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荒山是靜寂無聲,甚至還透露著些許詭異的色彩。濃厚的夜色,總是給予人無限的想象空間和無數(shù)的可能性,似乎在暗夜中任何事都有可能發(fā)生,就像今夜……
在這個荒山的孤夜中,居然有人不畏黑暗的趕著路,任何敢在深夜趕路的人,想必也不是尋常百姓,不是江湖豪杰,就是夜行千里的江洋匪徒,但是現(xiàn)在這個深夜的趕路者的腳步卻是蹣跚不穩(wěn)的,一點(diǎn)也沒有江湖豪杰的瀟灑步伐,反倒像是受了重傷掙扎而行的落魄人,教人忍不住有些同情。
這輩子,李聿白從來不曾像這一刻這么狼狽過。
他,李聿白,堂堂寶靖王爺,是當(dāng)今圣上的堂弟。從小就是在眾人的吹捧下長大的,從他出生開始,食衣住行都自有仆人打點(diǎn)伺候,他總是保持著儀表非凡、瀟灑體面的形象,就連當(dāng)初父親送他上“天目山”學(xué)武功時,都還派了魏中這個貼身護(hù)衛(wèi)來照顧他。如今,看看自己一頭亂發(fā)、兩鬢和下巴布滿粗粗的胡碴,滿瞼的塵土和衣衫不整,又是污泥、又是破洞、活像個大逃犯。
至于他為何將自己弄成這副狼狽樣,那真是說來話長了。本來他是預(yù)備趕路回京城的,偏偏在湖南教他遇見官銀遭搶的事,當(dāng)?shù)毓俑譄o策,他身為王爺又怎能袖手旁觀呢?為了追查方便,就由他的貼身護(hù)衛(wèi)--魏中,假冒他扮成寶靖王爺招搖的回京,而他則在暗處追查搶劫官銀的“燕霸山”匪徒。
這一批人果然狡詐異常。在杭州,他好不容易和聞名天下的“天下第一莊”少主--秦俊彥布下陷阱,這才抓到他們在杭州分壇的壇主劉淳。為了找到“燕霸山”真正的窩,他故意讓劉淳脫逃,他在暗中跟蹤,這才會一路追蹤至此,沒想到劉淳這家伙精明得緊,居然反將他引入深山。
他清楚的明白:他迷路了。
這是他迷路的第三天,他老在山中打轉(zhuǎn),卻連一個人影也沒見到,想問路也沒辦法。迷了路倒也還好,這并不令他沮喪,但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在他迷路的第二天,山中下了一場大雨,他居然找不到避雨的地方,為了要找避雨的地方,他只好在黑夜的深山中摸索前進(jìn),沒有方向瞎碰。他的下場是:他不慎摔下山坑,跌傷了腳、手臂掛彩、滿身的泥漿,活像在泥堆中滾過,于是他就成了現(xiàn)在的慘樣。而現(xiàn)在他只能掙扎,一拐一拐的往他自以為的下山方向,跌跌撞撞的走。
特殊的身分,讓他養(yǎng)成自負(fù)而目空一切的習(xí)慣;從來都是他發(fā)號命令,所以他從不知道遷就、忍讓、委屈該怎么寫,誰讓他一出生就是王爺呢?但是現(xiàn)在,他生平頭一次知道,自己也不過是個凡人肉體,是王爺也會生病的,只要是人,誰也逃不過。
所以今夜他很挫敗的發(fā)現(xiàn):他一向很自豪的身體居然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輕,因?yàn)樗w會到頭昏眼花的滋味。誰教他為了追蹤劉淳的蹤跡,有六天不曾好好的休息,再加上大雨的洗禮,并在山里摸索了兩天,他真是筋疲力盡。除了沿著溪流走一步算一步,他不知道該怎么辦?生平頭一次覺得無助。
