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和黃瑾約著去看午夜場電影。
原來臺北的夜街仍是光明如畫。
“那么晚了還跑出來,要是被他們發現,準又是一陣叨念個沒完沒了!”黃瑾挽著寒星,兩人等著排隊買票。
“如果不等丁曲睡著以后再出來,她一定巴著你不肯放!
“怎么吃起自己女兒的醋來啦!原來你是個小心眼的男人,連丁曲都被算計了!”她擰他一記。
他們是偷溜出嵐園的,并未知會張浩,車子由寒星自己開。
“我不是吃醋,是惜福!
“那為什么不帶丁曲一起出來?”
“我已經夠可憐了,每天只有這么一點時間和你相處,為什么不可以多分一點關心給我?”寒星低著頭在黃瑾的耳邊說道,可憐兮兮地。
他向來只有自負,卻在黃瑾面前現出孩子氣的耍賴。唉!愛情呀!
“好。∧憔尤桓腋∏鸂帉!她可是我的心肝寶貝!”黃瑾不是一個惺惺作態的女人,絕不會為了討好男人而故事歡喜。
丁曲在她心里,是無可取代的天使。黃瑾不會忘記丁曲那雙憂傷早熟的眸子,天使的眼淚是玫瑰雨。
“沒關系,那我退居第二做你的私房心肝!
黃瑾松開手!安恍校氵沒有進級過關!
寒星又握回她,他的手掌厚實有力,并且溫暖。
“黃老師,請問我這個丁曲的爸爸可以當什么?”
黃瑾裝著努力細想的模樣,雙眼不定地朝他望了又望,仿佛經過一番鑒定之后,無奈地對寒星說:“對不起,恕我直言。丁先生你呀,充其量只能算是丁曲和我之間的大拖油瓶而已!
“喔——”寒星大嘆男人難做,竟被一個女人和小孩子棄之不顧。
終于輪到他們兩人排至售票口。
“喂!拖油瓶!”黃瑾推他向前購票。
總覺得四周盤旋著一種怪異的氣氛,黃瑾心目亂跳,無由來的一陣心悸。
“走吧!”寒星牽住黃瑾的手,一起步人電影院。
他們很快便找到屬于他們的位子。原來臺北人都不愛睡覺,夜后才開始生活。
黑暗中的靈魂更接近真實。一群互不相識的生人透過白幕上的影像,在不相干的陌生人透過白幕上的影像,在不相干的靈魂上尋找失落的自己,或者,繼續迷失。
黃瑾撫住胸口,心悸又開始。
“怎么了?”寒星發現,體貼地詢問。
“不知道,心口跳得很厲害。”
“要不要去看醫生?”他不放心,黃瑾體型瘦弱,也許身子本來就虛。
“嗯不用!秉S瑾搖搖頭。
“真的不要緊?”
“噓!拖油瓶!我要跟你好好地看一場電影,不要浪費我們獨處的時間嘛!”她笑他,伸手挽住男人的手臂,將人靠在他肩上。
寒星只好對她回以微笑,摟住倔強體貼的黃瑾。
愛情往往是最好的學習場。
☆☆☆
黃瑾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的不安逐漸一步一步靠向她。有人在黑暗中注視著她,黃瑾真的感到一種被燒烤似的目光所環繞,但她尋不到來源。
不可能!黃瑾獨來獨往慣了,朋友極少。若是真有人得她的人在現場,也一定會打聲招呼的,不可能躲在暗處偷窺她。除非——不是朋友。
黃瑾靠在寒星身旁求取溫暖。寒星其實并不寒冷。幸好有他,她總算也有一個供她停留的肩膀。
隱藏的眼睛不說話,怒火似的憤慨漫漫燒開。
就是那個女人,就是她!
丁寒星怎么可以再愛其他的女人?他不是曾經信誓旦旦深情繾綣嗎?他不是再也不需要愛情了嗎?
他不是不愛黃瑾嗎?
銅鈴似的眼眸已經失去凝視的能力。
只剩絕望、憤恨、嫉妒……
☆☆☆
散場后的人潮漸疏,寒星去停車場開車,黃瑾自己一個人從靜巷中走出來,等候寒星。
有人從背后拍她,黃瑾轉回頭……是葉璦宣。
“是你!怎么在這兒碰到,真巧!”她掩不住心底的驚訝,與對方并不熟捻。
對方沉默地淡淡一笑。
“喔!寒星等一下就來了!秉S瑾朝巷外瞄一眼,自己也有些不自在的尷尬。
“我知道,是寒星要我過來告訴你,他把車停在另一條巷子。”葉援宣開口,表情顯得生疏,刻意從唇畔擠出一絲微笑。她一向擅于演戲,今天的這一場,卻是敗筆連連,
黃瑾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有懷疑葉璦宣所說的話,寒星不會騙她的。
“好,那你呢?”
援宣向巷口望一眼之后,定定地看著黃瑾,揚起手拂開耳畔的發絲,說:
“寒星會送我回去!
“喔!”黃瑾點頭,跟著璦宣一起統進另一條小巷。
與原先約定的巷子差一段距離,沒有人影。
兩個人停下腳步。
“怎么寒星還沒有來?黃瑾問,并不特別焦急。
“再等一會兒吧!”援宣低低說道,與平常趾高氣昂的架勢完全不同。
失去武裝的她,不像葉璦宣。
又等了將近二十分鐘,黃瑾覺得不對勁,寒星怎么可能遲遲未出現?
“別走!”璦宣說,拉住黃瑾。
黃瑾的針織毛衣被扯掉,璦宣替她低下身去撿,露出兩條手臂,手腕處包扎著紗布,雪白一片。
“你的手怎么了?”黃瑾也低下身去問。
璦宣仰起臉,笑意吟吟:“其實是我在等你!
