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展歡若有似無地又聽到了耳邊傳來那鏡中女鬼的說話聲,又仿佛在哼著曲子般。
聽起來「她」好象心情滿愉快的!
展歡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一到夜里偶爾耳邊會出現(xiàn)的鬼聲傳腦,她都快見怪不怪了。
不過自從兩天前在爺旁邊的小房間終于挖出銅鏡,和里面的女鬼有了首次的接觸后,她就一直沒有機會再去探索銅鏡的秘密——而關于銅鏡的秘密卻是她迫切想知道的。
「欸!如玉……如玉!妳有沒有聽見有人在唱歌?」她探下頭,輕喊著在她床下打地鋪的如玉。
卷著被子、舒服地就要睡去的如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什么?唱歌……要我唱歌?不要吧?我的歌聲連死人都會嚇到從棺材里爬出來……妳真的要聽?」邊打著大呵欠,一邊努力想保持清醒。
不過看起來,如玉簡直跟閉著眼睛跟她說話沒兩樣。
「算了!沒事,妳趕快睡吧!」展歡其實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其他人真的都聽不到「她」的聲音,只有她……
「呼……」才得到赦令沒一下,打呼聲就響起了。
偏偏展歡此刻一點睡意也沒有。
盯著如玉幸福地投向周公子懷抱的睡臉,她羨慕得要命。
躺回枕上,張大眼睛看著昏暗的帳頂,而這會兒,她耳邊微弱的低吟聲已經(jīng)消失了。房里,只剩下如玉的打呼聲和由屋外傳進來的蟲鳴。
她想……偷偷去看看!反正她也睡不著。
經(jīng)過這一兩個時辰的休息和活動,她已經(jīng)覺得好很多了,只要動作別太大就沒問題。
沒多久,她拖著慢步,完全沒吵醒如玉的離開了房間。
夜色,清涼如水。
展歡盡量放輕腳步聲踩在通向松濤樓的小徑上。
這個時候,雖然大部份的人都入睡了,不過有幾個屋里仍點著燈,還有人是醒著的。
為了怕被人看見她偷溜到主子爺?shù)淖√,她可是隨時提高警覺,又忍著不適東閃西躲,好不容易花了點時間才終于來到了松濤樓外。
而她一接近外面的園子,就遠遠地發(fā)現(xiàn)亭子下掛了盞燈。她一愣,接著看見了兩個坐在亭子中的——
是主子爺和那位舅爺!
她差點驚呼出聲。
他還沒睡!
還有……那位惡劣的舅爺竟然也出現(xiàn)在這里?他打算在府里作客嗎?
展歡雖然有點預防到主子爺可能還沒就寢,可是她沒想到他不但沒睡,而且還和那位舅爺兩人很有興致似地坐在亭子下小酌。
這下,她的難題來了——她是要就此打消念頭往回走?或者既然她都來了干脆就等他們散了再打算?
「……她只說要我來找你,你應該沒把她的東西全丟掉吧?」年輕男子的聲音。
「是沒丟掉,不過我可不知道她自己把什么東西放在那里,你反正很閑,自己去翻!」荊天衣一副沒空陪他瞎攪和的語氣。
展歡真的不是故意要躲在這里偷聽的,只是不小心而已。決定不想冒被主子爺逮到的險,她已經(jīng)想要撤退了。反正這幾天他都會去藥鋪忙,她再找空來也可以。
她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轉(zhuǎn)過身就走。
「什么很閑?要不是看在她那母夜叉拿起大刀來威脅人太可怕,本公子我哪有這閑工夫放下快完成的工作,專程跑來這里幫她找什么鬼鏡子回去?」憤慨。
三個敏感的宇眼主動溜進展歡的耳里,她原本要走開的腳步不自主頓住。
鬼……鬼鏡子?
