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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我 第三章
作者:珍·安·克蘭茲
  真是千鈞一發。

  他差一點就弄擰了,第二天晚上,達克心想。他總是有一種搞砸私生活的天賦。

  達克坐在他暗下來的書房,注視著他在電腦螢幕上創造出來的高貴、五彩模式。

  依它,顯然的混亂是一件美事。它毫無止境地由一個迷人的形狀變化成另一個,經由不知名的指令,它不斷地變化,直到原型完全消失。

  但是達克知道如何恢復原型,而那就是"阿肯"之所以能成為世界上最復雜的解析軟體,至少可以稱霸一時。

  以軟件設計發展的速度看,任何程序都不可能永遠保持領先。"阿肯"會需要不斷地改進。但是達克相信任何其它產品想趕上"阿肯"都得花上好長一段時間。

  石氏保全顧問公司可望由這套保全程序賺取巨額金錢。它最大的客戶就是美國政府,用來保護其極敏感的電腦系統及高科技研究室。

  達克打算將"阿肯"的獲利投資在適用于民營機構的其它保全系統的開發上。

  這套程序是這么復雜,卻又簡單得讓人驚愕。達克希望他能將同樣的數學公式套用在夢娜身上。

  她和他曾擁過的任何女人完全不同;雖說他曾經擁入懷的女人并不多。到目前為止,長期的獨居及偶爾的浪漫火花構成了他的愛情生活。他無法享受這種不穩定的生活模式,想要一種可以預測的關系,正如他設計的程序。

  因此,婚姻變成了顯而易見的解決之道。只除了他一直沒能辦到。

  不是他沒盡力挑選適合的對象。他曾運用所有的邏輯思考以求取一房妻室。但是不知怎么地,事情總會出錯。

  夢娜揣測她是他的實驗品是猜對了。她絕對不符合他對適合妻子所下的定義,但是他想要她的欲念深沉得令他錯愕。

  達克暗自發誓,他不要抱著永久性的想法和夢娜發展關系,那樣會導致災難。生平第一次,他要聽憑命運的安排。這種念頭令他忐忑不安,但又奇怪地興奮。

  達克凝視著螢幕,察覺他的身體已因對星期四晚上的盼望而騷動。

  他突然想到,他會想和夢娜上床或許只是長期獨居的副產品。他已經很久沒有性交了。

  至少在婚禮前兩個月,蜜拉即忙碌得無暇談性事。而在那之前,他們之間的關系也不能稱為活躍。

  現在回想起婚禮前的最后幾星期,他所聽到的各種借口,達克不得不承認他應該看出事情不對勁的端倪的。但是一如往常地,他沒發現問題,直到大喜之日,新娘卻臨陣脫逃。

  星期四早上,夢娜正伏案電腦,亨利和寇丹推開門進入她的辦公室。

  "我馬上就好。"夢娜咬著下唇,敲下進入鍵,儲存最新一套午宴菜單。"該死!"

  "怎么了?"寇丹問。

  "我猜我弄丟了上張菜單。"夢娜懊惱地瞪著螢幕。"真希望東尼在這里,他是唯一一個真正了解這個蠢機器的人。"

  "別弄電腦了。"寇丹興高采烈地說。"我有個意外的驚喜要送你。"

  夢娜的注意力仍在菜單上。她不是很喜歡電腦。辦公室里會有一臺,唯一的原因是東尼說服她買的。東尼對這種高科技產品非常著迷。只要在"正點",他總會玩她的軟件。"我的生日下星期才到。"

  "這不是生日禮物,"亨利神氣地告訴她。"是感謝的禮物。"

  夢娜抬起頭,看到寇丹的手上抱著一個大盒子。

  寇丹和亨利都咧著嘴笑。這也不是新鮮事。自從兩星期前夢娜同意替他們的貸款背書,他們的臉上就掛著類似的表情。

  "禮物?給我的?"夢娜終于回過神地打量那個紙盒。"你們真體貼,但實在不需要,你們應該把所有的錢投資在'狂野情趣'的。"

  "這玩意兒沒花多少錢。"寇丹向她保證。

  "大部分是免費樣品。"亨利解釋,一面打開紙盒。

  "什么免費樣品?"夢娜問。

  "我要在'狂野情趣'販賣的東西。"寇丹探手進去,撈出一條飾有鐵釘的黑皮吊襪帶。"里面還有一件相配的胸罩,和一張大膽的面具及紅黑雙色束腹。"

  夢娜瞪著那條吊襪帶。"天啊!"

