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開,不要管我!”汪恩典不想讓他看到她一直忍在眼中的淚。
“你突然引起一陣強烈臺風,然后刮完就跑,你好歹也要讓我有點頭緒嘛!”她現在這個樣子,韋樞哪走得開?
汪恩典憤憤地說:“你要頭緒是不是?好呀!反正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誰,還有我有哪些可愛的兄弟姐妹嗎?我告訴你,我現在就告訴你。”
她忽然仰天大笑,仿佛她接下來要說的是什么很好笑的笑話。
“我是個孤兒,我是個從一出生就被父母丟棄在垃圾桶旁邊的孤兒!”她的笑聲充滿了辛酸,“怎么?你會不會很失望呀?哈哈……沒錯,我是個連親生父母是誰都不清楚的孤兒,你還要聽更精彩的嗎?”
“對不起,汪汪,我不知道……”韋樞伸手想摸摸她、抱抱她,卻被她抬起的纖臂架開。
“別碰我!我不需要你的憐憫和同情!蓖舳鞯浞藓薜匦剐闹械牟粷M,“像你這種人,根本無法想象一個才一歲多的孩子,為了在孤兒院里生存,即使連站都站不穩,卻仍然要去和別人爭奪食物,否則就得餓肚子!
她拼命地眨著眼,不讓盈眶的淚水掉下來,然后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問題是,我怎么可能搶得過那些大哥哥、大姐姐呢?”
“……”韋樞無言,腦子里出現了一個小小孩躲在角落挨餓哭泣的影像,他難過得心都擰了。
“還好安安那時也進了孤兒院,要不是她的照顧,我恐怕早就……”所以她才會和夏思安這么要好,而且又情同姐妹,“后來我被送到了寄養家庭,一開始那些家人似乎都很和善,可是這種情形通常維持不到三天!
淚水終于不聽使喚地決堤落下,汪恩典仿佛回到了她最慘淡晦暗的時空。
“他們當我是童工在使喚,我在那里沒有尊嚴也得不到尊重,常常為了一點小事就會被他們修理,寄養家庭的小孩更是用盡辦法來打我、罵我、虐待我,我常被他們掐得到處黑青!彼饻I汪汪的星眸望著他,“真的!不是親身經歷,你不會相信一個看似天真的小孩子,為什么會那么殘忍、那么壞!”
哀莫大于心死,汪恩典的心正是在那個時候漸漸死去的。
“他們還會故意把我的衣服、課本和學校作業撕破,害我被老師罵,被寄養父母打!彼暅I俱下,“他們還會故意做很多很惡劣的事,害我被打被罵,然后他們就會很高興地偷笑!
“可惡!要是被我逮到,我一定不放過他們!”韋樞忍不住為她打抱不平。
“更好笑的是,我得撿他們不要的破舊衣服來穿,他們卻還要求我要心存感激。我每次都得等到大家都吃飽了,才能去揀他們的剩飯剩菜來吃,但是往往剩下來的只是一些菜湯,有時就連飯也剩不到半碗!蓖舳鞯涮殂翡桡,畢生難忘那種仰人鼻息的感覺,“我每天都餓得發昏,只能拼命喝水充饑!
韋樞聽得咬牙切齒,一想到她以前受到的苦難折磨,他就心如刀割,恨自己在當時不能幫助她。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我牙痛,在洗碗的時候因為痛得不得了,而不小心把碗打破,結果就被罰一整天不準吃飯:后來我餓得頭昏眼花一直哭,然后就被修理得更慘,晚上還被關在黑漆漆的儲藏室里,我不但嚇得全身發抖又牙痛得要命,可是根本沒有人理我……”汪恩典痛哭失聲,害怕地用雙手抱著自己。
直到現在她仍不能忘記那時候的恐懼,常常會在半夜驚醒。
“你相信嗎?我那時才五歲呀……”說到這里,她已是泣不成聲。
這就是為什么她剛剛會對那個歐巴桑發火,又說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噢,我的汪汪……”韋樞再也控制不住地從背后將她圈進懷里。
“我逃了好幾次,可是每次都會被抓回來,然后又被送到其他的寄養家庭,結果情況還不是一樣?我最后一次逃跑是在初二那一年,在我跑掉以后就再也沒有回去過,所以我連初中都沒畢業!蓖舳鞯浒俑薪患,哭得抽抽噎噎,卻仍不忘自嘲,“不過反正也無所謂,因為我根本付不出學校的輔導費和營養午餐費。”
韋樞低頭貼著她的頸子,收手將她摟得更緊,“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再講了,不要再講了……”他自責不已。要不是他問起,她也不必提起這段不幸的往事。
汪恩典任憑雨般的淚珠滴濕了他的臂膀。
“不,你讓我講完!焙镁昧耍恢北苊馊ビ|及這些傷口,甚至連談都不愿意去談,恍如這樣就可以真的當做那些回憶都不曾發生過;但是事實卻剛好相反,隨著年齡的增長,那道傷口竟越來越深,而她心里的那層陰影也始終存在。
如今她一口氣把它釋放出來,反而令她有種解脫的感覺。
“我之所以會姓汪,是因為孤兒院的院長姓汪,她還為我取名叫恩典,要我永遠記得感謝那些人施予我的恩典,問題是……”汪恩典的冷笑聽起來好凄涼,“當我流浪街頭餓得發慌,或是在冬夜里冷得發抖想哭的時候,給我溫暖、為我取暖的卻是那些被人遺棄的流浪狗。你不覺得很諷刺嗎?她竟然還要我感謝那些人施予我的恩典?”
