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雖已冬末春初,卻還是有著深冬的氣息。夜風寒涼地吹送著,傳達森冷的溫度。
一個修長瘦削的身影一晃動,便由書房窗外的大樹上翻身躍了進來。在沈暗的斗室中,亮出一道細微卻又不失明亮的光線,在書房內四處搜尋了起來。
入春之后,西園寺靜和就要和孟家大小姐正式訂婚;而他混進來也好一陣子,若再沒什么嶄獲地回去總部報到,準免不了要挨一陣吐槽。
他身手矯捷地避過探照燈來回巡探地刺眼光芒,手不停地翻動著書頁與文件。驀地,他看到了什么似的,正想拿起來研究時,走道上回響起輕微的腳步聲。他低咒了一聲,迅速將文件放回原位,轉身藏入檀木書桌底下。
就在同時,門被輕巧俐落地打開了。
啪地一聲,頓時房內一片通明。
「晴羽小姐睡了?」一名身形高挑,著一襲暗紅色連身裙,長發飄逸、氣質優雅的女子尾隨著西園寺靜和進到書房里,隨手帶上了門。
「哄她睡覺真麻煩!」西園寺靜和一手按在頸后,左右搖動了一下。隨即走到書架旁,拿起一本書翻動著書頁,狀似漫不經心的低應道:「得擁著她,在她身邊輕聲細語地呢喃。你們女人好像都喜歡這一套。」
躲在桌子底下的人屏氣凝神地緊握了一下拳頭,仍拉緊了神經注意他們的動靜及言談。若是歪打正著,還可以竊聽到什么重要情報;若是打不著,那小命一條,大概就得白白送掉。
紅衣女子——西園寺靜和的隨行秘書——岳虹微閉了眼,將眸光投向不曾抬起頭的靜和,她幽幽開口,語氣摻雜嫉妒、譏嘲、挖苦——
「我看你這個『保母』做的倒挺稱職,也很自得其樂嘛!」
西園寺靜和抬起頭來,不著痕跡地打量跟了自己十年的岳虹,微揚起眉毛,露出一抹好笑的神情,把書放回書架上,淡淡地道:
「我以為你已經大到不需要保母了。瞧!我十年前遇見你時,你才只是一個濃妝艷抹、奇裝異服、滿口臟話的飛車黨小太妹。為了爭地盤,和我的手下起沖突,不知天高地厚到了極點。而如今卻已經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了。原以為,我撿到的是一塊石頭,沒想到——」他目光緩緩柔和了,「卻是塊美玉。」
「美玉也得有人懂,有人收藏才有價值。不是嗎?」岳虹目光不移,定定地凝望著靜和。
「而且,你不懂的。女人在自己所愛的人面前,會變得軟弱、嬌憨;但是,她們同樣會為了所愛的人而堅強,并且——」
她頓了頓,語氣倏地成了一絲凝結的冷酷,「決絕無情,不擇手段!
西園寺靜和的腦中像是射入了一道光線。霎時,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但他卻什么也不說,眸光了然銳利地看著岳虹。
養虎為患,是嗎?但岳虹是頭獵豹。不動時,優雅高貴,安閑慵懶;一動的話,精明銳利,會緊咬住獵物不放,狠、準無比。
「好極了,岳虹!不愧是我一手訓練的得力助手!
有意思!他欣賞這樣的女人。這樣生活才有挑戰性,不是嘛?
他撫掌大笑,走向沙發,悠閑懶散地坐下,修長的雙腿交疊,右手肘支靠在椅子把手上,拳頭撐住額頭,半瞇起眼。
「希望有人會有此殊榮成為那個識貨的『藺相如』,F在,我得先解決孟老頭的事。小林醫師那里怎么樣了?」
咦?什么意思?這話頗耐人尋味。
躲在檀木桌下的人仔細咀嚼,再三玩味西園寺靜和話中的玄機,不得不佩服起他的奸詐。
「一切都沒問題了。你這招『挾天子以令諸侯』下的可真妙。不過,孟老先生不會乖乖聽令于你吧!」
「他非聽不可!」西園寺靜和站了起來,踱步往書桌走去。「因為我手中握有王——」
「誰?」就在他要接近書桌的那一剎那,他聽見一陣細微的聲音,他大叫一聲。
忽然書房內飄進一陣風,在窗外的樹梢間起了大騷動。岳虹二話不說的躍出窗外,煙霧彈隨之射出;就在此時,西園寺靜和感到身后的門有了開啟的細微聲響。他驀然回頭,只見晃動的門板。立時,他大笑了起來。
「好一只狡滑敏捷的『老鼠』!顾忾W熾著極光,冷峻地射向門口。
「我不會讓你活著離開這里的,你休想逃離我的手掌心,我會讓你嘗到和我西園寺靜和作對的后果。你等著吧!」
他按下桌上電話的通話鍵,語氣堅決地下達命令:「加強守備!一定要逮住這只老鼠!吩咐岳虹,二十四小時之內查出他的身分。我要——」
他的眼神頓時轉變為陰狠兇殘,在在顯示他勢在必得的決心,「將他活活送上手術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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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好眠的一夜。她該死的夢見那個完美比例的背影,她甚至夢到自己披上白紗,原本手上挽的是靜和的手,但走著走著,卻換成另一個人的——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莫非她是個容易見異思遷的女人!?
