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歡……小歡!嘖!這丫頭怎么一下就不見人影?明明剛才還看到她走過來……」
采月捧著一疊衣物正跟在提著兩桶熱水的福旺后面要往后院爺?shù)淖√幦r,她看到了主子爺從藥鋪回來才問起的展歡的身影跑過去,可沒想到她卻撲了個空。
「福旺,你也看到她了對不對?」為了證明自己沒眼花,她立刻追上福旺問。
「咦?有嗎?我沒看到!垢M粤Φ靥嶂,沒空分心啦!不過小歡如果真出現(xiàn)在他眼前喔,他一定可以輕松很多——她的力氣真不是蓋的。
「喂!你是瞎了眼嗎?為什么我有看到你就沒看到?」采月不相信。
「妳才見鬼咧!」福旺啐她,不想理這女人。
「呸呸呸!什么鬼不鬼的!你給我閉嘴、少觸我霉頭……」采月面色一變,狠狠瞪他一眼。
「是妳自己說什么『我有看到、你沒看到』,這不是見鬼是什么?」福旺不甘示弱。
「你還說!」氣得踢他一腳。
「啊……啊啊!水……」嘩!咚!「哇!燙燙燙……」
兩桶熱水意外被碰翻,現(xiàn)場隨即響起陣陣驚聲尖叫。
一片慘不忍睹。
至于早遠離采月視線的展歡,只隱約聽到后頭傳來的叫聲,她微愣了愣,正想回去看看出了什么事,這時胡大嬸卻剛好由廚房側(cè)門走出來。
「小歡!妳是跑哪兒去了?妳害大家到處都找不到妳人影!」胡大嬸手上端著一壺剛溫好的酒,她又詫異又松了口氣地看著突然蹦出來似的小歡。
展歡忙搖手:「沒……對不起!我只是回房里去整理一下東西!顾(dāng)然不能說,她回房里去跟一面鏡子「溝通」——她把今天上午將所有事告訴主子爺?shù)慕?jīng)過讓太曾外祖母知道了。
主子爺聽完她說到最后的解除詛咒方法之后,不但沒有正常人該有的正常反應(yīng),起碼先叱她妖言惑眾再將她丟出門外以示懲治什么的,他竟相信她說的。
他相信她!他竟然毫無條件地相信她所說的話。而她原本事前預(yù)期他能信她一分就要偷笑了,卻沒想到會得到這個始料未及的結(jié)果,她簡直無法形容那一刻心情的激動與感動,但是她明白,從今以后她可以為主子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了!
不過她那「眉姨」似乎比較偏向「人心險惡、尤其商人更惡」的論調(diào),認為一般人哪有可能馬上就接受這種鬼玄的事,肯定其中有詐。所以最好的方法是——既然他相信,那就叫他干脆好人做到底,立刻和她拜堂成親,滴血解咒。
展歡當(dāng)然不能采用太曾外祖母的主意,更絕不可能直接陳述給主子爺知道。
總之,主子爺不但沒有因為她偷竊嚴懲她,還相信她,她就該感激涕零了。再加上她從此再不用為了身懷鏡子和欺騙了主子爺而戰(zhàn)戰(zhàn)兢兢,她的心情更是處于前所未有的輕松。至于接下來的事,已經(jīng)不是她可以決定的了。
本來她就清楚要完成解咒的條件比摘下天上的月亮還難,所以讓主子爺知道,差的也只是她在他面前先丟臉而已,失敗的結(jié)果并不會因此改變。
胡大嬸對她的解釋并沒有懷疑,倒是二話不說將手上放著酒的端盤交給她:「正巧爺在找妳,妳順便把酒端去前面偏廳給爺!顾怯邪l(fā)現(xiàn)到爺最近似乎對小歡特別注意,不過她也只以為是因為經(jīng)過了小歡在藥鋪奮勇救了她的事,才使得爺對小歡印象深刻,再加上她偶爾會在爺面前稱贊小歡的俐落乖巧,所以爺才會只要有事就直接點名小歡。