她的心怦怦猛跳。
「好吧!念在你像條狗一樣被人差遣來的份上,我明天就派個人幫你的忙!」荊大爺大發(fā)慈悲了!阜凑粝聛頉]帶走的東西全在那間雜物間里,她要的銅鏡應該也不難找……誰?!」一種樹枝被踩斷的聲音傳進他敏銳的耳里,他的神情一凝,陡地起身朝那方向大步跨去。
至于那不小心制造出意外的展歡,也被主子爺?shù)暮葐枃樀眯呐K差點一停。而他快速接近的腳步聲讓她想跑也來不及了……
她背靠著樹干,接著只能張大眼睛、腦袋一片空白地看著由她身后慢慢出現(xiàn)的巨大影子。
一股強大無形的力量迅速籠罩過來,而她的一只手臂就在同時間被捕獲般地箝住。
時間似乎就在這瞬間靜止了住。
藉由亭子傳來的微弱光線,她仰頭看見了主子爺若隱若現(xiàn)的臉部輪廓,而他一雙精光灼灼的眼睛在黑暗中顯得更奇異燦亮。
她發(fā)現(xiàn)他的眸子在攫住她的下一剎微瞬了瞬——她知道,他認出她了!
荊天衣緩緩地將她由樹影后拉了出來。
這下,展歡躲無可躲,終于只得硬著頭皮、垂下腦袋,尷尬又不安地低喚了聲:「爺!」
此時,年輕男子也悠悠哉哉地晃過來了。定眼一看到荊天衣抓到的「貓」,他險些下巴掉下來。「又是她?!」接著的反應是驚異又好笑:「我說姊夫,原來你家的丫頭還練就了一身神出鬼沒的本事,我這隨便一轉(zhuǎn)眼就又發(fā)現(xiàn)她的蹤影了……嘿!丫頭!妳該不會是愛慕本公子我,所以才夜深了不睡覺跑來偷瞄我的吧?」他突吔湊向地輕佻地道。
展歡微偏起頭,兀然發(fā)現(xiàn)他的湊近,立刻身子往另一邊移退。
而荊天衣一直箝住她的力道微松,不過仍未放開地在這時配合著她似的讓她遠離賀然的靠近。
展歡也感覺到了他的力量。
「爺,對不起!我只是覺得應該來和你說謝謝,要不我會睡不著覺……」急中生智,她想出了解釋自己會在這里出現(xiàn)的原因。
荊天衣并不怎么相信她這理由,不過他也沒點破她。
「看來妳已經(jīng)可以下來四處走動了!顾土怂貋砭陀值剿庝伻,一直到剛才才踏進府里沒多久,所以他完全找不到時間過去看看她的狀況,沒想到現(xiàn)在她倒主動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見到這丫頭沒剛出事時的虛弱無生氣,他有些放下了心。至于這丫頭怎么會不同于其它人讓他生出異常的關心,他倒不覺得有什么!大概是這丫頭最近接連的舉動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才會令他特別對她留上了心。
「謝謝爺,我沒事!」展歡仍然沒抬起頭來,只敢盯著他的衣袍。
「我沒做什么,謝我做啥?」荊天衣放開了她的臂!钙鋵嵤菉吘攘撕鷭鸷桶⑶渖,我應該代替她們謝謝妳才對!」他已經(jīng)由胡嬸的描述中想象到當時的驚險,更是愈加欣賞她的勇氣。
也許他該想想怎么獎勵她才是!
「你們兩個,甭謝過來謝過去了,既然這丫頭都來了,那就留下來喝杯酒,陪我們賞賞月如何?」賀然笑得意圖不軌,還毫無顧忌地拉了她的手就要走。
展歡被燙到似地忙不迭甩開他的手,不自覺往主子爺那邊靠!钢x謝公子,小婢不喝酒!」要維持謙恭有禮的態(tài)度實在有點難。
「什么?妳不會喝酒?哎呀!這太可惜了!」一點也不受被她拒絕的影響,賀然仍舊笑笑地伸出手要再去拉她。「不過沒關系,我可以教妳怎么樣一小口一小口品嘗……」
展歡要不是再往旁干脆躲到荊天衣身后去,她恐怕會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再怎么聽起來,她就是感覺他一點也不安好心。
「賀然,別逗她了!」荊天衣倒是皺眉瞟了瞟他,接著直接轉(zhuǎn)身面向這躲人躲到他后頭的丫頭。奇異地,他知道她并不是怕賀然,而是……討厭他!他的眼里不由得染上一絲笑意?伤男σ庵怀霈F(xiàn)一剎便斂起,他的神情漸漸肅然銳利起來!感g,妳剛才有聽到我們說了什么?」
展歡敏感地察覺到主子爺語意里透露出的不尋常了。她立刻抬起頭來,不意接觸到了他深邃精銳的眼眸,她的心漏跳了半拍,微慌。
「我……對不起!爺,我并不是故意要偷聽你們聊天,我只來了一下,聽到爺和舅爺說到要找鏡子的事,我就趕快要離開,沒想到就被爺發(fā)現(xiàn)了……」一邊說出實情,她一邊穩(wěn)住心神。
這里面,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嗎?為什么主子爺會想知道她聽到了什么?
