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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密無間 第六章
作者:桑德拉·菲爾德
  又一天過去了,雨停了。被洪水淹沒的排水溝和礫石經太陽一曬又干了。莫丹做了飯,刷了碗,給雷利換了腿上的敷料。她從滿是泥漿的石頭里找回一節木棍,雷利正用它為自己削拐棍,邊削邊吹著口哨。莫丹想看會兒書,卻怎么也看不進去,老走神。

  雷利很早就去睡了。莫丹卻毫無睡意,腦子里老想著有關性和親密之類的問題,琢磨著自己明天應該怎么做。她覺得這么坐下去,更睡不成了,索性走進帳篷,鉆進睡袋。沒想到卻酣然入睡,一夜無夢,一覺睡到天亮,直到雷利把她叫醒。

  "該起床了,莫丹。我們該走了。"

  莫丹一骨碌坐起來,胸脯在襯衣下顫顫的,"已經早晨了嗎?"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瞧你頭發亂蓬蓬的,像海上刮起的風暴。"'

  她睡眼惺松地看見他正在往手指上纏線繩,"你昨晚睡著了嗎?"她咕噥著問。

  "你睡了以后我才睡的。"

  他說話的口氣儼然像丈夫對妻子。她突然說了一句:"我甚至不懂什么叫親密。"

  "你想懺悔?"

  "你別嘲笑我好不好。"

  他輕輕地揪住她的頭發,"我沒有嘲笑你,莫丹。連我也不懂究竟什么是親密。但我覺得我們談話的方式就有點親密。"

  "雷利,你喜歡我嗎?"說這話時,她覺得她的舌頭仿佛有點不聽使喚。

  "非常喜歡。"

  "我也喜歡你,"她把聲音放得很小,"其實你讓我發狂。"

  "那你得跟我好好說說。"他松開揪住她頭發的手。"快起來吧,姑娘。你還得拆帳篷呢,我們要好好收拾收拾。"

  拆帳篷的事她還沒顧得上想。如果把帳篷拆了,那就等于默認要和雷利在索來爾過夜。她把頭發向后一甩,"我們得步行四英里。這段路沒我的幫助,你肯定不行。我還得帶上背包,死沉死沉的,夠我受的。"

  "這樣吧,"他仍固執己見。"你可以先把背包藏在巖石下面。這幾天,我一個大男人不但照顧不了你,反而把你拖累得夠嗆。只要我知道霍華德和德茲沒走,就絕不會讓你一個人回這兒來。此外,我還要起訴,我需要你做證人。"

  他當然要起訴,她想到了這點。也正是為了這個,他們才要去找警察。不過她以前怎么沒想過,把這事報告了警察,結果會怎樣?"那兩個家伙若是被警察抓住,肯定會被審問的,"她惶恐地說,"那樣一來,我豈不和你拴在一起,沒完沒了了。"

  他臉上的表情一點兒都不親密了,對她吼著:"快起來吧,莫丹。第一步是離開這里。"

  "我們又在吵架。"她說。昨晚她關于親密與吵架的想法都只是理論。雷利正讓她頑固堅持的理論流于空談。她抓過襯衣,套在T恤衫上,一陣忙乎,一個半小時就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帳篷營具收藏在一個干燥的巖縫中。他們吃了早飯,帶足了路上的干糧。她順便把急救箱和幾件換洗的衣服,放在隨身攜帶的小行囊里。

  莫丹最后環顧一下四周。巖石現在光禿禿的。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親自拆了帳篷,放棄營地去索來爾過夜,而且是和雷利一起。

  在床上還是床下?