就像剛才,爺一從外面回府隨口就又問起了小歡。
展歡接過了酒!复髬,那我得趕快過去了!」爺找她?希望她沒耽誤到他什么重要的事。
雖然她不認為她能替他做啥重要大事,不過只要他開口,她一定盡力做到。
很快地,她來到了偏廳。
廳子里,荊天衣正一邊和阿丁交代著事情,一邊要往門外走。
看到了展歡,他只對她勾勾手指要她跟上來,往外的步伐和說話的速度完全未受影響。
展歡只好端著酒跟在他們身后走。
「……大概就這些東西你去準備,記住了?」
「是!爺!」
很有精神地應(yīng)了聲,阿丁接著告退,快步離開。
這時,他們已經(jīng)回到了主子爺?shù)淖√帯?br />
只見房間內(nèi),福旺正滿頭大汗地在為爺要沐浴的澡盆倒進熱水——都是那臭采月,害他又得重跑一趟。而且現(xiàn)在爺都已經(jīng)進房門了,嗚……
荊天衣一踏進房,隨手便解下外袍丟到一邊。而展歡則趕緊放下酒,接住他的衣服。
他微皺眉,視線落到突然跳過去幫福旺扶好差點滑掉的熱水桶的展歡身上。
「呼!謝謝!」福旺是因為爺在一旁,太緊張了才會差點打翻水。他感激萬分地向救了他一命的展歡低聲道謝。
展歡則干脆替他把另一桶水也提起來、倒進澡盆中,輕松俐落。而看她動作,福旺也沒閑著,將一桶冷水慢慢加了進去,調(diào)節(jié)出最適當(dāng)?shù)乃疁亍?br />
「爺!您可以沐浴洗塵了!」完成后,福旺馬上退下。
至于展歡,一見到主子爺已經(jīng)站到澡盆旁開始動手解開自己的衣扣,她的心一跳,趕忙也跟著要出去。
「小歡,替我倒杯酒!骨G天衣懶洋洋的聲音喚住了她。
展歡住腳,立刻又轉(zhuǎn)回身?蓻]想到她一轉(zhuǎn)過去,主子爺赤裸結(jié)實的胸膛就這么大剌剌地躍進她的眼,全然沒防范的她低呼一聲,直覺地伸手蓋住自己的臉。
「爺!對……對不起……我沒看到……」臉紅心跳,她連話都快說不完整了。
荊天衣臉上惡意的笑,她錯過了?伤麖暮韲狄莩龅挠淇煨β,她聽得一清二楚。
「傻丫頭!我不怕妳看,只怕妳不敢看!顾曅α似饋。同時脫下最后一件衣物,跨進了水里。而身體一浸上這熱水,他隨即受用地低吟一聲,全身緊繃的肌肉不由放松了下來。
展歡雖然遮住了眼睛不敢看,不過有關(guān)他的動靜她卻是聽得格外敏感——包括他下水的聲響,和他那聲性感得令她耳朵發(fā)癢的低吟。
老天爺!這未免太刺激了。
她忽然覺得屋里好熱。
「小歡!酒!」荊天衣慵懶地出聲提醒她。
這丫頭打算化成一根木棒嗎?
展歡這會兒才終于憶起她剛要做什么來著!偷偷吸口大氣,鎮(zhèn)定著心神,她一邊拿下手,一邊往桌旁移動。再趁著替他倒酒的短暫時間,她總算讓自己心里有了準備。
沒事、沒事!爺只是要她倒酒,又不是要她服侍他沐浴——她知道大部份的富貴人家總需要下人服侍沐浴更衣,不過她倒從沒聽過主子爺這么做。
倒好酒,她轉(zhuǎn)身直直朝他的方向走過去。
展歡雖然努力地眼觀鼻、鼻觀心,不過仍控制不了自己的一臉臊熱。來到水氣彌漫、坐著個赤裸大男人的澡盆旁,她微蹲下,眼睛直直看著主子爺?shù)哪槪瑢⒕票跎!笭敚∧木!?br />
「嗯!
