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錯了嗎?我真的是個是非不分、自私狹隘的人嗎?
她自問,一項接一項的問題猶如一重又一重的迷霧般在她身邊層層堆疊,迷障了她的思緒,也打散了她的信心,他嚴(yán)峻的臉孔歷歷在日,粉碎了他溫和體貼的形象。
她相信他!全心全意。但他卻說她盲目到分辨不出真假。她并非懷疑他的話,只是她多不愿意去探究事情的真相,盡管它已經(jīng)呼之欲出。
不!小日不會的!他不會的!
笄月厲叱自己無憑無據(jù)的揣測,在答案未證實之前,她不能動搖她的意志。
眼前的霧,愈聚愈深,而窗外的雨,愈下愈狂。閃電與雷震頻頻畫亮精靈界愈趨黯淡的天宇。放眼細(xì)觀,那連綿延伸的烏云霸占了整個蒼穹。多久了,差不多半年多了吧?這場雨已經(jīng)快讓她記不起天空原有的蒼藍(lán)清澈。
是精靈界被蒙蔽了太久還是她已被自己的謊言同化?小日真的能克服他的障礙嗎?她真的能替他擔(dān)當(dāng)此外的阻因嗎?她真的能護(hù)他一生一世嗎?
停下了腳步,她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在這道長廊上。微撼,她竟如此惦念他,不知不覺中來到了這里,記憶伴隨著苦澀蜂涌而來,那日的一分一秒是這般清晰,而今,她卻已不知該以何面目和態(tài)度與他相對。
這就是愛嗎?如斯?fàn)坷p,此般掛念,想的、憶的只有他,比肩上的沉責(zé)更重,比對小日的疼護(hù)更無法割舍……
不知道他傷得怎樣了?有沒有人幫他治療?他是不是一個人獨(dú)守柘軒乏人照料?
她實在摸不透他是個怎樣的人,他怎么可以反覆飾演兩種截然迥異的角色?他怎么有勇氣當(dāng)著個個皆有能力將他重創(chuàng)的精靈面前聲色俱厲地唾罵?他是抱著什么決心召開這次會議的?他——還好嗎?
腦海中氣勢迫人的他與初見時靦腆溫柔恰似朝陽的他重疊,她的指尖觸放在窗沿上,那時他也是扶著此處,投神渺茫的窗外天地中,那時的他在想什么?
萬一他的傷沒人消毒,萬一長老們余怒未消,萬一出了什么意外,他怎么應(yīng)付?
不行!她不能再這么胡思亂想下去,就算他討厭她、輕視她,她也不在乎,不管會受到什么冷言冷語,她也要去看他!
對!去看他!“因為……”笄月的手堅定成拳:“因為我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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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jìn)去呀!你光站在這里有什么用?不進(jìn)去人家怎么知道你來了?”盼櫻拉著他的衣袖就想往里走,但任盼櫻橫拽豎扯就是文風(fēng)不動,盼櫻費(fèi)盡了吃奶的力氣逼得雙頰通紅卻徒勞無功,憤憤地甩手啐道:“我從來不知道精靈長老竟是敢做不敢當(dāng)?shù)呐撤颉!?nbsp;
“誰說我是懦夫?”巖桂馬上反應(yīng):“進(jìn)去就進(jìn)去!”
盼櫻雙手抱胸,悠哉地等著,果然見到巖桂折了回來,一臉尷尬:“待會……”
“放心啦!”盼櫻拍胸作保:“只要你向干哥認(rèn)錯,我一定會幫你美言幾句!
巖桂真是糗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自他從呆滯中醒來后,就坐立難安,甚至連覺都沒補(bǔ)就把盼櫻給吵醒,支支吾吾地將經(jīng)過從頭至尾講了一次后,盼櫻就二話不說拉他來柘軒。
盼櫻暗笑在心里,卻又不得不板著一張臉表現(xiàn)出“為兄義忿”的模樣:“走啦!道個歉而已又不是要你怎樣,干哥那么有度量一定不會跟你這種人計較的!
要不是有求于她,巖桂肯定會為她話中藏有暗諷之嫌和她辯上三百回合。
“干哥,有人負(fù)荊來請罪啰!”盼櫻扯開嗓子便嚷,卻在見到奕霆躺在床上時,滿腹玩笑之意全化為一聲半大不小的尖叫:“干哥!”她沖到床邊:“你怎么了,誰把你打成這樣?”
“有這么明顯嗎?”奕霆捂著瘀腫的下巴苦笑:“我還以為看不出來。”
盼櫻殺氣騰騰地旋身:“是不是你?”
“小櫻櫻先別生氣!”巖桂雙掌攤拒,急巴巴地想說明:“我就算想死也不會動他一根寒毛,我不是說過了嗎?全部過程我只揪了他領(lǐng)子那么一下下,用的力氣只有這么一滴滴——”他比著小指最最末端以示無辜:“幸好我及時醒悟,明白了他的用意,馬上就放開他了,真的,我沒騙你!
“你還說沒騙我?”盼櫻吼得更來勁:“你不是說哥只挨了一拳跌倒而已嗎?”
“是啊!他是只挨一拳——重重的一拳,正好跌落在瓷瓶上而已嘛!”
