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君屬秋夜,散步詠涼天?丈剿勺勇,幽人應未眠。
韋應物 秋夜寄邱員外
“大師兄,為何如此生氣?”波波不解地看著安而碩。
“有個不知輕重的女人準備破壞你和湛然的感情!卑捕T嚴肅地道。
“什、什么?!”因為太驚訝,波波的話是結巴的。
“逍遙城里有個愛替人牽紅線的小女人,不知是有意或是什么原因,居然把作媒的念頭動到湛然身上!
“是誰?”波波皺著眉問道。
“閔茉薇。”一提起她,他心里就是不能平靜。
“是她!”
“你認得她?”
波波白了一張臉,不能接受她的湛然有可能移情別戀!安皇呛苁,上個月存阿虎的茶藥鋪同她說過幾句閑話。”
他的怒火燒到現在還未熄,他幾乎快氣炸了,她根本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一味地與他作對。
“你不能老是躲在杏花閣里,再躲下去湛然就要被搶定了!
“誰敢跟我搶湛然?”想都別想。
“另一個女人!
“湛然是我的,為了他的山寨夢我都已經不能忍受了,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有人同我搶湛然?那女人是誰?”
“閔茉薇那個瘋女人要替湛然和李員外的女兒李敏兒牽紅線,正在熱頭上。”
“湛然同意了?”她快哭出來了。
辛辛苦苦經營多年的感情在聽到很有可能付諸流水時,她就快要崩潰了。
“我還沒有見到湛然,如果他同意,你會怎樣?”
“我會死!彼摽诙觥
“那你還猶豫什么?立刻去找湛然,告訴他你妥協了,你肯上山寨陪他共度此生!
她咬了咬下唇,“為什么要我妥協?”
他沒好氣地道:“你不肯退一步,就只有看著湛然被李敏兒搶走,人家可是很樂意嫁給山寨頭子!
“湛然不會這么絕情,只為了一個不相識的女子拋棄我與他多年的默契!
他持不同看法!罢咳坏哪锊×,他需要一個細心多情的女人替他照顧病中的娘!
“風大娘的病可要緊?”
“恐怕病得不輕,明天我會上山寨親自瞧瞧,若情也在山寨上。”
“我同你一起去。”
他笑了笑!澳憬K于想通了。”
“我不能失去湛然。”
安而碩對她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倘使風湛然也成了別的女人的囊中物,她情何以堪?
※ ※ ※
另一方面,閔茉薇請了阿虎介紹的沈明大夫上山寨替風大娘看病,她知道自己非得在風大娘身上下足功夫,才能打動風湛然,怎么說他都是個孝子嘛!
診完脈后,閔茉薇問沈明:“沈大夫,大娘患的是什么病啊?”
“大娘的病癥乃陰虛潮熱之癥,身體虛弱,寒冷天時手腳容易冰冷,夜尿頻頻,走路時雙腿無力,乏人氣,再加上腰骨強緊不舒,似痛非痛。”
“那該如何是好?”風湛然問。
“以水魚煲瘦豬肉,杞子、淮山,最好在煲湯之前先用老桑枝和鮮茅根各四兩,用五碗水煎煮成一碗,用這碗桑枝茅根水代替清水煲水魚,煲兩個時辰,飲其汁,能解血毒,又能補身!
“水魚是什么魚?”閔茉薇問。
“水魚就是鱉,它的甲殼和肉含有極豐富的膠,對身子骨很好!鄙蛎鞯。
“會不會很難處理?”
“不會,很多人認為處理水魚的工作很麻煩,其實很容易,可先將它放進鍋里,注入清水完全浸過它的背殼,將水煮至滾,水魚乃死,洗擦乾凈水魚殼,劈開取出腸臟即可!
“大夫,我娘的病能夠痊愈否?”
沈明不疾不徐地道:“若能好好照顧,好個八成不是問題,畢竟年歲已大,要和年輕人一樣身強體健是不可能的。”
“劉益,吩咐下去,照大夫的意思請廚娘煲水魚!憋L湛然下令。
劉益送走沈明,風湛然和閔茉薇步出風母房間。
“多謝閔姑娘協助。”他剴切地道。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彼蜌饣貞。
“姑娘若不嫌棄,可在山寨多住幾天,風某自當好好招待!
她順水推舟地道:“招待是不用了啦,如果可以,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何事?”
母親的病有改善的機會,風湛然不禁心情大好,心情一好之后人也和善多了。
“想替風大俠作媒!彼还拍X兒地直率道出。
他微愣了下,然后笑了笑。“姑娘原來是紅娘。”
她大方承認:“女承母業,混口飯吃!