荊天衣搭在盆緣的一只手抬起,接了過,然后湊在唇邊喝了一口。他轉(zhuǎn)眸,仿佛也染著層迷蒙水氣的黑色睛睛微瞇,盯住她。
「小歡!」他突地扯開一抹七分狡猞三分認真的笑,而他仍拿著酒杯的手向前,伸出食指觸上了她的額心。
展歡不由屏住呼吸,幾乎要瞪成斗雞眼地看著主子爺頂在她額頭上的手指!高馈瓲敗顾囊馑际遣皇恰嫠俚?jié)M酒?
「我很期待有人可以幫我刷刷我發(fā)癢的背……」他說。
「……」這里好象也就只有她了!
荊天衣就連眼睛也浮著笑意。他收回指,卻緩緩將手中的酒杯移到她的嘴前!敢灰群赛c酒增加妳的勇氣?」
展歡終于找到聲音了。她把頭向后稍退離:「爺……你不是……不是……」
「開玩笑!」荊天衣接下去。他將酒杯轉(zhuǎn)回,手指把玩著它!笂叢聦α!」他挑眼睨視向她。「去把那面銅鏡帶過來,我在這里等妳!」將原本熱氣高漲的氣氛完全不費吹灰之力地轉(zhuǎn)為兩句冷靜果斷的指令。
這回展歡倒是反應(yīng)很快地馬上站起來!甘牵 顾幌伦颖闩茈x他的視線,跑出這屋子。
展歡一直到回了房,才終于用力吐出一口從爺面前便憋著的氣。
攤躺在椅子上,她幾乎渾身虛軟無力。到現(xiàn)在,她的心臟仍急促狂跳著,而腦海中,則不斷出現(xiàn)主子爺那精壯結(jié)實的胸膛。
雙手捧著自己熱燙的臉蛋,她努力要平復(fù)下心跳的速度、揮開剛才的畫面。
好不容易,她的心和腦袋漸漸鎮(zhèn)定下來了,一個奇異的念頭突然涌上——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荊天衣。
以往,她除了將他當(dāng)成主子以外,還是主子——有平易近人的、輕松的,也有嚴肅的、威嚴的多面相的主子。而即使跟他經(jīng)歷了幾次較近距離的接觸,她仍然當(dāng)他是主子。就算兩人再多了解彼此一點,他們依舊是主人跟下人。換言之,她從沒將主子爺當(dāng)男人看。
沒錯!即使有太曾外祖母的推力,她還是沒有這點醒覺。可是就在剛才,她才突然體認過來,荊天衣不但是主子,也是個男人!
一個有血有肉、有脾氣有感覺的男人。
一個真實起來了的男人。
就是因為有了這像被雷劈到一樣的醒悟,她才會在剛才面對著他時有種頭昏腦脹的感覺。
哎呀呀!她連血都沸騰起來了。
一陣催眠似的聲音在她耳邊進響。
展歡眨了下眼,又用力揉揉自己的臉頰,這才想起剛才主子爺交代的事。
她趕忙將她藏在床底下的銅鏡取出來、放在膝上,再將覆在上面的布巾拉開。
「臭丫頭!瞧妳臉泛桃花、眼神酥!即豪!」
在她的手指觸上鏡緣時,眉娘媚態(tài)萬分斜躺在一張貴妃椅上的撩人身影,配合著她的嘲嗤出現(xiàn)在銅鏡上,和她的耳邊。
是習(xí)慣太曾外祖母毫不美化的詞匯,可展歡仍忍不住心悸了一下。
說的……真好!
「眉姨……」
「怎么?干嘛用這種死心的語氣說話?剛踩到大便是不是?」
「不……是剛發(fā)現(xiàn)一件大事……」
「荊天衣不愛女人愛男人?」
「……」
「還是女人男人都愛?」
「……算了。沒事!