不過,她的危機意識也隨即重燃起。
鏡子!莫非他們在談的,就是那面鏡子?
如果是,他會帶走那面鏡子?如果是,她就再也無法從「她」那里知道答案……也許,它就是她和她爹一直追尋的那面鏡子……
不行!無論如何,她現(xiàn)在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它!
就在這一瞬間,展歡的腦袋轉(zhuǎn)過了許多的念頭,而且她立刻就有了決定。
荊天衣炯炯輝爍的眸緊盯著她,而只這一眼,他就斷定了她說的是實話。
看來她真的沒有察覺出其中的玄機!
他驀地揚起嘴角,露出一抹深思的笑。
展歡看著主子爺現(xiàn)出這種高深莫測的笑,心跳不禁又紊亂了一下,可她現(xiàn)在沒心思管這些,她開口向他自我請命:
「爺,我聽到……您要派個人幫舅爺找鏡子是不是?我前幾天才整理了那兒,也許我來幫忙可以快一些。」她沉穩(wěn)地完全讓人無法發(fā)現(xiàn)其實她正緊張得要命。
只要他答應,她就有一絲希望了。她決定去做一件事。
荊天衣挑起一道濃眉。他確實記得那小房間是他要她去整理的。
也許她說的有道理。
不過他怎么老覺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對勁……
眼前這丫頭一雙寒星般的眼里,有某種異樣讓他想探索下去。
「好!就讓這丫頭幫忙找!」一旁的賀然倒是馬上高舉雙手同意。他朝她愉快地漾著笑:「這樣我們就有多一點的時間好好相處了,妳說對嗎?丫頭!」
展歡被他笑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給你一個好建議!骨G天衣的視線移向他的小舅子,忽然認真地對他說。
「哦?」愿聞其詳。
「離她雙手的勢力范圍遠一點!怪腋鎺У。
「為什么?」好奇。
荊天衣只咧嘴一笑,接著又看向展歡:
「妳確定妳的身體狀況可以了?」他仔細地打量她。
展歡趕忙點頭,就怕他反悔!肝铱梢裕 购苡芯竦匾淮。
荊天衣終于無異議地同意了。
至于賀然到最后仍一直緊盯著展歡的手,他想破了腦袋也參透不出來,究竟她的小手有啥神奇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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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只淺睡了一兩個時辰的展歡天一亮便馬上搖醒了如玉,請她去街市幫她買一件東西。
再稍晚,她重回松濤樓。
經(jīng)過了一夜的休息,她的身體已經(jīng)好多了,所以要完成那件工作絕對沒有問題。更何況,她也不必真的把那房里的箱子全翻開來搜過一遍。
她很慶幸昨天晚上她心血來潮地想來這兒看看,雖然被逮到,不過她也因此知道鏡子差點就要被帶走,而她正好可以光明正大討下這樁差事。
深吸一口氣,她來到了主子爺?shù)姆块T口?梢粫䞍海虐l(fā)覺主子爺并不在房里。
看來他已經(jīng)出門了。
至于那舅爺嘛……
機不可失!
展歡立刻察覺到了她掌握住意料之外的機會了。
想到就做。毫不遲疑,她的腳步往旁邊的小房間移動。
沒多久,她已經(jīng)再次站在那只木箱子前,并且打開了它——
上回被她匆匆放回的銅鏡,依然靜靜地躺在衣堆上。
她的心情一陣激動,可她沒再讓自己有思考與良心不安的時間,她馬上將身上用一塊粗布包著的東西取出來、打開。一面銅鏡赫然出現(xiàn)在她手中.