他沉吟半晌后才徐徐地說道:“姑娘恐怕要失望了,在下乃一介武夫,又是朝廷通緝在案的欽犯,實在不是合宜的婚嫁對象!
“如果有人不在乎呢?”
“還是不妥,在下不想害了人家!
她不死心的追問:“有人不怕被你害。”
他失笑出聲!肮媚锖軣嵝摹!
“這是我的工作!彼铧c脫口說出自己和安而碩之間的賭約。一旦說出原因風湛然未必會站在她這一邊,畢竟安而碩是他的大師兄,世上能有幾個幫理不幫親的好人。
“姑娘還是找別人去吧,我一生漂泊慣了,四海為家,今年在這里,明年就不知道會去哪里了,居無定所的生活不適合攜家帶眷!
“你不也帶著你娘親。”
“娘乃至親,我不能丟下她老人家不管,習武多年,我已有大半光陰沒能陪在娘親身旁盡孝,實在情非得已!
“你娘是至親,妻子就是至愛,至親和至愛若能待在身旁給你精神上的支持,不是很好嗎?”
他悶悶地說:“世事總難全!
“風大俠好像有什么心事?”
他嘆了一口氣。“小事,兒女情長罷了。”
“風大俠心里有人了?”她明知故問。
“姑娘心思敏捷,莫非會讀心術?”
她直截了當地道:“風大俠若真有心上人不妨說出來,也許我能幫上忙。”
“沒用的,她的脾氣比石頭還硬!
“這么固執?”
說到傷心處,話匣子便打開:“她寧愿待在杏花閣,也不愿隨我浪跡天涯。”
“杏花閣乃煙花之地,難道風大俠鍾情的女子是花街里的花娘?”
雖然早已從安而碩嘴里得知此消息,可是聽風湛然親口證實,還是不免吃了一驚。
“因為故意氣我所做出來的舉動,怎么勸都不聽,有的時候忍不住想發脾氣。”
“發了嗎?”
他無奈的搖搖頭。“沒有!
“為什么明明想發脾氣卻不發?”
“怕她嚇著,因為我是不隨便發脾氣的,一發起脾氣來自會一發不可收拾!
“你真好,這么體貼心愛的人!
同一個師父所教出來的徒弟,怎么會差這么多?一個是斯斯文文,又懂得憐香惜玉的大俠;一個卻是脾氣火爆、狂妄自大的無賴。
“可惜波波并不領情!
“波波,她的名字?”
他往下說:“在天山時,我們幾乎要成親的,她一聽我說要劫富濟貧、行俠仗義便氣得不和我說話,甚至憤而取消婚約!
每每思及此,總是令他心里忍不住難過。
“性子這么烈?”
“波波向來心直口快,個性剛烈,不過這正是她迷人之處,畢竟人無完美!
“她這樣待你,你還替她說話?”連她這個無關緊要的人聽了都不免生氣。
“是我不夠好!彼鋈坏氐馈
“你是個孝子,又是個大俠,你沒有不好之處。”她打抱不平。
“姑娘過獎了。”
閔茉薇繼續進行勸說:“我認識一個大家閨秀,性格溫柔嫻靜,身上有許多波波所沒有的優點,你要不要考慮愛別人?”
他歉然地道:“謝謝姑娘的好意,你一定覺得我很不識好歹,可我不想再換意中人了!
“以前換過?”
他點頭承認!靶r候指腹為婚訂過親。”
“后來呢?”
“我那未過門的小妻子十歲那年溺水亡故,本來我和她準備十五歲成親的,結果我沒有福氣!
怎么會有如此謙虛的男人?
“是她沒福氣,我應該早點認識你的,或許也上天山習武,這樣有福氣的人很可能會換成我!彼嫘牡氐。
他失笑!肮媚锸窃谌⌒ξ覇?”
她抬起纖手揪玩著肩上的一繒青絲,可愛的笑著。“是真心的!
輕顰淺笑間,他突然道:“如果你也成了我們的師妹,也許大師兄就不會那么孤傲寂寞了。”
“大師兄?”
“安而碩,他是我大師兄,樣樣比我好,比我強──”
她不以為然地打斷他的話:“夠了,安而碩這個人我認識,他沒地方比你強,不過是個愛耍嘴皮子的痞子罷了!
“痞子!?”聞言,風湛然莫不驚訝萬分。
學武那幾年,安而碩對于風湛然而言,一直都是如親手足般重要的人,怎會在閔茉薇的眼里成了愛耍嘴皮子的痞子?