“你……”盼櫻還想再發(fā)飆,卻被奕霆阻止。
“盼櫻,傷是我自找的,和巖桂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你別怪他!彼χ蛶r桂打招呼“怎么這么晚才來?我還以為你會是第二個來看我的人欸!”
巖桂事先背好的懺悔詞全噎在嘴里,他傻傻地張口結(jié)舌:“你……不生氣?”
“我要生什么氣?”奕霆莫名其妙地反問。
“氣我……這……他……”巖桂指東畫西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后泄氣地垮下肩:“算了,對不起!”
奕霆聞言更一頭霧水:“什么叫‘算了,對不起’?巖桂你在說什么呀!”
“哎呀!哥,你別管那頭反應(yīng)慢半拍的笨牛!”盼櫻坐在床沿憂切地探視:“傷得怎樣?要緊嗎?”
“只是看起來很嚇人罷了,沒事的。蒼長老已經(jīng)幫我處理過了!
“我就說嘛!大長老跟在他后面走,一定有替他施力療……”
“你閉嘴啦!”盼櫻可沒打算要給他好臉色看:“要不是你袖手旁觀,哥怎會傷成這樣?自己是幫兇還好意思說話?”
巖桂被盼櫻的一陣搶白給堵得無話可說,只能無趣地站在一旁乖乖挨罵。
“盼櫻,別這樣,巖桂沒有錯,結(jié)果比我預(yù)料的好太多了,原本我還以為會半身不遂呢!”奕霆話一出口才知道他說錯了,只見盼櫻小嘴一扁,大有“洪雨”欲來之勢,嚇得他連忙又安慰她:“傻盼櫻,哥會這樣做是有原因的,哥保證不會有下一次,你別為了我這個沒用的干哥浪費(fèi)眼淚,我會心疼的,我不會再受傷了,至少被揍時會還手,絕不會讓對方占到便宜,你也要答應(yīng)我不可以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哦?”
盼櫻得到保證,總算平息下來:“嗯!我不哭!”
巖桂見到情況終于有讓他發(fā)語的機(jī)會,連忙提到正事:“奕霆,你說第二個來看你的是誰?誰的反省能力會比我好?”
“還有誰?當(dāng)然是青松和柏榆兩位長老了!鞭撒溨C地戲謔:“除了他們,還有誰‘敢’比你先自省通悟?”
盼櫻一點(diǎn)也不留情面地大笑,可憐的巖桂只能再一次地干瞪眼,無計可施,丟了個“都是你啦!沒事戲演得那么好作啥?”的眼神給奕霆,奕霆回他一朵大露白牙的笑。
“三位長老和我聊了很多,他們向我道謝,同時也為了我的‘犧牲’感到歉意。大長老還拿這個給我,說是當(dāng)作謝禮。”他自枕頭下抽出一物,當(dāng)它接觸到蒙蒙天光時,流竄著不可思議的清澈光采,溫和不刺眼,卻微妙變化在其中。
“情環(huán)?”巖桂脫口驚喊,對上奕霆那雙了然全知的眼。
“我果然沒料錯,當(dāng)蒼長老拿出它之際,柏偷和青松兩長老也面露異色望向蒼長老!彼麚u頭,不知是要贊賞他的大方還是要向他無私的胸襟致敬。
“大長老用心良苦。”巖桂想通后也不大驚小怪:“精靈界不需要繼承人了!
“巖桂,長老們的好意我心領(lǐng),但我不能接受它!
“為什么?情環(huán)是長老合贈的,你怎么不要?”
“我拚死進(jìn)諫是為了討賞嗎?”奕霆間單的一句問得巖桂答不上來。“況且它也不屬于我,它本來就是小月的,我不能也不配拿,當(dāng)時是不想讓三位長老難堪所以才收下——”他遞向巖桂:“替我轉(zhuǎn)交給小月,說是長老們授予她的……”
“要去你自己去,這個忙我?guī)筒簧。”巖桂撇得一干二凈:“環(huán)是你收的,你愛送給誰是你家的事,和我沒關(guān)系!
“對呀對呀!”盼櫻難得和巖桂有同感:“你自己拿去嘛!為什么要假他人之手呢?”
“盼櫻,怎么連你也倒戈?”奕霆注視著兩張掛慮著他終身幸福的臉龐,輕輕嘆息:“你們光顧及我,可有想過小月她的心情?我在明廳上那樣不留情地指責(zé)她,并唾斥繼承人的存在,她心里一定把我恨透了!
“不會的,月姊姊不會的!迸螜岩豢谝Фǎ骸霸骆⒉粫奕魏稳说,我在她身邊最久,我最了解她,哥,你想太多了!
“我想她會明白你的苦心的!睅r桂也幫腔。
“我知道她會!鞭撒钚乓荔窃碌霓ベ|(zhì)蘭心必能領(lǐng)會他用意何在:“但需要時間,短期內(nèi)她必會困在彷徨中掙扎。我知道她信任我,我的話對她的影響絕對可比山崩地裂,我嚴(yán)正否定繼承人存在的價值,對她來說不啻是否定了她的存在,她一定會感覺到她是多余的,甚至還會懷疑她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必要,但要她恍然明白我針對的不是她,而是繼承人這個名詞時還得經(jīng)過一些歷程。目前我還不宜和她見面,以免刺激她!