雨后的月光是蒙蒙而美麗的,銀光柔柔的灑落在溪面映出閃閃光亮,山里的夜晚本有霧氣,銀光配上白蒙蒙的霧氣,再加上溪流的泠泠水聲,將這深山的夜景,點(diǎn)綴成似夢幻真的絕美夢境。
猛然的,一個悅耳溫柔的歌聲隨著夜風(fēng)輕輕的飄送過來。這聲音在這個寂靜的夜晚里分外明顯,也更刺激著他脆弱的神經(jīng),讓他精神一震,將幾乎要陷入昏迷的意識,一點(diǎn)一滴的喚回體內(nèi)。他吃驚的發(fā)現(xiàn),那聲音是女孩子的歌聲,歌聲輕緩卻又溫柔婉轉(zhuǎn),深深吸引他如今脆弱的神經(jīng)。
輕吟淺唱在這月下格外的有份吸引人的美感,是山中鬼魅?是狐仙精怪?尚未細(xì)想,他已經(jīng)忍不住好奇的朝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在他吃力的越過大石后,眼前是豁然開朗的一片平坦河床。
他吃驚的看著眼前的景象,一個雪白的身影迎著夜風(fēng),就著水流聲的陪伴,在月下翩然起舞。她的身姿苗條輕盈、舞姿曼妙,彷佛都將迎風(fēng)飛起,就似那不沾塵煙的凌波仙子。可是距離太遠(yuǎn),他看不清楚她的五官,于是他安安靜靜的站在原地,宛若失去魂魄般的癡癡望著,在月光下的雪白纖細(xì)的身姿,叫人動容、叫人無法忽略。
她的歌聲很美,但卻顯露出哀愁和孤寂,那種哀愁再加上那盈盈身姿,居然不可思議的撩動了他心底深處的柔情……
今夜的夜色很美,沈莂兒好不容易偷溜出來,到這山中小屋。她一向喜歡黑夜,黑夜給她安全感,在黑夜中她可以輕易的隱藏自己,讓自己冷靜思考。在這個山中的小樵屋中,她可以不用處處提防、處處小心,可以放任自己最自然的本性,她可以放下戒備的心。
她很清楚義父的野心--“稱霸江湖”,她一點(diǎn)也不喜歡、更不感興趣。可是她也明白,那是義父一生的夢想,他永遠(yuǎn)也不會放棄;而她是義父一手訓(xùn)練出來的棋子,是他完成霸業(yè)的工具。
唉!她渴望自由,希望做一個平凡人,但是天下之大卻沒有她容身的地方,義父不會放過她的。這擾人的煩心事,在她的腦中紛擾不已,這些壓抑的心事令她的心中沉郁不已。她聽著水聲滔滔不絕、奔流不息,不經(jīng)意的,一些旋律浮上腦海,她自然輕盈的舞動、輕輕的吟唱著。
她太專心于自己的心事,專心到居然沒發(fā)現(xiàn)有人正在一旁看她。舞影飄然、歌聲清靈,月下起舞當(dāng)真是美不勝收的醉人畫面。慢慢的舞影歇、歌聲停,她兀自沉醉在今夜的霧氣、月光和她自己的心事中無法自拔……
她停下身影,呆愣著面對溪水發(fā)呆!鞍!”她輕輕的嘆息著,嘆息聲中充滿了落寞和哀愁。那幽幽的嘆息聲,幾乎催眠了李聿白的每一根神經(jīng),他專心的看著她,看她輕輕的彎下身子、脫下鞋襪、拎起裙襛、慢慢朝著溪水前進(jìn)。
“她要尋死!”這是李聿白第一個念頭。不行,他要阻止,他忘了自己正在生病,提起精神往前一撲,口中大喝:“姑娘,別做傻事!”