她抓著他的胳膊,嚎啕大哭,“說穿了,我和那些流浪狗有什么不一樣?”
“不,當然不一樣,因為你是人,你不是流浪狗呀!”韋樞把她轉過來,讓她面對著他。
他總算明白她為何會對人性充滿著不信任,為何會極度的缺乏安全感,以及她不合年齡的老成與心事重重,還有她別扭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個性……現在他全明白了。
也是因為那段居無定所、流浪街頭的日子,使得她將心比心,才會立志幫助與她有著相同境遇,又曾經幫她渡過難關的流浪狗,即使她生活過得一樣艱苦,她依舊不減報恩的情義。
其實在她早熟冷漠的外表下,始終藏有一顆天使的心,她只是不善于表達;這更是激起了他想保護她、憐惜她的沖動。
“我是多么的幸運呀!”在現在這種社會,他竟能與這么一位善良的流浪天使巧遇結緣,這怎不讓韋樞打從心坎里高興呢?
此刻,他終于確定自己的心意了!
他含情脈脈地用雙手捧著她的臉,吻著她的發頂和額頭,并吻去她的淚,在與她深情對視之后,他尋獲了她的唇。
“!”汪恩典又羞又愧地推開他。
結果她用力過猛,反而造成自己重心不穩,偏偏腳下的土地又不是很平順,她整個人跟著就往后栽,“啊——”
“危險!”韋樞見狀,旋即出手搶救。
不料忙中有錯,他伸出來的手只抓住了汪恩典的上衣領口,緊接著“嘶”的一聲,她的衣服被他硬生生地扯破。
“哎呀……。 钡谝挥泲珊羰撬诘氐某酝绰,第二記驚叫則是因為她霍然發現自己的春光外泄,連忙以纖細的雙臂護身。
她接著側身凄厲大喊:“不要看!”
來不及了——韋樞還是看到了。
“這是……”他震懾不已。
在她那片不曾受過陽光洗禮的粉膚上,竟有好幾處受傷過的痕跡。其中有類似香煙頭烙下的點狀印記,還有她的肩頭和腹部的燙傷疤塊,而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一條縫合手法粗糙的疤痕,長度幾乎橫切過她的背部,乍看至下,儼如她背了一條長相猙獰的蜈蚣。
由這些傷痕結痂的狀況和顏色看來,不難知道傷痕的年代有多么久遠,而且也沒有經過很好的醫療照顧,這實在讓人不敢想象她當時所承受的痛楚有多深。
難怪無論天氣再怎么熱,他也從沒看見她穿過背心,原來她一直穿著有袖的衣服,為的就是要隱藏這些傷痕。
“嚇到你了吧?”既然他都已經看到了,汪恩典索性松開手,大大方方地讓他看個夠。
他一定會馬上掉頭離去的……
算了,這樣也好。反正她孑然一身慣了,他現在離開她,她也只不過是恢復往常那種一個人的日子,何況她還有那一群永遠不會變心的狗兒們呀!
“這些全是我在寄養家庭得到的‘恩典’,因為他們怕別人看到會說話,所以他們絕對不會打我的臉和手,因為那樣一下子就會被旁人發現。”她自慚形穢地冷笑著。
“老……天!”韋樞尚未從震駭中清醒。
“你現在一定很后悔吻過我,又曾經用手摸過我吧?”汪恩典不會怪他,因為她這一身的傷痕還曾把小朋友嚇哭過。
果然,她的話才剛說完,就見到兩泓清泉在他眼中泛濫,然后順著他俊秀的臉龐緩緩滑下。
韋樞,哭了。
“你……”汪恩典黯然神傷,想說再見卻又覺得多余,若是要他保重又嫌矯情,所以她最后什么都沒說,她只想在他開口要她滾蛋前先行離去,好保有她那僅存的一點點尊嚴。
一想到在未來的日子里,她將再也看不到他,她感到更加難過,因為她早已習慣有他待在身邊的感覺……
她的嬌軀倏地被人拉了回去。
“怎么可以……他們怎么可以這樣對待你?”韋樞緊緊地抱住她啜泣。
他看著她身上的傷,等于親身體驗了她所受過的苦,他心疼得無以復加,不懂為何有人能狠下心腸去傷害那時年幼的她。
“韋……”他沒有走。
“別怕,一切都過去了。”韋樞安慰她,“你的父母不要你沒關系,你還有我呀!我要你、我愛你!我會給你溫暖、為你取暖;我會好好地照顧你、保護你……我絕對不會讓那種事再度發生,你也不必再流浪了!
“你剛剛說什么?”即使這是一場夢,汪恩典也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
“我愛你,我好愛你!表f樞用自己的額頭去摩挲她的額頭。
汪恩典怯生生地眨著水眸,“你……不嫌棄我?”
“傻瓜!我疼你、愛你都來不及了,又怎么會嫌棄你?”韋樞啄了一下她的紅唇。
“你不是在戲弄我?”汪恩典仍是不放心。
“我一直都是很認真的。”韋樞深深地吻住她,決定以行動代替言語。
此時無聲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