“為什么不干脆攤開來講呢?還要拐這么大一個彎!”
“這是必須的,如果要她真正去質(zhì)疑她的人生,質(zhì)疑她的唯命是從是為了什么,就只能這樣!鞭撒脑挘瑵L燙如火,直烙聽者心房:“成長,是要付出蛻變的代價,難道你們要小月一輩子活在‘繼承人’這個名詞下永遠(yuǎn)求不到快樂嗎?她的過去,依賴著它所賦予的職務(wù)期盼而活,突然之間要她質(zhì)詢她存在的目的,難免會有反彈,只要她平心靜氣后就會看見所有的答案。我要的是她掙脫旁加的枷鎖,真真正正地為自己而活,不再為‘繼承人’的頭銜過日子,也不用再為了別人勉強(qiáng)自己,而是為自己活出自己的希望,活出自己的未來。”
巖桂和盼櫻皆被他言中無盡的愛意與真誠撼動,久久不得輕動。
而奕霆,也埋進(jìn)了他那腔熾熱的相思中不得脫身,嗓音因承負(fù)了過濃重的情感而低。骸耙姷剿哪且幻肫穑揖涂闯隽怂拘缘募儩嵟c多情,她對任何人都全心全意地信任,每個人都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至親,她的笑顏這么美好,我好想親手保護(hù)她,但是……她卻一直自限在‘繼承人’那一大堆屁理不通的規(guī)范中,老是無法放開心去笑,每次聊不一多久她就又為國事家憂顰眉,我看在眼里有多難過你們知道嗎?本來我想慢慢引導(dǎo)她去走她自己的人生,但魔尊的出現(xiàn),笄日心態(tài)的明朗,件件急迫不容等待,我只好冒險!
他的落寞,他的蕭索,眼角痛楚的痕跡,輪廓所刻劃出的莫可奈何,皆落入窗欞外無聲啜泣的笄月眼里。
“哥,沒想到你這么愛月姊!迸螜驯穷^泛酸:“我就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我媽是靈媒,所以她能以另外的角度看事,她教過我愛的真諦——用她的嚴(yán)厲。她平時雖然看似沒主見,但只要我做錯了事,她鐵定翻臉不認(rèn)人,她再問我會不會因此而恨她,我還沒回答時她就抱著我說她愛我,因為愛我所以要讓我看清自己在做什么。我直到長大才明白她的愛有多深,她教我的是我一生都學(xué)不來的寶藏,不但讓我看清自己做什么,更讓我清楚自己要什么,需以什么正當(dāng)方式去追求,而且,她也讓我體悟到什么是真正的愛。”奕霆的眸,全然地清澈,仿佛洞悉人世般。“我愛小月,所以我要讓她自己走出來。她的人生必須由她自己去走,我縱使可以為她付出生命,也不能替她承擔(dān)她的痛。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訓(xùn)練她克服自己生命中的創(chuàng)傷,這才是根治之道。愛,并不是一逕疼惜,也不是霸道的保護(hù),更不是成天掛在嘴邊的誓言,而是分享她的喜悲,陪她去走她的路。”
“好!”巖桂肅然欣贊:“真有你的。小月若想通了一切,必會幸福得掉淚。”
盼櫻雙眸盈璨:“哥,你讓我見識到真正誠摯的愛情。謝謝你!”
“謝我什么?傻丫頭,支持我倒是真的!
“那還用說?”含淚帶笑地,她拍著胸脯承諾:“絕對為你卯足全力煽風(fēng)點(diǎn)火!
“什么煽風(fēng)點(diǎn)火?”巖桂逮到她的話病是不會放過:“是搖旗吶喊!沒知識就少蓋兩句!
盼櫻沒好氣地瞪眼:“你管我,我就是愛煽風(fēng)點(diǎn)火!”
“難怪到處烏煙瘴氣!睅r桂反譏了句。
“死巖桂,好膽你再說說看!”
奕霆好笑地看他們一來一往的斗嘴,心想: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愛?
愛的表達(dá)方式何止千百,只要選擇適合彼此的一種讓對方感受并回應(yīng)自己的愛,拌嘴吵鬧又何妨?不曉得,小月是否感受到他的愛了?
正在思念笄月的奕霆不知,愛得辛苦的伊人此時躲在門外窗外,想盡辦法壓不自己沖進(jìn)柘軒大聲向他說:我愛你……的激動。
兩顆心……不!是四顆心,在這瞬間奔向情之所鐘,緊緊地膠合在一起。
“巖長老,你在這嗎?”倏來焦惶問聲驅(qū)散了魔力,拉回他們的思維。
銀杏匆匆跑來,沒留意到門口墻角的那道影,一踏進(jìn)柘軒便喊:“巖長老,你真的在這?咦!連盼櫻都在?剛好,你們快跟我來。”
“發(fā)生什么事?”三人眾囗同聲。
“是盼梅……她服毒自殺了。”
“什么?”盼櫻首先驚叫:“這怎么可能?”
“先別管這么多,到那就知道了。”奕霆當(dāng)機(jī)立斷:“巖桂,扶我一把,我也要去。”
“可是……”巖桂的遲疑在他絲毫不退讓的眼神下悉數(shù)陣亡:“好,你別瞪,我扶就是!