  "兩種尺寸的電動按摩棒,"亨利花俏地展示一件小巧的器具。"外加多種按摩油和按摩霜。"

  夢娜覺得自己全身脹紅。"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放了一些羽毛、天鵝絨皮鞭,和一個這種東西。"寇丹拿出一個用兩個小球綁在一條線上的器具。線上還吊著價位牌。"你看,說明書已附上了。里面還有各種彩色的保險套及草莓香味的糖果內衣。"

  夢娜說不出話來,她無助地看著盒中物。"啊……"

  "什么都不用說,"寇丹溫暖地表示。"我要你拿著它們。"

  夢娜清清嗓子,終于找到了聲音。"你們不需要用這些樣品做展示?"

  "寇丹要送給你,"亨利堅定地表示。"而她這個主意不錯。夢娜,該是你為自己找點快樂的時候,你過著修女一樣的生活,幾乎是嫁給了'正點'。"

  "我很滿意現在的狀況,"夢娜迅速地說。"真的。"

  "不可能,"亨利說。"你是戴家人,天生的熱情洋溢。"

  "這個年頭熱情洋溢很危險。"

  他揚起一盒保險套。"因此你得小心。"

  "鑼要兩面才敲得響。"夢娜虛心地說。

  "茱妮和貝絲伯母要另外給你介紹一個對象,"寇丹說。"一位在東區的劇院演出'卡默拉'的演員。"

  夢娜將頭埋進手掌。"不要又是個盲目約會。"

  "好吧,就算那只是一出古典音樂劇,而且他也不是男主角。"亨利帶著同情地表示。"人不能十全十美。"

  "我知道。"

  "茱妮說這個家伙是個直腸子,未婚,而且有工作。"寇丹加入游說團。"貝絲認識他的家人,他們也是戲劇世家。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你們弄得我好尷尬,"夢娜說。"茱妮和貝絲安排的盲目約會從來都行不通,更別說我的愛情生活不需要任何人協助。"

  茱妮以典型的戴家方式出現在門口,仿佛她是登上舞臺的。"等你真的有了愛情生活,我們自會下臺一鞠躬。"

  "我的天!"夢娜咕噥。

  眾人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夢娜的貝絲伯母闖進原已擁擠的辦公室。她六十出頭,體態高佻而優雅,有著一雙閃亮的黑眸與滿頭的銀絲。

  在悠長的劇院生涯里,戴貝絲扮演過各種角色。她和丈夫奧古已宣告退休,但仍不時在夏季公演或晚餐劇院中演出,如同夢娜的父母。

  戴家有句俗語:你可以將戴家人拉出劇院,你卻不能將劇院拉出戴家人的心。

  "夢娜,親愛的,"貝絲堅定地表示,"你只需要祛除舞臺恐懼癥。"

  "舞臺恐懼癥?"夢娜瞪著伯母。"太荒謬了。我沒有舞臺恐懼癥,除了上表演課時,我甚至從沒上過臺。"

  "是不是舞臺恐懼,我一眼就看得出來。"貝絲說。"親愛的,奧古和我談了好久。我們的結論是,你把全副的精力都給了'正點',而沒有保留一點給你的私生活。其中必有原因。"

  夢娜激動起來。"原因就是經營一門生意需要許多精力。至少我還有那份精力。"

  "那不正常,"貝絲堅稱,"對戴家人來說。"

  "我沒注意到家里有人抱怨。"夢娜駁斥。

  貝絲嘆口氣,"我們承認,家族時有人有份穩定的工作很有用,尤其是那個生意還能雇用家族中其它的人,但那并不表示它很正常。"

  "老天,貝絲伯母……"

  "你把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時間浪費在做生意上。"貝絲輕脆地宣告。

  茱妮歪躺在桌角。"你不是太挑剔,就是如貝絲伯母所說的有舞臺恐懼癥,你必須脫離幕后,走到聚光燈下,夢娜,你是戴家人。"

  夢娜聽夠了。她跳起來,面對那群心存好意的親戚。"你們或許有興趣知道,今晚我有約會。"

  每個人都震驚地瞪著她。

  茱妮首先恢復。"和誰?"