沈莂兒正想到溪中光滑的大石坐一下,順便讓腳泡泡冰涼的溪水,這是她思考時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正要走人溪中,猛然一聲大喝,讓她嚇了一大跳,一道黑影襲來,她輕喝:
“無恥、想偷襲?!”下意識的,她機(jī)警的防街著,她扭身避開對方的來襲,沒想到對方功夫不弱,她居然避不開,被對方一把抱住滾在地上。
他關(guān)心的想:
“幸好趕的及,來得及攔下她!痹舅窍胱プ∷模瑳]想到他沖得太急,居然將她撲倒在地,趁力氣未歇抱著她往地上一滾;他突然想起這樣摟抱著一個女人,似乎不妥,雖然是為了救她,他正想放開她,沒想到懷中的她,卻突然奮力一推。為了救她他已經(jīng)用盡力氣,更何況他無任何防備,因?yàn)樗麑?shí)在沒想過有人會攻擊救命恩人的。
方才那一滾,使他們更接近溪邊,她這一用力,他連躲也來不及躲!班弁!”一聲掉下水。沈莂兒滿意的聽見“噗通!”一聲,她冷冷的起身,正想看清楚是誰偷襲她的。沒想到她一抬頭,便望進(jìn)了一個墨黑晶亮的眸子,現(xiàn)在這雙眸子的主人,正一身狼狽的坐在冰冷的溪水中,滿眼寫滿不相信和懷疑。
她仔細(xì)的打量這個偷襲她的人,喔!他看起來真是狼狽,如果不是她正要盡力維持她臉部文風(fēng)不動的表情,她只怕她會笑出來,看他一頭糾結(jié)亂發(fā)、滿臉塵土,看得出來他穿的是一件質(zhì)料不差的衣衫,可惜現(xiàn)在正污黑破爛,還有好幾個破洞,使得原本該是體面不凡的衣服,如今卻成了破爛的乞丐服,令人惋惜。
她努力堆起一臉寒霜的問:
“說,誰派你來偷襲我的?”
“偷襲?”李聿白當(dāng)真是一頭霧水。他奮力的搖搖頭,想搖掉腦中的昏沉,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如果不是屁股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冰冷,不停的提醒他這是事實(shí),他實(shí)在不能接受這件事。
他一直到這時才有機(jī)會,面對面的打量她。她有一個清秀的五官,可惜表情太過冷漠,冷漠讓她的臉上仿佛戴上了一個精巧的面具。她的肌膚晶瑩雪白,尤其在這樣黑夜的襯托下,她的肌膚彷佛是一件精巧的瓷器般細(xì)致剔透,在幽靜的黑夜中閃爍著動人的光彩,她有一個倔強(qiáng)的唇,現(xiàn)在正緊緊的抿著,小巧的鼻梁、秀氣的眉毛,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眸,但是其中的神色卻是復(fù)雜多變。她看起來大約只有十八、九歲,這樣的年齡,眼神中的復(fù)雜不該這么多。她像一個謎、一道難解的謎題,她的臉上寫滿了抗拒、防備?咕軙て鹉腥颂焐恼鞣X得自己的頭已經(jīng)不昏了,但是他的自尊心大大受創(chuàng)。
他氣憤的說:“姑娘,妳都是這樣對待妳的救命恩人嗎?”
“救命恩人?”沈莂兒一臉迷惑的重復(fù)著。
李聿白看著她迷惑的表情,不得不氣憤的解釋著:
“三更半夜、荒山野嶺,妳孤身一人,哀戚的嘆息,妳不是要投河自盡是做什么?”
聽到這里,她終于明白了。原來他以為她是要走進(jìn)溪水尋短見,如果不是情況太過奇特,她相信她一定會大笑出聲。
“自盡?”她嘲諷的說。
“原來你是想當(dāng)大英雄呀!很可惜讓你失望了,我不是尋短,只是想泡泡溪水罷了。很抱歉,打碎你的英雄夢!
她嘲諷的語氣,真是重重的傷了他。他原是一番好意,卻讓人糟蹋成這樣,心高氣傲的他,哪里受得了這個不知道感恩圖報的小女人,他決心讓她吃一點(diǎn)小苦頭,于是他做作的開口:“就算是我誤會了,那妳推我下水是不是該拉我起來?”
