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參加心臟整形手術的醫生,除了大澤秀一以外,酒井隆子也來協助。
這是一間教學用的手術室,整面墻的透明玻璃,讓醫院的實習醫生們可以在外面清楚觀看這場手術的進行。
手術室里的所有人都穿上無菌衣,戴上口罩,而空氣中流泄的卻是古典音樂。
酒井隆子問一旁的護士,才知道這是傅風生自己帶來要求播放的。
她仔細聆聽,是郭德堡變奏曲?
她看著正在一旁和其他人講話的傅風生,金邊眼鏡后的臉龐是一副嚴肅認真的神情,不禁令她看得入迷。
傅風生檢查著每項儀器,說著"麻煩把止血繩掛上去。"
心導管檢查的結果,病人有輕微的瓣膜鈣化問題,他擔心手術的過程會有出血情形發生。
大家互看了一眼,護士就急忙把止血繩掛上。
酒井隆子微微地笑開了,他果然是一位優秀的醫生,不枉自己三年來對他的慕名啊。
"蚊鉗。"
"胸腔撐開器。"
邊長的手術終于開始了,大家無不聚精會神在手術臺上,壓力自是不言而喻,然而那古典音樂卻有助于大家排除壓力,讓每個人都紓解不少。
全心專注在手術臺上的酒井隆子,突然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她一抬頭就迎上傅風生的眼。
她用眼神詢問著,手術進行得還算順利,她看不出來有問題啊。
傅風生只是頑皮的眨了下眼睛,然后又立即轉回到手術臺上。
他在做什么?
酒井隆子滿心的疑惑,他在手術中竟然分心了?!
終于,數小時過去,在紅燈熄滅時,手術也已完成。
"傅醫生,辛苦了。"
"大家也都辛苦了。"
"那就麻煩大澤秀一主任去向家屬說明一下。"傅風生說著。
當他才走出手術室,卻被告知酒井隆夫請他前去院長室。
同時,一旁的酒井隆子也被點名。
她與他并肩走著。
"很精彩的手術。"
"謝謝。有沒有發覺更喜歡我一些?"他半開玩笑的問。
酒井隆子不搭腔,只是淡淡一笑,生怕自己已經沉迷到無法自拔。
在兩人進到院長室時,里面已坐著幾名醫生,而酒井隆夫則起身迎向傅風生。
"傅醫生,辛苦了,很棒的一場手術。"
"哪里。"
"看到你今天手術的專業,果然像我讀過的報導一般優秀。"
酒井隆子知道父親說的是哪些,她也是從那些報導開始追逐他的身影。
"啊,見笑了,沒有上面寫得這么神奇。"總不會再來場手術吧?!
"不不,能在那么糟的情況下替當時的首相動手術,并且處理得那么完美,這不是普通外科醫生能輕易完成的。"
傅風生也只能陪笑了。此刻的他并沒有心情和院長談論三年前的手術,因為他的心思全放在口袋里的那個圓球上。
"傅醫生,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能參與醫院在三日后,要舉行的心臟移植手術。"
"嗄?"傅風生和酒井隆子同時一驚。
"不行。"酒井隆子突然出聲阻止。
所有人都將目光移到她顯得有些狼狽的臉上,而傅風生對她的反應更是產生莫大好奇。
她困難地吞了口口水。"院長,您怎么會……"
酒井隆夫瞧了女兒一眼,示意她別再說下去。
"我知道這時候提出這個要求似乎很不妥當,可是,因為受捐贈者是個重要人士,而且對方的情況并不太好,醫院這里的壓力很大,手術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因此,我才會想麻煩傅醫生在日本多停留些時候,協助醫院完成這個手術。"
這可教他為難了。
心臟整形手術和心臟移植是兩件事,他可以處理前者,并不代表也可以做后者!