「早——」孟晴羽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咦!?一個氣氛低迷的早晨,怎么家中所有的傭人全聚集在客廳呢?
「怎么回事!?」孟晴羽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
由于昨晚作了令人心虛的夢,以至于她不敢在這種「詭異」的時刻里靠近靜和,膩著他尋求安全感,只能安靜地拉著靜和的衣角。
「昨夜有小偷闖入府邸,現在少爺正在重新徹查家中的傭人。小姐昨夜被驚嚇到了嗎?」岳虹溫柔地問著。
西園寺靜和同時回過頭來睇睨了她們一眼。
「咦!?有嗎?我并不知道呀!」孟晴羽天真無邪的低語道。而那副嬌弱模樣,讓人一看就想擁她入懷,輕聲低喃甜言蜜語,不忍多加以傷害。
爾后,她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在那個戴著「ㄘㄨㄛ」樣眼鏡的男子身上,心底驀地涌起了某種莫名的感覺,尤其是他的身形——
不過西園寺靜和并沒有注意孟晴羽的反應,只是目光銳利,狀似隨意,實則像雷達電眼、X光線一般,由第一個傭人探測、掃視到尾端的那一位。
最后,他的目光駐留在那名戴著「ㄘㄨㄛ」樣眼鏡的男子身上,他的眼睛倏地瞇了起來!改闶切聛淼!?叫什么名字?」
那名男子全身顫抖了起來,他畏縮、囁嚅的回答:「行……行知……書!
瞧他一臉恐懼、瑟縮的模樣,一看就是一副孬種,沒有用的人。霎時,排站著的傭人爆出高高低低的笑聲。
「『蜘蛛』呀!」
不知道是誰起哄,一群人又發出爆笑聲。
孟晴羽看他們這樣取笑他,不知為何地心中產生不平之氣,正想出聲教訓他們時,冷不防,西園寺靜和射出一粒小石頭,不偏不倚地打中行知書的眼鏡,掉在地上,鏡片連帶鏡框全破了,而行知書則跪倒在地。孟晴羽還來不及驚呼出聲,靜和就一個箭步地沖上前去,用力扳起行知書的下頷。
「哇哈哈哈……」
滲血的臉龐上,露出的是一雙——斗雞眼,沒有焦距,無神驚惶地四處飄瞄著。那副慘不忍睹的滑稽模樣又逗笑了每一個人。
西園寺靜和皺著眉甩開他的頭,冷漠的看著行知書驚慌失措在地上不停地摸索著,嘴角喃喃地說著——
「我的眼鏡,我的眼鏡呢?我的眼鏡……」
「靜和,」孟晴羽不贊同沖上前抓住西園寺靜和的手肘,「你怎能這樣?隨意打壞人家的東西,還弄傷了他,卻連聲對不起,一個查視他的傷口的動作也沒有!」
她回過身,半蹲身扶起尚處于茫然害怕的行知書。抬頭看著西園寺靜和,不滿地指責道:
「快向他道歉!」
一聽見「道歉」二個字,行知書惶恐地連聲說:「對……對不起、對不……起……」
「誰叫你道歉呀!」孟晴羽又好氣又好笑地看了行知書一眼。
西園寺靜和卻擰起眉頭,停下腳步,回過身來瞪視她,「晴羽,你說什么?」
言「我——」孟晴羽被西園寺靜和這句凌厲的問話駭住了。
情 行知書不希望因為自己,害得少爺、小姐吵架。于是,咿咿呀呀地極力想表達:「咦?……是……是我……不……」
小 第一次,孟晴羽有了想維護一個人的心情。奇異地,她竟有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想反抗不合理的態度,一切都來得莫名其妙,教她自己也很訝異。莫非,是這笨拙的男人怯懦的樣子激起她的惻隱之心和憐憫之情嗎?
說 孟晴羽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以母雞保護小雞的高傲態度,語氣堅決地再說了一次:「你——要——向——他——道——歉!」
獨 西園寺靜和的目光倏地森冷,冷峻地鎖住孟晴羽。她從不曾反抗過他什么事,總是溫順可人地接受一切安排。不知從何時起,她也學會了這些卑劣的性格。
家 他的眸子射出致人于死地的目光,瞥向一旁,看似毫無反抗力量的行知書。
這個人該死!
西園寺靜和二話不說地一把抓起孟晴羽,往門口走去,不容反抗地命令道:「你該去上學了!」
「放手!靜和,你還沒跟他道歉!」孟晴羽扭動自己的手腕,試圖掙脫靜和的箝制,卻因力道不夠大而被他直直地拖往大門口走去。
岳虹別具深意的望著大門口。良久,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行知書,揚聲命令道:「各自解散!