她懷疑的看他一眼,不為所動嫌惡的問:
“哼!你缺手?jǐn)嗄_、不良于行嗎?自己起來。”
她的反應(yīng)叫他吃驚,任何一個正常人類,都不會見死不救的,更何況只是舉手之勞扶他一把,有這么難嗎?這個冷血的小女人,他真是后悔救她,他氣憤的在心中怒罵著。要給她一個教訓(xùn)的意念更是強(qiáng)烈了,他深呼吸、努力壓下心中的氣憤,放低身段低啞的說:
“姑娘,妳沒看見我受傷了嗎?”
經(jīng)他這一提醒,沈莂兒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上纏著紗布。好吧!就念在他是一片可笑的好心份上,拉他一把又如何?于是她靠近溪邊伸出手,他也伸出手,在兩人相握的一刻,他用力的收緊手臂,將她扯向自己。
為了拉他,她的重心往后,他這一用力立即令她重心不穩(wěn),人也如他所預(yù)料般的順勢往前撲倒,精準(zhǔn)的撲向李聿白的懷中,安穩(wěn)的坐人他的懷里;他得意的伸出手,雙臂收緊將她抱滿懷。他得意的開口:
“姑娘,知道什么叫“恩將仇報”的滋味了吧?這就是方才我的感受,妳……”
本來他還得意的想多揶揄幾句的,但是擺在眼前的景象,令他不得不閉上嘴,因?yàn)樗牟弊樱斨话验W著寒光的匕首。而坐在他大腿上,被他鎖在懷中的女孩子,正是匕首的主人。她冷淡嘲弄的說:
“那倒未必,快放手,否則你就永遠(yuǎn)不會有機(jī)會見到陽光了!
他一震,卻很快回復(fù)正常,非但一點(diǎn)也不緊張,反而一臉開心。哈!哈!他開朗的笑著,自嘲的說:
“我生平頭一次被威脅,還被人用刀指著脖子,威脅我的居然是妳這種小女人,真是新奇的滋味!
聽見他爽朗的笑聲和毫不驚慌的語氣,她皺了皺眉頭不悅的斥喝著:
“別以為我是嚇你的,再不放手,我會一刀送你去見閻王。”
李聿白非但不放手,反而更用力的抱緊懷中這個柔軟的身體,充分的享受她柔軟、勻稱的身軀,他陶醉的想:她抱起來的感覺真是不錯。他才不相信她有這個膽量敢殺他,女人多半只會哭泣和昏倒,就像京城那些大家閨秀,都是軟趴趴的沒個性。
“放手,你是白癡嗎?一個馬上要被人割斷喉嚨、死狀凄慘的人,還笑得出來,真是不簡單、真是有勇氣呀!”
她看得很清楚,他的眼中滿是嘲諷,根本看不起她手中的匕首,他認(rèn)為她只是做做樣子嚇?biāo)。好,就看誰嚇誰,她冷冷的下決定。
“不信我會動手?”她挑挑眉毛,一說完立即陰狠、毫不留情的反手一揮。
他警覺的往后一仰松開她,避過這一刀,雖然他避的快,但是她的動作也不慢,他很清楚的感覺到他脖子一涼;看來身上的傷又要多一個了。
她得意的看見他眼中的不相信和震驚;最令她開心的是他自然的放松力道,他這一放松,讓她有足夠的空間可以掙開他的掌控脫身出來。她靈巧的躍起身子,逃出他的懷中,而他還是傻愣愣的坐在冰涼的溪水中。
她不是開玩笑的,她真的動手了,他終于明白他錯得有多離譜了,他吃驚的說:
“妳真的動手殺我?”
她一臉高傲的瞪著他,似乎在說:廢話,你脖子上的傷不是說明了一切嗎?
“我們之間的仇恨有這么深嗎?再說我原是好心以為妳尋短見,這才出手救妳的!