「喲!妳這臭奶娃,跟老娘耍脾氣是不是?妳要嘛就說,不要就嘴巴給我縫起來。」
「嗯……其實我只是忽然發(fā)現(xiàn)……主子爺原來是個男人!
「……」
「眉姨?」
「……呵呵……哇哈哈哈……天哪、天哪!老娘我怎么會有這么一個到現(xiàn)在才終于開竅的后代?」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近半個時辰后,展歡才慢慢踅回松濤樓。
只見福旺和來吉兩人正在做善后工作。看樣子主子爺已經(jīng)沐浴完畢了。
兩人輕松扛著木桶,和她打了下招呼就吹著口哨離開,完全沒懷疑她是來做什么的。
展歡懷里抱著銅鏡,在福旺他們離去后仍站在階梯外?粗晌輧(nèi)透出來的柔和燈光,想到就在那里面的人,她的心情既忐忑又期待。
不過……她期待什么?
用力搖搖頭,再深吸口氣,她對主子爺絕不能存有一絲幻想。就算是為了解除詛咒也不可以!
「妳打算繼續(xù)在外面罰站多久?」猛地,一個低沉醇厚的男人聲音由門口飄蕩過來。
展歡倏然回神,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階后的房門口多了一尊高大昂藏的影子。
「?爺!」一認出荊天衣和他臉上皺著眉的不悅線條,她幾乎是想也沒想立刻移動腳步踏上石階。
荊天衣在見她過來后,便毫不拖泥帶水地回身往屋里。
展歡跟在他身后。而這時,她敏感地聞到由他身上傳來的一種混合著男性的氣息,與沐浴后清冽、含著絲水氣般的好聞味道。
她的心,又是不爭氣地狂跳幾下。
荊天衣直接在桌前落座。
展歡站住,定神,這才發(fā)現(xiàn)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主子爺?shù)耐砩拧?br />
「我要人多送了一副碗筷過來,妳坐下一起用。」荊天衣不廢話,說完自己便開始動箸。而他這自然已極的神情,仿佛和她同桌用餐是件尋常的事。
展歡卻是目瞪口呆?粗郎险娴亩嗟囊桓蓖肟辏僖葡蛘焖倭鲿车鼐鹇又郎巷埐说闹髯訝。
「我……」一時還不知道要說什么。
「和我同桌就不能吃飯?」荊天衣趁空瞟這丫頭一眼。
「你是主子爺……」她又不是第一天出來做事。
「對!」他夾了一堆菜到她的碗里,再將那盤菜剩下的一掃而空!讣热划(dāng)我是主子爺,那我叫妳坐下來吃,妳還敢站著不動?」?jié)饷家惶,手中的筷子不耐地敲了下碗:「坐!?br />
展歡掙扎了一下,終于還是乖乖坐上椅子,拿起了桌上的碗筷。
「吃!」再下令。
展歡張口開始吃起一頓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晚飯。
至于荊天衣,哪管她怎么想?如她所說,他是主子爺,所以他要做什么并不需要理由。更何況對他來說,她這狀況是特殊了點,但也不是非謹守不能破的規(guī)矩。
他吃得很愉快。而且在停箸前還特意留了不少菜給她。
「胡嬸說妳的食量很大,這些應(yīng)該夠妳填飽肚子吧?」能吃就是福。不過他觀察到她今天的食欲似乎不怎么好。
他知道,是因為他這「主子爺」的關(guān)系。
但他倒希望她從現(xiàn)在起可以開始習(xí)慣。因為依照他們意外有了牽連,和他愈來愈對她感興趣的這些事看來,他保證他們還會有下一次。
展歡瞪著眼前還剩很多的飯菜,本來還以為可以很快結(jié)束這「酷刑」……
她不安地看向?qū)γ嬉荒槼燥柡茸闵袂榈闹髯訝,僵硬地扯出一朵微笑!肝铱刹豢梢哉f實話?」被他知道自己食量大,她可一點也不覺得可恥害臊,反正這是事實。
「不夠?」看來這兩人份的飯菜量下次可能得再多添一點——荊天衣揉著下巴。
「不是!是我從沒跟主子坐在一起吃飯,所以我實在吃不下!拐姓J。她寧愿窩在廚房和大伙兒吃還自在許多。
荊天衣回她一笑,伸手自己倒了杯酒淺酌!肝抑,因為我看妳沒吃多少!挂稽c也不在意!笂吙梢援(dāng)我不存在,慢慢用!」
當(dāng)他不存在?!