黃瑾終于明白自己上了當,立即返身往巷口走去。
璦宣一把擒住她,使勁將黃瑾拖往巷底,原來是個死巷。
“你要做什么?”黃瑾忍不住叫出聲,葉璦宣今天真的很怪。
璦宣妖媚的眼影在昏暗中散出銀光,一閃一閃地刺進黃瑾的眼睛里去。
“黃老師也會害怕呀!我以為你很厲害呢!”
“葉小姐,你不是說寒星——”
“住口!你怎么敢叫他寒星?你是他什么人?”援宣怒不可遏,一把抓住黃瑾的手。
嫉妒一向是最銳利的武器。
“我……”黃瑾不知該怎么陳述她與寒星之間的關系,況且,她有必要對別人解釋嗎?
“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在勾引寒星,早說過了你是個狐貍精嘛!果然沒讓我給看錯!援宣滿臉不屑及鄙視。就是這個女人向她奪愛,她絕不能認輸!丁寒星只是一時糊涂,他一定不是真愛這個女人的!
“寒星跟你之間的問題,他會向你交代清楚,我想跟我沒有關系吧!黃瑾一直知道葉援宣心儀的是寒星。但愛情是不能勉強的,黃瑾也不曾刻意去搶奪過什么,所以她并沒有對不起葉璦宣。
“我跟寒星之間從來沒有問題!是你居間破壞我們,是你讓寒星冷淡我,你才是最大的問題!”璦宣的叫囂在巷子里回響著,愛到不能愛的苦楚,只能向她憎厭的女人去吐。
“葉小姐——”黃瑾抽不開她強力的束縛。
“啪!”援宣迎面一掌砸在黃謹的臉上。
“給你一個教訓,少一副假惺惺的好人樣,你就是拿這種模樣去騙丁家的老老小小嗎?”
黃瑾的忍耐已到極限,她已經嘗過葉璦宣兩巴掌。不可能再有下一次。
拿愛情作擋箭牌而向別人施暴力的人,黃瑾從來都不同情!
“你不要太過分!”黃瑾警告眼前發瘋似的女人。
璦宣朝她一推,將黃瑾撞至死巷的墻角。璦宣是模特兒的高挑身材,比瘦弱的黃瑾要高,要有力。
“怎么樣!我還可以更過分!”璦宣拿皮包去打黃瑾,不顧自己的手傷。
為了奪愛之恨,手上的痛楚又算什么?它根本與心里的破碎無可比擬。
“葉小姐……”黃瑾拼盡全力推開璦宣,抓住那只紗布環繞的手腕,想藉此分散援宣的注意力。
援宣向墻邊一靠,滿臉的疼痛和震驚。
“對不起,你誤會我了!秉S瑾抬起針織毛衣,方才的扭打使它無辜地被拋在地上。
銅鈴似的眼睛望著她,野火漫漫開始燒灼,怨妒足以致人毀滅,心毀人亡。
黃瑾邁步往巷口走去,她要出去找寒星。
突然,她的背部一陣灼烈燃燒——
一把瑞士刀牢牢地插在她的背上。
“我不準你再去勾引寒星!我不準你拆散我們了!杯a宣尖叫著吼起來。
她不能忍受有人比她更傲慢,她的確嫉妒黃瑾。
“你……怎么可以……”
眼影上閃耀著銀色的亮光,援宣銅鈴般的眼眸笑起
“如果沒有你,寒星一定會愛我的,我不能讓你毀了我的幸福!耗盡氣力之后,她只剩頹然。
黃瑾掙扎地想起來,卻使不出勁,根本沒料到會有這么突如其來的危機。沒有人看見她們兩人。
不行!她不能倒下去,沒有人看見她們兩人。不行!一定得讓人看見她。幸福才剛剛靠近而已。
“我從小就愛他,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跟我比,是我愛得最深最久……”璦宣跪在墻角,瑟縮地埋頭低泣。眼淚沉重、無望地跌進手掌里。
那顆理璨的鉆戒仍然套在左手的中指上,無聲地發出屬于它的光芒。女人在愛情里的囚泳,向來和奪目的鉆石沒有絕對的關聯,雖然它也許是主要條件,卻不一定非得成為必要條件。 即使女人失去愛情,鉆石依然可以美麗。
“我一直等一直等,寒星愛曉嵐的時候我不敢搶,因為我不能欺負曉嵐.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墒菫槭裁醇 使曉嵐不在了,我還是等不到他呢?”少女般的暗戀種下熱烈的種子,任憑春風吹又生。
“寒星他可以愛我的……”
黃瑾從背脊到腰際處在刺辣的痛苦之中,這一刀顯然拼出了璦宣全部的恨意。
黃瑾爬起來,倒下。又爬起,攀在墻邊。額頂、雙頰,全身都沁出冷汗。她不能坐困愁城,必須離開崩潰邊緣的葉璦宣。
“是你阻止寒星對我的愛,一定是你!是你……”璦宣肯定不再有機會得到寒星的愛.
她傷害寒星深愛的人,寒星一定不會原諒她!
“為什么要拆散我們——”
哭泣聲穿透幽靜的死巷,奏著愛情的訣別曲。
黃瑾半爬半走,向著巷口的盡頭。光線在眼前一絲一絲地耗完,痛楚侵蝕全身,黃瑾幾乎望不見前方。
她的未來就在前方!
倒下前的最后一剎那,黃瑾半睜的眼眸中,看見一張盼望已久的臉孔,和一雙深沉的藍眼睛。逐漸化為漸層,湛藍、深藍、青藍、淺藍……
黃瑾終于等到了寒星,他沒有欺騙她。
幸福果真是在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