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 陵嵐國與云綢交界處
寂靜的林萌小道從遠處響起了連徹奔騰的馬蹄聲,聲音由遠而近。跟隨而來的,是一人一騎狂奔而過,小首上揚起一陣沙土。駿馬渾身黝黑,雖在沙塵漫天飛的情況下,毛色依然散發光澤;身形勁瘦的男子身著白衣,綰起的發末因急馳而顯凌亂,仍是一派悠閑。樹林翠綠,矅日點點點,加上白衣男子與緇黑駿駒,形成—幅靈動鮮明的畫面。然而這畫面里卻有一點顯得突兀,甚至是怪到極點——-那名男子,居然和黑馬并肩而奔!
“迅雷”,我看你也不過爾爾嘛!“男子黑韶笑道,腳步卻一點也未見遲滯,依然領先駿馬一步。”我不過才用了八成功力,虧你還被稱為‘云綢第一神駒’呢!嘖!“
聽聞這番貶人的言語,通曉靈性的“迅雷”不悅地自鼻孔噴氣,馬蹄踏地聲更加紛沓,步幅更闊,卻怎么也無法超越那與主人不過數寸的距離。
“再快一點吧!”黑韶爽朗的笑聲響在林間風間,十分悅耳,此刻表現得這么差,一點競爭的樂趣都沒有!“
被這么一激,“迅雷”急起直追,依然只能望著主人的背影興嘆,氣得直噴氣,卻又無可奈何。突然,它急調方向,斜向道旁的樹林竄去,在濃密樹海的掩映下,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
“你作弊!”黑韶見狀急忙頓住腳步,幾個起落往同一個方向奔去,氣急敗壞地邊跳邊嚷。
“迅雷”完全不在意主人的呼喝,依然愉快地在樹與樹之間穿梭跳躍,讓黑韶氣得牙癢癢的。什么千里神駒嘛,不過聰明了點;座騎太聰明可不是件好事,難以駕馭!看它的眼神,八成又在心里罵他了,反正不是說他精力無處發泄,就是說他天生賤骨頭,放著平穩快速的它不騎,偏偏要來場比賽。
他不過是閑得發慌,怕身體太久沒有動動會生銹,就訂了個比賽規則。路程自由,只要時間到,看誰搶在前頭誰就獲勝。沒想到這頭狂傲的“迅雷”竟然鉆規則漏洞,它明明知道在這種地方他的輕功施展不開。
黑韶望著“迅雷”的背影暗啐,如果不是它挑了對它有利的障礙道路,怕它這云綢名駒的一世英名早就被他放在腳下踩著玩了。
“嘿!”黑韶輕快的聲音又響在耳際,惹得“迅雷”烏黑的尾巴直甩。“迅雷,你這樣不對哦!來場光明磊落的比賽如何?老是藉著樹林投機取勝不是君子行徑!。黑韶用言語相激,企圖轉移比賽場地。
跑得正興起的“迅雷”對于主人的喊話完全不理會,依然自顧自地往前直奔。
“時間到了,別再跑了,算我輸!”雙方奔馳了一陣,黑韶抬頭望天,見約定時間己到,嘆了口氣放聲大喊,停下腳步調整氣息。“下次要規定,比賽的路徑只能局限在‘道路’上,不許超出范圍,到時候咱們再來真正的較量!”
聽到這番不服輸也不賴嬴的宣言,“迅雷”也沒有什么抗議,只是高傲地揚著頭,前蹄交互在草地上蹭踏著,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
“呼!渾身都是沙塵!焙谏厍磔p撣衣擺,一抬頭,瞥見“迅雷‘’眼里的不以為然。黑韶不悅地嗤哼一聲,”迅雷“八成又在心里嘲笑他咎由自取了!苯o我乖點,不然秣草就給劣質的!
