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上情歌"的某個角落——
"方美齡,我有點害怕,可不可以不要?"穿著紅衣服的吉兒說。
"不行啦!已經約好了,人家馬上就來了,你現在才說不要,也來不及了,我們沒人可以幫你代打。"長發的女孩一臉的世故。
"是啊。——唉呀!你不用緊張啦!兩腿一張,一會兒就不痛了,很簡單。
二十萬馬上就到手了,有什么好害怕的,總比你辛辛苦苦的向你老媽要錢好得多了吧?"另一個女孩更進一步地說服。
"不過這二十萬咱們說好四、六拆帳,你只能拿十二萬,其他的八萬歸我和妮妮,你可別忘記了。"
"我還是好害怕。"吉兒打著哆嗦,心頭直打冷顫。
"不用怕啦!你的運氣可比我好多了,我才沒你幸運咧!我的第一次給了我十五歲時認識的甭種,還是免費的。你有錢可賺有什么不好?反正橫豎還不是要做的。"
長發女孩看了看腕表,吐了一口煙圈,熏得吉兒直眨眼睛。"應該差不多要來了,人家是營造公司的大老板,如果侍候得好,以后會有你好日子過的。"
吉兒十分后悔答應了這兩個同學的建議,看來今天恐怕無法全身而退,她心里慌了。這件事不能讓媽媽知道,否則鐵會被拆成八塊的。
她想起了默言阿姨。"你們在這等我一下,我到洗手間上個廁所。"
"你不是剛剛在阿娟家才上過廁所嗎?"方美齡懷疑的看著她。
"沒辦法,太緊張了嘛!所以老想上廁所。"
"好啦好啦!你可別給我溜掉,我不好向李董交待。"
吉兒走到廁所邊的公用電話,撥了默言家的電話號碼,沒人接聽,接著又撥了虹霓office的電話。
老天幫忙!
"喂,請問是默言阿姨嗎?"
"我是。吉兒,是你嗎?"
"小阿姨,你快來救我,有人要出二十萬元叫我陪他睡一晚。"吉兒聽見親人的聲音,眼淚立刻奪眶而出。
"等等,吉兒你別哭!說清楚點。誰要花二十萬叫你陪他睡一晚?——你這樣哭,我也聽不清楚你說的話,怎么救你呢?——告訴我,你現在在哪?
或者待會兒要去哪?"
默言拿起筆在便條紙上寫下了南京東路的一個住宅地址,掛了電話后十萬火急的驅車前往……
吉兒是默言大姊的獨生女,小時候還挺乖巧的,也不知是否受了大姊離婚的影響,整個人變得十分叛逆、不愛讀書,每天不知野到哪去了,總要弄到十一點以后才回家,管也管不動。大姊為了吉兒的事,不知和她訴了多少次的苦。
現在可好了,弄得想要脫身還得搬救兵。
默言先去請了附近派出所的管區警察一同前往,剛好在門口攔劫到房子的主人帶著吉兒。
"你是誰?帶著警察來有什么指教?"
"我是你后面那個女孩的阿姨,她告訴我你要欺負她。"
男人皺了眉,不信的看著吉兒。吉兒怯然地張著驚慌的大眼,經過他的身旁,奔向阿姨的懷里。
"沒有的事,我在路上認識這女孩,她說父母雙亡無家可歸,我看她可憐,把她帶回家住一晚,怎么會弄成我要欺負她呢?"男人不甘心被耍,口出惡言詛咒吉兒的父母。平白先付了二十萬元,卻碰上這等烏龜事。
默言也不愿事情弄大,萬一明天上報紙,對吉兒反而是二度傷害。
"吉兒,你也太不像話了,干啥騙這位先生你無父無母呢?"她作了樣子的罵了吉兒一番后,轉向男人致歉。"不好意思,她是我大姊的女兒,現在正是青春期,總是不聽話、愛唱反調,她已經離家好幾天了,謝謝你今晚準備收留她。"
警察在一旁撇撇嘴角,沒趣地說:"既然只是一場誤會,人也找到了。沈小姐,請你把你外甥女帶回去吧!請她的父母好好管教。"
"謝謝你。"
剛由古家二爺的八十歲生日宴離開的何牧風,今天酒喝得節制,只除了敬二爺的一杯高梁之外,可說是滴酒不沾。他想保持頭腦的清醒,好于今夜夜訪沈默言。
他知道她討厭他的酒氣,所以特地留著清新的思維與誠心與她一敘。今夜,他特別想她。
他從未到過她家,她也從未邀請過他。登上了往十二樓的華廈電梯,他按了沈家的電鈴。
總共響了十六聲。
她是睡了或是根本還沒回家?何牧風在樓梯間枯等了三個鐘頭,已經是凌晨一時許。
電梯終于開了。
默言拖著疲累的步伐,一臉的倦容正要掏鎖匙開門,忽地聽到牧風的聲音。
"你終于回來了,大忙人。"
她看著他,微笑地說:"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不寐守終宵?"