  夢娜臉色一紅。"石達克。"

  亨利的嘴張大。"石氏保全顧問公司的石達克?"

  "嗯。"

  "那個大老粗?"茱妮的眼睛驚恐地睜大。

  夢娜立刻轉向她。"我說過在這里不準再叫他大老粗的。"

  "對不起。"茱妮咕噥。"我再確認一遍,我們談的可是那位超級客戶?"

  "我們談的是石達克,如此而已。"

  亨利呻吟一聲。"石達克,那個活人電腦。"

  夢娜轉向他。"他不是電腦。"

  亨利豎起一只手。"對不起。"

  "我確信他是個好人,親愛的,"貝絲安撫地說。"也是個有價值的客戶。但你是戴家人,姓戴的不和非劇院人士來往,那樣不自然。"

  "我不敢相信,"茱妮說。"你究竟看上他哪一點?"

  夢娜揚起下顎。"他正直、誠懇,值得信賴。"

  "你怎么知道?"貝絲反擊。

  "戴氏直覺。"夢娜驕傲地說。

  現場沒有人能反對這句話。

  "正直、誠懇,值得信賴。"亨利扮個鬼臉。"聽起來好象一只圣伯納犬。"

  "感覺滿無聊的,"茱妮說。"但是我想你總得有個開頭。要小心,好嗎?另陷得太深,你和他不可能有未來可言。"

  "沒錯,"貝絲迅速說道。"他不是你這一型的人,親愛的。"

  寇丹指指裝滿樣品的紙箱。"把這些東西帶回家收著。誰知道呢?或許你和那個呆頭鵝實驗了一陣子后,你會想要一個真正的熱血男子漢。"

  午夜前不久,夢娜坐在達克的車前座,注視她公寓的大門緩緩升起。期盼的心情與她觀賞新戲時等候布幕升起時一模一樣。

  但是生平第一次,她覺得仿佛自己真的登了臺,演出劇中的一角,而不只是個觀眾。她想,戴家人就應該有這種感覺。

  一股興奮竄過她心田。舞臺恐懼癥?她不知道。

  她希望,邀請達克進去喝杯咖啡不是一項錯誤。

  "你可以停在那里。"夢娜指出一塊標明訪客的停車位。

  "好。"

  達克將車停到位置上,車里沉寂了下來。從晚宴回來的一路上,他們大部分保持沉默。夢娜想,他們就象兩個剛從第一次約會回家的啞巴青少年。

  "你的車停在這里很安全。"她向他保證。

  達克再次點點頭,熄掉汽車引擎。他打開車門、下車,繞過車尾去替她開門。

  夢娜下車,試探地笑笑。"今晚進行得很順利。"

  "嗯。"他關上車門,挽起她的手臂,護送她走向電梯。


  又一陣沉默。電梯來了,門開了。夢娜步進去,自動開始她的深呼吸練習。達克跟著她,在她按下五樓按鈕時,安靜地站著。

  門關了,夢娜緊張地盯著樓層顯示燈。

  達克眉頭一皺。"你還好吧?"

  "嗯。我只是不能適應電梯。"夢娜說。

  "密室恐懼癥?"

  "嗯。"

  "生來就這樣?"

  "從我五歲時。我勉強能應付電梯,因為我可以數樓層,而且我知道我只會被困在里面幾分鐘。"

  達克伸手擁住她的肩膀。夢娜先是一僵,繼而松弛下來。他溫暖的身軀與粗壯的手臂頗能安撫她。

  他們倆一起看著樓層顯示燈。

  電梯門在五樓開了。夢娜習慣性地松出一口氣,近乎用跳地離開電梯。

  石達克跟著她。"往哪兒走?"