“我現在不想談他的事,一想到就讓人生氣!彼擦似沧旆薹薜氐。
“這么嚴重?大師兄是哪里得罪你了?”
“他目中無天地、無鬼神,只有他自己,這樣的人不值得我討論!
“你很在意他對不對?所以才會這么生氣!彼絾枴
她忙不迭地否認:“誰在意他了?我討厭他還來不及呢!他搶我生意,輕視我、對我大吼大叫,我根本懶得理他,又怎么會在意他呢?”
“你對大師兄完全誤解了,他正義凜然,俠骨仁心,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你才是人才,安而碩哪是什么人才?是人才的話就不會霸著媒人的生意不放,是人才的話早該盡忠報國去了!
“閔姑娘好像和我大師兄有很深的誤會?”
閔茉薇擺了擺手。“算了,不提他了,越提越晦氣。”
她真是犯賤,已經發過誓不再理會他了,現下又和風湛然瞎扯個什么勁?
“改天我作東請姑娘和我大師兄吃個便飯,有什么不愉快可以當面化解。”
他一驚,嚷道:“千萬不要,拜托你饒了我吧!我才不屑和他同桌吃飯呢!”
同他吃飯她肯定吞不下飯,咽下下湯,然后嚴重消化不良,她還是少折騰她的身體。
※ ※ ※
安而碩騎快馬上山寨。
“大師兄,你怎么來了?”相若情見到他,喜出望外興奮地道。
“來看看你二師兄,他在哪里?”
他心里很急,為了波波的事;風師弟若真的移情別戀愛上李員外的女兒可怎么辦才好?
波波一定會受不了的,表面上越是堅強的女人,內心往往脆弱得不堪一擊。
“二師兄在后山壁練劍。”
他轉身就要往外走,相若情卻拉住他。“大師兄,我好想你哦,你有沒有一點想我?”
相若情豁出去了,她實在沒耐心等待閔茉薇替她牽紅線,再等下去她可能紅顏變白發,少女變老婦了。
安而碩回過身。“你來逍遙城卻躲到山寨里來,還說想念我?”
她嘟著可愛的紅唇低語:“人家怕被你罵嘛!”
“我先去找湛然,回頭再問你話!
他憑直覺找到在山壁練劍的風湛然,兩人一見面話尚未出口,便先比劃了起來。
劍術一向是風湛然最擅長的,近日因憂心母親的病,好些時日疏于練習。
刀光劍影,比試了一陣,終于稍稍分出高下。
“大師兄,你的刀法還是比我的劍法俐落!
安而碩笑了笑。“你娘的病好些了嗎?”說著,一邊將刀收入刀鞘里。
他的圓月彎刀是師父傳給他的兵器,他很少帶在身邊,只除了他覺得有必要時。
“好多了,全是閔姑娘的功勞!
“她倒是精明,贏得了你的友誼!
風湛然直言道:“閔姑娘很熱心,是個古道熱腸的好女孩!
“是啊,她熱心到想替你作媒!
風湛然赧然地道:“八字都沒一撇的事,何況我已經拒絕了,我告訴她我心里已有對象了。”
“我以為你把波波遺忘了呢!”
風湛然伯大師兄再有什么誤會,趕緊解釋道:“我豈是朝秦暮楚之徒!
“美色當前,有些事是說不準的!
“波波生氣了?”風湛然很自然的聯想到這一點,他太了解波波了,任何風吹草動,她皆會打翻醋缸。
“你也會擔心她是不是生氣?”
“大師兄別挖苦我了,波波在我心里的地位你應當最清楚才是,在天山時,我們本來打算成親的、要不是波波不同意我將過的生活方式──”
安而碩打斷他的話:“你們誰也不肯讓一步,怎會有美好的結果?”原本波波說好隨他一起上山寨來的,后來又打消了念頭。
“嫁夫隨夫,嫁雞隨雞,波波應該體諒我的理想!
“如果波波一直不肯退讓,你是不是準備接受閔茉薇替你安排的李敏兒?”
風湛然想都沒想就否認:“我連李家小姐長啥模樣都不知道,哪里會考慮到那一層?”
“閔茉薇那女人你最好提防點,為了達到目的,她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來!彼淅涞氐。
“你們之間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安而碩挑了挑眉,“要跟我有深仇大恨,她還沒那個本領,不過是有點過節罷!”
“可我聽你們彼此提到對方時的口吻都十分不友善!
風湛然外表斯文,心思亦有他細膩的一面,大師兄的感情世界一向很神秘,在天山時他一直猜測著,不知大師兄愛慕的人是誰?
