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孀原本打定了主意,要讓單堯祆看一看自己在專業理財方面的實力,她想向他證明就算到了人文薈萃、菁英群聚的紐約,她依舊是他可以倚重的理財人員。
算盤在她心里打得響亮,她滿心以為當自己展現能力讓眾人刮目相看的時候,搞不好他會激賞得沖過來撲抱她的腳,跪在她腳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懇求她,無論如何一定要為他留下!
到時候自己該說些什么才好呢?欸,真煩惱。『、呵呵,呵呵呵……
可是事情似乎不像她所想的那樣。
事實上,這會兒反倒是梁孀想要沖過去撲抱單堯祆的腳,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拜托他,不論如何別把她趕回臺灣去孵蛋。
會議室里,東方生技的諸位高層圍著橢圓形長桌群聚開會,身為集團專屬的財務經理,布蘭絲大有和梁孀一較高下的意味。
這是當然的了!一山不容二虎!這個東方女子可是上官皓玥親自領回來的人,說不定原本就打定主意要取代她現在的職位,她自然比其他人多了幾分敵意。
“梁小姐,你說這一份企畫案是你在臺灣研擬出來,預備讓東方生技的臺灣分公司提撥臺幣六億去投資的案子?”
“對!闭驹谂_上的梁孀,微笑看著臺下發出疑問的布蘭絲。
嚴格說起來單堯祆也很禮遇她,知道她的英文程度大概只有How are you?和Good morning,所以特別叫人在會議室趕工加裝同步翻譯系統,這樣就算梁孀嘰哩咕嚕講中文而其他人咭咭呱呱說美語,啊ㄋㄟ嘛也通。
“布蘭絲小姐,請問有什么地方不對嗎?”
坦白說梁孀還是很緊張!雖然這個企畫案當初贏得了單堯祆的激賞,甚至讓他替自己狠狠地教訓了昔日的上司和同事,她應該有信心才對。
可是這里是美國曼哈頓,是世界金融菁英匯集的地方,自己雖然在臺灣也很努力,但是畢竟見過的大場面沒幾個……面對眼前近十名的美國高層人員,她難免會緊張啊,又不是神經線斷了。
布蘭絲飛快掃視手中的企畫案,微微掀唇。“投資的金額才臺幣六億元?”
才?梁孀僵了僵,沒錯失她口吻中流露的輕蔑。
什么嘛!這個外國貨可知道,當初她替遠商銀行順利拉到這六億投資案的時候,總行的人有多器重她嗎?
那天下午她臨時提出辭呈,不僅讓一干同事傻眼,林經理更是激動得頻頻拉住她的衣角嘴里直喊“不給走”呢!
會議室里再度響起布蘭絲咬字清晰的話語,“長久以來我經手的投資計畫,金額不曾少于這個數字!
緩緩放下手中文件,她當著眾多高層面前毫不客氣地以蔑視的眼神挑釁她。
此話一出,其他干部大多以一種看好戲的態度睨視梁孀。
她忍不住偷偷地在桌下握緊拳頭暗自隱忍。
忍住,梁孀,第一天上班就把File夾砸在同事臉上并不好,跳上桌子沖過去把對方衣頜揪起來狠狠搖晃一頓,這種行為也不值得贊許,搞不好自己還會被這一群美國貨聯手痛扁一頓呢,所以一定要忍住。
難得現身坐在會議桌副首位置的上官皓玥,抿起微笑睨看身旁的單堯祆。
就知道今天肯定會有好戲看!也不枉她強迫自己把屁股黏在這里聆聽這無聊至極的會議報告,梁孀此刻就晾在臺上忍受尷尬和嘲諷呢,堯祆會怎么做呢?拍桌子喝斥大家?還是走上前擁住她給予溫暖的支持鼓舞?
她興匆匆的等著看他的反應,卻失望了。
因為單堯祆什么也沒做。
他不說話不開口,逕自低著頭審視生技研發室送過來的緊急文件。
布蘭絲見總裁都沒意見了,更是毫不掩飾自己對梁孀的排斥與敵意。
“梁小姐,我仔細看過你提出來的企畫案,你的報酬率還參考了S&P500股價指數平均漲幅!
梁孀下顎一揚,“對,沒錯!
她的綠眼眸銳利地掃向她,“如果是由我來設計,我會另外再參考DJ Euro STOXX50股價指數平均漲幅,讓這個投資案觸角更廣、更加客觀!
她眨眨眼。DJ……DJ什么?