  "走吧。"她戀戀不舍地說。

  一路上,為了照顧雷利,她有意放慢腳步。他緊趕慢趕努力跟在她后邊,寸步不落。她堅持每隔二十分鐘休息一次,穿越峽谷和礫石時不得不延長休息時間。他們穿過第三條狹長的裂隙時,雷利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拐棍上,額頭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她關切地說:"你靠著我,雷利。我們還得繞過一大片樹林。"

  "我能行。"他氣喘吁吁地說。

  走著瞧,她暗想,讓你逞能。

  她有點賭氣,一是因為遭到拒絕,二是因為自討沒趣。她大步流星走到他前面。太陽耀眼地照著,她只顧向前走,根本沒留意腳下。突然,她聽見不遠的地方有窸窸窣窣的聲音,與此同時一道亮光閃過,那是響尾蛇的警告信號。她腦海里立刻呈現出齜牙咧嘴、丑陋無比的響尾蛇,頓時兩腿發軟,不知所措。她倏地被人從后面一把抓起,懸在空中,"撲通"一聲仰面朝天摔到離響尾蛇十幾英尺遠的地方、響尾蛇七扭八歪滑到了樹下,長長的身子盤成一團,沙地上留下它滑過的痕跡。

  雷利走上前,急切地問:"傷著沒有?"

  "沒--有。"她結結巴巴地說。

  "是響尾蛇嗎?"

  她點點頭,"是條個頭不大、年老體衰的響尾蛇。"她咬文嚼字地說。

  "我看它不大嘛……我是不是過于敏感了?"

  "哦,不。這是最毒的一種響尾蛇。"莫丹呆呆地望著他,渾身像篩糠一樣哆嗦。"別看你腿腳不利索,反應倒挺快。是你救了我,多虧你了,雷利。"

  他揉著腿,"這下我可知道了,和響尾蛇比起來,海上颶風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她誠懇地說:"都是我不好,太大意了。我知道天涼的時候,響尾蛇白天常常盤在樹上或巖石上。"

  "怪我,拒絕了你的好意,惹你不高興。這樣吧,至少在到達目的地之前,我們暫時休戰,好不好?這樣我們才能雙雙平安地離開這里。"

  "你把我從地上抓起來時,腿很疼吧?"

  "當時顧不了那么多了。"

  "雷利,真對不起。"看著他臉上痛苦的表情,莫丹緊緊咬住了下唇。"再有兩個小時我們就走出去了,"莫丹似笑非笑地說,"想想看,我們馬上就能住進高級旅館,洗上熱水澡了。"

  "還有床。"他吻了她一下說。

  "看你現在的樣子,我倒沒覺得太危險。"

  "那也難說。"他溫柔地說。

  她不置可否地嘟囔了一句,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領著他向被陽光曬得暖烘烘的樹林深處走去。

  兩個小時后,他們穿過木棉樹林,來到莫丹藏車的地方。陽光和陰影在金黃色的樹葉間斑駁陸離,翩翩起舞。樹葉"沙沙"地響,把他們的秘密隱藏在風中。莫丹頭一次覺得過往車輛的穿梭聲聽上去是那么悅耳。她知道,雷利已經筋疲力盡,輕輕對他說:"你先呆著別動,我上去查看一下。我在車上夾了幾根頭發,有沒有人動過車,一眼就能看出來。"

  "聯邦調查局真該雇你。"雷利說著,靠在旁邊的一棵樹上。"

  頭發原封未動。莫丹迅速打開車門,把背囊往車后一扔,轉身扶著雷利坐在后座上。她開車上路,加大油門向前駛去。

  "那兩個家伙開的是一輛鐵銹紅卡車。"莫丹一直不停地從后視鏡中觀察過往車輛,一直沒發現他們。雷利兩眼緊閉,似乎很虛弱。莫丹想,當務之急是找個醫生,警察局的事可以往后放放。

  雷利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先去警察局報告。"

  "看你的樣子,應該先找個醫生。"

  "莫丹,警察局。"

  雷利不再說話。莫丹咬著牙,把車開上了主路。十分鐘后,他們向值班警官報告了事情經過。沒想到,警官先生對他們的報告似乎很不以為然,還責備莫丹應該在四天前就來報告,雷利應該在狩獵季節小心點。他說:"漢拉恩先生,您的車已經被宣布自動拋棄,今天早上我們把它沒收了。如果要進一步搜索,會花費很多人力物力。這可是一筆龐大的開支。"

  雷利平靜地說:"你們是否見過卡西迪小姐描述的那輛卡車?"