  "左邊。五O六室。"

  他伸出手向她拿鑰匙。夢娜稍事猶豫,但還是交給了他。她很訝異這個小動作所透露的親密。

  他接下鑰匙,挽著她的手臂走向五O六室,進而開了門。

  夢娜步進漆黑的寓所,伸手去按燈的開關。燈還沒點亮,黑暗中什么東西向她移近。

  她點亮燈,一個蒙面怪物自暗中浮現,嚇得她尖聲大叫。

  "歡迎你回家,甜心。"怪物尖聲嘶語。

  夢娜直覺地后退,直直撞進達克堅實的身軀。

  蒙面人向她追來,雙臂向前伸展。它穿著鑲有鋼釘的紅黑皮質背心、黑牛仔褲和皮靴。兩個眼睛在皮面罩后面閃閃發亮,戴著皮手套的手中握著一條小皮鞭。

  "搞什么鬼?"夢娜撞到達克時,他甚至沒有晃一下。

  他將她推至一旁,輕快敏捷得令原本就張口結舌的夢娜震驚。他俐落地將夢娜推進走道,自己則橫身擋住那蒙面怪人。

  他的腳踢得既快又狠,直接命中怪人的肋骨。

  "喔!"怪人倒了下來,皮鞭掉落在硬木地板上。

  夢娜抓著門框。"達克,你沒事吧?"

  "沒事。"達克沒看她,他走向他的被害人。"打電話叫警察。"

  "老天!"蒙面人勉強發聲。"你瘋了嗎,夢娜?是我,快想想辦法,否則這個白癡就要打電話叫警察了。"

  "怎么一回事?"夢娜重回玄關,仔細打量地板上的身影。"東尼,是你嗎?"

  "當然是我。你想還會有誰?"東尼自面罩的眼洞狠狠地瞪著達克。"把你的這位看門狗叫開好嗎?"

  達克看著夢娜。"你認識這個人?"

  "認識,他是我繼兄,希望你沒傷到他。"

  "或許踢斷了一根肋骨。"東尼喘氣。

  "糟糕。"夢娜就要走過去,聽到身后的走道傳來兩聲開門聲,她又停了下來。

  她回望一眼,看到兩位鄰居。頭頂著粉紅色發卷,兩手揪緊睡袍的米雪碧自門縫向外張望。她瞪著東尼。"怎么了?要我叫警察嗎?"

  "不用了,沒事。"夢娜道歉地笑笑。"有人安排了一個小驚喜給我,而我反應過度了。"

  "再也沒有人肯讓我驚喜一下了,"雪碧嘟嘴。"自從先夫克雷去世后,我就沒有享受過真正的驚喜,他也不介意偶爾來點皮件什么的。"她將門砰地關上。

  在"正點"附近經營藝廊的許得出現在五O八室的門口。他的睡袍點綴著時髦的黑絲,手指上的戒指在走道燈光下閃爍。"你還好吧,親愛的?"他用不自然的英國腔問。

  "我很好,真的,"夢娜迅速說。"是我哥哥。我沒料到他會來,抱歉吵到你。"

  夢娜關上門,轉身面對她的訪客。"東尼,你想你在做什么?"

  "我只是開個小玩笑。"東尼謹慎地坐起來,他一個瑟縮,戴著皮手套的手摸摸肋骨。

  "你為什么穿那些玩意兒?"她問。

  "在你臥室里找到的。"東尼倒抽一口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你又是從哪兒弄來的?我無意冒犯,但這不合你的風格。"

  "說來話長。哦,東尼,看到你真好。"她跑向前,展臂將他擁住表示歡迎。"但是你應該先打電話的,我沒料到你會來。"

  "哎唷!"東尼顫巍巍地摟她。"輕一點,我仍在考慮控告這只看門犬。"

  "他叫石達克。"夢娜說,退后一步,微微一笑。"達克,這是我的繼兄戴東尼。"

  達克沒說話,東尼不理會夢娜的介紹。兩個男人都沒有伸出手相握。

  東尼摘掉面罩,露出他典型的戴氏五官。他刻意地用背對著達克,看著夢娜說:"我才從洛杉嘰回來。"

  "我以為你正忙著演出那出肥皂劇。"她焦慮地盯著他的臉。"哦,東尼,出了問題嗎?"