他亦曾猜測是波波或若情其中一個?后來經過求證,發現都不是。
“她除了會無理取鬧之外就是窮攪和!
“閔姑娘貌似西子,聰明伶俐,不像是無理取鬧的人,我娘的病也是她請來大夫治好的!
“收買人心是她的長處。”
“大師兄──”
“總之,你管好自己的心,別讓閔茉薇給拐跑了!
※ ※ ※
春暖花開,風和日麗,陽光穿透樹隙灑下金光,無限精神。
充滿少女情懷的李敏兒,卻在這樣的晨光里被人發現成了一具三魂丟了七魄的睡美人。
這個消息一傳開來,弄得整個逍遙城滿城風雨。
報了官,衙差來查案,李府上下全搜遍了,仍是找不著任何與案情有關的蛛絲馬跡。
“無半點人為因素的跡象,恐怕是令千金自身的身子骨不好得了怪病。”一名衙差道。
李員外立刻請來城里名醫,診過脈審視了半晌,大夫嘆了一口氣!袄戏虿攀鑼W淺,斷不出令嬡的病癥!
這令人陷入一團迷霧的怪病,群醫皆束手無策,紛紛自嘆無能為力,搖首嘆息。
閔茉薇在探視過李敏兒的病況后,沖動地找安而碩興師問罪。
“是你對不對?”
正在湖邊垂釣的安而碩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冷淡的道:“你這是什么口氣?好像在質問犯人似的!
“你在敏兒姐姐身上下了毒!彼E下判斷。
“你的想像力真豐富!彼鸬闷届o。
“你為了阻攔敏兒姐姐和風大俠的好事,所以痛下毒手,好狠毒啊你!”
魚標在水面動了動,他小心翼翼的拉起釣竿,一尾大鰱魚掙扎地躍出水面。
他將上鉤的鰱魚放入竹簍,平板地道:“我沒有使毒的習慣,也不屑那樣做!
說時遲那時快,她想都沒多想地撈起竹簍里的大鰱魚,使勁一拋,拋回它原來的地方。
安而碩暴烈的吼叫,他已被徹底的激怒。
“你這女人怎么這么不可理喻!”
“對待一個殺人犯,不需要太講道理。”
“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女人太跋扈?”他一把抓住她的柔荑,眼神射出殺人般的目光。
“我管你討厭什么樣的女人!
她迎視他的目光,大膽的回嘴。
憤怒的火焰竄上他的心房。
“你為什么好日子不過,偏偏選擇不斷的挑釁我?”這個女人真是有理說不清,根本沒把他看在眼里。
“敏兒姐姐要是就這么死了,你就是劊子手!彼桓适救醯恼f道。
她大大的眼睛水光流轉,忍不住哭了起來,其實她覺得李敏兒之所以會變成這樣,自己也有責任。
她自責得不得了,但是該死的,他竟然敢做卻不敢當,讓她氣得想大哭一場。
見到她的眼淚,他的怒氣頓時消了一半,手上的勁道亦小了很多。
“我這個被罵的人沒哭,你這個罵人的怎么反而哭了起來?”
聞言,她哭得更傷心了,一雙水漾的秋眸涕泣著。
“不要管我。”她推了池一下。
他松開她。“我沒有對李敏兒用毒。”
她不語,只是一味的哭。
“我不是那種小人,你把我想得太壞了,我要解決任何問題只會用智取,不會用陰招!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做這些解釋,大概是因為她的眼淚吧!
流淚的她顯得楚楚可憐,沒有了平日的悍勁。
她轉身跑開,不想以哭臉面對他。
※ ※ ※
回到家后,羅美女見閔茉薇面帶淚痕,關心問道:“出了什么事?誰欺侮你了?”
她悶悶的搖搖頭。“沒有,”
“李員外的千金到底生了什么?怎么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查不出病因!
“可憐啊,年紀輕輕就這么毀了,昨天在街上遇見她時人還好好的,今天就不行了,人的生命真是脆弱。”羅美女感嘆好花不常開。
“是我害了她。”她喃語。
羅美女一驚!帮埧梢詠y吃,話可不能亂說,你別將罪攬在自己身上,萬一讓人聽見了還以為我羅美女的女兒是什么妖女!
“我好累,想回房休息了!
“你這幾天到底是怎么了?以前的你不是這個樣子的,是不是病了?天啊──我的乖女兒啊,你該不會也染上什么怪病了吧?明天──”
“娘,我很好,只是心情不好,您別胡思亂想。”
她走回房間,和衣躺在床上尋思,究竟什么樣的毒能令人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