就在他們手忙腳亂之際,門外掠過笄月的身形。
“哥,怎么辦?”盼櫻六神無主,神魂失措:“怎會這樣?”
“不許哭!”奕霆霎時喝回盼櫻的淚水:“你忘了我教你什么?”
“要堅強(qiáng)!迸螜讶滔滦念^千萬慌亂,咬牙鎮(zhèn)定:“我會堅強(qiáng)的!
銀杏目睹這一幕不但大出意想,更對奕霆刮日相看?磥,他真的就是精靈王子。
一行四人,心緒各具,匆促離開,不見方才笑語——
** ** **
梅軒,人聲沸騰、私議不斷,彌漫著暗變的氣氛,雖仍飄散著梅香,但軒圃中盛放的梅花襯著軒內(nèi)來去的人影顯得差距不搭。
當(dāng)巖桂扶著奕霆偕同盼櫻踏進(jìn)梅軒時,浮掠于空氣中的猜臆不解全沉寂了下來。
“月姊姊!”盼櫻一巡見笄月,像尋到了親人般跑上前:“我姊情況怎么樣了?”
“先別急,大長老在里頭幫盼梅解毒,有大長老在不會有事的!斌窃掳矒嵯屡螜,跟著朝盼櫻身后望去。
奕霆的視線不期然遇上她投來的眼神,那雙瞳中漾著令他意外又費(fèi)解的光芒,說不出它所含的深意,使他頗多迷惘,因為她的反應(yīng)遠(yuǎn)異于他想像的。
“巖桂,請你去問問最先發(fā)現(xiàn)盼梅服毒的人是誰?”奕霆正要請巖桂去打聽,蘇枋就站到他們身邊來。
“不用了,我想原因全都在里面!彼肿ブ环庑牛粗_纏繃帶的奕霆:“我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只留書給你,但是信中一定有她想不開的原因!睂⑿胚f給他,蘇枋面無表情,機(jī)械化地說話:“她要我向你道聲謝。我代她說這句話:謝謝你!
“蘇枋,你先別走,我有話想……”巖桂想留下他,他卻頭也不回地踱回房門邊。
“巖桂,別問,他現(xiàn)在的心情太哀痛,能保持理智把信拿來已經(jīng)難能可貴,不要讓他再去想,盼梅服毒的事對他的傷害必定不小,我看得出來,他對盼梅很真!鞭撒獢r住巖桂:“還是先來看信吧!”
巖桂頷首,挑著他的臂扶他到墻邊,一同拆信觀閱。
大哥:
我們尚未正式認(rèn)識,這么叫你似乎不當(dāng),但盼櫻已認(rèn)你為兄,我和盼楚理該和小櫻一樣喊你大哥,希望你不要怪我以這種方式和你結(jié)認(rèn)。
寫這封信時,我就已經(jīng)決定了自己的路,我知道這樣的決定不但抹煞了自己的生命,更喪失了我身為精靈的榮耀與資格,但這些都無所謂了,因為我根本就不配當(dāng)精靈,曜城沒有我這個罪人,或許會清凈些。自懂事以來,我就一直存有卑鄙骯臟的想法,我總偷偷希望精靈界不要有繼承人,接著,我發(fā)現(xiàn)笄日毆打小楚后,我又祈求曜城內(nèi)不要有笄日。我知道這想法是不對的,但我實在無法忍受曜城展現(xiàn)的不公與壓抑,我好累,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扮演擺飾娃娃這種角色,曜城內(nèi)的恩怨,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大哥,原諒我!
這聲大哥,我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喊,自笄月那里知道你的存在之后,我就偷偷地觀察你,我很高興你能當(dāng)我們姊弟三人的大哥,妹在此請求你代我這個不負(fù)責(zé)任的姊姊照顧小櫻和小楚,我相信有你在,他們很快就能平撫傷痛。
我施的光牢,效力只有兩天,小楚被我關(guān)在溫室內(nèi),當(dāng)你們看到信時,小楚可能也快突破光牢了,大哥,求你看緊小楚,千萬不要讓他再回到笄日身邊,不要讓他去送死!別問我原因,很多事我不能說,告訴笄月,我對不起她,如果真的有來世,我希望還能作她的姊妹。
希望的事太多,能做到的事太少,我這一生就是困縛在這種無能為力的痛苦中不得翻身,錯過的,只能等待來世。最后,謝謝你,大哥,別為我難過,罪孽深重的靈魂,只配去地獄,但我無怨,至少在死前,我終于有勇氣去實踐我的愿望。一切的罪,就由我來擔(dān)吧!
奕霆閱完這封沒有落名的遺書,一時間百感交集,喉頭軟澀得擠不出半句話來。
巖桂也是相同的神情,只不過他啟口了:“霆,你看她會不會是知道了小日的事才做傻事?”
奕霆收好信,語氣如常:“或許,她瞞的事比她透露的還多。笄日可能有危險!
“什么?”巖桂怪叫,隨即像作賊般捂起自己的嘴,把聲量壓到只有他倆才聽得見:“你是說盼梅之所以會服毒是因為她想殺了笄日?”