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端出主人的架子!把咐住辈恍嫉厮圾Q了聲以示抗議,但為了口腹之欲,還是將眼底的想法收斂了許多。
黑韶滿意地點點頭,拉過韁繩,在樹林里漫步而行,他才發覺,經過“迅雷”這一陣脫軌的奔馳,已深入林間,蓊郁的綠意環繞四周。他為這片天然自成的美景暗叫一聲好,要不是“迅雷”,恐怕窮盡此生,他也難以發覺在云綢與陵嵐的必經道路旁竟也藏有如此幽靜的綠林。
如果再有一條清澈的溪流或一汪碧綠的湖塘就好了!黑韶拭拭額上細微的汗珠,奢望的幻想情景直在腦海中交錯呼喚,完全無法抑制。四月還不過是春末,氣候卻懊熱得讓人無法忍受。
“今年的夏曰來得早了!”黑韶喃道,開始后悔為什么要和“迅雷”比賽,玩得耗費精力不說,渾身上下的衣衫都被汗水給濕透了,黏膩又布滿塵土,還弄得渾身燥熱無法消散。“迅雷‘,來乘乘風吧!”他轉頭對“迅雷”討好似地邀約。
“迅雷”不屑地別過頭,對于主人的請求根本不予搭理。自作孽不可活,現在才想起它的好處,妄想騎著它迎風納涼?門都沒有!
他發誓,剛剛“迅雷”的眼底絕對閃過冷笑。黑韶氣得咬牙,直在心頭盤算晚上到達陵嵐國時,是要降低它的糧草品質呢,還是為了它的無禮,罰它一晚“望草興嘆”好呢?正想得唇畔不自禁地勾起詭笑時,耳際好像傳來了淙淙的流水聲
黑韶先是狐疑地側耳傾聽,爾后笑著搖了搖頭。不可能,這里怎么可能會有溪流呢?該不會是天氣熱到讓人發暈吧?連幻覺都出來了!還是想想晚上怎么懲罰那目中無人的“迅雷”來得實際些。
當黑韶正在費盡所有的意志力不去理會那清涼的水聲時,“迅雷”已長聲嘶鳴往前狂奔,原本輕握在手中的韁繩立刻脫離了他的掌握。
“不會吧!”他跟“迅雷”的默契真好成這樣,連幻覺都同時出現?黑韶哭笑不得,這么熱了還跑給他追?嘆了口氣,他只得意興闌珊地往“迅雷”消失的方向走去!啊咐,回來。這里沒有水。】旖o我回來,別給你主人我添麻煩了……”抱怨的語音在撥開樹叢后自動消失。
一道不知打哪兒來的小瀑布自前頭上方的葉叢中傾泄而出,水絲飛濺,輕柔灌注,匯聚成了一個小小的湖塘,在這里,原本濃密的樹林在湖塘上頭自動讓開了一方天地,。溫和的暖陽緩緩灑下,在水面造成點點金光——
水!他看見“迅雷”正愉悅地在水里縱躍。
他高呼一聲,直往池畔奔去,衣帶一扯,三兩下就將全身衣物完全卸下;隨手一擲,罩在池畔的大石上,他足下一點,姿勢優美地潛入水中,隨著沒入的身軀,池面激起一陣蕩漾,又歸于平靜無波。
不一會兒,黑韶又冒出頭來,劃動修長的手足,開始游起水來;游了一陣,又潛了下去。清澈的池面像面翠綠無瑕的平鏡。池底的小石清晰可見。
深諳水性的他如久旱逢甘霖,興奮地在湖里穿梭。那精瘦的體格不見一絲贅肉,在陽光下閃著金輝,他的一舉手、一投足都結合了力與美,如蛟龍深潛、如靈魚翻騰,自得地徜徉在這片恍如仙境的水色中。
直到玩得暑意盡消,黑韶才滿意地自水中冒起,瀟灑地甩甩因發髻松脫而伏貼在頸后的馬尾、。右腳才剛踏上岸,一雙黑眸迎面而來,清澈得像塊黑五,冷冷、涼涼的,在這熾熱的天讓人見了沁涼人心。
從樹叢中鉆出的俊俏男子似乎沒料得有人在此,微微一怔,拉著座騎韁繩的手,下意識地收緊。白色的駿駒感受到主人異常的反應,不安地嘶鳴了聲。
黑韶也是一愣,意識到身上未著一絲半縷,踏上岸的腳迅速收回,沉入水中,湖水漫上腰際。