這怎么可能!
別說他就在眼前、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就是只在她的視線范圍內(nèi)出現(xiàn),都足夠挑起他非讓人注意到他不可的強烈訊號了。
荊天衣根本是個實實在在、渾身散發(fā)出驚人存在感的男人。沒人忽視得了這種存在感。
展歡在心里嘆了口大氣。
他明明也知道她的不自在卻還要她在這里吃。她有種被戲耍的感覺——他不會是因為她沒幫他刷背才這么做的吧?
又想起剛才的畫面了。
展歡一陣克制不住的心跳驟快,為了掩飾,她干脆一頭栽進飯菜里。
荊天衣倒是有些驚奇地揚起眉,看著這丫頭忽然悶不吭聲開始對著桌上飯菜大反攻的表現(xiàn)。接著他很快笑了。
好吧!顯然她真可以當(dāng)他不存在。
不過他的笑容也只維持一下子,接著他的神情忽然犀利起來。伸出手,他輕易便拿到小歡放在她旁邊椅子上,用一塊藍色布巾包起來的圓形物體。
瞄到他的動作,展歡一邊趕快吞下飯,一邊抬起頭睜大眼睛看著他。
「爺……」
「先讓我瞧瞧,妳繼續(xù)吃妳的!
荊天衣一手解開布巾,終于再見到了睽違兩年的銅鏡。他將它捧在手上仔細觀察著。
他凝神專注地端視著鏡背上的每一道紋路,而他修長勁瘦的手指也研究般地在上面輕輕劃過。
他當(dāng)然記得這面銅鏡是賀柔還在時,嫣然特地要他送給她的。不過他也只見過那一次,之后好象就沒在賀柔房中再看到它。
他不知道賀柔為什么沒擺著它,但他印象中好象也沒聽她提過這面銅鏡有什么異樣……
這面銅鏡,真的如小歡所言封著一縷魂魄?
展歡見他蹙眉深思,決定暫時不打擾他。也趁著他沒空注意她,干脆趕快全力進攻眼前的飯菜——因為她知道若她桌上這些不用完,她大概沒有說話的余地。
不過在這么長的時間,她一直沒聽到太曾外祖母的動靜,一會兒她才猛然憶起太曾外祖母曾說過,全天下大概只有荊家的后人能讓她沒轍,而現(xiàn)在那個荊家后人,就是主子爺!
難怪此時太曾外祖母一點聲音也沒有。
展歡終于用最快的速度把半桌的飯菜全掃下肚。好飽!
