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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瀾隱隱 第四章 意氣也好賭姻緣
作者:雷恩那
  古意回廊沿著整座園林的輪廓而建,右進左出,閑適緩步,約莫半個時辰可走完;若中間再停駐步伐,欣賞南方建筑的精巧細致,享受著浮生偷閑的悠然,往往在里頭轉上一天,亦不覺光陰飛掠。

  然而,姚嬌嬌現下可沒那份閑情逸致。

  「你這悶葫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年永瀾你、你你……到底啥兒事,再不說,本姑娘可沒工夫同你磨磨蹭蹭!」跟在他身后打轉都將近一刻鐘了,他徑自賞景,對著每位迎面而來的百姓微笑頷首,倒對她視而不見。

  「不說拉倒!」她做啥兒這般沒骨氣,像只小狗似的巴在他后頭?!

  正要掉頭走人,那極致溫潤的男子嗓音卻在此時喚住了她--

  「天冷,有什么事,等喝碗熱茶再說!

  古意回廊的幾個邊角都擺著木蓋桶子,夏天供的是涼水,冬日則換上熱茶,官府撥了一些銀兩,一年四季,每日固定時辰還請人過來添茶加水。

  年永瀾掀開略嫌笨重的木蓋,里頭擺著一個尋常的大壺,裹著厚厚的棉布保溫,旁邊還有幾塊樸拙的茶碗,他取出兩只,分別將茶斟上,將其中一碗放在離姚嬌嬌極近的木雕欄桿上。

  「我沾過的東西,妳不敢喝就別喝。」話自然地沖口便出,他在心底嘆氣,也不懂為何要如此相激,頓時,真覺自己幼稚。

  只見姚嬌嬌那張麗容好不服氣,沒多想,一把抄起那碗余溫猶存的茶,仰頭咕嚕咕嚕猛灌,眼睛還瞬也不瞬地直盯著他的丑顏,像要證明什么似的。

  年永瀾唇角淡揚,徐徐將茶喝盡,放回茶碗,他走向另一處木雕欄桿,憑欄而立,感覺她跟隨過來,他微側殘容,深邃地瞥了她一眼,道:「姚姑娘,關于城西、城南那六十幾戶人家的事,我代那些百姓謝謝妳!

  姚嬌嬌陡地怔然,她當然懂得他所指為何。

  上回,她向阿爹一鬧,隔沒幾日,消息便走遍開封城,說是姚來發突發善心,一口氣免了底下佃農三年租金,連帶牽動了開封其它幾位大地主,就算沒法租金全免,也得七折八扣一番。

  年永瀾又道:「上次是我惹妳不快,中間又有諸多誤解,永瀾在這兒同妳賠罪,希望姚姑娘別放在心上。」

  旁人待她好,她自然待旁人也好;旁人對她壞,她更要變本加厲討回,非斗得對方雞飛狗跳不罷休--這向來是姚嬌嬌待人的準則,可現下,這氣得她頭疼的男子竟誠心摯意地對她賠罪,那容顏雖丑,輪廓卻極清雅,害她莫名其妙別扭起來。

  「我、我……」她清清喉嚨,刻意抬高下巴,「我才沒那么小家子氣。還有啊,我爹有的是錢,我家庫房里堆著一山又一山的金銀珠寶,才不屑向那些佃農收啥兒租金,咱們高興施這等恩惠,就施這等恩惠,可不是因為、因為誰說了什么!顾樇t了,咬著軟唇,還硬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凝視著她片刻,清俊眸底閃過了然光彩,年永瀾微微一笑--

  「那是當然!

  姚嬌嬌瞅著他,有些難解他的神態,只得道:「你、你心里清楚便好!

