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珞急奔回房里,閂上門,跌坐在門后。
她將臉深深地埋進(jìn)掌心里,兩行熱淚潸然落下。
她瞞了如此久,如此久,而發(fā)現(xiàn)新任的潘大人竟是潘磊時,她成功地壓抑了所有的記憶,成功地讓他以為,她不是那個曾被他拋棄的妻,她以為,她可以繼續(xù)過她平靜的生活,不再怨恨,但也不再愛戀。
但沒想到,老天卻開了他們一個大玩笑,不堪的往事被重新揭露,她賣身掙錢的對象,竟是潘磊的朋友!在震懾中她忘記了掩飾,她刷白的臉色不啻證實了那段往事,她三年來一切的努力都成了泡影;她哭,是因為她已然塵封的心碎記憶又被開啟,潘磊如她記憶中的溫和深情,那日后巷的談話令她迷惘,明明當(dāng)年是他厭棄了她,讓她懷著孩子奔走他鄉(xiāng),但為什么,在她心中,還為當(dāng)年為錢不貞于他的事而耿耿于懷?
所有復(fù)雜的感情一擁而上.她應(yīng)該恨,但她沒有;她應(yīng)該理直氣壯,但她做不到,她只是逃。為什么她如此害怕,當(dāng)潘磊自朋友口中得知真相后的表情?為什么從以前到現(xiàn)在,她望著他清澄的眼眸時,除了羞慚,她竟無法去恨他,即便是他離棄了她?
他離棄了她,她卻在他眼中讀出了憂傷……
三年前流轉(zhuǎn)四方,幾度瀕臨餓死,為了小哲,她咬牙撐了下去,最后在江寧城定居下來,化名羽珞路在停云坊跳舞為生,原以為一生就這樣過了,等她掙夠錢,足以養(yǎng)大小哲,她便不再拋頭露面,盡力扮演一個為娘的角色,卻沒料到,“過去”仍然不放過她,小哲有的,是一個曾經(jīng)人盡可夫的娘,從盼玉樓、到跟了魏熙光又夜奔潘磊,而后竟為了錢再次淪落,這一切的一切,沉壓在她心頭,苦不能言……
“羽珞姑娘?羽珞姑娘……”也不知過了多久,彌兒叩門喚。
“什么事?”她擦干斑駁的淚痕,問。
“潘大人想見你一面,要我來問你!
該來的……還是躲不掉……她悲傷地想。
“那就……請他進(jìn)來吧!”她深吸口氣,緩緩地對彌兒說。
蘭澤坐在帳后,暈黃黃的燭火彌漫。
沉默橫互兩人,誰都沒有先開口,也不知該怎么開口。
潘磊的心情十分復(fù)雜,他坐在椅子上,驚痛的心情方平撫,他要立軒先回去,他再跟他解釋,而自己還是來找她了,無論如何,他想聽聽她怎么說。
“還有什么好說的呢……”只聞帳內(nèi)傳來一聲幽幽嘆息,是蘭澤先開口。
“當(dāng)年,我托人捎信回家,并不是……”潘磊緩緩解釋,卻被蘭澤打斷。
“那不重要了,都過去了。”蘭澤道。
“我只是希望你明白,那是個誤會,為此我三年來痛苦不已,卻找不到你……”潘磊仍若以往的溫和。
“你都從你朋友口中知道了,對不對?”蘭澤說。
“嗯……”潘磊點了點頭。
“那么,什么誤會都不要緊了,不是嗎?我不貞于你,對象還是你的朋友,從今以后你不必感到虧欠,反正……是我欠你在先!碧m澤盡力維持平穩(wěn)的語調(diào),努力把感情全數(shù)抹去!
“采采……你為什么?”潘磊痛心地問。
帳內(nèi)一陣沉默!