便也追著西園寺靜和離開了。
「晴羽小姐真『勇』,敢對抗冷面少爺,然而,」說話的傭人踢了行知書一腳,「卻是因為這沒用的家伙!
「阿龍,你嫉妒呀!你也暗戀小姐!?」
「小姐那么溫柔可人,誰不喜歡她?」
「說的也是。我們男人呀,最喜歡那種嬌美柔弱的小白花了——最好溫順又乖巧,美麗又聰慧——那種女人真是男人的天堂呀!滿足男人的『自尊需要』!
「小朱,你又在作夢了。阿達、阿達啦,走了啦!」
一群傭人七嘴八舌地討論女人,并各自散開做自己的工作去了。行知書這才從地上站了起來,一手捂著臉,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他需要另一副眼鏡,還有,替傷口上個藥。
看來,前途……
他回過頭去,若有所思地望著大門。半晌,他嘆了口氣——
多災多難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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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晴羽一手捧著醫藥箱,另一手拿著眼鏡盒,神色愉悅的走到行知書的房門前,敲了敲,等待他開門。
等了好久,都不見里面有人反應。孟晴羽再次舉起手來敲門,這回,房間里頭傳出:
「來……來了!」
不知怎么的,聽見行知書結巴的說話,她竟然感到一絲無名的心喜與安心。她揚起笑容,輕快地道:「是我,孟晴羽,我來看你!」
「啊!?」里面突有巨大響聲傳出,接著是乒乓咚咚的物體落地聲。
孟晴羽在外面聽得有些心急,大有破門而入之勢,「行知書?行知書,你沒事吧!」
唰的一聲,門霍地開了。一個頭發凌亂,眼鏡歪斜,衣著邋遢的男子立在門后。看樣子似乎是為了開這扇門,翻山越嶺而來般的狼狽。
孟晴羽被他這副呆拙樣惹笑了,大大方方地將醫藥箱亮在他眼前,「不請我進去坐坐?」
「啊!?」行知書呆愣地把眼鏡扶正,張著快落地的下巴,不可置信,期期艾艾的問:「咦?你……我……」
「我只是來看看你,順便代替靜和向你道歉的!」
看來干脆自己走進去比較快。
孟晴羽逕自走進行知書的房內,而行知書則驚慌失措地追進屋內。趕忙把剛剛被碰倒的東西一一歸回原位,又連忙找墊子給她坐,還急著倒茶水給她;只是杯子還沒送到她手上,就因他自己絆了一下,杯子飛了出去。水濺濕了一地,而他本人則跌了個狗吃屎。
「喂!你不用忙了啦!」
他手忙腳亂的模樣真的好可愛。實在奇怪,他明明塊頭比她大,可是她卻打從心底對他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保護欲;因為他看來是那么地——「卡哇依」!(日文——可愛之意)
最近,她變得似乎有點不一樣了,好像有一個她從來不認識的自己在緩緩覺醒。這令她有些期待,也有些不安——
孟晴羽溫柔地笑了,「坐下來嘛!我們說說話!
行知書立即僵硬,四平八穩地「正坐」(日本跪坐的一種)在她面前,一副等候審判的模樣!赣惺病裁础!?」
「你的傷,」孟晴羽遲疑了一下,才問:「怎么樣了?」
「。繘]……沒事呀!」行知書那雙修長的手賣力地在胸前晃動,認真的表情似乎在告訴她:別擔心,我很好。
「別——別怪靜和!姑锨缬鹚坪跤行┎蛔栽诘氐拖铝祟^,旋即抬頭看著他,「其實,他人很好的;而且,他也不是有意傷你的。你看!他拿了醫藥箱,又替你配了副新眼鏡。你就別怪他了,好不好?」
「咦?我沒沒……」行知書又手和臉一起搖動,一臉「只怪自己,不怪別人」的表情!甘恰鞘俏易约骸
孟晴羽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語氣有些黯淡地道:「那就好!
其實,她自己也嚇到了。靜和從來沒有用那種陰狠的語調對她說過話;蛟S,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像今天早上一樣勇敢地反抗過他吧!
「你的眼鏡修好了!?」
那副像鳥屎一樣霧茫茫的鏡片究竟是幾度呀?
「因……因為我笨……笨手笨腳的,所以……都會有……備份!
看來他還挺細心周到的嘛,只是反應遲鈍了一點。
「和我講話不要怕呀!」孟晴羽一手托腮,笑望著他。行知書像是不好意思,不自在地站起身來,往墻邊走去。孟晴羽這才仔細打量起他的房間,在這之前,她從來沒到過傭人房,不知道原來傭人的房間是這么地狹小、陰暗;她真像古時候的某些皇帝,不食人間煙火,不懂民間疾苦。她是不是被保護得太好了!?
但是——這間斗室雖窄小,卻很整齊干凈,有條有理,在在顯示它主人的用心。
那么,這人為何——不待她多想,她的思緒就被陣陣飄來的奶茶香給勾走了。她眸光一轉,不由得愣住了。
他——會——做——奶茶!?
GOD!和他笨手笨腳的形象完全不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