“梁小姐聽不懂是吧?”布蘭絲口吻里的輕蔑,輕而易舉地傳進眾人的耳里。
她難掩得意的挑了挑眉,優雅地轉換另一個坐姿。綠色的眸子和其他在場的同事交換一抹勝利的眼神,接著緊緊盯視臺上俏臉刷白的梁孀。
“所謂的DJ Euro STOXX5O呢,就是道瓊歐盟50指數,是由道瓊公司精選歐洲五十大藍籌股(績優股)所組成的,它們和你先前所提出的S&P500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一個代表的是美國,而另一個代表歐洲。這樣你了解了嗎,梁小姐?或者需要我再詳細的解說細節給你聽……”
突然間,一個低沉的嗓音自會議桌首位響起。
“比爾,我們來討論一下研究室送來的急件。布蘭絲,你的話題結束了嗎?”
“呃,總裁,結束了!彼s緊坐直身,忌憚地望了望前方的老板。
單堯祆誰也不看,低垂著俊臉專注地翻閱手中的文件。
“根據研究室送來的報告指出,毒蛇龜殼花的萃取毒液有破壞人類血小板、阻止血液凝結的成分,這種理論如果套用在生物科技上,應該能夠使用在腦中風的病患身上,利用這種成分讓腦中凝結的血塊消散。各位覺得如何?”
與會的高層干部立刻陷入熱烈討論,你一句我一句。
不管單堯祆是否有心替梁孀解圍,至少眾人的注意力不再放在投資案上頭。
梁孀飛快睇了單堯祆一眼,看著他雙手交握成拳平穩地擺放在桌面上,認真專注的聆聽干部的討論。
她輕咬下唇收拾桌面上的資料默默地走下臺,在沒有人注意的情況下她輕輕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上官皓玥凝睇她落寞離去的背影,挑眉看著身旁單堯祆的反應──
他仍然專注于討論之中。
她嘟了嘟嘴,推開椅子走出去。同樣沒有驚動任何人。
只有單堯祆突然瞟動的視線,飛快掃過那一扇閉闔的門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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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孀,等等我啦,梁孀!”
不理會后頭上官皓玥的呼喊,腳步愈走愈急的梁孀將文件夾緊抱在胸前,低垂著螓首悶頭亂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去哪里,反正只要前面不是墻,她就繼續往前沖。不想待在這里,因為她沒有臉待在這里了。
“欸,梁孀,你耳朵塞棉花啦?沒聽見我在叫你嗎?”
急追而來的上官皓玥緊緊撲抱她的右手臂,努力拖住火車頭一般直沖的她。
“皓玥,放手。”
ㄟ,梁孀的嗓音好像比往常喑啞了幾分?怎么,她在哭嗎?上官皓玥好奇的轉頭想看,她卻撇開了臉回避她的視線。
嗯,她應該是在哭吧!以她這種自尊心強又倔強的個性看來,剛才她一定大受打擊。
上官皓玥噘了噘嘴,有一搭沒一搭的搖晃她的手,“你別在意嘛,梁孀,其實這也沒什么啊,布蘭絲的學識經歷都比你豐富,就連年紀也比你大呢!你要知道啊,她可是紐約有名的理財經理人哦,很多人都比不上她投資賺錢的能力,否則堯祆也沒必要重金禮聘她過來替東方生技效力啊,你說是不是?”
梁孀緊咬下唇,吸了吸鼻子。
她當然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OK,她也承認自己的所學所知仍然不夠,依舊有待充實加強。但是,被人這么當眾狠狠一擊,她的自尊心當然會嚴重受創!
而,另一個更叫她在意的是……
她撫著額際,痛苦呻吟,“老天,我竟然在你叔叔面前被削得像個白癡似的!”她甚至沒有回嘴反駁的能力。
上官皓玥眉頭一松,挽著她的手搖晃出更大的幅度!皻G,還以為你在難過什么,原來是在擔心這一點!那你大可以放心啦,因為堯祆本來就沒有認為你是個天才,你剛才要是表現得太好啊,我看他才會懷疑你是誰呢!”
梁孀突然停下腳步。“喂,你是來安慰我的,還是來給我最后一擊的?”
兩道美麗的眉秀氣彎起,“別把我想得太善良,我是特地跑來看你難過的模樣的!
她沒好氣的撇撇唇,“是哦,F在十七歲的女孩子都像你一樣,有這么惡毒的心腸嗎?”
“哼,我還在懷疑二十七歲的老女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樣腦袋不濟呢!”
“上、官、皓、玥!”
“喂,你要請我吃冰!
“為什么?麻煩搞清楚,受刺激的人是我,被狠削一頓的也是我耶!”居然叫受傷的人出錢請客,這丫頭是怕她血流得還不夠多是不是?