這場面似乎有點尷尬。黑韶心里雖然嘀咕著,臉上還是帶昔媲美陽光的笑容,開口緩和僵局!斑@位兄臺也來這里歇涼?”口氣輕快得像在與好友聊天。
男子的英眉微微斂起,視線在黑韶全身上下繞了一圈,最后停在他的臉上。
“我不知道竟然還會有人發現這里,唐突了!蹦凶与m然詞句說得客氣,但口氣卻冷然到讓黑韶懷疑里頭的誠意有幾分。
這男人長得挺俊啊!黑韶暗暗打量了一番,心里喝了聲采。所謂的“男生女相”也不過比尋常男子增了一分姣容、添了一絲艷麗;而難得的是,面前這人不僅如此,逞多了一分英氣與內涵;而他身上那股渾然天成的冷冽氣質,更令人不敢逼視。
不過,要是見識過他二哥黑衍板起臉來的模樣,眼前初會的男子算得上是和藹可親了。黑韶笑笑,對他的冷漠并不以為忤。
“在下的座騎欠調教,亂闖亂沖的,不過也因為這樣才有機會發現這里!焙谏爻藱C又削了“迅雷”一頓。無視于“迅雷”狂怒的眼光,他繼績和男子閑聊!奥犉饋怼峙_似乎常來這兒?”
“這里是陵嵐國境,”男子對黑韶的問話并不搭理,松開了手中的韁繩,訓練有素的白駒安靜地站立一旁,男子走至,池畔單膝下點與黑韶平視!澳闵藐J了皇室用地,你知道嗎;”
黑韶心一凜,怎么才剛踏人陵嵐國就惹上了這種麻煩?思緒飛快一轉,嘿!共犯巳不就在眼前?看來眼前的這名俊美男子還是個常客呢!他這個初犯比他這名累犯要好得多,做賊的還想喊捉賊?
“不知道——”黑韶有恃無恐地一聳肩!澳悄隳兀恐肋來?”
男子起身退了數步,那冰涼的眸神似乎另有涵意,臉上帶著深不可測的表情,并不答話。
黑韶碰了釘子,只是無所謂地一笑置之;想喚“迅雷”為他叼來衣褲,卻發覺“迅雷”己退到十數丈外,嚼著草,帶著報復的笑瞧他。看這情形不想也知,就算他喊破喉嚨,也別妄想它會過來幫他。
都怪平時過于縱容“迅雷”了,看他晚上怎么整它!黑韶輕啐了一聲,見眼前男子沒有回避的意思,只得指指大石的方向開口求助。“這位兄臺,能否請你幫我將石上的衣物遞來?雖然大家都是同性,但赤身露體地在兄臺面前走動總是失了禮數!
“真要顧全禮數,一開始也就不會光著身子躍入湖塘了!蹦凶虞p描淡寫地幾個字,字字刺中要害。
黑韶翻了個白眼,就不信他下水還穿著衣服!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誰叫自己現在屈于有求于人的狀態呢?習慣戲謔打諢的天性到了喉頭,硬是壓了下來。
男子損歸損,還是走到石旁拎起衣褲;沒想到系在衣褲腰帶上的東西忽然掉了下來,落在草叢中,在日光的照射下閃閃生輝。男子彎腰拾起,攤在掌心上的是一塊墨黑溫瑩的玉石,上頭有乳白色的自然石紋,有個如小篆的“韶”字。
“你是云綢國的三皇子黑韶?”男子猛然精亮的目光投注在黑韶身上,帶著重新審視的態度上下打量。
這塊玉石是陵嵐國國主初次拜訪云綢國時,所呈上的臣多禮品之一。這塊玉石并不值錢,然而上頭天然的石紋仿佛為黑韶特地而生。那是在一次兵馬校閱時,黑韶以統御、武術、戰略第一的優異成績,父皇給予的賞賜。
眼前的這名男子不簡單,居然能憑著一塊玉石就推測出他的身分。黑韶原本漫不經心的神色閃過一絲詫異。對于三皇子這層身分地位,他既不隱瞞也不張揚,只是突然被人認出還是有點意外,畢竟,知道這塊玉石來歷的人太少了。
“能否先把衣服遞給我?”黑韶笑著朝他伸出手,不給予正面答覆。“要我承認自己的身分,并不急于一時吧!至少讓我衣物穿戴整齊了再說!
