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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海人魚 第2章(1)
作者:陳美琳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晴亞忙得暈頭轉(zhuǎn)向,巴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可以用。先是準備畢業(yè)考,然后畢業(yè)展又進入了最后的決賽時期;四個人把所有能用的時間都花在她們成品的縫制和修飾上,幾乎已到了日以夜繼的地步。

  除此之外,晴亞和惠敏還得參加模特兒的臺步訓(xùn)練,每天幾乎都忙到近十點才收拾東西各自回家;晴亞還要趕到站牌處,和夜間部下課的同學(xué)一起擠公交車,那使得她整個人都快累垮了。明明已經(jīng)客滿,大家還是拚命往上擠;她既沒有力氣,又提了滿手的東西,常常都是擠不上去,只好等下一班。

  雖然如此辛苦,她卻從未考慮要打電話叫石永寒來接她;一方面是她不知如何單獨與他相處,另一方面則是地不愿意過于依賴石家。

  日子在緊張忙碌中,倒也過得十分充實。由于畢業(yè)展同組的四人都快累倒了,恰好進度也告一段落,湘湘便提議全體休息一天,一起去參加綠野社的送舊舞會;大家當然都同意了,尤其在忙了這么久之后,還有什么比好好放松一天更好呢?

  晴亞雖然疲倦,但一想起明天可以好好休息時,心情也不禁雀躍著。這些天都沒空陪永憐,不如問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或許可使她認識更多朋友呢!

  本想立刻去問永憐,誰知一進門便看見石永寒坐在沙發(fā)上:

  “石……石大哥!你還沒睡?”她只好開口招呼。

  “我在等妳。”

  “等我?”

  “是。∮浀蒙匣夭鸥鷬呎f過時間的問題,妳故意唱反調(diào)嗎?每天都這么晚回來!

  “對不起!但真的是不得已,作業(yè)已經(jīng)進行到最后,如果不加緊趕工就會來不及的!

  “難道所有的人都這么日夜不停地做嗎?學(xué)校難道不管?”他問。

  “也不是每一組都這樣,但是也有人整晚不睡就為忙著趕工,學(xué)校有什么好管的呢?這是科里一向的傳統(tǒng)!”

  “傳統(tǒng)?讓男男女女隨便在教室里一起混到天亮叫做傳統(tǒng)?誰會相信每個人都是為了趕作業(yè)?”

  “你到底在暗示什么?”她的臉色暗了下來。

  “我沒有暗示什么,我不過是指出事實。事實上就是有人假借做作業(yè)的名義,打著“傳統(tǒng)”的旗幟,卻沉溺在吃喝玩樂之中!

  “我不知道有這種人,但,你這樣說不是太主觀了嗎?畢竟大多數(shù)的人還是在乎自己的前途啊!”

  “我懷疑你們天天在學(xué);斓饺胍箷惺裁辞巴。上回已經(jīng)告訴過妳盡量避免這種情況,或是我到學(xué)校接妳回來。要知道,如果妳出了什么事,我無法對大哥交代的!

  “我們并不是在混,”晴亞忍無可忍地說:“難道你從不曾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而拚命過?或許你比較幸運,出身在有錢人家,但并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樣。∥冶仨殲閷泶蛩,我必須這么辛苦,這是因為我不想一輩子寄人籬下,成為別人永遠的負擔。這次畢業(yè)展關(guān)系著我的未來,為什么我不該更努力?我也討厭這么晚了還要擠公交車回來,但更不想麻煩你;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怎么會心甘情愿天天來接我?別再提什么責(zé)任了,我自己可以對我自己負責(zé),如果上天注定了我孤獨一人,我就會一個人過得好好的,不用別人費心!

  “妳不用這么激動,也不用把話說得這么滿。事實證明目前妳還是得依賴別人,那就該多想想自己的行為是不是影響了別人。永憐一向早睡,為了擔心妳卻必須改變自己的睡眠習(xí)慣,妳知道嗎?住在一起就應(yīng)該互相配合,即使妳認為是自己的事,也可能造成一些別人的不便,妳多想想吧!”

