。"你怎么這樣厲害,能把菜燒得這么入味?"
聽到她的贊美,何牧風才放了心,輕松地加入了她的行列,看著她吃得津津有味,臉上不自覺地也堆滿了笑意。
"你大概是第一回燒菜給女人吃吧?"
"你真聰明。"
"這不算什么聰明,很好猜呀!憑你大老板一個,當然是君子遠庖廚的嘍!"沈默言舀了碗鱈魚頭湯喝,對他又是一陣贊美。
"只我們兩人吃,你弄了這么多菜,可怎么消化呢?"
"明天弄些給我爸和二媽嘗嘗。"
"不好吧?嘗我吃過的剩菜?如此一來,好像顯得我很大牌似的。"
"你太多慮了,他們不會這么想,何況這也是我第一次下廚弄東西請他們吃。"
"既然也想招待他們,怎么不一起請他們過來用餐呢?"
"今晚不行,今晚我只請你一位貴客。"
"那我真是受寵若驚。"
"你不需客氣,事實上我才是蓬蓽生輝。"
兩人互相客套,誰也不愿先談正題,怕一觸及敏感的話題之后,今晚和諧的氣氛會瞬間消失。
"為什么叫做狐貍?"沈默言打破寧靜。
"在你眼里,我知道你把我給想像成狐貍。"
"是啊,有點見獵心喜的味道。"她諷刺地說。
"我不是對每一個女人都這樣的。"
"是嗎?從十八歲開始,也該獵了不少獵物標本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獵人不是獵物呢?"
"你是獵物嗎?"
"如果你是獵人,我愿意為你成為獵物。"何牧風開始下賭注了,而且也標示了獎品——他就是獎品。
"這是交易嗎?"默言步步為營地問。
"不是,這是一場你包贏的賭局。"
她搖搖頭后說:"世界上從沒有一場包贏的賭局。"
"和我賭就不同,我會讓你贏。"
"讓我贏?我能贏什么?婚姻嗎?"
"如果那是你要的,我會給你,記得你說過不做我的情婦,記得嗎?"
"我不做人情婦,也不要婚姻。"
她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我可以問為什么嗎?"
"我有婚姻恐懼癥,我的母親、三個姊姊、兩個堂姊都離了婚,我不想重蹈覆轍,所以不結婚,省得結了婚還麻煩得要離婚。"
"你對婚姻太悲觀了,其實結婚這玩意兒在現今的時代背景還是需要的。
"牧風似乎是有感而發。
"真是稀奇,你不也是個反婚姻者嗎?怎會高唱起結婚好?若真是如此,那你豈不是早已掉入墳墓?"
牧風站起身,一邊收拾碗筷一邊擦著餐桌,默言爭著收拾,卻招來牧風的拒絕:"你來者是客,到客廳坐去,我一會兒就好。"他半推半就地把默言領到長沙發椅歇息。
默言也不勉強非幫上忙不可,一人靜坐在客廳一隅,窗欞上擺了十數盆的大理花和仙客來,嬌艷欲滴。
"在想什么?盯著仙客來發呆。"不知何時,牧風來到她的身旁坐下。
"我在想你的事。"
"那方面的事?"他倒是詫異她會這么一說。
"你從小生長在這樣一個復雜的兩性關系里,如何尋求平衡?十八歲開始養情婦至今……多少年了?少說十年以上吧!像你這樣的男女關系,應該到了六十歲還是養情婦才是,還要婚姻做什么?你根本可以不要婚姻的。"
"嗯……我這樣來回答你吧!你所指的從小生長在復雜的兩性關系里,應該說的是我的父母和牧雷的母親。其實這確實困擾了我很久,直到現在,我仍然不能忘懷那帶給我的傷害,我只是盡可能地把痛苦調到最淡的程度,告訴自己不要碰觸它。這是一種壓抑的方法,因為是壓抑的,所以我必須不斷地在不同的女人身上,尋找一種平衡的對待。"
"所以你養情婦。"默言像是一刻也不放松的看著他。
"對。我一直缺乏安全感。所以依賴異性的柔情尋求安全感。因為她們對待我的方式是永遠的服從與溫暖,只要我想靠近時,她們都會在我找得到的地方。"牧風幽幽地說。
"不像你的母親?"
"我的母親,是個可憐的女人,在我的眼里,她強過牧雷的母親千百倍,她出身于書香門第,讀過大學,喝過洋墨水,能畫擅詩,幾乎所有好女人的特質都能在她的身上發現。"憶起亡母,突然勾起他的傷懷。
"只是你父親卻不夠愛她是嗎?"默言接著他的話說。
牧風點點頭說:"我才兩歲時,父親就又娶了牧雷的母親做小妾,從那一刻起,我母親就瘋狂了,時好時壞。好的時候還認得出我,壞的時候卻當我是陌生人,偏偏壞的時候多——不過牧雷的母親倒也對我不錯,這也是我不記恨她的原因。"
"既然你母親各方面的條件皆強過牧雷的母親,那為何你父親不愛她呢?"
"不是不愛,只是多愛了另一個女人。"
"好奇怪哦!我看不出這有什么不同,多愛了另一個女人就是不貞不忠,就是背叛。"默言說得斬釘截鐵。
"她和你的想法一樣,她要的是全部的愛,純粹的愛,不能摻任何渣渣的愛。"
牧風仰躺在椅背上,眼神飄向遠方。
"你母親真可憐,后來還弄得自殺的下場。"
"牧雷告訴你的嗎?"
"是!難道她不是自殺而亡的嗎?"
"他沒說錯,她是跳樓死的。唉……二十多年過去了,她還是不能釋懷,無論說什么,她仍然忍心丟下我尋死。"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令你感傷的。"默言明顯的感受到他的悲痛,只是不知如何勸慰。
"不要緊。我這是第一次對別人提起這段不甚愉快的過去,你不會覺得悶吧?"牧風側轉身,緊緊地瞅著她。
"怎么會悶呢?還是我自個兒好奇愛問的。"
"滿足你的好奇心了嗎?"
"還差一點……我還想知道,你在這樣的紛亂之中,怎會對婚姻仍有憧憬呢?"
"因為,我相信愛可以令人釋放恐懼。"說這話時何牧風的臉龐閃過一絲幸福,沈默言別開目光,故意躲開他的注視。
也許是夜的氣氛令他迷惘,為了不想有錯覺,她選擇淡然處之,唯有冷漠,才能澆熄瞬間的觸動。
他知道她的回避,也就不強逼她。
電話鈴聲突地劃破這一片靜謐,對方打的是牧風的行動電話,聽他說話的用字遣詞,想是趙明眸撥來查勤的。他說得很小聲,很簡短,大約交談了五分鐘后,他似有避諱的移動步伐至二樓。
默言考慮了一下,決定"不告而別".留了張紙條道了謝后,駕著她的喜美雅哥,踏著夜色而去。
回到家洗了澡,沈默言一個人躺在床上回想今夜的一切,仍覺不像是真的。今晚的何牧風有別于前次的態度,多了些溫柔、細膩、坦誠和吸引人的魅力,不,魅力一直是他所俱備的,他天生有一股收集眾人目光的魅力。
她是何時成為他的獵物的?尤其是大手筆的又獻殷勤又奉上千萬錢財。她端視著今晚忘了還他的支票,怎么樣也想不通他的動機。
他已經有了個情婦,照牧雷的形容也是天生麗質的尤物,又何必大費周章的想要她?
就在這樣的冥思里,她墜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