  "沒有。"

  他開始做例行記錄。莫丹看得出來,他們的報告他根本沒往心里去。他問雷利:"您此次來鹽湖城的目的是什么?"

  雷利有點猶豫,"處理一些法律方面的事情。"

  "和謀殺案有關嗎?"

  雷利又猶豫不定地說:"我認為無關。"

  "法律方面的事……您在此地有財產嗎?"

  "沒有,我來這里是為了處理一項遺囑。"

  "死者叫什么名字?"

  "我認為這和這件事沒關系。"

  "先生,有人向您開槍,打傷了您的腿,還把您扔在沙漠里等死,一定事出有因。照我的經驗,大多數案件都和錢有關。"他摸了摸下巴,又問了一句,"死者叫什么名字?"

  "貝絲·斯萊特。"雷利回答。

  警官臉上第一次有了笑容。"也就是說,您繼承了上百萬的財產。所以您得把詳細情況都告訴我們,這樣才能順藤摸瓜,找到謀殺動機。"

  莫丹兩眼愣愣地看著通緝告示,腦子卻在走神,看到的照片一個也沒記住。貝絲·斯萊特是誰?雷利怎么從沒提起過這個名字?她滿腦子疑問。

  幾分鐘后,他們走出警察局。莫丹突然想起一件事,"忘了打聽醫院在什么地方了。你等等,我就來。"

  雷利抓住她的手,"我不喜歡醫院。從七歲那年住院做闌尾手術以后,我就討厭醫院。莫丹,我們去租一家全市最高級的旅館。然后,我可以打電話給我的朋友麥克,他是醫生,我大學同學,本來我來這里,也是想順便看看他。他會到旅館來看我們。我實在不喜歡醫院,更不喜歡什么事都大驚小怪。"

  "你太固執了。"她不悅地說,把他扶回車里,又開車上了路。一路上莫丹很沉默,她不是無話可說,而是想說的太多,不知從何說起。雷利用手指敲著膝蓋,沒注意莫丹的變化,他不是個善于察顏觀色的人。

  貝絲·斯萊特是誰和自己有什么關系?也許她是個樂善好施的老慈善家,去世后留下一筆財產,用于支持鯨魚的研究事業。雷利被打傷后,滿腦子裝的都是別的事,無心顧及這個遺囑。莫丹這么一想,那紛亂如麻的心緒總算平靜了一些。

  她把車停在旅館的辦公室前。這是她在索來爾最喜歡的旅館,餐廳的廚師是當地最棒的。每間客房都有一個小小的露天餐廳,連著長滿樹木花草的院子。雷利在他的背囊里掏出一張信用卡,遞給莫丹,"一定要最好的房間。"'

  她本想和他爭一下,讓他收起信用卡,她喜歡各付各賬,還想給他講一番關于女性獨立的大道理?墒窃挼阶爝厖s成了,"好吧。"

  如果說她曾救過他的命,今天他也同樣救了她一命,可以說他們扯平了。而這些與那個叫貝絲·斯萊特的女人毫無關系。

  十分鐘后,他們被領進一間客房,從這里可以望見一片碧綠的棕櫚樹,幽靜的露天餐廳擺滿了盆栽的秋海棠。房間的基調是玫瑰紫和豆綠色,長毛絨地毯是深綠色的,整個房間顯得寧靜、雅致。兩張大床上鋪著同樣顏色和圖案的床罩。衛生間干爭、華麗。雷利坐在床上拿起電話。"我得先找到麥克,再給鹽湖城那邊打個電話。"