  "以后再告訴你。"東尼斜瞥達克,仿佛在目測他的分量,接著他轉向夢娜,露出熟悉的微笑。"介意我今晚在此打地鋪嗎?我去洛杉嘰時把公寓退掉了,記得嗎?"

  夢娜明白達克正以哲學家的沉默看著她,等她決定哪個男人該走,而哪一個會留下。"這個嘛……"

  "如果有問題,"東尼反諷地說。"我會另外找地方過夜。我可不想打斷你的好事。"

  夢娜臉色緋紅。"對不起,東尼,你可不可能去爸媽的寓所?他們仍在亞歷桑納。"

  他眉鋒一鎖,顯然被她的決定嚇了一跳。"你和這只看門犬有一腿,嗯?我很訝異,他看起來不象你那一型的。"

  "達克是'正點'的客戶。"夢娜迅速表示。

  "從什么時候起你會帶客戶回家的?"東尼問。

  達克雙手抱胸,斜著肩膀倚在墻上。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冷冷地看著東尼。"從她明白獨居的女人要格外小心住家安全起。"

  "你認為保護她是你的工作?"東尼猛扯紅黑皮背心的鐵扣。"那你需要再想一想。老兄,她才五歲時救她的人是我。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在照顧她,她不需要穿著閃亮盔甲的武士,她有我。"

  "拜托,東尼,不要惹是生非。就這樣已經夠難堪的了。"

  "嗯,我看得出來。"東尼拿著背心、面罩及皮鞭。"我猜今晚你哥哥會礙事,嗯?"

  "東尼……"

  "丫頭,過去幾個月你變了,"東尼嫌惡地將那些皮件扔至一旁。"告訴我,這些時髦的性玩具是不是這家伙介紹給你的?"

  "夠了,東尼!"夢娜尖聲命令。

  "你們倆哪個用鞭子?"東尼拉長聲調。

  "我們喜歡輪流用。"達克說。
  達克將門當著氣鼓鼓的東尼的臉關上。他稍感滿意地想,至少那個人已被暫時拋開,雖然他揣測真正的戰爭這才開始。他注視夢娜急急收拾扔了一地的皮件飾物。

  "真不好意思,"她說,"我不知道該怎么說。"

  達克瞄一眼堆在她手臂上的飾物。"說你會盡快換鎖。"

  她奇怪地看著他。"因為東尼?不需要,他是家里人。"

  "你不是說他是繼兄?"

  "沒錯。"

  "那就沒有血源關系?"達克謹慎地問。

  她眉頭一皺。"這個嘛,如果你純粹字面解釋,我想沒有。"

  "我通常照字面解釋。"

  "東尼從任何一方面看都是我哥哥,"夢娜有力地表示。"我們一起長大的。"

  達克領悟他挑到了敏感問題。"我無意就這件事和你爭。我只是納悶,如此而已。"

  夢娜懷疑地看他,繼而后悔了。她的目光轉柔。"我母親在我五歲時嫁給他父親,那時東尼九歲。他的母親在他襁褓時就去世了。"

  "他說他在你五歲時救過你的命。"

  暗影在夢娜藍綠色的眸中回旋,如同幾分鐘前他們在封閉的電梯里時一樣。

  "沒錯。"夢娜迅速轉開身。"但那是題外話,今晚我不想談它。失陪一會兒,我把這些東西拿去放好。"

  達克注視她急急走開。當她消失在一扇活動日式屏風后面,他將注意力轉到屋里其它的部分。

  他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屋里沒有隔間明顯的房間。紅磚墻構成這間公寓的三面,正前方則是整片的玻璃窗。霧里屏風提供了臥室區的隱私;一道高度齊腰、用玻璃紅磚搭建而成的櫥臺區隔出廚房;浴室則藏在另一道玻璃磚及日式屏風的后面。