“多管閑事,最是惹人嫌,自作主張,更叫人討厭!彼是冷淡的說。
“好,就算我多事,妳有必要恩將仇報來殺我嗎?”他快要?dú)饣枇,他怎么會遇上這樣一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呢?生平頭一次被批評得這么難聽,他是王爺耶!他氣憤的想。
“既然是多事,那就不是恩了;再說、方才企圖【恩將仇報】的只怕是閣下吧!”想拉我下水,你還早呢!她自傲的想。
他沒想到她如此刁鉆,被她一堵他倒也無話可說,誰教他真是存心不良呢?
不過方才將她撲倒在地,他碩壯的身體將她壓在他的身下,那種身體契合的感覺真是不錯,還有她坐在自己懷中,鼻中盡是她身上的淡淡清香,他細(xì)細(xì)的回味屬于她的味道,但是她的反應(yīng)還真是“辣”,不過很有意思。他從沒接觸過這樣的女人,他一邊若有所思盯著她,一邊懶懶的起身,臉上掛著邪邪的笑容。
他晶亮的眸子在黑夜里閃著好奇和欣賞,不閃躲的直往她看,他若有所思的巡視,令她不自然的想起方才兩人身體親密的接觸,他的身體碩壯結(jié)實(shí),充滿陽剛氣息,想到那種親密的接觸,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再看清他灼人的目光,她不受控制的臉紅,心里猛然揪了一下,造反應(yīng)令她幾乎想拔腿就逃,她往后退了一步。
看見她的動作,他自然的脫口而出:
“姑娘妳別怕,我不是壞人!
“怕?”她不屑的由鼻中哼出氣,冷淡的說:
“你也太高估自己了,我從小到大還不曾怕過什么事?我的生命中,從來不曾出現(xiàn)“怕”這個字,我只是不想和你繼續(xù)交談下去罷了!
她很清楚他不相信,于是她嘲笑的說:
“你以為我會尖叫?昏倒?讓你失望了,我很肯定我一樣都做不出來,而且我更不齒那樣懦弱的表現(xiàn)!
他挑戰(zhàn)的說:“不怕?那妳干嘛想逃?”借著說話,他大步的又逼近她。他知道自己長的高大,他壞心的希望,以他和她懸殊的身材來嚇?biāo),就算不能嚇倒她,起碼給她一點(diǎn)威脅,否則這一晚的吃癟,他的尊嚴(yán)真是徹底被她消滅了。
他一靠近,她嬌小的身子立即被他身體的陰影所籠罩。她感受到他身上傳來一波一波的壓力。雖然現(xiàn)在他看起來很狼狽、很落魄,但是他的談吐、他的氣質(zhì),卻真正表示出他是一個儀表不凡的人。
他站在她面前,看起來似指揮八方的將領(lǐng),有著君臨天下的氣勢。他長得高大魁梧,月光將他的身軀投射在地上,將他的影子拉的老長,顯得威武又具侵略力。她喚回自己的神智,鎮(zhèn)定自己的心神,逼迫自己恢復(fù)正常穩(wěn)定的心跳,她換上她一慣冷然鎮(zhèn)定的表情,坦然的仰頭直視著他,盡力裝出一點(diǎn)也不受影響的樣子。
他在心中喝采:好個倔強(qiáng)的女孩子!他欣賞有勇氣的人,不論男女?匆娝跃髲(qiáng)的抬頭瞪著他,一點(diǎn)也沒有他預(yù)期的慌亂,反而鎮(zhèn)定的和他對望。他的身材和威嚴(yán),會讓一個大男人嚇得發(fā)抖,而她這樣?jì)尚〉男∨,居然敢直視他,他懷疑自己的威?yán)是否失去了?
好,就算他真是失去了他嚇人的威嚴(yán)氣度,起碼他現(xiàn)在看起來活像是朝廷的逃犯,而且還是在這樣的深山黑夜,她總會害怕吧!
他滿意的看見,她眼中一閃即逝的恐慌,如果不是這樣,他會被她冷然的表情給騙過。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很欣賞她,她吸引了他全部的心思,夜深了,山風(fēng)吹上他潮濕的衣服,他打了個寒噤,雖然他很想繼續(xù)威武下去,但是寒冷和他昏沉的腦袋都在提醒他:他生病了、需要休息。于是他無奈的說:
“我不是壞人!”彷佛怕她不相信似的,他更加強(qiáng)語氣說:“真的!