  "那我先洗個澡。"莫丹抓起背囊進了衛生間。

  衛生間里散發著香皂、洗頭水、護膚液溫馨的芳香。她很久沒這么舒服地洗澡了。洗完澡,從衛生間里出來,穿著天藍色的襯衣,干凈的叢林褲,頭發隨隨便便地盤在頭頂,簡直判若兩人。雷利正伸著兩條腿坐在床上看書。見她走過來便說:"沒洗澡前,我不能吻你。麥克再過一個小時就到。莫丹,你能不能趁這會兒工夫,上街幫我買幾件衣服?我那件襯衣已經不能穿了,牛仔褲也該扔了。這兒,我列了個清單。"聽著他漫不經心的口氣,她本應喜歡,但不知為什么,卻有說不出的反感。

  他的聲音聽上去很疏遠,一點看不出是那個每次接觸都能讓她心跳加速的男人,那個體貼入微、含情脈脈的男人。她冷冷地答應了聲:"好吧。"隨后走出門去。

  她一邊開車鎖,一邊看了一眼清單。衣服、個人護理用品,沒什么特別的……突然,她睜大了眼睛,清單在她手里籟籟抖著--清單的最后一項竟然是避孕套!

  他怎么能這樣?他怎么敢這樣?

  她坐進車,"砰"地一聲關上門,上了路。如果雷利·漢拉恩以為她會滿心喜悅地走進雜貨店去買什么避孕套,那他算是看錯人了。她這輩子也沒干過這種事,現在也不打算開這個頭兒。

  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不去買,就不能和他做愛。莫丹,這事明擺著。況且他的確不能自己走著去買,他把一只腳放在另一只腳上都困難。

  話是這么說,可是她仍然生他的氣。她在停車記時器旁踩了剎車,手伸進錢包里掏零錢。該怎么還得怎么著,雷利的確該有件像樣的襯衫和新牛仔褲。

  所有這些事情中,只有一件讓她略感寬心,那就是不管貝絲·斯萊特是誰,現在都顯得越來越不重要了。

  莫丹在服裝店里轉了半天,左挑右選總算把襯衣和褲子都買齊了。這似乎也是件很親密的事,她想,雖然其程度遠不如做愛那么深,那么直接。

  雜貨店緊挨著服裝店。她把牙膏、牙刷、剃須膏、刀片、打火機之類的東西統統裝進購物籃里,然后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站在陳列著各式避孕工具的柜臺前,只見上面寫著:"男用產品"。

  似乎別無選擇。她紅著臉把四個不同顏色的小紙包從金屬掛鉤上摘下來,壓在剃須刀片下邊,抬腿就往收款臺走。結完賬來到外面,她把所有買來的東西都放在后備箱里,才如釋重負地抬起頭來環顧了一下四周。

  這不等于承認她要和雷利做愛了嗎?

  她覺得自己像一只金花鼠一樣神經過敏,像初生的小鹿般忐忑不安。也許正因為如此,她居然又鬼使神差地走進一家高檔女裝店,買了一件非常時髦的、薄如蟬翼的絲質睡袍。她想,就算是冒險,那也得不失風韻,楚楚動人。

  回到旅館時,麥克已經到了。他看上去和雷利年紀相仿,個頭也差不多,人顯得精干、機智,兩只褐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一頭又粗又密的茶褐色頭發。他剛給雷利的腿纏完繃帶。"我和雷利在大學關系就很好。我剛剛在他的傷口上縫了幾針。莫丹,你對傷口處理得不錯,一點也沒感染。我這么稱呼你,不介意吧?"

  雷利聲音微弱地說:"麥克,你拿個針在那兒捅來捅去的,什么樣的病菌也得被嚇跑了。"

  雷利嘴唇蒼白,沒有一點血色,頭發倒是顯得更加烏黑光亮。看樣子他剛洗了操,刮了臉,身上沒穿衣服,只在腰間圍了一條浴巾。莫丹不自然地說:"清單上的東西都買了。"

  "都買了?太好了。"

  他的藍眼睛閃過一絲微笑。莫丹紅著臉把采購來的東西放在床上。

  麥克說:"雷利,我給你打一針止痛針,不過也只能頂幾個小時。莫丹,背過身去。"過了一會,他又接著說:"盡量別動你的腿,至少一個星期之內不許開車。過幾天再復查一次。我得回醫院去了,明天中午我給你帶點吃的來,咱們一起在院子里吃午飯。明兒見,莫丹。祝你好運,老朋友。"