"你好殘忍,你明知故問。"牧風拉著她的手腕,粗魯地弄痛了她,把她往懷里一抱,不顧一切地深吻她櫻桃般的唇,吻得她無法呼吸。這是他對她一貫的吻,總是充滿了獨占與抗議;抗議她的冷血,抗議她的薄情寡義,抗議她的不為所動。她本來應該要反抗的,但她卻有絲陶醉。
"你好邪惡,總是偷襲我。"默言掙脫了他的桎梏,拿著鎖匙,手微顫抖的開著門。"不許跟著我進門,否則我會告你擅闖民宅。"
牧風根本不受威脅。"你當我是無賴,是流氓吧!今天我一定要把話向你說個明白。"
沈默言知道今夜的何牧風是無法阻止,只好讓開,由他自由進入。
"今晚你就饒了我吧!"
"是誰把你弄得這么累的?是你哪個愛人?"
"你就是滿腦子的邪惡思想,齷齪至極,我懶得理你。"
說完,她進了房間,鎖上房門,找了換洗的衣物,沖了熱水澡,倒在床上睡大覺。也許真是太累了,所以幾乎是一碰到枕頭,她就睡著了。
第二天。
當沈默言醒來時已經七點過一刻,幾乎是同一刻她想起了何牧風。昨夜,算是今天凌晨,她把他一人"丟"在客廳,逕自睡了好夢一場。
她匆匆忙忙地梳洗了一番,換上了羊鴕色的套裝,深呼了一口氣,轉動房門的鎖。好在他還算是君子,沒有趁人之"危",否則她只怕除了心丟了之外,還失去了身體的純真。感謝天!
人呢?莫非昨夜今晨只是一場幻覺?
茶幾上紙頭飄動。
默言:
我不會這么容易就被擊倒的,這只會令我愈挫愈勇,你繼續逃避吧!
終有一天,我會讓你卸去偽裝,面對現實。
何牧風
默言不知道自己能夠再拒絕多久,何牧風是個太有經驗的男人,這一生不知追逐過多少女人,只是恰巧她屬于給他釘子碰的女人。然而往往這類的女人,最能引起男人的斗志,激起男人的渴望,想要擁有的渴望。
她太了解這種情況了,她的三個姊姊和二個堂姊,發生在她們身上的愛情故事,足以給她充份的機會教育。她深知千萬不能軟弱的被打動,只要一松懈,感情一投入,則將萬劫不復。
因為何牧風,她今天特別的心神不寧,這是工作中的沈默言絕無僅有的。
默言心煩意亂,后悔接受了牧雷今晚的邀約,今天是他母親的生日,早在一個月前就已訂下來的餐會。她知道今晚少不了要見到何牧風,她還沒有準備好以什么面貌來面對他,他說她愛偽裝,那么她就偽裝一輩子給他看。
正在冥想時,漾蘋走進office,嚇了她一跳。
"默言,這太不像你了,會在工作時發呆,而且還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突然覺得外頭陽光溫暖,而我卻坐在這苦命的工作著,有點恍惚。"
"怪哉!你一直是有名的工作狂,怎會突然看到了街上的陽光?街上的陽光在你的眼里一直是屬于富貴閑人的——這可是你常掛在嘴邊的哦!"
