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搶檀郎 第七章 作者:小桃子 |
接下來的半個月,他竟忙得毫無時間去找繡娘。 好比此刻,寶華公主想要見識京師的珠寶閣,皇上又命他陪著,保護公主順道付錢。 真是夠無聊了,他當場真想翻臉走人。 不過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了,更何況只是要他去逛逛街? 只要還有君臣之名分,任他是多氣悶多不愿,還是得乖乖聽命行事。 因此,他現在百無聊賴地站在“蘭宓苑”里,看著那個嬌蠻公主東挑一件西挑一件地挑剔不滿意。 “你們這兒怎么什么都沒有?玉佩也是這么小小的,多不大方?”寶華沒好氣地看著柜上擺得滿滿的金飾玉佩,不合意地翻來覆去挑個沒完。 大掌柜的連連哈腰,“寶華公主,您多包涵;可這是最頂級的藍田玉,你瞧這色澤這冰沁度,還有這手工——您佩戴起來必定又美麗又嬌貴,極符你的身份! “喂,你過來幫我看看,哪一樣合適我?”她眼一睨,嬌聲喚道。 寒梅動也未動,微挑眉頭,“只要公主喜歡就好,臣沒有意見! “我偏要你過來幫我選,過來呀!”嬌蠻地扭身,不依地道:“快點快點,要不咱們今兒就耗在這兒了! 他淡淡地道:“我沒意見。耗著就耗著吧!” 反正他好好的一天已經被糟蹋了,再慘也不會慘過現在。 她氣得直跺腳,玉容卻嬌暈連連,“你呀!真是——活生生是我的克星!我還沒見過像你這樣大膽的人,如果是在呼延國的話,你早被我的狼兒咬死了! “被你咬死也好過陪你逛街。”寒梅不客氣地答。 “你說什么?”她杏眼圓睜。 他重復了一次,眸底已有不耐之色,低沉威脅道:“你最好是真想買玉,否則我把你丟回宮里去!” 她忍不住驚跳了一下,訥訥地道:“我、我——我知道,我是真的想買——” 他勃發的氣勢簡直迫得她幾乎喘不地氣來,在剎那間,寶華不由自主地敬畏起他來。 他恐怕是世上惟一敢威脅她的人—— 他挑眉,性格地道:“真想買,飛鳳那一塊挺適合你的! 夠大也夠俗氣,跟她的氣質完全符合。 她眼兒亮起,歡喜地道:“真的?我心底也喜歡這一塊呢!看來你我的眼光挺相像的! 他不予置評。 “老板,我就要這一塊!彼吒吲d興地拿起那支飛鳳玉簪。 大掌柜感激地望了寒梅一眼,“好好好,多謝公主,小的立刻為您包起來! “不用了,我待會兒就要戴。”她斜睨了寒梅一眼。 寒梅趨前付了賬,低沉道:“掌柜的,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下回請再光顧小店!慢走慢走!贝笳乒裥Σ[了眼。 寶華自顧挽著他的臂走出店門,分外嬌憐依賴,“我肚子餓了! “臣送公主回宮用膳!彼櫭,本能想掰開她的手。 她卻抱得老緊,“不要。我想吃京里的菜,你得帶我去吃吃京城里的好菜! “京里沒什么好吃的!彼林夹牡。 “我不管!聽說京城里多的是好玩好吃的東西,你都還沒帶我去吃過玩過呢!”她不依。 他突然凝視著她,沉默了半晌,“走。” 她一愣,“去哪里?” “回宮?”他轉頭就走,管她跟不跟得上。 “喂,喂!你——你竟然真的這樣走了?”寶華在原地跺腳,可氣了老半天也沒法子,只好連忙追了過去,“等等我!” 三天后,還是太后親口央寒梅去有名的太白居買些好吃的豌豆黃,“順道”帶寶華公主去吃頓新鮮的玩意兒,寒梅才冷著臉讓她跟在身后,出宮來。 她緊緊跟在他后頭,勝利地歡呼著,“哈!我就知道你拗不過我的! 他懶得反駁她的話,面無表情地往太白居去。 他們走進“太白居”,寶華一坐下來就點了一天堆菜肴,什么西湖醋魚、紅燒蹄膀、宮保雞丁、涼拌雞片筍絲、佛跳墻、火燜九頭鮑、爆熗大蝦、還有七道點心,柳條兒糕、雪花杏片、香酥豌豆黃、薄酥脆、蔥花燒餅、桂花釀圓子湯、珍珠包子—— 還叫了一小壇的女兒紅。 