  他擺了擺手走了。雷利說:"從我認識他起,他就整天忙忙碌碌,沒有閑的時候。在學校,我們倆經常逃學去打手球、玩撲克。"他打了個哈欠,"你還是先吃點東西吧,我一塊結賬。"

  他已經沖完了澡,可還是沒有吻她的意思。她剛才應該問問服務員,買完的睡袍還能不能退。莫丹郁郁寡歡地想著,看見雷利慢慢合上眼睛。她把自己的東西放在抽屜里,走出門去。

  她參觀了博物館,逛了逛書店,轉了一圈回到旅館,看見雷利睡得正香。她又到餐廳吃了點飯。飯做得挺好,吃得卻冷冷清清,沒有胃口。等她再次輕輕打開房門時,雷利還在睡著。

  她可以留個字條,然后開車返回營地。今晚月光很亮,她還帶著手電筒。

  這才是明智的做法。要是她父母親知道了,肯定會大加贊賞。至于雷利,但愿他一覺睡到明天上午,起來時發現她已經走了。不管麥克明天給他帶來什么好吃的.他也絕不會有胃口。

  如水的月光瀉在床上,照著雷利裸露的胸膛和安詳的臉。這是一張堅毅的臉,真正的男人的臉。她曾見過這張臉因痛苦而抽搐,因愛情的失望而扭曲,因開心而喜形于色。

  她放下百葉窗,許多事情歷歷在目。當他在樹林里把她從后面一把舉起,擺脫響尾蛇時,他那條傷腿承受的是兩個人的重量。當她傷心和委屈地嗚嗚哭泣時,是他把自己摟在懷里,像大哥哥一樣安慰她。他深深地熱愛海洋,一提到海洋他的臉上就流露出無限的眷戀。

  一切都取決于她。她可以不顧這些,毅然離去。況且,她幾乎可以肯定,如果她留下字條,說她再也不想見到他,他也不會死皮賴臉地對她窮追不舍。

  她也可以留下來不走。不管發生什么事,她都豁出去了。

  也許壓根兒沒什么可冒險的,她自嘲地想。雷利的舉止早已讓她覺得他并不想上床,他們并不需要她買回的那些小東西。

  何去何從,由她自己選擇。她預感到選擇的結果可能會影響自己的一生。

  安全與冒險,親密與淡然,與世隔絕與回歸世俗,和一個城府很深、不明底細的人做愛--這就是她面臨的現實。

  她聽見自己的心怦怦直跳,甚至擔心聲音太大會把雷利吵醒。他果然嘆了口氣,頭靠在枕頭上睡得更香了。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讓她的身體充滿大膽的欲望。

  莫丹拉開抽屜取出裝睡袍的袋子,進了衛生間。她在充滿泡沫的浴缸里泡了很長時間,然后擦干身體,穿上睡袍。打量著鏡子里的自己。

  鏡子里是一個陌生的姑娘,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她。華麗的絲綢睡袍裹著她苗條的身體,勾勒出炯娜多姿的線條。她的頭發像火一樣紅,臉龐清純得如同出水芙蓉。

  莫丹收了收下巴,她決心已定,留下來。

  她毫不猶豫地回到臥室,先把裝著避孕套的小紙包擺在雷利的床頭柜上,然后,仿佛已經多年如此了一般,輕輕地掀開被單躺在雷利身邊。雷利正仰面朝天睡著,莫丹頭緊靠著他,枕在枕頭上,小鳥依人地偎在他身邊,手臂抱著他。枕套是豆綠色的,她最喜歡的顏色。她慢慢合上了眼睛。說來也怪,她現在既不害怕,也不心煩,只感到平靜安寧。