他看見她放肆的從頭往腳徹底的打量他,眼神是評估的意味。她的眼中透露出不相信的訊息,他幾乎要發(fā)脾氣了,他,堂堂的寶靖王爺居然被當(dāng)成壞人。
他壓下心中的不快,低沉的宣布:
“在下李子白(他這一路上一直都用自己的“字”行走江湖),京城人士,本想抄近路回京,沒想到卻在山中迷了路。前天下雨,我又不慎掉落山坑,才會弄成妳今日看到的狼狽樣,方才打擾姑娘雅興實(shí)在是誤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誰讓他有求于她。他頭一次如此低聲下氣的說話,替自己辯白、解釋。看見他無奈又強(qiáng)忍怒意的表情,有些賭氣的孩子氣意味,她眼中的戒備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有趣的神色,似乎看他困窘是一件有趣的事。
莂兒忍住想笑的街動,因?yàn)樗蝗挥X得眼前這個生澀于低聲下氣著急的大男人,實(shí)在有趣,看的出來他不曾如此低聲下氣過,這大概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了。但是她還是不打算回話,甚至搭理他。
她覺得雙方不再有談話的必要,他是不是壞人不干她的事,而且他令她有些慌亂不安,尤其在經(jīng)過方才那一幕后。她仔細(xì)打量過他,他身上的力量令她產(chǎn)生懼意,頭一次她會害怕,她怕掌握不住的事,她有預(yù)感他偏偏就是一個她最掌握不住的人,恐怕天底下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掌握他或阻止他,如果他想的話。
她冷淡的說:
“你是不是壞人,那都不關(guān)我的事!彼贿呎f話邊退后一步,企圖拉開兩個人的距離,讓自己不會覺得這么有壓迫感。
他氣惱的發(fā)現(xiàn)她的躲避,他一個大步,輕易的擋住她的退路,怒意明顯的在她眼中浮起。他輕輕的、隱忍的說:
“姑娘,我都已經(jīng)告訴你我是誰了,以及我為什么在這里,大家能在荒山偶遇,想來也是有緣,姑娘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敢問姑娘芳名,如何稱呼?”
她還是一慣冷然的表情,連聲音都是毫無表情的回話。
“不必,大家萍水相逢,卻未必是有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讓開!”
“姑娘,深夜在這深山之中,妳不怕遇上壞人?”他故意找來話題,就是希望她的理會。
“我這不就遇上了嗎?”他愚蠢的問題,真的讓她忍不住輕笑的回話!斑@個笨蛋”她在心中大罵他。
李聿白呆呆的看著她頰邊迅速隱去的微笑,對她這種忽怒忽喜的反復(fù)情緒,有些迷惑。他誠懇的解釋著:
“姑娘,我不是壞人,只是一個迷了路的人,請相信我對妳并無惡意。對不起,我嚇到妳了;可是我不是壞人,當(dāng)然我的外表挺像的,但是我真的不是!庇惺芬詠眍^一次,他如此慌亂、如此隱忍的向人說“對不起”三個字。
“可否請姑娘指點(diǎn)我,何處有可休息的地方,讓我借宿一宿!鄙詈粑⑷套,他盡量心平氣和的問話。
他生平頭一次明白,什么叫“忍讓”,他自嘲的想:今夜真是讓他嘗遍了,多項(xiàng)他生平頭一次遇到的事,偏偏這一切情緒的挫敗都是來自眼前這個小女人。
她還是冷冷的望著他,并不答話,他心焦的等待著她的回話。
“你……”她本想說出口的拒絕,就在一抬頭,全都消失在他深沉坦白的目光中。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一向刻意維持的冷漠面具,在他身上完全失去功能,她實(shí)在無法硬起心腸拒絕他,而她一向自豪的冷靜,卻在兩人相互對看的一眼中失卻;她頹然的掙扎著,希望能義正辭嚴(yán)的拒絕他,但是說出口的話,卻僅剩下關(guān)懷的低語:“你受傷了?”