  這是一個寬敞的生活空間,正適合一個不喜歡長期待在類似電梯的封閉空間的女人。

  達克繞過那道玻璃櫥臺,找到一個亮晶晶的咖啡爐。他又在附近的一個玻璃罐找出炭烤咖啡。

  達克打量那臺機器半晌,和他自己的那臺類似。他很會處理高科技玩意兒。

  "嗨,以這種方式結束一天可真精彩。"夢娜自屏風后面冒出來時,對他抱歉地笑笑。"以一個戴家人來說,東尼偶爾會抓不準出現的時間。吶,我來泡咖啡,你應該是我的客人才對。"

  "我就要弄好了。"達克按下橫桿,咖啡爐象一條電子龍開始發出嘶聲。

  "我看到了。"夢娜怯懦地笑笑。"那就謝啦。"她在對面的高腳椅坐下。

  "你的繼兄提到什么剛從洛杉磯回來。"

  "嗯,他去那里演出一出肥皂劇。現在才三個月,他就回來了,表示事情出了差錯。肥皂劇的風險很大。"

  "我不懂。"

  "好萊塢對真正的演員來說是個可怕的地方,"夢娜說明。"絕對不適合戴家人。姓戴的是劇院人員,不是電影或電視人員。"

  "其中有不一樣?"達克問。

  "當然。"夢娜滿臉震驚。"三代以來,戴家人一直活躍于舞臺劇。他們沒一個會去好萊塢求發展。"

  "直到東尼?"

  "整個家族都不喜歡看他和電視扯上關系,但他仍愿一試。"夢娜嘆口氣。"而他以前做過的事沒一樣真正地成功,因此這一次我們倒衷心希望他能找到自我。"

  "在好萊塢?"達克斟滿一個小咖啡杯。"似乎不大可能。我一直認為好萊塢是讓人迷失的地方。"

  夢娜皺皺鼻子。"奧古伯父也是這么說的。但是,我們仍抱著希望。幾年來東尼一直沮喪不振,他的嘗試沒一樣成功過。我擔心他,我們全都擔心。"

  達克將咖啡杯放在櫥臺。"你可曾參加過職業演出?"

  "我試過,天知道我試過。我修了藝術學、表演學,但是我終究必須面對我是家中唯一沒有表演天賦的人的事實。當時我很難接受,這一輩子我比什么都想維系戴家的傳統。"

  "但你并不是真正的戴家人,不是嗎?"達克柔和地指出。

  她的目光轉厲。"我當然是真正的戴家人。從五歲起就是了。"

  "別緊張,我無意惹惱你,我只是想弄清事實。你被戴家收養了?"

  "嗯,"夢娜的聲調寒如霜。"正式改姓戴。"

  "你說過你母親在你小時候嫁給了你的繼父。你的親身父親死了嗎?"

  "那時我還沒出生。"夢娜啜口咖啡,"車禍。"

  "因此只有你母親和你相依為命,一直到你五歲?"

  "不盡然。"她低頭注視濃郁的咖啡。

  達克依稀感覺得出來她在回避解釋。那只使得他更加好奇。"那么,你母親再嫁了兩次?"

  夢娜稍顯猶豫,接著她聳聳肩。"我父親死后兩年,她嫁給了他的生意伙伴羅喬治。他的精神不正常,但最初她并不知道。"一滴咖啡濺出杯緣。"直到他開始做出暴力行為。他接受了心理治療,醫生說他已有改進。但是就在那時候他開始傷害媽媽。"

  達克當下一寒。"還有你?"

  夢娜握著咖啡杯的手指緊得泛白。"他轉而對付我時,媽媽放棄了治療。她收拾行李,帶著我半夜出走,我還記得她要我保持安靜,當時我真的嚇壞了。"

  "老天!"

  "我好怕羅喬治,怕我不能保護媽媽,怕他可能采取的手段。對那個時期,我唯一記得清楚的就是害怕,甚至到現在都還不愿意去回想。"

  "混亂。"達克輕聲說。

  "什么?"

  "對一個孩子來說,恐懼感就象一種大混亂。"

  "大概吧!"

  "你們離開羅喬治后去了哪里?"

  "加州。"黑影自夢娜眼中淡去,她微微一笑。"媽媽是服裝設計師兼演員。她在一家專演莎士比亞的劇院找到一份工作。"

  "你們就是在那里認識戴家人?"