男子抿薄的唇似乎微微上揚,手腕輕輕一抖,那些衣物立即平穩地往黑韶緩飛而去,同時自己轉身背了開。黑韶躍起接過,凌空翻了個身踏上池岸,迅速將一切穿戴整齊。
“請問兄臺……”黑韶試探地發問,話還沒說全,就讓對方給打斷了。
“陵嵐國的靳嵐!苯鶏罐D身,朝他抱拳一揖。
“陵嵐的太子靳嵐?”黑韶挑起了眉,沒料到名聞遐邇的陵嵐太子竟然生得如此斯文頎瘦。“那個不費一兵一卒,將出沒于陵嵐國與熊出國間的山賊全數消滅的傳奇人物,就是你?”他還記得這件事造成多大的轟動,連身處于深山林間流連時,都聽到人山的獵戶興奮地談論著。
那時盜匪橫行,專門搶奪在國道上往來的商旅。熊出國主馬元忙于并吞他國,不愿損害兵力出面插手;而陵嵐國自古以農立國,并沒有足夠的武裝加以制裁,商旅百姓們深以為苦,卻無計可施。
傳聞中,靳嵐帶著一隊偽裝成富有商隊的兵騎,不顧陵嵐國主的反對,徑自前往,直接殲滅了這群盜匪。詳細情形如何沒有一人說得精確,所有的傳言全都是些經過穿鑿附會、加油添醋的過程,有的甚至還傳出天神相助的謬談。
總之,自此之后,不見盜匪蹤跡,而靳嵐的名聲也在各國打響。在此事件過后,陵嵐國依然是個文弱國家,但靳嵐立下的威名護衛著它不受任何侵害,安穩平順地讓百姓過著與世無爭、自給自足的日子。
“雕蟲小技罷了,純粹利用人性弱點,不值—哂!奔词贡蝗水斆尜澷p,靳嵐依然面無表情,沒有絲毫的高興自傲!暗故情w下的兵法讓人嘆為觀止,在下神往已久。”
“直接叫我的名字吧!閣下來、在下去的叫了怪別扭的,”黑韶…—臉古怪神情,他最受不了這種繁文縟節了。“叫你靳嵐,不介意吧?”
靳嵐搖頭。
“對了,擅闖貴國皇室用地,真是抱歉!焙谏赝蝗幌肫,現在觸犯王法的人只剩下他,對方可是陵嵐太子啊。“我馬上離開,水溫剛好,你慢用。 咐住,走了!”他笑著往后退,呼喚“迅雷”打算一走了之,卻發現“迅雷”依然悠哉地站在原地,馬尾有一下、沒一下地甩呀甩的,一臉踐樣,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主人犯法被逮個正著,也不會幫一下!黑韶在心里暗咒,看來原本打算騎著“迅雪”當場逃逸的方式是行不通了。
“請留步!”靳嵐急忙開口叫住,朝他伸出手!澳愕挠袷灰?”