  忽然間,彼此靜默了,這寧雅的午后,園里游人雖也不少,卻各得各的天地,各享各的快活。

  不遠處,一棵遒勁老松的枝椏顫了顫,落下一坨白雪,那藏身在樹后的小丫鬟被罩個正著,鬧得滿頭滿臉的雪花。

  「呼……冷、冷……會冷呵,奶娘……」潤珠抖著音,可憐兮兮的,「咱、咱咱們躲在這兒干啥兒呀?」

  奶娘抬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呵呵低笑,「小聲些,別教小姐瞧見啦!垢,她自言自語起來:「咱兒就說月老廟的簽穩靈,上上簽、上上簽哪,看來,真有點眉目啦,呵呵呵……」

  「奶娘,您嘴、嘴嘴里咕噥啥兒呀?呼呼……好冷、冷冷呵……」

  回廊的這一端,在恬適且異樣的沉默里,年永瀾深深呼吸,冷然空氣滲入胸腔、丹田,瞬間融成溫熱的吞吐。

  他溫言啟口:「妳的珊瑚紅馬在年家馬廄也住了好些天,若妳氣消,我明日就請人將馬送還!

  姚嬌嬌方寸一促。

  那匹馬兒性子雖野,且又是被他所馴服,但畢竟是爹爹特意送她的生辰賀禮,那日在西北湖沖著他發了頓脾氣,把話說僵了,可她又好強、要面子,怎么也拉不下臉上年家討愛駒。

  見她白頰漾開紅暈,軟唇掀動卻是無語,年永瀾又道--

  「那匹紅馬日日要食上十斤糧草,每隔兩天要食一頓帶著露珠的新鮮夜草,不愛清水,偏嗜烈酒,不給牠酒喝,還鬧著脾氣直踹柵門,妳再不領回,年家真要被吃垮了!

  「?」她櫻唇半張。

  他言語似有玩笑意味,可五官認真,神情一貫的沉靜嚴肅,有意無意間為她搭出一個臺階,做足臉面。

  姚嬌嬌抿了抿嘴,潔美的下顎微仰,還矜持著該有的驕傲--

  「哪,是你養不起,要把珊瑚兒送回,可……可不是我硬要!箤τ谀侨諆扇碎g的沖突,現下較能平心靜氣地回想,她是有不對之處,但脾氣一來,往往又控制不住自己。

  她對他說出許多不好聽的「老實話」,如今思量,都覺得有些刻薄了。但這般的反省只會放在自個兒心里,她要強、不認輸,豈能對他示弱?大不了,以后不對他說那些「老實話」便是。

  年永瀾不知她心中轉折,朗目由她臉上調開,瞧著游人與景致,緩緩牽唇,「如此美駒,跟著妳,也才相得益彰!

  側目覷著,見他眉心略緊,隨即又松弛開來,似有心事,姚嬌嬌藏在身后的蔥指暗絞著,忍不住問道:「你想同我說的就是這些嗎?若無其它,我……我要走了!棺焐先轮,卻末見她動作。

  一朵雪花輕浮飛蕩,由青竹巧織的檐下緩緩落在青衫前襟,年永瀾順袖一拂,神俊眼瞳再次鎖住她。

  「你、你瞅著我做啥兒?」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姚嬌嬌瞪了回去,她可沒那么好欺負。

  殘容一笑,眉間嚴肅仍在,他靜問:「姚姑娘與我家永勁族兄相識許久了嗎?又是如何結識?」

  姚嬌嬌美眸眨了眨,黑瞳明亮精神,掀唇便道--

  「去年夏,我跟著爹下江南,回程時,我阿爹向當地茶商進了一批貨,沿水路運至開封,沒想到,半途夜里來了一群河賊,咱們的船差些被鑿穿洞,是永勁哥哥出手搭救的!骨杉缥⒙枺忝硷w揚,有些咄咄逼人:「怎么?我認得永勁哥哥教你好生錯愕嗎?你當年家真那么了不起、那么高高在上嗎?你……你擺個高姿態給誰瞧啊?」

  年永瀾微怔,仍平心靜氣地道:「姚姑娘,妳誤會了,我并無此意!

  「那你就說個清楚明白。 乖揭娝孙L不動,就越顯自己毛躁,她也不愿如此,可脾氣往往說爆就爆,怎地收控?