「我完全看不出來這鏡子的異處。」即使他全神貫注在把玩這面銅鏡上,不過他似乎仍能敏銳地察覺到展歡的一舉一動。所以在她放下筷子時,他才出聲道。
展歡不小心打了個響嗝。她趕忙不好意思地掩住自己的嘴。
荊天衣抬起頭來,倒是滿意地笑看了她一眼,接著起身,散步般地往門外踱去。
而展歡則偷偷一吐舌,自然立刻站起來跟著他。
夜里,晚風(fēng)送涼,星斗滿天。
「謝謝爺?shù)耐盹垺芎贸裕 垢谕踝訝敽竺,展歡沒忘了的低聲開口道。
「妳沒怪我強押妳陪我一起吃就好。」荊天衣的聲音帶著點戲謔。
此時他們來到門外,他很隨性地直接往石階上一坐,并且還舒服地伸長了雙腿,再伸下懶腰。
至于展歡,一看主子爺毫不在意地坐在階上,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她這下人是該跟著坐下還是繼續(xù)站著。
「沒……爺!小婢沒這么想!」她先趕緊響應(yīng)主子爺?shù)脑。?dāng)然啦!就算她剛才真的有那樣的想法,現(xiàn)在她也不當(dāng)回事了。更何況,她還因此吃了一頓她長這么大以來最豐盛美味的晚飯。
荊天衣突然轉(zhuǎn)過頭,橫了蹲在他身后的展歡一眼。
「妳要我就這樣跟妳說話?」目光灼灼,淡笑。沒等她反應(yīng),他用下巴點了點旁邊!缸@兒吧!不用把我當(dāng)洪水猛獸!
只想了一下下,展歡坐到了他身邊。
荊天衣將銅鏡還給她。
「看來我沒有跟這面鏡子溝通的能力!顾麑嵮。
展歡將銅鏡捧在手里,聞言不由有些緊張地側(cè)過身,抬頭望向他!笭斠詾槲沂窃谡f謊?爺不相信……」
「我相信妳。」荊天衣截口道。他偏下頭,既冷靜又柔和的朗目迎視著她!肝抑皇窍胗H眼看看妳所說的『眉娘』、妳的太曾外祖母而已!顾恼Z氣誠懇。
而他的話和神態(tài),輕易便安撫下展歡的心慌。
鎮(zhèn)定下來,她才想到了這件事。「對了,爺,眉姨曾說你是現(xiàn)在荊家后代子孫中唯一她沒辦法對你輕舉妄動的人,我想……也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才完全感覺不到她!顾拖骂^,視線移到銅鏡上,微微皺眉:「我也聽不到太曾外祖母的聲音!共粫侵髯訝?shù)牧α刻,剛才接觸了這鏡,而把鏡中的太曾外祖母傷到了吧?
荊天衣感興趣地撫著下頷!笂叺囊馑际,我不能靠她太近,要不她會……嗯……魂飛魄散?」是這么說嗎?
感覺自己還真有種「萬鬼莫敵」的氣勢!
「我也不是很清楚……」這問題一時無解,展歡只好抬頭,對主子爺不好意思地笑笑!竸倓傇趤碇,太曾外祖母還跟我說了會兒話,我還告訴她,你要我把鏡子帶過來,可她也沒說會有什么后果……」她忽然有了主意,雙眼一亮:「這樣好了!爺,我拿著鏡子離你遠一點,再看看太曾外祖母會不會跟我說話?」她捧著銅鏡立刻就站起來,并且兩步跳下石階,轉(zhuǎn)過來面向了仍坐在上面的魁偉男人。
她一定要試驗求證一下。
荊天衣沒阻止她的興致勃勃。事實上他也想知道答案。反正他白天已經(jīng)在藥鋪趕完了工作,現(xiàn)在有的是閑暇時間,他不介意將時間花在和她相處的樂趣上。
放松心情,他慵散閑適地雙手環(huán)胸,懶洋洋地笑望著她一邊捧著銅鏡直盯、一邊慢慢倒退著往園外走的有趣舉動。
她真的以萬分認真的行動表達要找出讓他相信的證明。
荊天衣確實相信她。
不過他不相信銅鏡里的那個女鬼!