寒梅先囑咐掌柜用上好瓷壇子裝好新鮮豌豆黃,好帶回去給太后品嘗,然后轉過頭來沒好氣道:“你吃得完這么多東西嗎?” “誰說要吃完來著?我想每樣都嘗一點兒,省得你下回再也不帶我出來吃飯了,那我豈不是再也吃不到這等好菜?”她拍著手,“你會喝酒吧?咱們來比拼酒力如何?在呼延國,一個真正的男子漢要千杯不醉的! 他揉揉眉心,“我沒興趣! “來嘛!難道你怕了嗎?” “就當我怕吧!”他冷冷地道。 “你這人——”她嬌嗔。 很快地,一道道香噴噴的菜肴輪番上桌,轉移了寶華的注意力。 她贊嘆又新鮮地瞧著滿桌精致又飄香的料理,忍不住道:“真好看!不曉得吃起來味道怎么樣?” “公主,請。”他自斟了一杯茶啜飲。 “你也吃呀!”她夾了一塊魚肉入嘴,心滿意足地道:“唔,真好吃!我們那兒可沒這么鮮嫩的魚可吃——住在京城真好,我也想一輩子都住京城! “貴國國王可能舍不得吧!”他有一下沒一下地吃著菜,有一搭沒一搭地答腔。 她愛嬌地瞅著他,“我父王最疼我了,只要我想要的,沒有要不到手的! “嗯哼!彼胍彩恰 就在這時,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興奮地將飛鳳翠玉釵拿了出來,“你幫我戴上嘛!” 他一怔,先打量了她兩眼;如果她是繡娘,不用她提,他早就替她簪上還順道偷個吻?墒,今日是這個他毫無興趣的寶華公主—— 算了。 “男女授受不親,臣不能。”他慢條斯理地搪塞。 “什么瘦不瘦的?你們大宋人就是這么奇怪,要哭要笑要好要壞都被禮節給束縛住了。要喜歡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還有什么能不能的?我就是要你幫我戴上嘛!”她嘟起紅艷艷的嘴兒,“快點,難道你怕了嗎?” “是啊,我好怕!彼是不理。 寶華氣死了,二話不說抓起他的手,就著將發簪簪入了自己的發里。 他沒好氣一瞪,迅速抽回了手,“夠了,這種把戲很無聊! 可沒想到繡娘捧著一疊裝花生米的盤子走了出來,本來要交給掌柜的,但是當她不經意地看到了簪發的那一幕,懷中的盤子倏然嘩啦啦摔落地面,巨響驚動了酒樓的客人。 眾人不約而同望向聲音來處—— 她小臉蒼白如雪,全身僵硬,完全——不能思考。 是他!而且和一個好美的姑娘—— 寒梅更加震驚,他倏然站起,臉色也變了,“繡娘,你在這兒做什么?” 該死的,她這一身是什么打扮?這么憔悴——粗布衣裳前裹著的圍裙濕意淋漓,額上還有汗意—— 他的目光落在她腳前破碎的盤子。 他一個箭步沖到她面前,一手隔開正要跑過來罵人的掌柜,低頭怒瞪著她,“你在這兒洗碗?” 繡娘的意識總算清醒了過來,小臉一白,倔強地抿緊了嘴唇,“與你無關。” 他——竟然帶了一個好美麗的姑娘,而且還深深情情地替她簪發——如果他已經有心上人了,為什么還要欺騙她,說他要她? 她的心好痛好痛,卻死命忍住即將奪眶的淚水,往后退了幾步,轉身就想逃。 他一把扯回了她,繡娘跌回他懷里,又驚又怒,“你放開我!” 他快氣瘋了,雙臂緊箍著她,咬牙切齒,“你居然跑到酒樓里洗碗?該死的!你以為你的身子多好,經得起這樣折磨?” “洗幾個碗算什么折磨了?”若要說折磨,他對她所做的一切才是天大折磨! “你還敢回嘴?”他氣結,“明明就是你不聽話!我不是教你回傅家去嗎?你為什么不聽我的話?” “我為什么要聽你的話?你——你去陪你的心上人,不要打擾我做事。”她死命的掙扎。 無奈他雙臂如鋼似鐵,她只是徒然掙得氣喘吁吁,釵搖發亂。 掌柜的搓手在一旁,著實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好半天才賠著笑擠出了一句,“傅大人——” 他倏然怒瞪過去,“她是我的女人,從今以后不準你再雇用她!” 掌柜的嚇了一跳,“啊,是是是,原來是傅少夫人——失敬失敬——可是——” 傅少夫人怎么會跑到他們這酒樓來找工作呢?這是怎么回事兒啊? “誰是你的女人?