當然,展歡一點也不驚訝。而且她很快把這面銅鏡放進木箱子里,再將原本躺在里面的銅鏡拿出來,迅速用這塊粗布包好,放回身上。
大功告成!
她松了好大一口氣,一直緊繃著的心在這時總算可以放松,她幾乎要攤軟下來。
迫不得已,她只好使用這招偷天換日法。
幸好爺和舅爺此刻都不在,所以她可以不必冒太大的風險。這是她唯一能夠想得到的辦法。為了在解開答案前留下這面銅鏡,她只好這么做。而且說不定不用多少時間,她就可以由銅鏡里知道它是不是她要的。
如果不是,她可以趕快再將銅鏡還給爺;如果是……
希望爺可以原諒她!
隱約地,她感到貼在懷里的銅鏡微微發(fā)燙。可她現(xiàn)在沒有太多時間繼續(xù)挖掘鏡子里的秘密。
將箱子蓋重新掩上,她隨即走出這房。
外面依然沒有那位舅爺?shù)纳碛啊?br />
她站在廊下等著。
昨夜他曾跟她約這時間要她過來,不過到此時仍未見他的蹤影。
但她倒也不急了。鏡子緊緊貼著她的真實感,讓她的心安定了下來。
就在這時,秋眉慢吞吞地從園外走了過來。
「欸!小歡!爺派人從藥鋪傳話來說,舅爺和他在那里,妳要找東西慢慢來就可以了,就這樣!骨锩紒韨鬟_這話,順便趁空偷個小懶。
聽到這消息,展歡的心一陣意外的驚喜。
秋眉瞄瞄她,還是忍不住好奇:「小歡,爺要妳找什么東西?思……要不要我?guī)兔Γ俊闺y得善心大發(fā)。她也聽說了昨天小歡因救大嬸而受傷的義勇行為,有點小欸佩她.
展歡是有些訝異平日能不做事就不做事的秋眉竟會主動開口要幫她,也大概知道為什么,不過她感動是感動,還是得婉拒她的好意。
她當然沒忘了她所要做的是「見不得人」的事。
在一番婉轉(zhuǎn)的感謝回拒后,她很輕易地便送走了秋眉。接著她不浪費時間的立刻展開行動——
她很快衡量出來,現(xiàn)在應該只有這小房間是最安全又不受打擾的地方,只要她隨時注意屋外的動靜以防爺他們臨時回來就可以了。所以這時,她已經(jīng)又回到她剛才出來的小房間。
先合掌握拳穩(wěn)住了自己微微發(fā)抖的手,然后她才把藏在懷中的鏡子拿了出來。
掀開了覆在上面的布,玄銀銅鏡再次出現(xiàn)在她眼前,緊緊盯著它,她的心臟開始像是擂鼓般的咚咚響。
「咳!嗯,妳……還在嗎?聽不聽得到我說話?」鏡子有些暖度,她的手指感覺到了。
緊張、緊張!
可一會兒之后,預料中的女鬼聲還是沒出現(xiàn)。
「喂!我有事想請問妳!沟芍,她再開口。
沒響應。
展歡不死心。「我知道妳在,妳不是一直想跟我說話嗎?妳快回答我。 箵u它。
「混蛋東西!老娘睡個覺妳吵個屁!給我閉嘴死邊去!」
突然冒出的聲音如雷聲轟隆作響,展歡差點要搗住被轟得隱隱作痛的耳朵。
很好!「她」在!
展歡神游太虛了好一會兒才悠悠回過魂來。
不過……睡覺?鬼也需要睡覺?好奇聞!