“不是想,而是已經(jīng)付諸實行,你沒看到信上寫的嗎?她的愿望是不要留下繼承人和笄日,笄月現(xiàn)在好端端的,有事的當(dāng)然是笄日!
“那我們還等什么?快去日軒呀!”
“去當(dāng)然是要去!鞭撒詫嶋H的立場反問:“但我們這樣沒頭沒腦就闖去不就敗露了行跡嗎?事情尚未確定之前不要亂來,免得弄巧成拙。如果依精靈本性來看,盼梅會橫心與笄日同歸于盡,必有她非此不可的原因,她要我看牢小楚,是不是和小楚的安危有關(guān)?”
“如果是為了保護(hù)小楚,盼梅的確會拚了命這么做的。”巖桂肯定的當(dāng)兒,笄月和盼櫻朝他們走來。
“別讓她們知道信的內(nèi)容!鞭撒吐暦愿,和巖桂交換個了解的神色。
“奕霆,長老。”說話的是笄月:“不要瞞我們,我們要知道!
“對,哥,我要知道姊想不開的原因!迸螜淹歇q浮著倔強(qiáng)不肯讓它掉落的淚光:“我知道姊一定告訴了你,她不會什么都沒交代!哥,姊到底是為了什么?她又交代了什么?我要知道!”
“櫻!”巖桂好言相勸:“你姊不讓你知道一定有她的理由……”
“我不管,我一定要知道是誰害得姊自殺……”盼櫻呼吸急促起伏:“我要……”
“要報仇嗎?盼悔都還沒死你就開始無理取鬧,你這樣叫我怎么告訴你?”
盼櫻被奕霆這一叱給嚇著,頓覺萬般委屈,眼淚在眼眶內(nèi)轉(zhuǎn)繞著,小嘴咬得死緊。巖桂見狀只能把她往懷里帶,暫借他的胸膛給她當(dāng)避風(fēng)港。
“奕霆,你別兇盼櫻!斌窃抡境鰜頌樗f話:“我們都能承受打擊的,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們?”
“你真的能承受?”奕霆不是嘲笑,而是實話實問:“即使和笄日有關(guān)系?”
笄月一震,秀顏上霎時交雜著逃避、疑問、掙扎以及一絲了然。
奕霆細(xì)觀笄月神情最微末的變化,搖頭喟嘆:“等蒼長老出來之后再說吧!”
笄月沒有再反對,因為她已無力再辯,心中紊亂的思維已不知要自何整理起。笄日,她的弟弟,她竭力盡心辛苦護(hù)著的寶貝,她該承認(rèn)嗎?她沒有機(jī)會了嗎?她失敗了嗎?盼梅自殺,真的和小日有關(guān)?她該相信誰?究竟有誰能為她說個明白,為她指示一條明路?
“長老出來了!”
大伙涌向房門門,期盼的視線落在走出的蒼術(shù)身上,等候著他的答案。
盼櫻想問,但她顫抖的唇卻無法組合她的意思,這才發(fā)現(xiàn)她已然恐懼得站不住腳,需要依靠巖桂的扶持。
蘇枋也想問,但他卻咬牙等,等待長老的宣告。
蒼術(shù)眼色深切,百千繁思選不出適當(dāng)?shù)脑~句,只含笑慈望著這群親人:“放心,盼梅沒事,我已經(jīng)把她服的毒全逼出來了,她被毒腐蝕的臟腑我也用力量護(hù)著,只要讓她睡一周,醒來就會生龍活虎得像正常人一樣!
盼櫻一聽,懸在崖上的心終能放下,腿瞬時軟下,人倒進(jìn)巖桂臂中。
巖桂把暈厥的盼櫻抱起:“沒事,她只是緊張過度,突然放了心,睡會兒就好了!
奕霆和笄月點(diǎn)頭,對盼梅能死里逃生打心底感激。
“巖桂,你先抱她回櫻軒休息好了。”奕霆眼神欣慰:“難為她了,真的連一滴淚也沒掉!
“如果不是你這位‘嚴(yán)兄’在旁督促,她準(zhǔn)會哭得淅瀝嘩啦!睅r桂也有了笑容:“她堅強(qiáng)多了!
笄月不覺黯然,偷瞄了眼奕霆,灰敗又艱澀地感到她離他們愈來愈遠(yuǎn)了。好似他們都在努力地學(xué)習(xí)成長、堅強(qiáng),只有她還在原地踏步。自己真能如他所望突破這重重桎梏嗎?
巖桂向大家打個招呼便離開,沒注意到蒼術(shù)的異樣。
當(dāng)眾人都急著進(jìn)去探望盼梅的時候,蒼術(shù)姿態(tài)略顯蹣跚欲離開,卻被瞧出不對的奕霆攔了下來!吧n長老!”奕霆狐疑地笑問:“為了醫(yī)盼梅,您花了不少力氣吧!算起來我也是盼梅的大哥,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到柘軒坐會兒讓我泡壺茶招待您好不好?”
蒼術(shù)凝定著,笑容自心頭最溫暖的源頭泛起:“臭小子,連最后幾刻鐘的安寧也不肯留給我這個糟老頭子。”
奕霆跟著笑得純真:“我保證柘軒絕對不吵。”
笄月悸凜地來回看著一老一少暗意駭人的對話,強(qiáng)壓下到口的疑問,安靜地跟著他們走出梅軒。
蒼術(shù)頻頻頷首,暗暗嘉許:月丫頭已經(jīng)懂得沉住氣靜候,不再那么感情用事了。
“小子,我雖然不太想揭露對你的佩服,但這聲謝我還是應(yīng)該說!