"這我很為難。"
酒井隆子一臉擔憂,她在心里喊著:千萬不能答應啊。她可不希望毀了一個這么優秀的醫生。
"院長,手術早已安排好由小泉主任主刀,我想沒有必要延遲傅醫生在日本的行程。"她看了傅風生一眼。"傅醫生的朋友也在等著他。"她試著讓語氣聽來平和。
其實朱宛玲的出現,對她而言是一種打擊。
而相較于夏子的挑釁,她更介意與他在同一個地方工作,朝夕相對的朱宛玲。
酒井隆夫還是不死心。"這次的手術,只要請傅醫生在旁邊指導就行,主刀者還是由小泉主任來。"
這時,旁邊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點頭致意。
傅風生并非不心動的,他也想親自看看日本醫生的技術:而另一方面,他也想再多和酒井隆子相處。
原本預定的出差時間只有一個星期,如果要參與這場手術,他就勢必要多留些日子,這點他必須取得臺灣醫院的同意才行。
"我來跟臺灣聯絡。"他決定了。
酒井隆夫和其他醫生都站了起來。
"那就麻煩傅醫生了。今天下午,我們再來進行有關手術的會議吧。"酒井隆夫笑著和傅風生相互握手。
之后,酒井隆子和傅風生離開了院長室。
才一帶上門,她就拉住他。"請你拒絕。"
"為什么?"
"別問了,總之,請你不要參與這場手術。"她哀求似地看著他。"我不會害你的。"
就是這個眼神!就是這個拼了命也想保護他的眼神。
傅風生伸手撫向她的臉頰,"最好的保護,是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我……"她不能說啊。
看她如此,傅風生也猶豫著是不是該跟她提圓球的事情。不料,一個女聲突然介入--
"風生!我找你好久了。"朱宛玲跑上前挽住他的手,然后不客氣地瞪著眼前的酒井隆子。
"你說好要陪我吃中飯,還有,我們要打個電話給爸爸啊。"
他怎么不記得自己說過呢?不過要打電話給朱院長倒是真的。
"呃,我還要去巡房,就不陪了。"酒井隆子說罷,就轉身離開,根本不想跟朱宛玲爭。
可才走了幾步,她就遇上另一頭走來的大澤秀一。
此時,大澤秀一當然也看到了貼著傅風生的朱宛玲,他問酒井隆子:"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我不餓。"
"這怎么行?一起吃個飯,剛好我手上有個病人想跟你討論一下。"
酒井隆子回頭瞧了傅風生一眼。才道:"好吧。"
兩人隨即相偕而去。
傅風生當然看得出酒井隆于不太愿意,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走啦,我們去吃懷石料理。"朱宛玲建議道。
"先打個電話給朱院長,我有事要跟他報告。"
他打算連段清榮都留下,只是,旁邊的大小姐該怎么辦?看來世事真是沒有十全十美。
之后,朱院長同意他留在日本協助,也應允了段清榮的公假,還叮囑他要注意日本的技術到達何種程度。至于他的寶貝女兒,他就沒法子了,既然她執意要留在日本,他也只好交代傅風生要好好照顧她了。
到了下午,傅風生和段清榮都出席了這個手術前的會議。
聽完大致的情形,傅風生開口了:"請問一下,捐贈的器官是由哪一家醫院送來的?"
酒井隆夫和小泉主任互看了一眼。
"你對日本不熟,說了你也不見得知道,所以沒有刻意去提,書面里有。"小泉主任解釋著。
傅風生翻翻書面,的確是有一家醫院的名字,但他卻沒聽過。
"那捐贈人的病史和同意書呢?"
小泉主任指指書面,可傅風生只看到同意書,并沒有相關病史。
"小泉主任是進行心臟植入的主刀醫生,那么心臟摘取的負責小組是?"
按照一般的心臟移植手術,通常會有兩組人員同時進行。然而在下午的整個討論過程中,這個小組似乎不存在?!
酒井隆夫拍拍傅風生的肩。"這你就不用擔心,也是由我們醫院里優秀的醫生進行,你只要待在手術室等著器官送到就行了。"
傅風生點點頭。他想,應該問不出更多了。
而在會議結束時,段清榮卻只對他丟下一句:"看起來不大對勁!要謹慎些。"然后就一個人先離開了。
"隆子,等一下。"傅風生叫住快步準備離開的人。
酒井隆子轉回身,攏攏散落的發。"什么事?"她知道他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到底誰是主刀的醫生?"
