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么意思?想腳踏兩條船啊?背著我跟別的男人約會,你以為我能容忍這件事?”
夏日的午后,—家裝潢雅致的泡沫紅茶店,有個男子怒氣沖沖地走進來。他站在一對男女面前,并以痛心及憤恨的語氣對著一臉驚愕的女孩子說出這么一段話。
這一幕的發(fā)生說起來是太突然了,不僅當事人一時無法做任何反應(yīng),十多位客人全都停止談話地直盯著他們,就連吧臺的服務(wù)生也楞住了,忘了自己拿雪克杯的手還停在半空中。
女主角站了起來,焦急地說:
“不是的,你誤會了……”
“什么誤會?事實不是擺在眼前嗎?”
“他是社團的學長,我們正在討論有關(guān)……”
“鬼才相信你的話!什么社團學長?算了吧!”
“真的。阿峰!你聽我說……”女孩子快急哭了,坐在對面的男子似乎覺得尷尬,一句話也沒有說。
“不用說了,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何必呢?我不是沒骨氣的男人,你有了別人可以說一聲,我絕不會纏著你!
“我沒有別的男朋友,為什么你不相信我?”女孩顧不得眾人的眼光只急著安撫眼前這位名喚“阿峰”的男子!澳銌査!你可以問問他,問他是不是我學長。”她以眼神向?qū)γ娴娜饲缶,期望他能說些什么以緩和這種氣氛。
“阿峰”沒有給他機會說話,只以失望的表情看著女孩。
“我只相信我看見的。你和他有說有笑,頭靠著頭,這像單純的學長學妹關(guān)系嗎?”
“我沒有……”女孩掩面而泣。
“我再怎么愛你也不能容忍和別人分享你,我不是那樣的人!
“你要我怎么說才肯相信呢?他真的只是我學長。你在這么多人面前冤枉我,你——分明是……”
女孩一臉淚痕,楚楚可憐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阿峰”卻好像下了痛苦決定似地嘆了口氣。
“我們之間就到此為止吧!既然你有了他,我——我愿意退出,并祝福你們。”他看著坐在女孩對面,一副不知所措模樣的男子,露出哀凄的笑容道:“她是個好女孩,你要好好待她。”說完便轉(zhuǎn)身離去,高大的背影看起來垂頭喪氣的,讓人頗感同情。
“他真是有風度,要是我早就瘋了,也許會鬧出人命呢!”客人中有人這么低語。
“那個女孩子才可憐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受到這種羞辱,日子還要不要過。俊睂γ娴呐逊瘩g他。
女孩子正伏在桌上哭著,“學長”忙著好言相勸;四周的客人互相對此事發(fā)表自己的看法;而搖著泡沬紅茶的服務(wù)生正心不在焉地思索著自己的女友可有“不貞”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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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浩文吐了一口氣,滿意地看著用力擦拭過兩次的地板,水桶里的水變黑了,原木地板卻光滑滑的,再沒有—點灰塵。
雖然租來的—間小套房已老舊了,油漆也多斑駁,她還是希望能時常打掃,盡量保持基本的整齊和清潔。
可惜,也只有星期天她才有空整理房間。平常白天上班,晚上上課,回到家總是癱在床上昏昏欲睡,不要說拖拖地、洗洗衣服啦!有時候連澡都是隔天早上才有力氣洗。
這樣的生活雖不能說是悠閑寫意,但畢竟是她自己的選擇。兩年多來,她對這種日子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有時甚至將之視為一種享受;至少她能自給自足,那種成就感總能撫平她的疲憊,并給她再沖剌的勇氣和力量。
偶爾她會想起南部的家,想起她那寡情的母親。家是已經(jīng)空著了,母親呢?應(yīng)該正舒適地過著董事長夫人的生活吧!也許她從不曾想起自己有個女兒,她又何必去掛念母親是否健康無恙呢?
進浴室換了桶水,將抹布放在水中洗凈又擰干,方浩文擱下心里雜亂的思緒開始擦著桌子和窗框。
外頭的陽光很好,已經(jīng)初秋了,氣溫仍和盛夏相差無幾。
這樣的假日,像她—樣待在屋里的人應(yīng)該很少吧!也許等她忙完了,可以出去吃個飯,順便走一走。
想到此,她看看表。
哇!已經(jīng)—點了,等她沖個澡、洗個衣服、整理房間再出門,只怕又該吃晚餐了;那時候,哪還有什么溫暖的陽光?