  薄而有型的唇瓣輕抿片刻,年永瀾終是啟口--

  「妳今日見過祥蘭兒了,我想,多少也已聽說過有關于祥蘭兒和年家的婚約,她自小就在年家生活,指給了年家太極第十九代掌門為妻,她那雙眼,亦是因永勁族兄才瞎了的,她和永勁族兄才是一對兒,姚姑娘可懂?」

  說真格的,她不太明白,仰高的小臉上凈是疑惑。

  年永瀾接著道破:「盡管妳喜歡永勁族兄,甚至心儀于他,他和祥蘭兒的婚事早已訂下,無論是感情抑或責任,他都必須對祥蘭兒負責。我想勸妳,別把女兒家的心思放在永勁族兄身上,那……不會有結果的!

  結果?該要有什么結果?

  猛地,姚嬌嬌倒抽一口涼氣,大眼睛瞬間瞠圓。

  她牙齒發出格格輕響,是氣得打顫的關系,一張俏臉比四川辣椒還紅,彷佛檀口一掀,就要噴出漫天烈焰。

  他以為……真以為……她、她她看上他們年家的人嗎?!

  會稱那年永勁一聲哥哥,是因對方在河道上救過阿爹與她的性命,有恩于姚家,而自己同他說話直來直往,也算投機,與男女之情根本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事。

  向來,她對年家太極在開封「耀武揚威」的舉動沒啥兒好感,似乎不學太極、要不上幾招綿拳綿腿,就不夠格當這開封的百姓。

  在她心里,整個年家也只有年永勁讓她瞧得順眼,雖是冷峻,至少說話直切重點,萬不像站在她面前的這一個,腸子九彎十八拐,斂眉深目,就算瞧起來文質溫雅,也是……也是偽善!

  「姚姑娘……」他嗓音偏柔,瞬也不瞬地望著她,「我知道,這番話定又惹得妳不快,可男女之事原也不能勉強,我只是以為,若能早些教妳明白,對妳才算得上公平!

  「你、你你--」惱呵……她瞪得兩眼發酸,牙齒顫得發癢,直想扯住他的臂膀狠咬一口。

  呼--

  呼--

  周身的空氣陡地稀薄起來,她胸脯起伏甚劇,拚命吞吐氣息,仍覺得腦子犯暈。

  「年永瀾,你、你聽清楚了,我心里若有中意的人,死纏爛打、機關用盡,爭也要爭到底,哪里管得著旁人的言語!單憑你隨便幾句,就想我買這筆帳嗎?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方才,她竟然還因他的道歉以及還馬的舉動感到微微窩心?!還覺得對他有那么一點點的過意不去?!

  他要她別纏著永勁哥哥嗎?好,她就纏到底,賭了這口氣!

  心頭一篤定,她眸中噴火,唇卻笑了。

  「鳳祥蘭要嫁的是年家太極十九代掌門,這事跟永勁哥哥無干,不是嗎?你們年家瞧他是旁系子孫,要他做牛做馬,卻也沒為他正式正名,就我所知,目前年家太極掌門之位還懸空著,你怎能硬將鳳祥蘭推進他懷里?」

  年家太極不僅是開封有頭有臉的人家,在江湖上亦是風聞響亮,這些小道消息早四下流竄,根本毋需刻意打探。

  殘容罩上難解之色,年永瀾頓了頓,道:「掌門之位,我永勁族兄遲早要接下的!惯@其中牽扯許多,他不想多言。

  「那……那就等他接下再說啊。」潔美的下巴一揚,那挑釁的神色融入眸底,「即便他真被正名,成了第十九代掌門,我要真傾慕于他,一樣能上年家提親。」

  這樣驚世駭俗的言語從一個姑娘家的嘴里傾出,說得理所當然且無羞色,教年永瀾不由一震,心跳重擊了兩下,錯愕至極。

  「姚姑娘……妳真喜歡我永勁族兄?已到非君不嫁的田地嗎?」

  姚嬌嬌軟唇嘟圓,氣息略促--

  「自然是真喜歡,難不成還造假嗎?」怕了吧?瞧見他頓時蒼白的臉容,以及眉間深邃的皺折,她心底竟升起一抹古怪的痛快,微微的,似乎還有什么東西在心湖里輕蕩……頭一甩,她懶得弄清楚。