“可是堯祆剛剛出聲幫你解圍了啊,沖著這一點你不覺得你應該請客嗎?”
“抱歉,不覺得!笔聦嵣稀烘醉喻隽索,她反倒覺得他對她冷淡到了極點,從頭到尾單堯祆的視線沒有一刻落在她的身上!
不知怎地,她的心更沉了。
眸光不自覺透過玻璃窗,遙遙眺望曼哈頓的天際。這里的天空,是否連接著臺灣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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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會議就到此,大家辛苦了!
單堯祆宣布干部會議結束,眾人紛紛收拾資料推開椅子站起來。
“欸,布蘭絲,你剛才可神氣了,狠狠削了那個梁孀一頓呢!”
面對同事的稱贊,布蘭絲驕傲的笑道:“沒什么啦,她根本就還是個生手嘛!我只不過是教教她罷了。真不知道上官小姐找她過來做什么?能力又沒有比我強!”
“是啊是啊,誰不知道你布蘭絲的理財功力,是我們紐約第一好手嘛!
“強森,你就知道拿話酸我……”
驀地,一個低沉嗓音突然出聲,“布蘭絲,請你過來一下!
笑鬧聲靜止,布蘭絲困惑地瞥了瞥同事一眼,“是,總裁!
心中想著或許單堯祆要贊賞她方才杰出的表現,她忍不住得意地走上前!罢垎栍惺裁词聠幔偛?”
他徐緩地揚起邃墨瞳眸筆直凝睇她,“我很肯定你在財務管理上的專業能力。”
瞧,總裁開口稱贊她了吧!布蘭絲背著手,仰了仰下顎。
“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拿方才那種態度對待梁小姐!
呃?!
“她的能力到哪里,我心知肚明,她有什么優缺點,我比你還清楚,所以不需要任何人來替我證明,請你聽清楚了,布蘭絲,我不想再看到你用剛才的態度和說話語氣來傷害她。我這樣說,夠明白了嗎?”
“呃……是,夠明白了。”
深邃卻冷沉的眼眸,盯著布蘭絲惶恐的臉,“你可以離開了!
“是、好,總裁。”一掃方才得意揚揚的氣焰,她不敢多加停留趕緊開了門就走。
忍不住驚訝地回頭望了望那扇門,布蘭絲惱起自己的遲鈍!
自己的眼真拙,怎么會沒發現總裁對那個叫梁孀的東方女子,竟是如此的維護和重視呢?不,不只是她沒察覺出來,相信其他人也同樣沒有感覺。
只能說,總裁掩藏得太好了吧?
布蘭絲機伶的打了個哆嗦,早該相信自己的直覺,能夠讓上官皓玥親自領進公司,又讓總裁私下這般保護眷寵的女人,又豈會是個普通尋常的女子?
唉,只能怪自己找錯人擺威風了!
獨自一人坐在會議室里的單堯祆,推開椅子站了起來,緩緩走到窗邊居高臨下地凝視布魯克林大橋壯麗的美景。
不知道她現在心情如何?
皓玥追了出去,應該多少能夠抒解一下她心里的沮喪和挫折吧!可是,萬一皓玥沒追上梁孀呢?那妮子個性倔得很,自尊心又強,如果她沖動的拎著行李跳上飛機回臺灣……
冷沉邃墨的眸子再也無法清朗,腦海中浮現的可能性當下狂亂了他的眼,只見他急急走到電話旁邊撥下一串號碼──
無人接聽?
該死,皓玥那丫頭又沒帶手機出門嗎?
他難掩心急的想沖出去追人,明知道不可能會追得上兩個小時前離開的梁孀,可是單堯祆就是無法冷靜下來。才伸手握住門把想開門,誰知外頭已經有人先他一步把門推開……
“皓云?”
上官皓云困惑地看著他,“你要出去?”
“對!我有急事……”
“皓玥剛才打電話給我!
單堯祆匆忙的身形驀然停住,回頭望他。
“也不知道那丫頭在打什么主意,居然叫我過來看一看。”
他挑眉回應侄子的目光,“看什么?”
“她要我來確定,你是不是急著出去找人。”
這個鬼靈精怪的丫頭!剎那間,單堯祆心口原本的強烈緊繃感松懈了下來,往昔的沉穩淡漠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上官皓云仔細審視他的表情,“你真的急著找人嗎?找誰呢?”
他微微回避侄子探索的目光,“皓玥到底說了什么?”
“她說你急著想要找的那個人,現在和她在附近的餐廳吃霜淇淋,不是搭飛機離開,要你放心!
“嗯……我知道了,謝謝!