「妳是不是夫人?」她直截了當問了。
「妳找死啊妳!」
標準的起床氣。
「妳是不是荊夫人?」不為所動。她今天非問個結果出來不可。
「××××……」滔滔不絕的咒罵傾泄而出。
展歡放手離開銅鏡,耳邊頓安靜無聲。估量了一下時間,一會兒后,她再將手放上鏡緣。
「……××××……」
還沒完?「要不要喝點水?」好心地。
剛咒罵到她祖宗第三代的聲音陡地中斷。
展歡也沒再開口。就這樣看著手上的鏡子。
一人一鬼就這樣「大眼瞪小眼」,耗了好一下。
「妳這死小鬼,到底是打哪兒冒出來的?丑巴兮兮又沒禮貌,妳家大人沒教妳對鬼神要戒慎恐懼,不然也要心存敬意嗎?死小鬼!妳沒家教!」
首先開口的是「她」,不過仍是沒一句好聽的。
幸好展歡也聽習慣了。
「妳不是荊夫人?」反正口渴的又不是她。
「妳有完沒完哪?死小鬼!妳要指點迷津去別處拜,老娘困死了沒空聽妳吠!」外加呵欠聲。
「好吧!我這就去后面林子挖個洞把這鏡子埋起來,看妳接下來想睡個幾十年、幾百年都不會有人找死打擾到妳。」她邊說著邊從椅子上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什么?!死小鬼妳給我站!」氣急敗壞地一吼。
展歡聽話地站住。
「妳……妳妳妳這混帳,竟敢威脅老娘?」未受過這等奇恥大辱的鏡中女鬼,難得罵人出現(xiàn)障礙。
展歡一頓,然后誠心誠意地凝視著銅鏡。
「對不起!其實我只是想知道妳究竟是誰而已。抱歉!對妳失禮了!」
「她」仿佛被展歡能屈能伸的態(tài)度弄怔了一下,有一會兒沒聲音。好久,「她」才終于又在展歡耳邊出聲。
「要問我事?行!先弄個俊美男來讓我養(yǎng)養(yǎng)眼再說!」少了火氣,卻多了邪佻氣。
展歡呆住,傻眼!甘病裁矗俊
一陣大笑猛地爆出!腹呛呛恰皇莻笨蛋丫頭!真好玩!這樣就呆了?哈……」
「想不想去跟地鼠相親相愛?」展歡也揚起眉眼笑,問得惡意。
笑聲一斷!笂呎娉远ɡ夏锪耸遣皇?妳還真不怕夜里被老娘搬去井里丟?」
「妳要是能做早就做了!估仙裨谠凇
回她一聲哼。
「妳是不是……」
「老娘不是!」
她還沒問完,「她」就截口,終于給了她答案。
「妳不會以為老娘是這家的人吧?嘖!老娘是想要這家的男主人很久了,不過還沒吃到就是!」最后兩句有些不甘。
「她」不是!「她」不是主子爺那死去的夫人!那「她」會不會是……
展歡的思緒才到這里,就被「她」接下去的話嚇了一跳!笂呉浴晕覀冎髯訝?!」「她」不是這個意思吧?
咯咯媚笑酥入骨!竼!妳這傻孩子!我說的吃當然不是剝他的皮、啃他的肉的吃,妳當老娘是畜牲。侩m然男人要俊要美才夠勾起我狩獵的欲望,不過像姓荊的男人那種夠精壯夠陽剛的體格,可也是難得一見。嘖嘖!胸寬背厚,肩就是肩、腰就是腰,要是可以我早就榨干他的精血了……我說妳這小鬼頭,我可不相信妳面對他時不會春心蕩漾、想入非非!」
這……這女鬼!
展歡愈聽愈臉紅耳赤。
「誰跟妳一樣胡思亂想!」忙地打斷「她」。
「呵呵……小鬼!臉紅了?妳別想騙過我這雙眼睛了,妳明明也想扒光他的衣服、試試他的滋味……」
愈說愈露骨了。
展歡的手突地離開銅鏡。她的心跳如鹿撞,輕喘著氣。
她……她才沒有「她」說的什么春心蕩漾、想入非非,更別說要扒……扒光他的衣服……
腦袋一瞬間閃過那畫面,她羞惱地大叫一聲,忙不迭猛搖頭將那畫面趕出腦袋。
哇!她是中邪了?她怎么可以剝光……不是……是胡思亂想?
深呼吸一口,鎮(zhèn)定心神。
別被「她」攪亂思緒了。重點、重點!
展歡準備好了,再把手觸上銅鏡。
「妳……是不是媚娘?」不等「她」的聲音干擾她,她搶先開口問。
靜默。
展歡屏著氣,耐心等著。
媚娘,是她爹窮盡心力才在她外婆家的一本不知由哪位先人所寫的傳記里,找到其中短短一頁數(shù)行,關于那被封魂在銅鏡中的女性祖先的傳說。里面只說,女為大戶千金,有傾國傾城之貌,十五歲婚配與城中富家,卻始終不安于室,最后被一癡慕她卻不得的男子用邪術勾出魂魄封于一面銅鏡中。而她的名字,就叫媚娘!