  年永瀾沉默了。

  十多年前,他爹娘因一次意外,雙雙喪生在東瀛忍者和?艿断,這年家太極里,他一向和永勁最親,也一直將祥蘭兒當成親妹照顧,永勁和祥蘭兒合該是一對的,或者這中間仍有許多事懸而未決,又或者永勁自個兒仍固執地不愿接受,但事實便是事實。

  他萬般不愿他們兩人痛苦,那樣的情感波折重重,難道真沒順遂時候?如今,竟還雪上加霜、鬧中添亂,多了一個俏麗姑娘……

  凝視著姚嬌嬌,他心中百味雜陳。

  男女之情本就復雜,捫心一問,自己又懂得什么,卻還妄想將她勸退?那薄唇抿出一抹近乎苦澀的笑弧,笑自己夜郎自大、不自量力。

  「妳懂得永勁族兄嗎?像祥蘭兒那樣知他甚深嗎?」他微微一嘆,帶有幾分愕然、幾分了然,原來,他亦不愿見她傷心失望。

  那張俏臉向來神采飛揚、精神奕奕,就算惱火、發著脾氣,也教人感受著旺盛活力,若永勁最終跟祥蘭兒一起,她承受得起嗎?從此而后,仍暢心快活嗎?而一份情懷又該寄之于誰?

  有好片刻,姚嬌嬌教他的話給問住了,那對黑玉般的眼像磁石般發出吸引的力量,讓她莫名又暈眩起來,覺得那張刀痕交錯的臉,其實……并不真的難看……

  討厭,她胡思亂想些什么哪?!

  頭用力一甩,她抿抿唇,倔強地道:「相處一久,自然就懂。你懷疑。磕、你信不信,我……我、我明兒個就找永勁哥哥提親去。」手陡地握成小拳頭。

  年永瀾仍是嘆氣,嗓調柔中帶。

  「祥蘭兒與永勁族兄已相處多年,妳如何比得過?妳甚至連年家太極最基本的套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卻要向年家未來的十九代掌門提親嗎?」

  「那我就學!總有一日比你還強!」她沖口而出,執拗又驕傲。

  「妳--」年永瀾欲說無語,心想,若她當真對永勁族兄開口,屆時不知要掀起怎般的風波,而一個姑娘家的清白可能就怎么毀了,她偏不懂嗎?

  這會兒,他真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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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鬧元宵剛過三日。

  這一日,天光清朗,冬陽好心地露出臉來,一早便消融了龍亭園里樹梢和草地上的雪花,由古意回廊而來,兩、三只燕子在竹編檐下徘徊吟唱,雪里已知早春消息。

  經過人工池畔,冰面泛出薄薄水氣,仍有幾名裹著厚棉襖的孩子們在上頭滑冰嬉戲,沒留神摔了跤,將襖衣浸濕一大片,也不畏寒。

  往前再行,踏出回廊,廣場上照例聚集著百余位開封百姓,彼此熟臉熟面的,陣仗一排開,頗為壯觀,跟著立在最前頭的順長身影,演練著百零五式的太極拳法。這套拳路是年家太極入門基礎,重在養氣強身、端念正意,在華中、華北一帶早推廣許久,江湖皆知。

  尋常時候,眾人皆是凝神專注,隨著年永瀾走完整套基礎功,接下來分群練習,年永瀾和幾名年家子弟會適時給予指正,若有疑問,也可趁此時提出,做個別教授。

  可今兒個,廣場的氣氛挺不相同,原有的沉靜彷佛開了道細縫,滲進某種古怪的騷動。

  此時,眾人一招斜飛勢,跟著提手上勢,下一招白鶴亮翅還不及打出,那引起騷動的源頭終于出聲--

  「等一下啦,是左邊還是右邊?哪只手先提啊?年永瀾,你打得那么慢,我瞧得眼都花了!」這話實在矛盾,然而,對一個初學者而言,太極拳法招式雖緩,但一個又一個的弧,大大小小,綿綿不斷,若不得要領,真要被搞得滿頭霧水。