奕霆當(dāng)然明白他是指對笄月等人的潛移默化以及督導(dǎo),但他卻懶散地聳肩:“謝我什么?帶壞了你的晚輩也值得你謝嗎?”
“如果你早點(diǎn)來帶壞他們就好了!鄙n術(shù)語中不免有絲感慨。
笄月不懂他們在打什么啞謎,但她隱約猜出了大概,她最不愿去想的大概。
柘軒在他們緩慢的步速中舉目在望,笄月也聰慧地跟著奕霆放慢步履配合長老已見顛跛的身形。倏地,蒼術(shù)腳下踉蹌,險些跌倒,笄月驚心欲上前攙扶,卻被一雙臂阻攔。
“不要扶。”奕霆的聲音和他投在身前那位老人身上的眼神一樣莊嚴(yán):“讓他自己走,這是他的尊嚴(yán),更是他的原則,生命中最后的一段路,不要讓他連站都要依賴別人!
笄月的眼眶已經(jīng)模糊,在她眼中的蒼術(shù)化為一團(tuán)氤氳,心酸,差點(diǎn)隱忍不住。
蒼術(shù)有點(diǎn)吃力地穩(wěn)住自己,昂首闊步地走進(jìn)柘軒,開口喚著:“你們兩個年輕人怎么動作比我還慢?快進(jìn)來呀!”
奕霆咽下喉嚨里的硬塊,輕輕囑咐:“無論如何,不要掉淚。”
笄月慌忙拭去淚霧,堅懇地以一朵笑表示她能鎮(zhèn)定承受任何狀況。
奕霆不是不明白她有多苦,但這種事是早晚都要面對的,他只能在心中為她打氣。悄悄地,他牽著她的手,把自己的意念化為溫暖傳達(dá)給她。
笄月抬眸,兩廂情濃,無言中兩兩心暖互照不宣。
“小子,我都坐好了,你們還在外頭做什么?”
蒼術(shù)中氣十足的喊醒了溺迷在默許交心的摯深,他倆以敏捷的動作加上契合的進(jìn)退遞補(bǔ),極具效率地泡出了一壺絕佳茶宴。
蒼術(shù)捧著精致的杯,呵呵笑得雪白的眉聳聳顫動:“果然是好茶,還能喝到你們兩個泡的茶,代表我這老頭子福分不淺,我的愿望還是能實現(xiàn)的。”他的笑斂成無垠的祈福送上!靶≡拢氵記不記得你小時候問過我幸福是什么?”
笄月柔順地應(yīng):“記得,當(dāng)時您并沒有回答!
“我沒有說,是因為那時的你不會懂,幸福的定義不是刻板的三言兩語便能界清,每個人都有自己追求的幸福,所以我留給你自己去體認(rèn),F(xiàn)在,說說看你的幸福是什么?”
笄月認(rèn)真地想:“我覺得幸!褪遣粩嗟爻阶约,勇立于困頓水火中,抓牢自己的目標(biāo)不迷失,這就是幸福。”
蒼術(shù)的笑意擴(kuò)大,瞳仁中流泄一絲不舍:“孩子,你已經(jīng)了解不斷地超越自己才有源源不斷的幸福,我可以不必為你煩惱了。那你呢?小子!你的幸福又是什么?”
“我?”奕霆雙手交疊扶著后腦,一派悠然:“能自由地吃,自在的睡就很幸福了!
“你不為你關(guān)心的人掛憂嗎?不想和他們相聚嗎?”
奕霆望天,想起了家人,想起了慈寧、綠音、芝蘋,又望了笄月一眼,才淡淡而答:“各人有各人的宿命,不是嗎?”
是啊!各人有各人的宿命,不能強(qiáng)求,也無需苦苦追索,大家都有大家要走的路,若真有緣,哪怕它十萬八千里,照樣兜在一起。
“好個宿命!鄙n術(shù)又啜了口清香撲鼻的茶,雙眸微合。
“老頭,你呢?”奕霆只將他當(dāng)成單純的老人家,單純又受他景仰敬重的老人家。
“我的幸福嗎?”蒼術(shù)的笑,有股力量直入心際,平息一切情緒波動:“我現(xiàn)在就很幸福。小月,要大家別因我而悲,因為我的結(jié)束是你們的開始,不必太感傷,知道嗎?”
“知道!
“還有,替我盯著盼梅那丫頭,別讓她又來自責(zé)愧疚無顏見世那一套,要地好好給我活下去,不要白費(fèi)了我以這條老命換她一命的功夫。”
“笄月一定會辦好!
“有你們在,我但沒有什么好牽掛!鄙n術(shù)一手執(zhí)一人的掌,將兩手包疊在一起。“小子,我可是把我最寶貝的心肝交給你,帶壞她沒關(guān)系,就是別欺負(fù)她!
“我要是辜負(fù)你的心意,盡管來找我。”奕霆像是與好友惜別般:“好走!