她和她爹不知道那冊子所載的真實性有多少,也或許它是族人由于詛咒的事,在穿鑿附會之下所作的,也或許它是真的,所以她這時只是抱著試探性的心態(tài)問「她」。
但是也說不定,「她」根本就不是她要找的!
「媚娘……」
幽幽的氣音。有種鬼聲飄飄的悚然感。
展歡寒毛直豎,也緊張地瞪著手中的銅鏡!笂叀
「媚娘是哪個玩意兒?哼!聽起來滿騷的嘛!老娘幾百年沒用名字了,『媚娘』這名字下次可以考慮來用用……」
展歡的希望還沒升起就被踩碎在地上。
「她」評論完突然狐疑:「妳這死奶娃!又是夫人又是媚娘,妳故意來找老娘碴是不是?」
「她」不是夫人,也不是媚娘——展歡突然意興闌珊了起來.
「我以為……妳是我一直在找的銅鏡……傳說我的太曾外祖母的魂魄被人封在一面銅鏡中,從此我們家族被詛咒,只要是族中的長女都活不過十九歲的生辰……」嘆氣,她在跟「她」解釋,又像是在跟自己說話。
「慢著!妳再說一遍!」沒想到這時「她」突然喝住她。
展歡的耳朵差點要被震聾,沒好氣地瞪著鏡子:「早知道妳喜歡聽故事,我干脆就準備和妳一個故事交換一個問題還比較快……」耳根子至少可以清靜點。
不過知道「她」耐性不佳、脾氣不順,為免聽覺繼續(xù)受損,她還是如「她」愿地很快把剛才關于她家族的傳說又說了一逼。
她說完,之后有好長一段時間她都沒再聽到「她」的聲音。
「喂……喂喂!不會吧?妳聽我說故事聽到睡著了?」她講的還是重點精華版,三兩句而已耶!她說故事的能力有這么差?
「死小鬼!妳還知道什么?」「她」略顯古怪的語調(diào)終于又晃出來了。
「她」還要聽?
展歡雖然懷疑「她」是打算聽完后對她大大嘲笑一番,不過她仍往好處想,說不定同樣身為鏡里的鬼,「她」曾遇過她的太曾外祖母……這么一想,她不由精神大振。于是她開始說起了媚娘的記載、說起了她爹追查到的事跡,還說到了她娘及她娘家族那邊許多十九歲生辰死于意外的例證……
「……妳曾聽人說過這樣的事嗎?或者……妳見過我說的銅鏡?」未了,她忍不住懷著期望地問「她」。
「我見過!」沒想到,「她」竟如此爽快地一句。
展歡差點窒息。
「妳手里拿的這面銅鏡就是妳要找的!」
「?」
「所以我就是妳那個太曾外祖母……娘的!把老娘喊這么老!」
「……」
「喂!死小……咳!小娃,妳死啦……咳!妳又呆傻了?太高興找到老娘——妳太曾外祖母了是不是?」
好不容易,展歡終于從極度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可她仍有些不敢相信地直瞪著銅鏡。
「妳……妳真的是……」她找到了?!
「妳太曾外祖母!」「她」也很震驚的好不好?
「妳沒騙我?」她還在這驚喜中。
「妳以為我很閑,沒事來客串女主角嗎?」火氣即將飆升的跡象。
「!」展歡猛地大叫一聲。
「啊什么啊?還不給我跪下磕一二個響頭,再乖乖叫聲太曾外祖母來聽聽!」享受一下被人拜的滋味。
展歡只是不禁想大喊出來,發(fā)泄她興奮狂喜的情緒而已。
她找到了、找到了!她真的找到了!
她不是在作夢!她真的找到傳說中的銅鏡,和傳說中被箍在銅鏡中的先人。
呃……這削人不留情、罵人不講道理,還說話大膽不正經(jīng)的女鬼,是她的太曾外祖母……
好幻滅!