  姚嬌嬌此話一出,陣陣笑聲陡地爆響。

  年永瀾雙手舒張,沉肩拔背,無奈綿勁一斷,他雙眉莫可奈何地挑動,正要旋過身來面對姚嬌嬌,幾位大叔大嬸已先他一步開口--

  「妳說永瀾師傅打得慢,咱兒瞧妳才慢哪,大伙兒早都走完斜飛勢,妳還在倒攆猴,該右不右,該左不左,該抬腳不抬腳,別旋身妳偏偏調了重心,姚大小姐,真沒天分就甭學了,何苦呢?」

  「誰說我沒天分?!你們能學,我自然也會!」她不服輸地仰起鼻子。

  「喲,咱們同妳怎能比呀?!妳嬌貴得很,是鑲了金的大小姐,同咱們擠在這廣場上,豈不委屈?」

  「這廣場寬敞得很,半點兒也不擠!顾滩蛔∫粽{微揚。

  「是--原來不擠,可多了一個,不知怎地就擠了!

  姚嬌嬌鼓起雙頰,聽出人家話里的調侃,明白多的那一個,指的自然是她。

  別人幾句挖苦言語,她隱忍不住,又同幾位鄉親斗起嘴來,卻不知正因她易怒的脾性,動不動像爆竹似的亂炸一通,旁人就越愛對她撩撥捉弄。

  「我就學給你們看,把年家太極通通學會,瞧瞧誰厲害!」一激動,手握成小拳頭胡揮著。

  「那妳還得按部就班地來,光是有樣學樣,也只摸到皮毛而已,不練呼吸吐納,終究不成的!挂延惺嗄曩Y歷的孫婆婆笑皺一張老臉,紅光滿面。

  自姚來發免收底下佃農三年租金后,她對姚家的觀感終于稍見好轉,加上元宵節那天四組戲班會開封,她是個戲迷子,自然聽得盡歡盡興,心想,這姚家大戶也懂得回饅鄉里,好感再添一成。

  姚嬌嬌臉蛋泛紅,聽聞孫婆婆好聲好氣地說,她心里雖不服氣,卻也沒回嘴。

  「姚姑娘……」無聲無息地來到她身側,年永瀾低柔一喚,情緒掩飾得極好,淡然道:「妳先跟著大伙兒從頭走一遍,能記多少便記多少,待會兒,我再教妳呼吸吐納之法,帶妳從最基本的起手式練起可好?」

  「哇啊,永瀾少爺,姚大小姐今兒個頭一回來龍亭園,啥兒都不會,要教也是由咱兒來教,咱兒年紀雖輕,也夠格當她師傅啦,您說是不?」一旁,守福哇啦哇啦叫著。

  聞言,姚嬌嬌的俏臉漲得更紅,沖著守福嚷道:「憑你也要當人家師傅,想得美咧!」

  「當別人的或者不成,當妳姚大小姐的……嘿嘿,恰好不錯。」守福眨著眼,兩指還邊搓著未長過胡子的下巴。

  「你?!臭小鬼--」

  「我不臭,香得很,不信妳聞聞。」

  「你--」

  「守福!鼓暧罏懙偷鸵粏,聲雖沉,卻分量十足。

  守福吐了吐舌頭,沒敢再出言,只不甘心地沖著姚嬌嬌扮了個大鬼臉,后者同樣不示弱,扮個更丑的比拚回去。

  年永瀾不由得苦笑,半邊身軀順勢靠近,擋在姚嬌嬌面前,就怕她火氣一熾,和守福鬧個沒完沒了。再者,真要斗嘴,她直脾氣、爆性子,又怎斗得過鬼靈精怪的守福?