  這才是她需要和向往的歸宿。起碼現在是這樣。

  莫丹被一個男人的聲音和撫摩弄醒了。她感到一陣刺眼的光亮,朦朧中只見一線柔和的燈光照在床上。雷利龐大的身軀擋住了光源。她開始以為是早晨,卻見房間的其他地方還是一片漆黑。雷利的瞼正對著她,充滿了驚奇。"莫丹,"他喃喃地說,"美麗的莫丹,我真擔心一覺醒來,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側了側身,以便能更清楚地看到那對深邃的藍眼睛。"我是想走。"她坦白地說。

  "但你沒走。"

  "我想,如果我真的離開你,我會后悔的。"她說,"雷利,麥克走后,你為什么不吻我?"

  "因為我明白,一旦開始,就會一發不可收了。"他坦白地說。

  不知為什么,這個回答讓她感到有些不安。"我想知道你是否改變了主意。我們已經重返文明,也許你會有別的想法。"

  "我根本沒有任何別的想法,"他溫存地對她笑著,伸手把她睡袍胸上的皺褶弄平。"這肯定不是你放在背囊里帶來的吧?"

  "昨天買的,專門給自己壯膽的。"

  "你真有勇氣,莫丹。"他仿佛已經等不及了,一雙大手順著她身體的曲線開始撫摩。他開始了,她想著,禁不住在他的撫摩下顫抖起來。

  雷利沙啞地說:"莫丹,我們現在有了必要的工具,可以做愛了,只要你愿意。"

  幾小時前她就已經做出了選擇。"好的。"她微笑著回答。

  "我想開開燈,好能看見你。"

  她的臉羞紅了,一個手指放在下嘴唇上,緊咬著雙唇。"我也想看著你,"突然,她緊張地說:"雷利,來吧,就讓我冒把險吧……我從來沒冒過這種險,甚至都想象不出是什么感覺,自從認識了你,才知道它確實是存在的,來吧。"

  他把她臉上的頭發撥到后面,低頭吻著她的臉,"你想讓我怎樣,我就怎樣。"

  現在,莫丹的感覺就像以前一樣平靜,因雷利而產生的緊張和不安似乎都消失了。雷利的親吻緩慢而深情,一雙大手在她涼絲絲的睡袍上從容不迫地移動。雷利向后捋著她的頭發,在她的眼睛、臉頰、耳廊上留下了無數個親吻。他小聲說:"只有一點要注意,那就是你無論怎樣沖動,也千萬別踢我的腿。"

  "我不會的。"她火辣辣的目光盯著他,挑逗地說,"你是說我會被你弄得神魂顛倒?"

  他用舌尖舔著她的下唇,聽著她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我會盡量的。"

  莫丹突然說:"我怎么突然覺得有點害怕。"

  雷利認真地說:"因為這是一條你從未走過的峽谷。"

  "也就是你從未下過的海了?"

  "是的,所以我不敢操之過急。我覺得我們正朝強烈的颶風駛去。"

  "你也害怕嗎?"

  "有點兒。"

  "那太好了,有人和我做伴,我不是孤身一人了。"她說著伸出手,攏著他蓬松柔軟的頭發,"你不知道,以前我多想摸你的頭發。"莫丹心滿意足地微笑著。

  雷利把她的手掌按到自己的胸口上,她清楚地感到那里有力地跳動著。接著把她的手往下拉,并注意著她臉上的變化。當她的手摸到他肚臍下時,她嬌嗔地說:"你捉弄我,原來你沒穿衣服。"

  "得平等才是,對嗎?"他說著掀開被單,把她的睡袍一點點推到膝蓋上面。莫丹又一次驚嘆于他那健美的裸體,屏住了呼吸:他裸露的身體上那健壯的肌肉、優美的曲線,超越了她的全部想象。

  她熱烈地擁抱著他。這一切對她來說雖然是全新的感受,但似乎又是完全自然的。

  他呼喚著她的名字,不再有任何偽裝,把她的睡袍完全推上去,他是那么投入,沒有絲毫的矯揉造作,仿佛置身于急風暴雨的湍流中。她抬起手臂,看著自己的睡袍被扔在腦后,在雷利癡迷的注視下,羞得無地自容。"不認識我了!"她語無他次地說。