“采采,告訴我!”潘磊堅持地說。
他看不見她奔流的熱淚,蘭澤不敢開口,怕一開口就會克制不了自己,讓他聽見她在哭泣。
“采采……”潘磊見她不答,邁步揭開羅帳,她在哭,哭得哀痛逾恒,他在她身邊下,凝視著那張他朝念夕惦的容顏,心頭萬分的不舍,他抬手,如同以往一般溫柔地為她拭淚。
蘭澤抬眼,凝望著他道:“為了錢,沒有錢……我們撐不過那個冬天,我能典當(dāng)?shù)臇|西殆盡……”
潘磊沉默了,為她心痛。
“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迸死谏钌钋妇蔚赝鲁鲞@句話,輕納她入懷,在無聲中他也悄悄落淚,為她而哭,只為她而哭。
“采采,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潘磊輕輕地問。
又是沉默。
“現(xiàn)在,你的身分不同了……而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停云坊的舞伶……”過了許久,蘭澤才道。
“我不在乎……”潘磊堅定地說。
“可是我在乎!彼o靜地與他相望,靜好清美一如觀音的神色,她又說:“我在盼玉樓的過去,和魏熙光的過去,在官場上,都有人知道,我們…不可能了!
潘磊靜靜地望著她,沉默了片刻。
“我只知道,沒有你,我一無所有!彼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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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兄……我……”立軒執(zhí)持韁繩,不知該如何開口道別。
潘磊微笑,道:“一切都是上天的捉弄,不是誰的錯……你放心吧,我不會怪你什么!边@是幾經(jīng)他深思熟慮后得到的結(jié)論。
“以后……還是朋友嗎?”立軒遲疑地、緩緩地開口。
“以前的事,就讓時間淡忘,以后,自然還是朋友。”潘磊重重地握了握立軒的手,誠摯地道。
“潘兄的雅量,立軒欽佩不已!
“其實,或許我還該感謝你,讓我找回了妻兒!迸死诘馈
立軒微笑,望向遠(yuǎn)天,道:“是時辰了,也該上路了!
“保重!”潘磊道:“等我?guī)Р刹筛≌芑負(fù)P州家鄉(xiāng),再捎信給你!
“嗯……替我向嫂子說再見,潘兄,我走了!”立軒揮揮手,一扯緩繩,馬車便緩緩前行。
潘磊目送著立軒離去,當(dāng)揚起的路塵全數(shù)落定,立軒已在遠(yuǎn)遠(yuǎn)的天邊。
潘磊辭官帶著妻兒回鄉(xiāng),一路上山清水秀,一家人和樂融融。
“爹……揚州在什么地方啊?”小哲坐在蘭澤懷里,對執(zhí)持韁繩的潘磊說。
“揚州在……”潘磊倒詞窮了,不知該如何跟小哲解釋。
“小哲看著,這條路是不是很長很長呢?”蘭澤接口,說。
小哲看了一看,點點頭。
“路的那一頭,就是爹爹的家鄉(xiāng)啦!爺爺在那邊等著小哲喔!”蘭澤笑著說。
小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說:“那娘……揚州有什么好玩的阿?”
“娘也沒去過喔,這要問爹了!”蘭澤含笑望著身旁的夫婿。”
“揚州……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花……還有……爺爺?shù)募依镉星锴о浮枪霉眯r候爺爺做的!”潘磊想著家鄉(xiāng)的一切,不禁漾起了笑容。
“真的剛好棒喔!”小哲開心地拍拍手。
“小哲如果乖的話,爺爺?shù)男」肪蜁阃婺?”潘磊再補充道。
“小狗……”小哲咯咯地笑了起來,可愛的模樣把他們都逗笑了。
“娘.小哲很乖對不對?”小哲拉拉蘭澤的衣袖,問。
“這個……娘要想一想……”蘭澤故意道。
“娘……”小哲喚道。
“如果小哲以后都乖乖自己吃飯,那小哲就很乖了。”蘭澤終于道。
小哲微笑點點頭,那微笑跟潘磊一模一樣,蘭澤噗哧一聲哭了出來!
“采采,什么事那么好笑?”潘磊微笑問。
“沒有......呵......沒有!碧m澤望著父子倆一式一樣的微笑,一陣幸福感泉涌而上,吟道:“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香花處處,草技春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