  晴亞無言以對。自己本意是不想麻煩別人,卻變成這種結(jié)果。而他說的對,她還是處處都要依賴別人、麻煩別人,根本不是她想象的堅強、獨立。剎那間她真是恨他,恨他打破了她的幻想,恨他不時提醒她的無用!他把她的努力當成笑話,為什么?她到底做錯了什么?腳不小心踢到了地毯,她本可以站好的,卻感到世界在她眼前旋轉(zhuǎn)起來;伸手胡亂摸索卻什么也捉不住,恍惚中好像聽見永憐焦急的呼叫聲。她沒事的,她想告訴永憐,讓她別擔心;結(jié)果,感覺自己跌入了一個厚實的臂膀之中,很安全的感覺,接著,無盡的黑暗包圍了她……

  有人在搖晃她。睜開眼睛就看見一臉著急的永憐。

  “妳怎么樣?有沒有頭昏的感覺?”永憐見她醒了,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晴亞拉過她的手,看看窗外:

  “我到底怎么了?看妳這么著急的樣子!

  “妳剛才昏倒了,幸好二哥及時抱住妳,才沒撞到頭,但醫(yī)生說為了安全起見,要叫醒妳一、兩次,看妳會不會感覺頭暈。妳現(xiàn)在怎么樣?有沒有那里不舒服?”

  “沒事的,只是有點累。”

  “醫(yī)生說妳壓力太大,加上睡眠不夠,可能又受到刺激才會昏倒。妳不知道,我和二哥都快被妳嚇死了。”

  “對不起,永憐!聽說妳最近為了我都很晚才睡,我不知道自己的晚歸竟造成妳的不便,真是抱歉。”

  “妳別聽二哥胡說,是我自己要準備期末考,順便等妳回來呀!根本沒什么,二哥說得太夸張了!”她握緊晴亞的手:“晴亞,妳不會怪二哥吧?他是關(guān)心妳呀!每天晚上都問我妳什么時候回來?有沒有人送妳回來?不然就面無表情地瞪著電話。妳沒看見他見到妳昏倒時的表情,很嚇人呢!抱妳回房間后,他立刻開車載了醫(yī)生來,醫(yī)生替妳看病時,他摔壞了客廳的桌燈。我想他是真關(guān)心妳,才會說出那些話的!

  “妳聽見了?”

  “是。e看他外表長得好像一表人才,其實說話才笨呢,妳答應(yīng)我,不要生他的氣吧!”

  “是我不好,怎么會生他的氣呢?他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剛才兩人對話的情景,此刻又在晴亞腦中重演了一次;不曉得為什么,她對于他的輕蔑,竟有傷心之感,非親非故地,又為何要如此在意呢?

  晴亞閉上眼睛,一會兒又張開:

  “明天晚上綠野社有舞會,妳肯不肯一起去?”

  “舞會?妳現(xiàn)在這樣還想……”永憐很驚訝。

  “為什么不行?醫(yī)生說我是缺乏休息,只要我好好睡一覺,明天就沒事了。妳到底去不去嘛?”

  “當然好。不過妳真的要好好休息呢!如果明天妳仍不舒服,我們就不去。”

  “好!很晚了,妳快去睡吧!我也要好好休息,明天下課后記得快回來喲!”

  永憐離開后,她仔細想想今晚的事,忍不住嘆了口氣?磥硎窃皆绨岢鋈ピ胶茫瑔栴}是要搬到那里去?還沒畢業(yè),又沒有工作,怎么生活?永憐那邊又如何開口呢?

  好累,真不愿再想這些問題,一切還是等過了明天再說吧!當然,要等明天舞會結(jié)束后再說才行。

  他看著她熟睡的臉,內(nèi)心真是萬分的心疼。

  他真是笨到極點了,平日話這么少,為什么一見她就說個不停?為什么不說自己關(guān)心她,不希望她這么晚了才獨自回家;不希望她累壞了身子。為什么在地面前,連怎么說話都忘了?