“一時忘了!焙谏匦Φ,好險,差點忘了玉石還在他手上,瞥了靳嵐的手一眼,意外地發現他的手指細嫩修長,在黑色玉石的襯托下更顯得白皙。
靳嵐將玉石輕輕向上一拋,劃了個圓弧落向黑韶,黑韶舉手輕松接過。
“你接下來要去哪個國家?”靳嵐清澈的冷眸深處,似乎有椿陰謀正在醞釀當中。
“現在不已踏上陵嵐國土了嗎?”黑韶隨口應道,拾起一顆小石子朝“迅雷”丟去,滿意地看到“迅雷”憤怒地以蹄踏地。
“晚上決定好在哪落腳了嗎?”靳嵐再次問道。
“進了城鎮再說吧!隨便找間客棧住下就成了,現在并不是什么商節集會的日子,臨時住房應該不成問題,再不然,到寺廟打尖也不錯啊,還有現成的齋飯吃呢!”黑韶漫不經心地答道,又彎身拾了顆小石子,瞄準目標,不偏不倚地打中閃得更遠的“迅雷”頭上。
突然覺得靳嵐的語調有點清亮輕柔,聽起來挺受用的。
是錯覺吧!人家只不過是聲音比較細、比較斯文罷了!黑韶一聳肩,彎下身準備發動第三波攻擊。這——次拾了數十顆大小不一的石子,打算來個“天女散花”,看不把那狂傲不馴的“迅雷”治得服服貼貼才怪。
“如果沒有其他打算,能否到舍下停留幾日,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
黑韶使勁甩出石子,聽到這些話時已收勢不及,連忙掌風一撥,噗通喘通地,偏了準頭的石子全落在池里。逃過一劫的“迅雷”見了連忙逃到樹林去,免得再次遭受主人摧殘。
舍下?太子住在宮中,那…不就是……陵嵐皇宮?
黑韶緩緩轉身,看向靳嵐的臉布滿不可置信。
一般而言,各個國家皆不會輕易讓他國的皇族進入宮廷,嚴防皇宮內的格局讓外人熟悉。就連先前陵嵐國主到云綢國作客,父皇也是讓陵嵐國主住在皇宮外圍專門用來接待各國使節的宮閣里。
這種顧忌不外乎在提防訪客別有居心,乘機記下地理位置,在舉兵進犯時專對君主下手。若是外敵對君主的所在地 點了若指掌,后果將不堪設想。一旦國主被擒,整個國家也將隨之滅亡。因此,除了自己國家的宮殿,他國的宮廷建筑外人 根本無緣拜見。 ,
如今,靳嵐明明知道他是云綢國三皇子,居然還邀請他住進他的居所?
“就這么說定了,歡迎你來到陵嵐國!”在黑韶逞瞠目結 舌無法恢復時,靳嵐粲然一笑,替他拾起因驚訝而再次掉落地面的黑玉。
失神間,黑韶唯一閃過腦海的念頭是——沒想到男人笑起來也可以那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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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清漓宮暫時做為你的住所,”靳嵐推開房門,一股淡雅的檀香味撲鼻而來!拔揖妥≡诟羿彽那迮莨,有什么事到那里找我!
跟在靳嵐身后的黑韶并沒有答腔,他正忙著用贊賞的眼神打量著房內的布置。
少受戰事干擾的陵嵐國雖然稱不上富裕,但在兵事花費上所節省下來的金額是相當可觀的,足以使生活過得比他國來得富裕許多。一向聽聞陵嵐國非常注重生活品質,晶美饈、精建筑、工刺繡,凡是能讓生活更加舒適的事樣樣精通,如今一見,才明白了陵嵐國果真是名不虛傳。
就以皇宮建筑來說,整體用檀木建造而成,難得的是木匠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既能保護檀木不受潮濕及蟻蟲侵害,又能維持檀木的清新芳香歷久不散,這門技術可不是他國學得來的。
想他云綢國的木匠曾應他的要求,為“迅雷”以檀木搭了一座馬廄,耗時個把月。搭好后,下雨天會漏水不說,更慘的是連半年都住不到就青霉四生,高傲的“迅雷”說什么也不愿進去,就連最后拆除下來當柴燒都因濕氣太重而無法點燃,珍貴的檀木就這么給毀了。
怎么比呢?黑韶嘆了口氣,光是建材處理就比不上人家,雕繪方面就更別提了。難怪陵嵐國的人都是和和氣氣的,住在這么好的環境里,還有什么好不滿的?
“黑兄對這里不滿意?我再幫你換一間。”靳嵐聽見了他的嘆氣聲,立刻轉身準備喚來宮仆,黑韶見狀連忙伸手阻下。
“別,這房間很好,我只是一時有感而發罷了。還有,”黑韶伸出他的食指在靳嵐眼前晃了晃!皠e叫我黑兄,我早說過叫名字就好,韶,韶光的韶,記住!