  "嗯。他們收容了我們,接納我們成為一家人。媽和戴班迪陷入了愛河。"

  "而你也有了新名字。"

  夢娜點點頭,"我想要一個全新的名字配合新生活,我要做一個真正的戴家人。家里人的名字都取自莎翁的劇本,因此我選了夢娜。"

  "有沒有特別的理由?"達克問。

  "我只是喜歡它念起來的聲音。"

  "我不是很懂莎士比亞,但夢娜不是'奧塞羅'一劇中純真、忠心,但不受丈夫信任的妻子?"達克若有所思的問。"據我所知,她的結局不好。"

  "我知道。"夢娜扮個鬼臉。"我說過,那時我才五歲,而我喜歡它的念腔。我承認,如果我能重新來過,我或許會另選一個名字,或許叫海倫。"

  "所以你母親和羅喬治終究離了婚?"

  "媽媽辦了手續,但是羅喬治在離婚通過前死了。"夢娜輕聲說。

  "他怎么死的?"

  "舉槍自盡。"夢娜輕輕抖了一下,仿佛甩開一件陰暗的外衣。"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改變話題。"

  "當然可以。"一定還有隱情,達克想。但他明白一個晚上,他已經刺探得夠多了。

  他依稀為自己竟然會步步相逼感到訝異。他不是喜歡探人隱私的人,他一直仔細保護自己的隱私,并尊重別人的權利。但是不知為了什么,他想知道夢娜的一切,遲早他會得到所有的答案。

  夢娜下定決心地笑笑。"我的事談得夠多了。你在哪兒學會對付東尼那一招的?看來象是某種武術。"

  "沒錯。"

  夢娜偏著頭。"我沒想到你會是運動型的人。"

  達克凝視她,不置一詞。

  她臉色緋紅,"我是說,你的身體看起來很強壯,但是我不能想象你會研究武術,你比較像動腦筋的科學家,智能型人物。"

  "我也練過舉重。"達克訕訕地說。

  夢娜的視線掃過他的肩膀,藍綠色的眸子閃動著女性的贊賞。"那個我相信。"

  達克覺得渾身突然燥熱。"我并不是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電腦前面。"他粗啞著嗓音回答。

  "你到西雅圖形之前究竟是在做什么?你的前未婚妻提過什么高科技腦庫。"

  達克揚起眉毛,"你和蜜拉曾談到我?"

  "算是吧!只是不經意提到,你懂我的意思吧?"

  "不,"達克說。"我不懂。"

  "算了。"夢娜給他一個過度燦爛的笑。"沒什么。只是潘小姐和我討論事情時不經意提到的。"

  "討論事情?"達克刻意用中庸的腔調重復重點。

  "嗯。"

  "關于我的事?"

  "不是關于你,是關于婚宴計劃。"夢娜拋下這個話題。"說說看你那所腦庫的事。"

  "它叫'羅塞達中心'。"

  夢娜的眼睛睜大。"我知道,根據第一個解出埃及甲骨文奧秘的古物命名?"

  "沒錯。'羅塞達中心'是一小群研究復雜結構科學的人集合而成的團體。"

  "你是說混亂原理?我聽說過。"

  "那是一種很爛的說法,"達克惱怒地說。"我比較喜歡稱之為'復雜';靵y意味毫無章法,復雜卻是幾近混亂但仍有理可尋的蠻荒地帶。就算最復雜的體系也有它既定的模式,只是不容易為人發現罷了。"

  "你在'羅塞達中心'時做什么?"

  "我的專長是研究并發展解析技巧。大部分我研究過的計劃都是為情報單位及研究所量身打造的。"

  "哇,真了不起。那你可算是某種公務人員嘍?可曾協助追捕恐怖分子或劫機犯?"

  "當然沒有,"達克嘟囔。"我最多偶爾做過某些單位的技術顧問。"

  "哦。"

  達克微微一笑。"失望了?"

  "沒有,只是很好奇。"夢娜斜偏著頭。"那你為什么會去練習舉重并研究武術?"