  她昏倒的景象,此刻就像慢動作似的在他眼前一再重演,而他抱她上樓時,她是那么輕,臉色蒼白又毫無知覺,就像好久以前……

  他甩甩頭,似乎努力想將過去遺忘。

  她一定很傷心吧?在他那樣指責(zé)她之后。他該怎么辦?遠遠的避開她嗎?

  嘆了口氣,他坐進窗邊的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她睡了很甜的一覺,醒來時幾乎所有的不適都消失了。習(xí)慣性地伸手拿鬧鐘。

  十點了?她的“西洋服裝史”……

  “我已經(jīng)替妳請假了!钡统恋穆曇灰魝鱽怼

  晴亞用不著回頭也知道是誰,而她現(xiàn)在最不希望見到的人就是他;不只因為他昨天說的那些話,她昨天的失態(tài)也令她感到難堪。

  “我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去上課!

  石永寒不作聲,她也縮回被窩里,偏過頭去。

  彷佛過了一世紀那么久,當她以為他走了,正納悶自己為何竟感到少許失望時,他的聲音再度傳來:

  “妳覺得怎么樣?”

  “不怎么樣。”明知他沒錯,晴亞就是忍不住要生他的氣。

  “我是問妳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有沒有那里不舒服?”

  “感覺很不錯,如果不是一醒來就看見你一定會更好!

  “妳……妳一定要讓我們的談話變得無法繼續(xù)嗎?”

  “我不想和你談什么話,你要說的昨天不都已經(jīng)說了嗎?”

  “我不太會說話,但是……”

  “不,你太會說了,說得讓我感到非常慚愧。不得已要住在別人家已經(jīng)夠麻煩的了,還這么不知自我檢討。其實都是我的錯!彼窈鋈惑w會到自己說的是事實,憤怒利時遠去,語調(diào)也為之一變:“石大哥!我真的很抱歉給你們添痲煩,其實我也不想的。我很快就會搬出去,一找到房子就搬……”

  “我不準妳搬出去!彼芸斓卣f。

  “可是……”

  “沒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我說過了,大哥不在,妳就是我的責(zé)任!”

  “求你別再說我是誰的責(zé)任,好嗎?為什么大家總是把我當成一種負擔?我是住在這里,你們雖給我吃、給我穿,但從沒有把我當成自己人;而為我做的一切也只是為了‘責(zé)任’這兩個字,你們關(guān)心的是自己是否盡到責(zé)任,而不是我!鼻鐏喓鸬溃骸拔也幌矚g這樣,一點也不喜歡,沒有人關(guān)心我就算了,只要別將我視為一個勉為其難,又不得不負起的責(zé)任,我就十分感謝了!

  又一陣沉寂,室內(nèi)除了他倆的呼吸聲,真是靜得可以。就這樣過了良久,石永寒才又開口: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但妳不該說大家不關(guān)心妳,大哥、張媽、永憐,甚至……甚至我,我們都關(guān)心妳,難道妳感覺不到?”

  “對……對不起!”晴亞將臉埋入雙手中,她的心好亂、好煩,怎么也理不清。

  “別再提搬出去的事,我不會答應(yīng)的!

  “我不能一直住在這里……”

  “為什么不可以?好了!再睡一會兒吧!”

  “石大哥!”

  “什么事?”

  “我和永憐晚上要參加學(xué)校的舞會……”

  “不許去!生病的人還跳什么舞?”石永寒往門口走去。

  “我又沒生病。已經(jīng)說好的,我一定要去。你不要老是用命令的語氣對我說話,我可不是小狗!彼滩蛔∫采鷼獾睾鹆嘶厝。這個專制的大男人,真的很讓人生氣。

  而他只是看了她一眼,竟推門走了出去。

  石永憐一回到家,立刻往晴亞房里去。早上要出門時曾去看過她,見她睡得很熟,便沒去打擾她。二哥似乎在她房里守了一夜。他揮手示意她快去上課,還表示會替晴亞請假,看來,二哥還真后悔對晴亞說了那些話呢!

  房門沒有關(guān),她推了進去:

  “喂,妳還好吧?有沒有再請醫(yī)生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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