“主隨客便!苯鶏拐艘粫䞍,才冷冷地答道。黑韶的樂觀活力讓靳嵐感到不可思議,才剛踏上一個陌生的環境,他的態度卻自在,熟稔得像在自己自幼生長的地方!澳愕鸟R在馬廄里,那座拱門出去就看得到,它的飲食有無任何顧忌?”
“‘迅雷’它什么都不挑的,隨便就好。”黑韶撇撇嘴,本來還想餓它一天的呢!
靳嵐正欲言語,一名宮女來到門前,屈身行禮。“太子,皇后請你至清水宮一趟!
“恕我失陪。”靳嵐向黑韶告罪,忽然想起!靶枰藥湍阏硇欣顔?”
“不用了!”黑韶猛搖手,他就怕那種有人在旁的拘束感。“我自己來就好,你快去見你母后吧!”
“那……晚上再幫你跟我父皇及母后引見吧!”靳嵐頓了一下,開口提議。
“一定要嗎?”黑韶為難地噴聲,天吶!那種嚴肅的宮宴會讓他窒息而死。如果陵嵐國主不介意的話,就別去打擾他寶貴的時間了,這道手續能省就省吧!“
“那我就不對他們提起你來的事,如果你堅持的話。”靳嵐見他忙不迭地點頭,抱拳告辭隨宮女離去。
見靳嵐離去,黑韶吁了口大氣,足下輕點,安穩地落在床上,布鞋早就在翻身上榻時就雙腳互蹭遺在床前。他仰躺著,修長的雙腿屈起交壘,盯著天花板,陷入沉思。
靳嵐那小子真夠冷峻的,連說起話來都淡得無趣。雖說太子該有太子的風范,但看他的歲數也不過二十上下,卻如此老成持重。黑韶不以為然地挑挑眉,這樣不會太扼殺少年心性嗎?成熟穩重雖令人贊賞,但比起來,總少了分年輕人所應有的純稚,讓人惋惜。
對于一名男子而言,靳嵐相貌過于俊美,肌膚過于白哲細嫩,身形過于削瘦嬌小,四肢修長,給人一種文弱的感覺。但他身上所散發的高貴冷傲氣質,剛好中和他的陰柔,形成另一種獨持的個人風格。
他那雙黑眸,冷得像是純然的黑色晶石,清澈無瑕。直視他的眼,會讓人有一種深深墜入、漂浮在一片汪洋中的寧靜錯覺,足以鎮定人迷亂的心魂。那對眸子真的很美,像塊寶玉,帶著一股莫名的魔力。
黑韶嘴角浮現淺笑,突然間,劍眉皺起。靳嵐為何邀他人宮?黑韶倏地翻身盤腿坐起,手支著下頷,擰眉沉思,一臉的正經嚴肅。
回想初見的景況,一幕幕的情景及對話迅速掠過腦海,
抓著了重要的訊息——靳嵐想邀的是云綢的三皇子!
靳嵐重視的是“黑韶”這個名諱,而非他這個人!不然,在他身分尚未曝光時,靳嵐對他的態度可是十分冷淡。 想到這里,黑韶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了。他有什么地方好值得讓人欽佩的?聽靳嵐的語意,關鏈應該在于兵法。他也不過是在那一場得到父皇賞賜玉石的國內競技中拔得頭籌,就這么認定他的軍事頭腦,也未免過于武斷了吧!更何況,那次
是因為二哥黑衍沒有出場,要不然,哪還有他出鋒頭的分?
兵法……不會吧?!黑韶瞬間睜大了眼,陵嵐國想重振軍力,難道戰爭已沾染了這片和平的方外之境?可是,看這座城依然是一幅安和樂利的模樣,完全嗅不出有任何血腥的味道,這種說法又無法成立……
算了,不管它了,黑韶漾起笑,又回復那漫不經心的氣質,閉起眼往后坐倒,雙手枕在腦后,輕輕地吹著口哨。一切靜觀其變吧,先好好享受一下這難得舒適的陵嵐生活比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