"是小泉主任啊。"
"我不是問這個。"他盯著她,更肯定連她都想瞞騙。"你知道我問的是摘取器官的主刀醫生是誰?"
"我……"
"你不肯告訴我?"鏡框下的眼神看來銳利。"這也是個秘密?"
"酒井醫院沒有那么多的秘密。"大澤秀一不知何時已來到他們身邊。"器官摘取的主刀醫生是我,隆子不說,是因為她也不確定。這樣你滿意了嗎?"
傅風生點點頭。"謝謝你替我解疑。"
但是,他不相信!
"我還有病人,先走一步。"酒井隆子不敢再待下去,決定再找機會勸他放棄。
大澤秀一目送酒井隆于離開后,才開口:"我希望你不要參與這一次的手術,請依你的行程,準時回去臺灣口巴。"
"怪了?為什么那么多人叫我別留下來?明明是酒井院長開口請我協助的。"他問。希望能從大澤秀一的口中得到些真相。
然而,大澤秀一只是苦笑,他知道院長的想法,卻無力改變。
"總之,請你回臺灣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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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醫院時,段清榮去找了他在日本留學時的一位同學,本來只是單純的拜會,結果聊著聊著,卻聊到了有關器官捐贈的問題。
由于器官捐贈牽涉到捐贈人生命的問題,不論在哪個國家都是規定甚嚴的,因此對需要器官捐贈者而言,等待是必經的過程,而能不能等得到,則要有一定程度的幸運。
早先曾聽說過,落后國家有人民賣器官求生,而近來,在國際上卻傳出一種令人發指的行為,那就是違反當事人意愿,從他身上取得器官;而這行為之所以大行其道,還是取決于背后有器官需求的龐大市場。
"聽說買方俱樂部里也有日本人呢!"同學這么感嘆著。
器官的非法買賣?
段清榮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他匆匆忙忙從朋友那里告辭,打個電話給傅風生后,立刻往酒井家奔去。
半響后,高島替段清榮開了門,帶他到一間會客室去。同時,傅風生也走了進來。
等到高島送上茶退出去,傅風生才問:"怎么了?什么事這么急……"
段清榮馬上將他們所談的內容,大致向傅風生說明。
"你懷疑器官非法買賣?"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畢竟整個報告書上面的資料都太簡單,讓人不得不起疑心啊。"
傅風生也有同感,只是……"酒井醫院是數一數二的大醫院,有可能會做這種事嗎?"他低聲問著。
"我不知道,這是一個很嚴重的指控,因此,如果沒有足夠證據,我也不敢說有。只是……"段清榮注視著他說"你要不要向酒井醫生問清楚?"
"你是指隆子?"
"嗯。"講到這里,段清榮輕輕一笑。幾次的公開場合,他注意到酒井隆子的眼神總是不經意地跟著傅風生。"你的魅力果真不小,才來日本沒幾天,就有人傾心于你。"
傅風生笑著推推眼鏡。"好說、好說。其實我問過了,可是她什么也不肯透露。"
他想起她曾反對他參與手術,看來其中一定有鬼。
"嗯,我來想法子查查,到底這個捐贈的器官是從哪里來的,沒道理連酒井院長也解釋不清。"他又說。
"好吧。"段清榮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
傅風生領著段清榮往外走去,不忘提醒:"別忘了明天還要開會,也許到時候我們可以在會議上提出問題。"
送走段清榮,傅風生回到房里,望著桌上的圓球,試圖靜下心來分析這幾日的狀況……
而此時,同一屋檐下的另一個房間里,一對父女正緊皺雙眉對望著。
竊聽器已經沒有任何聲響,剛剛對談的兩個男子已經結束對話。
"我就知道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不愧是我欣賞的人。"酒井隆夫贊賞說道。
爸爸,他已經構成危險,實法又落在他手里,很快就能把這一切串起來的。"
酒井隆夫喝口威士忌,他看著自己的女兒。"你怎么肯定東西在他身上?"
"昨晚當我靠近他,在碰觸到他的胸前口袋時,他明顯的退縮了,所以我推測就在那個口袋里。"
"是嗎?那……他懷疑你了?"