她看見他的手上有著一道大傷口,正包著一條原本可能是白色,現(xiàn)在卻分不清顏色的布條,現(xiàn)在布條上正透著血跡;還有脖子上的傷口,雖不深卻慢慢的滲出血來,那個傷是她的杰作她很清楚。
突然的,李聿白雙腳一軟、眼前一黑,他勉強(qiáng)的掙扎、努力的支撐著,他可不想昏倒,尤其在她眼前,那太沒面子了。而且他還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他用力的調(diào)勻呼吸忍住突起的昏沉,用手上的劍當(dāng)成拐杖拄著自己龐大的身軀,盡力不使自己倒下去。
在他身形一晃時,莂兒下意識的伸手去扶他,就是怕他會昏倒。她看得出來他傷得不輕,而且他的呼吸紊亂平淺,如果不是受了極重的內(nèi)傷,也必定是有其它的病癥,對一個重病的人,莂兒實(shí)在無法坐視不理的獨(dú)自離去,放任他在深山亂逛。
讓他借宿一宿吧!她掙扎著一會讓她這樣猶豫的,是她自己的真實(shí)感受,自從遇見他,她實(shí)在無法忽略待在他身邊,自己紊亂的心跳和無法冷靜的心情,他深深的牽動自己的情緒,這種感覺對她來說是件陌生也危險的事。
他大口的吸氣聲,喚回她的注意力,他的體型讓她明白如果要救他,一定要讓他保持清醒,自己走回屋子里,否則以她的力氣鐵定扶不起他。她還是維持冷淡的問:“你受了內(nèi)傷嗎?”
“不是,我大概受了一點(diǎn)風(fēng)寒,頭有些昏沉!
還來不及細(xì)想,她已經(jīng)關(guān)心的伸出手去扶他,在她細(xì)膩小手關(guān)心的扶上他粗壯的臂膀時,他震了一下,她也難掩心中的激蕩,臉上的神色是嬌媚羞怯的。
他抬起頭深深的望著她,她不自然的解釋著:
“你受傷了需要休息,我?guī)闳タ梢孕菹⒌牡胤健!?br />
他感激的看著她,在月色下她握著他手臂的小手,雪白又晶瑩,他沖動的想握住她的小手,希望能感受她柔滑的肌膚。但是想歸想,他如今還生著病呢!對她的援助關(guān)心,他心中一喜,還是忍不住情緒的說:
“多謝姑娘肯施援手,在下感激不盡。”
她吃驚于自己的心軟,但更令她吃驚的是自己的聲音,她的聲音居然是自己不曾發(fā)覺的溫柔。
“你還好吧?我扶不動你,所以你一定要保持清醒;休息地方并不遠(yuǎn)、撐一下吧。”
一股幽香輕輕淺淺的刺激著他的嗅覺,他有一瞬間的澎湃迷亂和一絲無措。為了扶著他,她柔軟纖細(xì)的身子,緊緊的倚著他,這教他如何能克制得?他故意踉蹌了一下,借機(jī)將身體更加貼近她,享受著女性的柔軟和溫婉。
“別睡著,說說話!”她提醒他。
雖然他真的很想睡,她的提醒讓他勉強(qiáng)的接受,也給他機(jī)會讓他正好借機(jī)打探身旁這謎一樣的女人,希望他能自她嘴中得知關(guān)于她所有的事。
“姑娘,請問芳名?如何稱呼?”
她扶助他,忍住心中翻起的陣陣漣漪,他的手臂充滿力道與結(jié)實(shí)的肌肉,在她扶上他時就可以感覺到,她還是一慣不帶表情無所謂的回答:
“沈莂兒。”
昏沉的感覺不停的襲來,他有些步履蹣跚,他刻意打趣的問她:
“妳相信我不是壞人了?帶我回家,你不怕我是壞人,會襲擊妳喔?”