掌柜的,請你不要聽他亂說,他——”她又羞又急又驚惱,“他不是——掌柜的你聽我說,我并不認識他——” 寒梅氣得七葷八素,怒吼,“你這女人,竟然跟人家說你不識得我?” 掌柜的看得頭昏眼花,索性摸摸鼻子乖乖躲到一旁去,省得被波及。何況這事兒就算他想管也管不了哇! “你跟我回去!”寒梅也不管全酒樓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抱著繡娘就往外拖。 “我不要!快放開我,要不然——我給你好看!”努力掙扎,努力大叫,可是整個小臉都被他壓在懷里了,所以話里的恫喝感大大減少。 “你再反抗,我才要給你好看!彼o繃著臉,怒氣沖沖。 就在寒梅隨手扔了一錠銀子給掌柜之后,始終愣在一旁的寶華回過神來,往前一攔,“慢著!” 寒梅眸中火焰熾然,“你要做什么?” 寶華從來沒有看過他這樣,吞了吞口水訥訥道:“你、你是帶我來的,怎么可以帶她走呢?” “這是我的私事!彼а狼旋X。 繡娘好不容易勉強從他緊窒的臂懷中掙出一絲絲,大叫道:“你放開——你——唔,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活該!”他面色鐵青,但還是稍稍把手臂往下移,露出她全部的臉蛋,“誰教你不聽話?” 寶華看得目瞪口呆,最后不是滋味地道:“你們倆在玩什么花樣?傅寒梅,我要你放開這個女的,你不是說什么男女授受不樣嗎?為什么又跟她授受呢?還抱她抱得這么緊!” 寒梅瞪了她一眼,硬著聲道:“公主,今日臣有要事,你自己回內宮去吧!失陪! “什么?”竟然要她這個對京城全然陌生的公主自己摸回皇宮? 寶華忍不住狠狠地瞪向他懷里的繡娘,“都是你!” 繡娘震撼極了,他的心上人竟然是公主? 難怪——難怪——可是他明明有金枝玉葉了,還來招惹她做什么?難道是故意做來讓公主吃醋嫉妒的嗎? 萬千思緒紛雜而來,繡娘心如刀割,受了傷的她顧不得思索,張口狠狠咬下他的手臂。 她一時激憤,咬得又狠又用力;寒梅一時不察,來不及動勁避開,因此手臂上登時鮮血殷然。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寶華更是驚愕,她想也沒想,一個大步沖上前,飛快摑了她一巴掌! 清脆響亮的巴掌摑得繡娘一陣頭暈目眩,嘴角立時破裂了一道口子,鮮血迸出。 “公主!你——”寒梅目眥欲裂。 “她好大的膽子敢咬你!你看,你的手臂都流血了!睂毴A急急拉起了他的手,心疼不已。 繡娘脫離了寒梅的懷抱,小臉慘白地凝望著他,看了看他流血的手臂,抬頭望入了他的眼底—— 她滿眼凄楚和歉疚心疼——還帶著一絲絕望。 “對、對不起!彼齽e過頭去,嗚咽地奔出酒樓。 “繡娘——”他痛吼一聲,可怎么也喚不回她消失而去的身影。 而在酒樓角落,有一雙炯炯然、得意興奮的眸光正緊緊地盯著這一幕—— 寒梅本能就要追趕過去,可是寶華卻死命地抓緊了他,連聲叫道:“來人!快點拿藥箱子過來!快呀,你們是死人哪——” 寒梅痛楚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腦際嗡嗡然一陣暈眩,完全僵住了—— 該死!他怎么會讓事情演變成這樣? 。 * * 繡娘沿路強忍著淚水奔回了家中,小弟正從私塾回來,歡歡喜喜捧著一顆饅頭要吃。 “啊,姐姐,你回來了。”永慶有點尷尬地看著她,再看了看手上的饅頭,“姐姐,饅頭一半分給你。這是今天夫子給我們的,你也嘗嘗! 繡娘強忍著快決堤的眼淚,又悲又喜地輕輕道:“姐姐,不餓,你吃就好! “真的嗎?姐姐,你眼睛紅紅的,不要緊吧?是眼睛疼嗎?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大夫?” “不用了,姐姐只是沙子進了眼睛,我進去洗洗就好了!