「太曾外祖母。」忽然有些無力。
「嗯,乖……給我等一下!老娘聽這『太曾外祖母』愈聽愈不舒服,好象老娘真的多老似的……」有意見了!高@樣吧!叫眉姨好了!嗯,眉姨、眉姨!不錯、不錯!這比太曾外祖母好聽多了!」定案。
由太曾外祖母變成姨,頓時年輕了好幾代。
展歡幾乎噴出笑來。
「妳這什么表情?不服氣是不是?妳不服氣,老娘我也很委屈,平白蹦出個小鬼叫我太曾外祖母,妳以為我高興啊?」不爽。
「好吧!眉……姨!」先讓她調(diào)適一下。反正她對「她」不敬也不敬過了,而且老實說,即使知道了「她」是誰,她還是沒有那種真實感。她相信,在這世上沒有人像她一樣,可以跟自己的祖先這樣接觸對話的吧?
好!認親儀式完畢,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
「太曾……眉姨!妳是真的……被封在這面銅鏡里,所以妳的事、詛咒的事也是真的?那妳一定知道怎么解除詛咒,對吧?」展歡沒忘了這事。
「除了『媚娘』的騷名錯,妳說的那冊子記的我的事倒是寫得八成真,不過我還一直以為我已經(jīng)絕后、脫離這鏡子沒望了,沒想到我眉娘的血脈韌性還滿強的嘛!」揚揚得意了起來。
眉娘!
展歡在無意間得知了太曾外祖母的閨名。原來太曾外祖母不叫「媚娘」,而是「眉娘」!
而且聽起來,太曾外祖母也很想離開這面封住了她幾百年的銅鏡?墒且趺闯ǎ
「眉姨——」她怕她會花三年五載的時間來陶醉,趕快打斷她。
「老娘知道!」眉娘低低吟,聲音邪魅了起來。「那死家伙當初把我攝進鏡中還以為可以永遠得到我,不過沒想到他自己也遭咒術反噬賠上一條命,只是他連快到魂飛魄散了都不忘交代后人把封了我的銅鏡跟他一起陪葬……哼!那死家伙當真小看我,我不過隨便對他的仆從一笑,他就完全不顧他的命令,接著還把主子交付給他的解咒秘密讓我知道……」
聽到這里,展歡不由屏息以待。
「那王八蛋!」接下來一句咒罵。
她一怔。
「爛人!」積怒過深。
呃?
「××××……」連串精采的咒罵宛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地傾泄而出。
展歡實在很想拿開手省略過這一段,可她又怕錯過重要的訊息,于是她只好繼續(xù)忍耐著讓這些字匯摧殘她幼小脆弱的心靈。
唉!
「……妳今年幾歲了?」大約半刻鐘后,怒罷毫不見生硬地突然接這一句。
哇!太厲害了吧?
「十八!還差半年就要十九了!」回過神,展歡有些明白她這么問的意思。
「行!時間還夠!老娘可不能真絕了后,我要妳馬上去勾引荊天衣!」
天外炸來一炮!展歡飽受炮襲!腹础匆l?」
「那王八蛋的后代!妳去勾引他,讓他愛上妳娶妳為妻,你們再各滴一滴血來給我,詛咒就解了。老娘說得夠不夠淺顯明白?」三言兩句,眉娘意思帶到、指令清楚。「還不快去!」脫離鏡中世界有望,連她都開始感到荊家人沒那么可憎了。
展歡總算在混亂中理出了一點頭緒。
「妳是說,主子爺……是那封了妳的人的后代,要解開詛咒就一定要我和他的后人成親才行?」她有點頭暈了。要她……和爺……這怎么可能?這簡直比登天還難嘛!想想爺是什么身分?而她又是什么身分?更何況……「那如果當初沒有我、沒有我娘……或是妳的血脈斷絕了呢?或者他的子孫也斷絕了,那妳會怎么樣?」稍想到這樣的一個萬一,她都有些不寒而栗。
「永遠被困在鏡子里!怎么樣?」
幾百年下來,她已經(jīng)試過不下幾千、幾萬種方法,包括蠱惑人摔銅鏡、燒銅鏡,用盡一切手段破壞銅鏡,結果它卻無堅不摧;就連最高明的臭和尚、混蛋道士,都無法將她由鏡中超渡出來、勾攝出來。
嗯,被困在鏡子里是萬般可恨啦!不過幸好她還有愈養(yǎng)愈大的力量可以消遣娛樂一下鏡子外的人。遇上看得上眼的男人便使出渾身解數(shù)迷惑得他忘了我是誰;遇上看不順眼又膽敢比她美的女人則整得她失魂落魄,再加上全家雞犬不寧、雞飛狗跳。反正只要與她「有緣」,她都嘛不忘發(fā)揮一下「普渡眾生、舍我其誰」的精神。
現(xiàn)在可好了!非常好!她還以為她的子孫早不知在哪一代死絕了,沒想到卻竟在這時蹦出個小娃兒來找她……
她要解脫了!