方浩文終于還是打消了出門的念頭。她擦過了所有的東西之后還卸下窗簾布來洗,并將室內(nèi)的書籍等東西重新排列了一次。
在她拿著換洗衣物進入浴室時又看了次表,此時時間是兩點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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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洗了頭,泡了巴斯克林,哼著張學友的“吻別”,幾乎要睡死在浴缸中;驀然張開眼睛,感覺水都涼了,站起身來,披上大浴巾,結(jié)束了周日午后的健康浴。
穿著T恤、運動短褲,方浩文手忙著擦拭潮濕的頭發(fā),嘴里依然哼唱著「吻別”:
“我和你吻別在無人的……哇——!”
她突然尖叫出聲是因為在偶爾移開擦頭發(fā)的毛巾時,看見一個人躺在她的床上,面朝著墻,似在熟睡。
驚慌在剎那間消失了,因為就算只看得見背影,她還是認得出這個青梅竹馬、幼稚園同學、小學同學、國中同學、高中同學長得什么樣子。
除了她自己之外,只有他有這兒的鑰匙,不是嗎?
他是她的鄰居,打從懂事時就認識了,之后一直是同學,有時候是同班,有時候是隔壁班,一起上學放學;不明白的人全當他們是一對情侶,而且愛情歷久彌新,不黏不膩。
現(xiàn)在,他們又一塊兒在北部念書,都是大學三年級;不同的是方浩文選擇了夜間部,為此,兩人還有過一場激烈的爭執(zhí)。
方才的尖叫聲稍微驚動了床上的人吧!只見他懶懶地翻個身,卻似乎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方浩文吸了口氣,吼道:
“高奇峰!你給我起來!”
縮在床上的男子立刻坐了起來,惺忪的雙眼努力地看著她。
“。∧阆春昧税?”
“給你鑰匙是以防萬一,我不是說過不能擅自進我房間的嗎?”
“我敲了門了,你沒回答,所以我才自己開門進來……”他打了個哈欠,又伸伸懶腰。“你怎么這個時候洗澡?”
“誰規(guī)定這時候不能洗澡?”方浩文白了他一眼。“我出來見床上躺著個男人差點嚇昏了!下回再這樣,就取消你進入我房間的資格!
“知道了!备咂娣遄诖采峡恐鴫。
“今天沒約會。看笄槭。”方浩文走到鏡前進行自己簡單的保養(yǎng),擦了化妝水、乳液,并把微鬈的及肩短發(fā)用手指梳了開來。
“每天約會累死人了,星期天總該休息吧!”
“你女朋友不會抱怨?——”方浩文忽然以懷疑的眼光看他。“喂!我說過不再做那種缺德事了,你該不會是又來……”
“啊?什么事?”他—臉不解。
“還裝!”她蹙眉道:“總之,我不會再幫著你去欺騙她們了;都是女孩子,我那么做真像個叛徒!
“愛情本來就是兩相情愿的事,—方已經(jīng)失去熱情、失去那種感覺了,在—起還有什么意思?”
“你倒會找借口!沒意思就別去招惹人家,不然就說清楚好聚好散;老是要我扮演你的女友,用得意的笑容讓前一任女友死心,這算什么?壞人都讓我當,我還怕會有報應(yīng)呢!”
“說了這么多,你究竟在抱怨什么嘛?”
“我不是抱怨,只是跟你說清楚,以后你想甩了哪個女朋友,別找我?guī)兔Γ也粫賻湍懔。”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哎呀!這回不會找你,事情已經(jīng)解決了!备咂娣遄约旱沽吮取
“哦?”
“今天我看見她和學長在泡沬紅茶店里!
“她有了新歡?”
“不太像,那個人的確是她社團的學長,我以前遠遠地見過。他們對面而坐,很單純地在說話!
“然后呢?”
“我從外頭看見他們,立刻決定不可痛失良機,當下把摩托車一停便沖了進去,演出了—場感人肺腑、完美動人的‘捉奸記’!
“捉奸?太離譜了吧!不是說他們只是喝個飲料、討論問題?”
“這就得靠演技了。你不知道我當時看起來有多失望、多痛心,店里一半的人都會站在我這邊。”
“這種事只有你才做得出來!”方浩文不齒地說:“你何不當她的面說分手?她只是愛上了你,沒道理要受那種污辱!
“能當面說我還煩惱什么?她們總是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才叫人頭大!
“你讓她在那么多人面前下不了臺,她沒哭嗎?我不相信!
“她是哭了!备咂娣迓詭нz憾!霸疽詾樗龝蟀l(fā)脾氣,主動提出分手,畢竟我嚴重誤會了她……誰知道她還是哭了,我只好把戲演完才離開羅!”