依據(jù)他聽她說起眉娘的事,而經(jīng)由他腦子所匯整起來的第一印象顯示,這眉娘是個任性、善變,又心機深沉、狡猾的女鬼。
或許「她」真是小歡在找的祖先,不過他也可以懷疑「她」不是。因為照小歡的說法,當(dāng)時是她先向「她」透露自己迫切找鏡子的事,也有可能「她」便打蛇隨棍上,干脆假裝成是小歡的太曾外祖母。至于「她」這樣做有什么好處,他不明白,不過他擔(dān)心對小歡有害——所以他現(xiàn)在除了必須完全掌握「她」灌輸給小歡的所有觀念及說法外,最重要的是他得找出證據(jù)證明他真的有這樣一位對人下咒卻自取滅亡的先祖輩,也真的發(fā)生過這樣的事。
反正他先當(dāng)壞人、奸人也無妨,F(xiàn)在小歡這丫頭對「她」全然深信不疑,總要有個人還是冷靜理智的吧?更何況他也是意外被牽扯進來的主角,他絕對有足夠的立場懷疑。
總而言之,他還不能相信「她」!
至于關(guān)系到小歡的詛咒之說,他倒是抱著寧可信其有的態(tài)度。畢道這事關(guān)她的生命……
而他確定他一點也不愿看到她的生命受到威脅。
如果這事證明他的先人是肇禍者,身為「他」的后人又是知情者,他對她歉疚、盡一切能力挽救她的命是應(yīng)該的。不過最重要的是,就算沒有這層關(guān)系,他還是會用盡所有手段保她度過十九歲的生辰。
怎么?因為對她漸漸感興趣,再因為貪想抱她纖細骨感的身子的邪念而喜歡上這丫頭,不行嗎?
展歡雖然很想專心一致地傾聽、搜尋由鏡中傳來的動靜,不過離她愈來愈遠的主子爺投向她的視線,可沒有因為距離而降低足以干擾她的強烈力量。
她并沒有看向他,可她就是知道他一直注視者她。
幸好天暗,她想他應(yīng)該沒發(fā)現(xiàn)她大概已經(jīng)紅著的臉,和她微微發(fā)抖的手。
這時,她已經(jīng)退到松濤樓的園外了,卻仍然沒有太曾外祖母的聲影。她不由暫停下腳步。
「眉姨?眉姨,妳可以跟我說話嗎?」她繼續(xù)不放棄呼喚太曾外祖母。
怎么回事?還是不行嗎?
「嗯……」
突然,她的耳邊出現(xiàn)了幽幽的淡吟聲。
展歡一喜,大叫出聲:「眉姨!」
荊天衣當(dāng)然聽到她的大叫,也看到她的雀躍了。他的雙眉立刻揚得老高。
這里到那邊!他的殺傷力就這距離嗎?
展歡在叫出聲后,下一瞬馬上抬眸看向仍坐在屋前的主子爺,情緒高亢:「爺!眉姨出來了!」朝他喊完,她隨即又低頭緊盯著銅鏡里泛出一層水霧似,隱約出現(xiàn)太曾外祖母曼妙的窈窕身影。「眉姨,妳沒事吧?我剛才一直沒聽到妳的聲音!姑。
「妳這臭小鬼真是吵死了,老娘在想象回味那姓荊的男人撫摸起來的感覺,妳就給我搞破壞,欠揍啊妳!」開罵。就連鏡中的模糊黑影也張牙舞爪的。
什……什么?太曾外祖母是在說……
老天!她的臉幾乎快燒起來了。
她努力回想剛才主子爺?shù)降子凶隽耸裁础馈瓝崦杆沟膭幼鳌?br />
「我……我以為妳出了什么事!顾行o力地低喃。
不會吧?主子爺什么也沒做,就只是拿著它在仔細檢查,難道這樣「她」就有感覺了?
那她的擔(dān)心根本是多余的嘛!