  悠悠憶及前日午后,她當真上了年家大宅,指名要見年永勁。

  而后,永勁邀她上十字大街的永豐客棧,那客棧同是年家子弟所經營,永勁與姚家姑娘共席飲酒,相談甚歡,當然引人注目。

  待永勁返回大宅,他心頭教一口悶氣堵得難受,隱忍不住,直鼓了當地詢問姚嬌嬌來訪的目的,而永勁也答得干脆,亦證實了他的猜測--

  那姚家大姑娘說風就是雨,十頭牛加八匹馬也拉不住那魯莽性子,發起了蠻氣,竟真上年家主動求親。

  唯一慶幸的是,這驚世駭俗的消息目前尚未走漏風聲。

  他相信永勁也知其中厲害,雖未給姚嬌嬌明確答復,也絕不會讓此事鬧得開封人盡皆知,除非,這姑娘在沖動之下,又做了什么教人匪夷所思的事來。

  今晨見她陡地現身龍亭園,要與眾人一起習武,說實話,他心里倒沒多大訝異,知她如此為之,亦是為了永勁族兄。

  想她不顧女兒家各節,將來不知要受如何的傷害,年永瀾心里便糾纏著一股郁結之氣,卻又無可奈何。

  深吸口氣,他暗暗吐納,溫雅嗓音猶帶嚴肅,對著姚嬌嬌道:「別動動就跟旁人鬧脾氣,太極入門首重周身松凈、中正安舒,若心緒起伏激烈,如何養氣靜意?縱然學得太極,也徒在招式而已。妳若當真要學,我便教妳,咱們……一步一步慢慢來!

  他是在教訓人嗎?姚嬌嬌模糊想著。

  那……她是不是該揚聲堵回去?如同以往,堵得他灰頭土臉、莫可奈何?

  她方寸輕顫了顫,有些羞、有些惱、有些困惑,麗眸定定望著那張殘容,尚未思索清楚,竟已掀唇--

  「我只跟著你學,別人我不要!

  年永瀾頷首,嘴角微牽!甘!

  「你得負責教到會,不可敷衍!

  「好。」

  呼吸一亂,她沒想到他會答得這般暢快,俏麗容顏不禁浮現得意顏色,嬌唇又掀--

  「你還得想辦法讓我比你還強,所謂長江后浪推前浪,我要青出于藍,更勝于藍!

  年永瀾微微一頓,沉靜回道:「我盡力!

  「哇啊--不公平、不公平!」守福都快聽不下去了,掀眉瞪眼的,兩手扠在腰綁上,「姚大姑娘,妳、妳妳好大的面子!竟要咱們家永瀾少爺像帶個奶娃兒似的,慢慢教妳年家的入門太極拳,這簡直……簡直大材小用、暴殄天物、欺人太甚、殺雞還請出了大牛刀,不公平到了極處!咱兒告訴妳,妳這輩子想勝過咱們家永瀾少爺,別發春秋大夢啦!呿--」

  此話一起,好幾位鄉親跟著附和,頓時,不平之聲響徹廣場。

  年永瀾但笑不語,向來無所爭、無所求慣了,倒不覺姚嬌嬌的要求過分,讓自個兒受了委屈。

  任著眾人喧嚷,他轉身踱回原來練武的位置。

  背對著大伙兒,他沉著雙肩,勁在指上,再次始于起手式,靜默而綿長地走起太極拳法。

  那身影飄忽卻又沉著,招與招之間行云流水,無數的圓綿綿不絕。

  他腰身放得極低,重心隨著招式的變幻調移,逢轉必沉,上下相隨,演就出一股無形的大氣,動即靜,靜即動,動靜之間氣勁綿綿。

  眾人的喧嘩不知不覺間歇止了,沒誰有那空閑再去在意「殺雞是否得用牛刀」的問題,全舒松雙臂、氣貼于胸地跟練起來。

  此一時際,一招上步搬攔捶,年永瀾緩側過半面。

  眉目深斂,態意嚴謹,便見他一身清淺素衫浸淫在柔軟冬陽里,那輪廓鑲上淡淡金輝,點點閃耀,竟……竟也俊逸得教人移不開目光……

  猛地,姚嬌嬌回過神來,小手忽然捧住發燙的嬌臉,胸口燒灼灼的,那心音好快,咚哆咚地震撼她的耳膜,似在笑她……似在笑她……

  老天!怎地回事?!

  她、她她怎會覺得他……?!

  怎會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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