“你們泡的茶,是我喝過的茶中最甘美的。”蒼術(shù)合眼,含笑。
隨即,軒內(nèi)起了陣風(fēng),蒼術(shù)的形態(tài),像是鏡影般隨風(fēng)化散,牽住他倆的手,也消失了。
奕霆知道精靈死后,不會留下尸體,會起風(fēng)成塵飛去,所以并不詫異,只是平靜承受。
而笄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之后,伏在地上,放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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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習(xí)慣坐在空中,習(xí)慣居高臨下地看這場他一手導(dǎo)演的戲,習(xí)慣以睥睨的姿態(tài)俯視被他掌握的可憐靈魂,正如眼前的局勢。他未曾料到這場戲的可看性會變得這么高,也沒想過他推波助瀾的結(jié)果會是如此有趣;但他并未因此而欣喜,反倒有絲不悅,不是因為謝奕霆突來的搗亂,而是那縷老是占據(jù)他腦海的倩影。
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相信,他魔尊無情竟需要“逃離”魔界來此看戲才能抽出喘息的空間,他氣忿、怨懣,卻有著更多的無力感。
如果芝蘋知道他這么整她“唯一”的男朋友,不知又會怎么跟他鬧……不!她會先考慮煩死他再和他“動之以理”。噢!江芝蘋,你這可惡的小魔鬼,可不可以放了我,不要再趁我不注意的時候來糾纏我?
恍惚間,他居然看到芝蘋嬌俏的容顏正對他綻露勝利的微笑,而她手中得意洋洋地抓著的竟是他可憐又癡迷的靈魂——去!什么跟什么,難不成在這座錯亂迷離的城里待太久了,連他的精神也跟著錯亂迷離起來?
倏忽之間,他突然變得厭煩,有種無聊的感覺,仿佛他布的這局棋已經(jīng)失去它的吸引力,精靈界軍竟不是魔界,他不喜歡這里的雨,不喜歡精靈們假象的和樂,更不喜歡的是,這里沒有她的笑語。
唉!又是江芝蘋,連這里也是她的勢力范圍,他實在技窮了,要到哪去才能不想她?
還是回魔界去好了?省得在這“醒也無聊醉也無聊”,只是這團(tuán)亂會怎么收場?要是謝奕霆再加把勁就好了。只要他早日處理好這縱橫交疊的謎,為這場戲拉下終幕,他就可以回去了……不!他絕不承認(rèn)自己急著回魔界看她,事情才不是這樣。
該不該為謝奕霆加油?雖然欣賞他的魄力,但卻也頂受不了他溫吞、步步為營的個性。
隨手自飄浮在身邊的盤子里拿出花餅,他們精靈界的餅真沒話說,好吃。只要里頭沒毒,吃起來一定會更香。
想用毒餅毒藥害死笄日?那個叫盼梅的精靈可真胡涂到家了,明明都看到我了還傻得以身試法,想來個玉石俱焚?他還沒答應(yīng)呢!怎能允許她篡改他構(gòu)思好的劇本?
想起當(dāng)他要拿走這盤餅時,笄日臉上的詫異,他就好笑,那小男孩還以為他餓了,其實他不必多此一舉端走它,因為餅內(nèi)的毒根本對習(xí)得魔咒的人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是——算他嘴讒,想吃吃看精靈的食物滋味如何好了。
他又拿了一塊塞進(jìn)嘴里,還真合他胃口。吃完了,信手一揮,空盤就化為瓷砂散揚(yáng),拍了拍手里的碎屑,他飄近溫室那一邊的發(fā)光處,瞄了蜷屈在光牢內(nèi)的盼楚一眼,他喊了一天有余,累得癱在地上睡著了,小小的臉蛋滿布著悸懼不安。無情支著下顎,要不要幫他撤了光牢?算了,把他留給謝奕霆傷腦筋好了,他可要去看看那個膽敢對他違約的精靈,在得知她最尊崇的長老死了之后,是什么表情。
“恐懼和欲望,向來是操控人心最佳的武器!彼,英俊得宛如諸神精心捏造的臉龐,冷冷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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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術(shù)的死,重重震撼了正值多事之秋的曜城,在笄月宣布蒼術(shù)因為要救盼梅,以自身能量挽回了盼梅遭毒蝕的生命后,耗竭而逝;整個曜城便又罩上令人最難以忍受的死寂。
由于蒼術(shù)有交代過不要悲傷,所以笄月明令申言不許哭泣,是以,曜城內(nèi)沒有哀痛的啜泣聲,音量最大的,勉強(qiáng)該算城外陣陣的轟隆雷響吧!
剛解散了議程的廳堂里,只留下笄月和奕霆。廳中,正向著城墻有一排落地窗,落地窗是曜城建筑中隨處可見的設(shè)計,精靈們喜歡隨時能看見陽光,精靈界的陽光之燦爛,是和情靈界盛綻的百花并列為兩大珍奇,當(dāng)然,那是指以前而言。
笄月緊臨著窗,心頭荒涼無緒,風(fēng)雨打動窗扇,呼嘯之聲經(jīng)過窗縫的壓縮反彈,變調(diào)成詭異的嚎叫,在暗無天日的雨色中,倍增凄悸陰涼。
奕霆沒有安慰她,因為他知道安慰是多余且徒然,很多事不是言語敷衍便能了事,他早就學(xué)會該怎么在必須安靜的時候“袖手旁觀”。
生死相隔的心情他不是沒有過,記得童年的那場葬禮,送走他最慈祥的祖母,他的淚水足足流了五天才止,自那時起他明白了生和死的苦楚,更了解到送行者的零戚。
電光劃亮了天際,也照亮了她猶思親的側(cè)顏,奕霆取出一只略呈扁平的鐲子,塞進(jìn)她手里,驚動了她的神思。
“這……”笄月不解地注視著掌心里的鐲子,迷惘地瞅著奕霆:“這是什么?”