彼钡竭M了臥房,才再也忍受不住地埋進被里痛哭了起來。 這些天她拼命工作,白天洗碗盤晚上刺繡,就是想藉忙碌把他的形影從腦海中逐去,想要把身子累慘一點,好忘記他這半個月來不聞不問無影無蹤所帶給她的椎心牽掛。 不該想呵,可她偏偏又想了,而且想得這么慘—— 想來的事實卻又如此殘忍。 人生為什么要有這么多情不自禁和無可奈何?她為什么不能好好地過日子,為吃飽穿暖的問題傷神就好? 為什么要有情,又為什么偏偏忘情了? “我早該把心關一的,我早就不應該動心!如果早知道——我就不會愛上他了——” 她痛哭,可是這一切已經太晚太晚—— 她已經不能自抑地愛上他,想要放也放不掉了。 可是她還是必須把這一切深深掩埋起來,決計不能讓人發現,尤其是他——否則她真的會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因為——她愛不起。 繡娘凄然地閉上了雙眼,熱淚滾落。 “你是說真的?”戴仁倏然站了起來,興奮地緊抓住劉奇鳳的肩頭。 “我親眼所見,不會錯的!”劉奇鳳急急地道:“他非但跟一個酒樓下女拉拉扯扯,而且還是當著寶華公主的面!” 戴仁高興得團團轉,搓著又手得意笑道:“總算讓我捉到他的罩門了吧!我就不信這次整不倒他!” “你打算怎么做?” “皇上把寶華公主托付給他,顯然是別有做含意;可是他同時又和酒樓女子有糾扯——如果皇上知道了,你想他會怎么死?”戴仁哈哈大笑,仿佛已經看到傅寒梅被罷官的凄慘模樣。 劉奇鳳陪著笑了一會兒,突然又搖搖頭,“不成不成。如果傅寒梅否認他和那個酒樓女子的關系,沒有證據,皇上又怎么會懲罰他呢?而且皇上并沒有正式指婚,就算他在外頭風流也算不得什么。 戴仁怔了一下,陰沉地笑了,“這還有簡單!那個酒樓女子若知道傅寒梅勾搭上了公主,準備要拋棄她,她還能不恨嗎?到時候她就是我們手上最有利的一顆棋子。至于寶華公主那兒——哼,你難道看不出她幾乎要把傅寒梅生吞入肚嗎?” “你是說——” “去調查那個酒樓女子的身份,先不要打草驚蛇。至于寶華公主那兒,我自然會去燒一把火!”戴仁笑了起來,“他以為自己可以永遠左右逢源嗎?這次我就讓他嘗嘗自食惡果的滋味!” “戴大人,這樣——好嗎?”劉奇同有點忐忑不安。 在過是意氣之爭,有必要做這么大的報復行動嗎?他實在怕——事情牽扯到了寶華公主,萬一收拾不了殘局該怎么辦呢? “你按我的話做,我保證以后的禮部侍郎缺由你實補——別忘了我爹是兵部尚書,要保你做個禮部侍郎是太簡單了!贝魅誓缶o了拳頭,“只要能夠出這口氣,我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從小到大,他都是最好的。爹爹也說過,禮部尚書遲早會是他的囊中物。可現在出現了一個這么礙眼的傅寒梅,一定會成為他大大的絆腳石。 “這——可是你月底就要成親了,不如待你成親之后再來算計這事兒吧!”劉奇鳳本能想要拖延。 他總覺得這樣不太好,而且太冒險了。 “成樣是一回事;我一定要早日看見那個小子一敗涂地!”戴仁高傲地道:“你去吧,我心里有譜的。何況成樣是什么大不了事?我爹娘自然會將一切都處理好,屆時我只要輕輕松松當個新郎官就行了! “可是——” “快去!究竟是你要成樣還是我要成親?你管這么多做什么!”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咆哮起來。 “呃,好——”劉奇鳳嚇了一跳,沒想到他那么易怒——他有點良心不安,但他還是沒有辦法違抗他的命令。 就當作——是在為前途打算吧!禮部郎中和禮部侍郎比起來實在差太多了——倘若他真的能成為禮部侍郎的話—— 戴仁瞇起眼睛,無比得意地笑了,“傅寒梅,沒有人能夠擋住我的路,我會教你死得很難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