眉娘哼了哼!赋粞绢^!妳不會以為被荊家人一碰,我就算不死也重傷吧?要真是這樣,老娘不就早八百年前可以超生去了,還賴在鏡子里?」
「可是妳之前說……」腦袋還是有半邊在想太曾外祖母都變成鬼了,鬼有感覺?看來她真的不了解鬼的世界。
「我是說那爛家伙的某些后人我玩不到,不過碰到他們我頂多也只是活動力暫時弱了點而已,這值得妳大驚小怪嗎?」啐她知識不足。
這根本叫好心沒好報好不好?害她以為「她」出了什么事,原來……
展歡重新振作!杆晕液蜖攧偛诺恼勗拪呉踩牭搅?」趕快導(dǎo)入重點。
「我沒聾!」
「那我……如果再前進一點,妳是不是就會受爺?shù)挠绊懀俊骨笞C。
又是不的一哼。
看來她猜對了。嗯……太曾外祖母似乎對爺是又愛又恨哪!
她知道她和太曾外祖母說的話,他可以聽得一清二楚——展歡不由望向王子爺,而他也準確地攫住她的視線。
「小歡,眉姨能不能告訴我,我那位先祖的名諱?」荊天衣沉聲道。
展歡當(dāng)場成了一人一鬼溝通的橋梁!该家獭
「那混帳!」眉娘冷嗤!付紟装倌炅,老娘哪還會記得那混帳的狗屁名字?」
展歡當(dāng)然不能一字一字逐句照實告訴主子爺太曾外祖母說的話。
「爺,我太曾外祖母說她忘了!拐f重點。
荊天衣咧咧嘴,笑得深意!府吘刮夷窍茸鎸δ隽诉@樣人神共憤的事,妳對那……惡棍應(yīng)該刻骨銘心、恨之入骨才對,妳真的能忘得了他叫什么名字?」
「臭小子!你是故意試探老娘是吧?」要沒看穿這一點,她這幾百年是「白活」了。
「我相信您一定記得他的名字!顾隙ā
「沒錯!老娘就是心情不爽、不想說,怎樣?」被他惹毛了。
「看樣子,您似乎也不急著擺脫鏡子。」
「臭小子!你在威脅老娘?!」
「不!我只是必須澄清一下我的顧慮,如此而已!
「××××……」吐出連串咒罵,最后再丟下三個字之后,眉娘的聲影毫無預(yù)兆在下瞬消失。
展歡怔了好半天后才終于確定,太曾外祖母又隱回鏡中去了——看來……好象是爺將「她」惹火到爆喔!
她伸手揉揉隱隱作痛的額際,再吐了口氣,舉步向等在那兒的主子爺走去。
「怎么了?『她』沒什么要說了嗎?」荊天衣熠熠的目光直看著來到他身前的展歡,他的嘴角略微上彎了。
和「她」的首次接觸也算是有收獲了,至少讓他確定那女鬼果真對他有忌諱。很好!
走近、站定在主子爺面前,展歡立時感覺到由他身上散發(fā)出的某種穩(wěn)定不紊的力量,竟奇異地安撫下她煩躁的心。
「嗯,眉姨有說了『荊傳聲』這三個字……應(yīng)該就是爺要的那名字!故÷蕴庾婺改谴L罵,她記下她最終仍像詛咒般砸出來的一個疑似人名。
荊天衣臉上的微笑更明顯了。他一點頭,突地朝她招招手。
展歡一愣,不過仍不疑有他的向前一步。「爺?」
荊天衣毫無預(yù)警地展開雙臂,將她牢密地摟抱進懷。
「。 拐箽g完全料想不到,又來不及反應(yīng)地驚呼一聲。下一剎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何處——
她僵成一尊石雕,不敢置信地瞪著就近在她鼻端前一寸的男人堅毅的下巴,清楚感受到環(huán)抱著她的強壯結(jié)實臂膀……
她的思考在此刻完全停擺,她的腦袋空白一片。
老天爺!誰可以告訴她,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更絕的是,她身后這時突然一個似乎很遙遠又仿佛很近的驚叫聲響起。
「爺……小……小……小歡……」
依稀是秋眉的聲。
而不到第二日,王子爺和小歡摟摟抱抱、關(guān)系不尋常的事,就已經(jīng)野火燎原般地傳遍整座荊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