奕霆放緩了表情,由笄月的反應(yīng)猜出她并未見過情環(huán),暗松了口氣,樂得省下一籮筐的“轉(zhuǎn)讓宣言”。
“送你!彼麤]提鐲子是由蒼術(shù)那邊繼受而來,因為他知道憑笄月的聰敏,必會聯(lián)想到其中的關(guān)系:“振作起來。”
笄月感受到他話中的關(guān)懷與鼓勵,不自覺地嫣然一笑:“謝謝你,我會振作起來,不會被這些小小困挫打敗的!
奕霆略訝,和伊人四目交接中看到了她的堅毅眸光。
“如果真的是小日……”笄月一股作氣地說完:“我絕不會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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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姊!”銀杏步入海棠軒,揚(yáng)聲叫喚:“海棠姊,你在不在,!
喚聲驀然止住,銀杏瞧見她所要找的人之后,腳步也跟著停了下來。但見海棠癱坐在窗邊,似是被抽走全身力氣般,失神恍惚,遠(yuǎn)遠(yuǎn)看去竟有絲凄愴。
銀杏眼睫低垂,走近她:“海棠姊!”她搖搖意識遠(yuǎn)蕩的海棠:“又在想他了?”
受擾回神的海棠輕凝了銀杏一眼,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幽怨:“為什么叫醒我?”
“海棠姊,人不能一輩子活在回憶里,他都已經(jīng)走了那么久了,你就忘了他吧!別再這么下去了!”
“忘了他?”海棠茫然地念,復(fù)又扯動嘴角扯開了朵笑不似笑的神態(tài):“我回精靈界有多久了?六十多年了吧?如果真能忘,我還會苦苦憶著他嗎?你有沒有傾盡生命中的一切去愛過一個人?你能體會那是種什么感覺嗎?六十年……”
銀杏滿是嗟傷,她沒愛過人,初到人界時還未開始她的際遇就遭信任的人類背叛,自從視人類如蛇蝎,更遑論愛上人類,這種刻骨銘心的感覺她永遠(yuǎn)也無法體會,但她知道,海棠所受的傷遠(yuǎn)比她被背叛的不堪更沉重,因為她總在獨(dú)處時精神喚散不知置身何處,這種情形直到接任“指導(dǎo)者”的職務(wù)時才好轉(zhuǎn),只是今日卻又被大長老的死訊給引動她過去的種種。她沒辦法安慰這個遍體麟傷的姊妹,因為她永遠(yuǎn)也不能明白她受的是怎樣的巨創(chuàng)至痛。
“銀杏,很多事,只能眼睜睜看它發(fā)生卻無力為自己所愛的人幫上半點(diǎn)忙的感覺,最難以釋懷的……他就在我面前,只差兩步我就能救他,只差那兩步,他就被車子撞飛,飛得好遠(yuǎn)好遠(yuǎn)……好遠(yuǎn)!焙L乃破圃V的憶言,勾勒出一幅景象,愣怔間的銀杏,彷似看見了她說的那幅畫面。
“我恨自己,你知道痛恨自己是種什么感覺嗎?為什么只有我活著?為什么我只能眼見身邊的人一一離我而去?安國走了,大長老也走了,什么都沒有留下……”她忽然抓住銀杏,狂亂地問:“銀杏,你說,盼梅會服毒是不是因為我?是不是為了要報復(fù)我對她的戒教?是不是?”
“海棠姊,你冷靜點(diǎn),不是這樣的,你多心了!
“我多心?”海棠驀地一窒,愣愣地出神,許久才垂下頭:“銀杏,你想,世間有沒有起死回生這回事?”
銀杏聞言暗驚:“海棠姊,你在說什么?起死回生根本是無稽之談,你怎么會忽然提起……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么?”
“誰會對我說什么?”海棠別過頭去:“我只是想他……好想他,就算不能相守,至少也讓我見他一面,我想知道他好不好,僅此而已……”
“海棠姊,如果有人對你說奇怪的話,你一定要告訴我!”銀杏認(rèn)真地盯著海棠:“已成事實的過去,不要妄想時光倒流重來,更不要相信平空鬼話,錯過的就讓它過去,不要再錯一次。”她頓了頓,拉起了她的手:“今天我來,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我想請你陪我去見笄月!
“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銀杏搖了搖頭,神色帶著決然的柔和:“沒什么,只是想為自己犯的錯找個補(bǔ)償?shù)姆椒,陪我走一趟,好嗎??nbsp;
海棠的左手伸進(jìn)衣袋中,摸到那根孔雀羽,迎上銀杏的眼神,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好,我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