不若方才的緊張焦急,這回單堯祆沉穩的推開門越過他身旁緩步離去。
留下上官皓云若有所思地望箸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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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孀雖然有了上官皓玥的陪伴,心情總算舒坦了些,可是畢竟挫折太強烈,她依舊深受打擊。
回到了房間,她立刻上網找出一堆資料努力想充實自己,這就是她不服輸的個性。
可是身處異鄉的時候總是比較脆弱,她雙眼盯著電腦螢幕,然而心里卻惦念著在臺灣的家人。視線不自覺的瞟向床頭柜上的電話,她遲疑了幾秒鐘起身走過去。
拿起話筒撥下那一串熟悉的電話號碼,在等待對方接聽的期間,梁孀的手緊緊捏握直到指節泛白都不自知。
“喂?”對方僅僅傳來這一個單音,就已經讓她眼眶潮紅不能自己。
“媽,是我啦。”
“孀孀?!”
“什么,是大姊?電話給我……老媽,電話給我啦,我要跟大姊講話!”
“欸,你別吵……你別擠我啦,笨丫頭!”陶美香經過一場奮戰才繼續保有通話的權利,“孀孀啊,你在那里好不好,有按時吃飯吧?那邊都是漢堡薯條的,你會不會不習慣。俊
“放心啦,我還可以適應!
透過話筒,梁孀還能聽見母親背后那吵吵鬧鬧的聲音。應該是莎莎、心蜜她們在爭搶電話吧?想像著那樣的畫面,她忍不住泛起微笑。
“家里好熱鬧哦!”跟她這里的孤單凄涼完全不一樣……她用手背抹掉眼淚。討厭,淚水怎么愈掉愈多?
“大姊,我是莎莎啦,電話被我搶到了耶!對了,你要記得買禮物給我哦!”
梁孀聞言破涕為笑,“才不要,我帶的錢又不多,自己花都不夠了!
突然,電話轉到老三梁心蜜手中,“大姊,別聽那只笨莎亂講,美國的消費水準高,你記得節省一點別亂買,餐廳的東西如果太貴了就別餐餐都在外面吃,偶爾買些面包配白開水也一樣會飽的!
呵,這妮子還是一樣超級節儉耶!“知道了啦!
這時,話筒又輪到另一個人手里!按箧,我是妍雪。你在美國還好嗎?”
梁孀的小嘴忍不住又扁了扁……“嗯,還好。”
“真的好嗎?你別太逞強,如果想回家就直接搭飛機回來吧!我們都在等你。好了,我不跟你說了,心蜜一直在我耳邊強調國際電話很昂貴,總之你自己保重哦,知道嗎?”
“知道啦,拜拜。”慢慢地掛上電話,原本還緊咬著嘴唇忍住淚水的梁孀再也壓抑不住,低垂著螓首哇哇大哭起來,那模樣簡直像個小孩子似的。
鳴嗚……她好想回家哦!怎么辦?人家好想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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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同時,另一頭的臺灣。
梁涼看著話筒輪過了一個又一個人,他被擠在最外圍,伸手想去搶,但指尖才觸到電話線馬上又被老婆女兒給擠開。
媽的,就說小孩別太多,看看,現在他可嘗到苦果了!自己這樣哪像一家之主?根本就是角落里的小老鼠嘛!
話筒落在他老婆手里。OK,說完就換他了吧!
誰知道居然被老四莎莎搶走了!好,沒關系,老子等你講完。ㄟ,換老三講?混帳心蜜,你把你老爸放在哪里?
“咳、咳!绷簺黾僖饪攘丝,企圖引起大家的注意。
啥米?!這會兒換妍雪講?
好、好,恁ㄅㄟ氣度好、肚量大,等你們全部說完了再換我。
“好了,我不跟你說了……”
說完了?你們都沒屁放了吧?梁涼露出笑容,伸出右手等待。
“……總之你自己保重哦,知道嗎?”接箸,梁妍雪便直接掛上電話。
梁涼一臉愕然。
然后在場的四個女人,全都盯著他伸出的右手看。
“老公,你干么?”
“我……”他望了望自己的手,尷尬的收了回來還順道摸了摸頭頂跟肚皮,“我沒干么啊!
四個娘子軍彼此對望一眼,紛紛走開。
“哎呀,我們也知道你不想跟孀孀講話啊,你在生她的氣嘛!她提著行李離開的時候你不是還氣得蹦蹦跳嗎?”陶美香拍拍他的肩。
“對、對啊,老子我還在氣這件事呢,誰要跟她講電話啊?我還在氣呢!”
轉過身,梁涼氣惱得幾乎想咬窗簾布。
我、我……真是他媽的超級可惡啊!自己當初生個柳丁芒果,都比生出這四個女兒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