「妳好象一點也不擔心嘛!」展歡聽著她輕松的調(diào)兒,實在不無懷疑。
「老娘現(xiàn)在只擔心妳這沒姿沒色的丑樣子怎么勾引得了荊天衣?」眉娘可不會因為她是她的玄孫而嘴下留情。原本她已經(jīng)有了和這面銅鏡相依為命直到天崩地裂的準備,現(xiàn)在突然有了揮別它的希望出現(xiàn),她決定就算用綁的也要把這丫頭和姓荊的男人綁在一起。
那殺千刀×××的爛家伙!等她出來了,就換她讓他絕子絕孫,讓他在地獄里看到直想跳上來!哇哈哈哈!
勾引?聽起來比較像要陷害他的感覺!
「所以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教她去摘天上的星星還比較有可能一點。
「反正先死的是妳!」沒志氣的丫頭。
展歡怔想了一下。「詛咒……是真的?」
她不相信傳說,傳說現(xiàn)在成為現(xiàn)實;她也不相信詛咒,詛咒難道真是害死她娘的兇手,到最后也會害死她?
「妳怎么不問老娘是不是真的?」嗤她。很想直接轟她去墻壁前站。
展歡皺皺眉,到最后終于嘆了口氣。
「眉姨,妳又是怎么知道……主子爺就是封了妳的人的后代?」又有疑問了。
而且照理說,她和荊家祖先之仇不共載天,他們兩家后代也算是宿仇了,她又怎么會如此心胸寬大要她的孫去嫁給她的仇人之后?有點可疑!說不定主子爺和她真解除了詛咒,就換他有危險了……
眉娘難得有耐性地有問必答起來:「因為那爛人怕我會傷害到他的后人,所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防范,我只要接近荊家后人就沒轍,不過還好那也只限于荊家一族中精神力量最強的一個,其它的到了我手里還不是照樣被我玩得死死的!挂皇沁@樣,她早就把荊天衣拆腹入肚了,哪還輪得到這丫頭吃!嗟!
有點了解。那么,主子爺是安全的?「妳來荊家多久了?難道妳是故意要來報復主子爺家?難道……夫人的死跟妳有關?」突然想到這種可能,展歡差點跳起來。
眉娘哼了哼:「老娘被個青樓的女人送來,這荊天衣的妻子才跟我打照面沒兩次就把這面銅鏡給收進柜子里,害得老娘足足郁悶了兩年。老娘才剛重見天日,那個騷女人死不死關我什么事?」
展歡松了口氣。
不過……嗯……騷女人?
「夫人一定很美麗!」她懂了。
「老娘沒見過那么丑的女人!」極力貶損。
展歡終于有笑的心情。
「臭丫頭!該問的事都問完了吧?還不快去給老娘辦正事!」轟人。
展歡還有很多事想問呢!而且關于這解咒的方法……
「我知道了。」可她到最后還是只回了這句,便放開了銅鏡。
四周立時回復一片寧靜。
展歡慢慢將銅鏡重新藏回懷中,F(xiàn)在她的腦中仍不斷轉(zhuǎn)著剛才她知道的所有事。
好象還在作夢一樣。
她真的找到它了!還有太曾外祖母!所以她更不能把鏡子交給那位舅爺帶走……
不過一想到太曾外祖母說的解咒法,她的頭就開始痛。
要她去勾引爺?憑她?
要爺娶她為妻?下輩子吧!
看樣子!她等死還比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