“那么深夜中出現(xiàn)我這一個奇怪的女人,饒不怕我是狐仙或月魅精怪?”她利落的回答。
他真是欣賞她敏捷的回答,絲毫不落下風(fēng)。想起從小到大,從來不敢有人用這種不敬、反駁的語氣對他說話。他吃驚了,女人的溫和恭順,在她身上一點(diǎn)也沒有,但是他真的欣賞她、受她吸引。他這才明白,京城里那些大家閨秀、名門淑女,她們的談話有多么無聊了,沒有人會喜歡跟應(yīng)聲蟲說話的,他打趣的回答:
“妳都不怕我是壞人了,我又為什么要怕妳呢?更何況世界上不會有妳這般美麗的狐仙或鬼魅的;如果是真的、我也甘心,還有妳有體溫,證明妳不是妖怪!闭f完,他故意用力的握握她的小手,但卻沒有想象中的細(xì)膩。她常做家事或工作勞動,他可以肯定。接下來,他吃驚察覺到自己舉動,天呀!他在調(diào)戲女人。
對他大膽的舉動,她倏然紅了臉,白玉般的臉色瞬間敷上一層玫瑰般的嫣紅,嬌滴滴的教人垂涎欲滴,讓人幾乎想不顧一切的一親芳澤。她的困窘,令她幾乎想收回手、丟下他不管了,但是她畢竟還是忍不下心。但是她也不會輕饒他,她惡意的說:
“救你是因?yàn)槟闵×,就像路邊有一只受傷的狗,只要我開心,我一樣會救牠!
“什么!你拿狗來比喻我?”他不可置信的大叫。他是王爺,居然被人比喻成狗,如果讓父王聽見他自豪的兒子,被一個小女人如此糟蹋,只怕他會氣得昏倒。
她將他攙扶至一間小木屋,屋中擺設(shè)簡單、純樸無華。他幾乎一碰上床,就昏昏欲睡,想到他終于可以不用再露宿荒郊,又可以很快的找到下山的路,真是太棒了!他一放松心情,疲倦立即涌上,使他昏沉的入睡。
莂兒細(xì)細(xì)的凝視著正睡在她床上的男人,“李子白”她輕輕的念著,心里竟然涌起一股甜蜜,這番認(rèn)知讓她羞紅了臉。她困惑自己的感覺,才剛見面,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呢!更何況他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何苦為不相干的人亂了心神。他的體溫很高,不得已,她只好在屋外隨意的找了一些藥草熬成藥,在他迷迷糊糊中硬逼他喝下。
現(xiàn)在他喝過藥,睡得正昏沉,她坐在床沿細(xì)細(xì)的看顧他,一遍又一遍的替他換上冷毛巾,敷在他的額頭上替他退去高溫。看見他臉上布滿塵土,她有一絲的心疼,自然的她擰干毛巾,仔仔細(xì)細(xì)的替他擦拭臉上的灰塵,沿著寬闊的額頭、眉、眼、鼻、唇,細(xì)心的擦著……。
她失神專心的凝望他,雖然他的臉上有著不整齊的胡碴,但是他相貌端正、濃眉大眼、劍眉人云,看來豪邁不羈,最令她害怕的是,他渾身上下充滿著一股霸氣,好像全天底下的人都該聽他的,他看起來就是那種慣于下命令的人。
醒著的他眼神中常不自覺的流露出狂傲和目空一切的神氣,但是現(xiàn)在睡著的他,卻顯得稚氣和脆弱,脆弱得令人心疼;她幽幽的想著:他的身上所充斥的那種專屬于男子的剛強(qiáng)霸氣,像一個堅(jiān)強(qiáng)安全的港灣般深深吸引著她。她吃驚于自己的舉動,她幾乎是著魔般細(xì)心的照顧他。
唉!但是她更明白,他真的只能是不相干的人,如果他倆真有其它的接觸,那就注定是他的不幸了。她這一生都是被安排好的,她只是一個工具,她不該動心的,她原是該屬于孤獨(d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