方浩文搖著頭嘆氣。
“這是你的生活方式;不過——既然你的熱情消褪得這么快,何不干脆暫時別碰‘戀愛’這回事?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你不覺得累?”
“你說得好像我是個花花公子。”高奇峰抱怨。
“別人怎么樣看你我是不知道,我看你怎么看都是花心。希望有一天能出現(xiàn)個女孩子讓你怎么也追不上,治得你死死的!
“放心啦!這樣的人還沒出生呢!”他笑道。
方浩文無奈地搖頭。
“算了!反正不干我的事!彼贸觥肱菝!拔梗∧愠赃^了吧?”
“午餐還是晚餐?”
“午餐!绲浆F(xiàn)在部沒吃過東西,我快餓扁了。”
“干嘛這么虐待自己?你家又不是……”
“別提我家!狈胶莆恼f:“我只是忙忘了,并不是沒錢吃飯,現(xiàn)在的我什么都靠自己,畢竟——沒人會關(guān)心我了!
“怎么這么說呢?伯母她……”
“提她做什么?她已經(jīng)是別人的老婆了!彼湫。
高奇峰沉默了會兒,笑著說:
“至少有我啊!我關(guān)心你!
“謝了!彼驳Α
“我看我請你吃麥當勞吧!雖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起碼比泡面好!
“你要請客?”
“這么驚訝。俊
“那好,你等我,我換件衣服。”她拎起牛仔褲進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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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浩文白天在一家手染服飾店上班,此時她穿著的是店內(nèi)的衣服,還淡淡地上了點妝,一抹中國女性的清麗自然呈現(xiàn)。
服飾店位在士林,店面不大,卻布置得很雅致,衣服的式樣特殊,看得出來是經(jīng)過悉心設(shè)計。
喜歡這家店倒是真的,但吸引她來此工作的卻是薪資;盡管不過是看顧衣服、招呼客人等輕松的工作,但這兒的薪水遠比一般服飾店還來得高,這對方浩文來說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機會。
這兒的老板,大約比她年長個幾歲,是個很有古典味道的美女;不過她很少出現(xiàn),似乎在別處還有事情要忙。
浩文曾夸獎她能干,這么年輕便擁有自己的事業(yè),還有時間設(shè)計這樣美麗的衣服,結(jié)果她大都只是笑而不答,看起來有些高傲。以后浩文就不曾再多說什么,每回見了她只是禮貌地打聲招呼。
門上掛的鈴鐺響了,浩文回頭說了聲“歡迎光臨”,卻看見個高大的男人站在店內(nèi)。
他大概有一百八十多公分高,穿著長袖襯衫、黑色牛仔褲和一雙皮靴,皮膚黝黑,骨架突出。如果不是表情冷漠了些,倒真算得上是個英俊的人,不過不是和高奇峰同—型就是了。
“先生!您……”這兒沒有男裝,浩文思索著該如何婉轉(zhuǎn)地告訴他。
“艷艷呢?”
哦!原來他不是來看衣服,是來找老板娘的。
浩文笑了笑。
“很抱歉,洪小姐現(xiàn)在不在。您有事的話,要不要留個紙條?也許她晚點會過來。”
“我等她。”他這么說,逕自找了張椅子坐下來。那是店內(nèi)唯—的—張椅子,也就是浩文經(jīng)常坐的那一張,給他坐了去,她只得站著了。
就這么呆站著也很可笑,浩文于是把掛著的衣服理了理,再看看模特兒身上展示的衣服有沒有亂;既然不能坐下休息,她索性決定把展示的衣服換一下。
兩個模特兒架上原本穿著一白—藍的夏裝,浩文取出了兩套新到的秋裝替它們換上,一套是淺棕色連身洋裝,一套是米白色褲裝。
模特兒架的身材是超標準,當然是穿什么都好看;不過浩文左看右看總覺得不對勁,好像缺少了什么。
想了想,她拿出三條顏色搭配的腰帶,深棕色那條松松地系在連身洋裝上,再把白色和橙色兩條卷成麻花狀,綁在穿著帥氣褲裝的模特兒頭上。
看著自己的杰作,浩文滿意地點點頭;—轉(zhuǎn)身卻看見那個男人正朝著她看,嘴角似有嘲諷的笑意,讓她忍不住有點氣惱,臉上一片嫣紅。
“不錯嘛!”他淡然一笑。
沒想到他會這么說,方浩文不知該怎么回答,只含糊地說聲“謝謝”,便移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