  他直視著她,眼睛像一團燃燒的藍色火焰,"沒想到你這么美。"

  她低聲說:"你也是。"

  仿佛語言不足以表達他的欲望,他用手掌捧起她的臉,如饑似渴地吻著她,如同沙漠中炙熱的太陽,用他全部的熱能一舉穿透了她整個身軀。她也忘情地吻著他。愛意濃濃,情意綿綿、她腦子里不知從哪兒冒出一個問題:假如她現在死了,會是先因什么而死:是快樂至極,還是沖動至極?

  莫丹失聲喊出他的名字,身體軟綿綿的,癱倒在床上。他氣喘吁吁地說:"等等,莫丹,稍等……"翻身從床頭柜上拿下一個小紙包。

  "還是我買的呢,差一點忘了。"莫丹說。

  他對她咧嘴笑了笑,像個淘氣的孩子,這使她頓時放松了許多。"我就把它當成一件禮物吧。"

  "這樣會安全些。"

  他突然神色莊重地說:"你的眼睛里有些金黃色的小亮點,我怎么以前沒發現?"

  "雷利,以前我們什么時候離得這么近了?"她咯咯笑著,抓住他的肩膀天真地說:"我從沒想到做愛還會讓人發笑。剛才。我似乎覺得我就要死了,過了一會兒又會被你說的話逗笑。"她皺著眉頭,"你說這事怪不怪?"

  雷利對她溫柔地笑了笑,這笑容讓她心靈深處的某個地方為之顫動。"也許,這就是親密。"

  "哦,這我倒沒想過。不過,我可沒有讓你停下來的意思。"見他又笑了,她頓時臉紅了。"你總是那么英俊,一笑起來……又那么讓人不可抗拒。"

  "英俊,不可抗拒,是嗎?"他輕輕攔腰舉起她,讓她跨坐在他身上。燈光在她的眼睛里映出淡綠色的火花,在她脖頸的凹陷處留下一個陰影。她頸部的動脈有力地跳動著。"抓住我,莫丹。"他的聲音有些異常。她伏在他身上,一頭秀發散落在他裸露的肩膀上,任憑他撫摩著她。

  她甚至來不及笑,就順從地接受了他,仿佛她天生就是為他而造的。

  她不知不覺癱倒在他身上。盡管如此,她還沒忘記他的傷腿。她的身上和頭發散發出陣陣溫馨的香氣,他吻她的時候就像埋在萬花叢中。他是她的,是屬于她一個人的,她大膽地想。"我多想就這樣永遠呆下去。"她喃喃地說,輕輕地貼著他的臉。

  "你沒事吧?"

  "沒事?"她重復著他的話,笑得喘不過氣。在剛才這場暴風驟雨中,他們經歷了如醉如癡、驚心動魄、筋疲力盡、風平浪靜,還有極度震驚……經

  歷了這樣的大起大落,難道還能說沒事?

  雷利用細長的手抬起她的下巴,"告訴我,你是不是看見了閃電?"

  他說這話是認真的。笑容從她的臉上退去,她的眼里涌出淚水。"哦,雷利,豈止是閃電,簡直是宇宙大爆炸,整個世界都為之震動了。"

  "我也有這種感覺。"他平靜地說,"別哭,莫丹,我不愿意看到你哭。"

  一滴淚水"啪嗒"一聲滴到他的臉上。"雖然有點害怕,可是我的確很開心。"

  他把她摟在懷里,"只要咱倆在一起,你就不用怕。"

  但是如果不在一起怎么辦?一個聲音不知從哪兒鉆進她的耳朵里。

  管它哪,反正她不想聽就是了,至少現在不想聽。現在她正躺在他的懷里,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個女人。莫丹輕輕地嘆了口氣,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我困了。"她迷迷糊糊地說了一聲,就真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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