"我過去一定是太嚴肅了,才會把街上的陽光摒棄在門外,其實我也可以踩著陽光灑下的痕跡尋找快樂去。"她說著似是而非的話,但聰明如漾蘋,可也猜出了一二。
"默言,你是真的把生活弄得太僵硬了,談個戀愛吧!戀愛可以使你活潑些,讓愛情進門來,街上的陽光自然也會進門來了。"
"啟冬向你求婚了嗎?"默言轉換話題。
"昨晚。在﹃河上情歌﹄,謝謝你。"
"謝什么,你們是有情人,本來就該成眷屬的。"
"你把這么好的人讓給了我,當然要謝你啰!"
"漾蘋,我不是把他讓給你,而是我和他根本不同世界,不同世界的人勉強在一起會水深火熱的,懂嗎?"
"我和他個性很不相同。∫彩遣煌澜。"
"個性不同和不同世界是兩碼事,你們個性雖不同,但情境卻是相同的,情境相同的人最適合做夫妻了。"
情境與個性?也只有默言會用它來形容愛情的結合。
"那你的情境和誰的是相同呢?"
"沒有人。"默言口是心非的說。
"謊言。你心里有個人,只是你不愿向自己承認罷了。由你方才談論著街上的陽光,我就可以明顯的感受到你在抗拒心里的聲音。默言,做人不要太辛苦,如果它將要發生,就讓它發生吧!躲也躲不了的。"
是的,躲也躲不了的。
"我對婚姻有恐懼癥。"
"誰都有的,只是你特別嚴重。想辦法克服它,不要受你那些姊妹……的影響。"
"很難,說到我姊妹……今天中午不用替我訂便當了,我大姊的女兒要來同我吃便餐。"
今天的吉兒特別的安靜,好像經過了那晚的事后變了個人似的,裙子長了些,模樣斯文了些。
"小阿姨,真謝謝你。"
"我告訴你媽咪和你去看子夜場的電影,媽咪沒起疑吧?"
"沒有,媽咪只是問我怎會沒打電話告訴她一聲。"
"呃!你那些不像話的同學呢?可有再找你的麻煩?"
"沒有再提起那件事了,我聽了你的話,告訴她們我的小姨丈是刑事組的組長,她們再也不敢找我麻煩了,也不敢和我走得太近。"吉兒低頭吃著冰淇淋,香草味的。
"畢業后有什么打算?"
她以搖頭來回答。"我不喜歡念書,可是媽咪老是逼我念書,我不是讀書的料,看到書本只想打呵欠。"
"那你想做什么?"
"小阿姨,我跟你學作生意好不好?"吉兒眼晴發亮地說,默言一直是她心目中的偶像。
默言淡淡一笑,倒是不覺訝異。"做我這行,是很辛苦的。"
"我不怕辛苦,可是我怕——念書、上學,好煩哦!每天要應付考試,要應付課堂老師的抽問,煩都煩死了。"吉兒說得咬牙切齒,好像肩上真的背了千百斤的擔子似的。
"工作的辛苦恐怕不是你能想像的,尤其是像你這個年紀的女孩,應該趁年輕時好好用心的念幾年書,將來工作的時間長得很,還怕沒機會嗎?"
"可是,我就是討厭讀書嘛!我也不想念什么大學。"吉兒嘟著嘴說。
"是不想念大學還是覺得自己沒有本領念大學?這是不一樣的,你要先在心里分清楚。"
"可是——念書真的好痛苦。"吉兒皺著眉。
"那是念了你沒有興趣的科目;工作也是如此,做了乙份沒有興趣的工作,和你現在討厭念書的情況是相同的,所以要找出你有興趣的書來念。你不可能對任何事都不好奇吧?讀書可以幫助我們揭開好奇心。"默言就像心里咨詢者般地不厭其煩的給予分析。
"我很喜歡服裝設計,也想更進一步的學習,可是媽咪總是不答應。"
"為什么不答應?"
"她覺得我應該像爸爸一樣做個老師。"
她原以為大姊是恨大姊夫的,原來她恨的是緣份,是命運,而不是恨男人本身。
"別苦惱,有機會我會和你媽咪說去,你也要努力些,起碼本本份份地把高中給念完;你總是蹺課,怎么畢得了業?畢不了業的話,談什么到日本念服裝設計,都是多余的。"
"小阿姨,你真的要幫我哦!"吉兒興奮地說,她知道要是默言阿姨出馬幫她,事情等于是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