"沒有。"
"夏子,其實爸爸還是很欣賞傅風生,也認為他有能力接掌酒井家的醫院,只是隆子的進度很讓人不滿意,因此,就算他是娶了我的另外一個女兒,我也覺得很好。從你上次的報告看采,顯然他的身手也不差,呵……說不定,他能接掌的不只是醫院的事業!"
酒井夏子當然聽得懂父親的話中涵義。
"你覺得呢?"
"我是不反對。"雖然才認識幾天,但對他的感覺倒也還不錯。
"那么,你就盡力把他變成我的女婿吧。"
她有自信地點點頭。"不過,我得先去處理另外一個麻煩。"
"去吧,我累了,你也早點休息。"
酒井隆夫轉身望向窗外,真的覺得累了,自己年歲已高,是真的想退休了。
"如果有個兒子,應該就不用累到今天吧。"他低聲喃念著。
雖然心里有點埋怨早逝的老婆,但仍欣慰她還是留下了兩個漂亮的女兒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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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時,酒井大屋里,有個人影在客房門外猶豫了好一會兒,終于悄悄地拉開紙門進入,里頭傳來平穩的呼吸聲,顯然有人正熟睡著。
她輕輕地摸到他懸掛起來的衣服,沒有?
她再仔細地找了一遍,還是沒有,任何一個口袋都沒有。
"怎么會這樣?"酒井隆子低喃著。
剛剛在父親書房外,她明明偷聽到東西在傅風生外衣的口袋里。
突然間,她被一只手給攬住。
傅風生湊近她耳邊問:"這么想念我?"
她低聲叫著:"你怎么還沒睡?"
"你希望我睡著,還是希望我醒著?"他低聲再問。
他不懂,她為什么又趁他睡著時進來偷東西?也許當初他們要他住進來的理由,就只是為了方便搜查東西的下落?!
原本他是打算明早再找她問問的,可在這種情形下看到她,他的心不免有些失望。
窗外的月色讓房里還有一定的能見度,她第一次看到沒有戴眼鏡的他,那臉上少了斯文感,倒是多了很男性化的剛烈線條。
酒井隆子忍不住用手摸著他高挺的鼻梁。"和白天差好多啊。"
而她這突然的舉動,讓戒備中的他一愣--
"你這次不跟我動手?或者是逃走?"他記起上一次在飯店和她交手,可說是慘烈極了。
然而,她只是搖搖頭。
她感到愈來愈害怕,所以才會想到先他們一步來偷回實法。
只是,她的心好亂,意識到自己愈來愈在乎他的心情,而整個情況卻愈來愈不受控制……頓時已有些不知所措,只知道,自己不想把他讓給夏子。
突地,她低頭吻上地緊閉的唇。
唉!他認了。
傅風生抱緊她,轉被動為主動,讓這一吻的強度變得更為強烈。
怎知,她卻是偎進他的懷里。
一陣強烈的渴望涌來--
她想跟他在一起!
她不要他出事!
她抬起頭來。"把實法交給我,我不要看到你出事。"
"出事?"
他皺眉看著她。"我會出什么事?"顯然,這個東西只怕有著他想像不到的大秘密。
她搖搖頭。"我們不像你看到的這么簡單,快把東西給我。"
"我們?我們是誰?"
酒井隆子一個字也不肯多說,只是用力的抱住他,仿佛一個不小心,他就會從她眼前消失。
傅風生突然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吊詭的情境,他收緊雙臂,將她抱得更緊。
"隆子,我答應你,我不會出事的。"
他抬起她的臉,望著她,又是那一雙眼眸,寫著擔心和秘密的眸子!
"我相信你會保護我,只是我是個喜歡清清楚楚的人,沒辦法接受一無所知的安全,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查一個水落石出。"
"風生……"她搖搖頭,離開他的懷抱,泫然欲泣地交代:"不要參加手術,后天就請依原定計劃,和朱小姐、段醫生一起回來。"
說完,她便匆匆離去。
傅風生沒有回答,他想跟她在一起,而這只怕需要遠多于七天的時間去處理,更何況,如今只剩兩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