  "'羅塞達中心'坐落在科羅拉多的山腳,"達克耐心地解釋。"到丹佛或任何地方都要開上很長一段路。除了工作沒什么事好做。但是人偶爾也需要休息,因此我練舉重并上武術課。"

  她無辜地看他一眼。"那就是你的休閑活動?"

  "不,"達克說,"我的休閑活動是工作。"

  "哦,你用工作打發休閑時間。"

  "我用那些體能動作舒散身心。"

  "你的減壓劑。"夢娜聰明地表示。

  "可以這么說。"

  她調皮地看他一眼,"那里可有許多女性科學家及工程師?"

  "有幾個,不很多。為什么問?"

  "你會認為自己過的是離群索居的隱士生活嗎?"

  "隱士生活?"達克覺得她在取笑他,但他不知該如何回應。"我沒聽懂。"

  "好吧,我就直說好了。"夢娜雙手支在櫥臺上。"你在'羅塞達中心'可曾有任何特別的女性朋友?"

  他霍然領悟她是在問他過去的愛情生活。這個直截了當的問題來得突兀,而他并不習慣和人討論這種事。

  "換言之,"達克謹慎地回答。"你想知道我可曾和其中的研究員或工程師有染?"

  夢娜倒抽一口氣。

  "怎么了?"達克問。

  "沒什么,"夢娜的聲音梗塞,她抓起一張紙巾急急蒙住嘴。"沒事。"她猛地搖頭,兩眼泛出淚光。

  "你是在笑我?"他伸手過去輕拍她的背。

  "抱歉。"夢娜縮成一團,終于穩住身形。"我只是覺得很好玩。"

  "我過去的愛情生活?我怎么不覺得它們有多好笑?"

  "我指的不是你的愛情生活,而是你對我的問題的反應。你總是照字面意思去解釋人際關系嗎?"

  "那是我知道的唯一一種方式。"他警告她。

  "想來也該如此,嗯?"她斂眉肅容,但是眼神仍舊飛揚。"我聽說過你們科學家最會說一是一。"

  "大概多數人都是。"

  "我想那可能是你們所受的教育中,強調分析及評論的思想的副產品。"

  達克考慮了幾秒,"不,那是自然反應。說一是一的人天性傾向科學工程,因為那些規矩最合他們的思路。"

  "類似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迷思?"夢娜格格一笑。"或許我們姓戴的對舞臺藝術有興趣,是因為我們的思想很藝術。"

  "你似乎是家族中的異類,象亨利堂哥說的,家中唯一具生意頭腦的人,唯一不會演戲的人。"

  "別被我騙了。我不是好演員,但卻是一流的戴家人。"她突然若有所思。"達克,你和我真的不大相同。"

  "我知道。"

  "或許你會為此擔心。"

  "嗯。"他站起來。"但不知為什么,我沒有。晚安,夢娜。"

  她眼神難解地凝視他。"你要走了?"

  "時間不早了。"他繞過玻璃紅磚櫥臺,在她身前停下,沒再說一句話。他俯下頭,用嘴輕刷她的唇。"我走后一定要栓上安全帶。"

  "我會。"

  "我明天打電話給你。"

  "好。"她稍顯猶豫。"今晚過得很愉快,雖然它只是為了生意。"

  "它不只是為了生意。"

  她的眼睛發亮。"我很高興。"

  "我的秘書告訴我,下星期我必須參加一場慈善舞會。顯然蜜拉替我答應捐出兩千元給'未來藝術家基金',我原打算躲掉,但是茉玲和卡倫說我必須去。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她微微一笑,"好共同找尋新的生意?"

  "至少這一招今晚有效了。"他僵笨地說。

  "確實有效,"她迅速保證。"而我很樂意和你一起去參加那場慈善舞會。"

  他松了一口氣,"謝謝,細節我再告訴你。"

  "可以。抱歉東尼惹出來的麻煩。"

  "算了。"此時抽身走人需要有堅強的毅力,但達克做到了。今晚離開家門前,他擬定了一個計劃,而不論面臨什么,他計劃堅持到底。

  他起誓,他最不虞匱乏的就是意志力。遲來的喜悅是他最拿手的工夫。經過孤獨,至少教會人這個。

  夢娜溜下高腳凳,跟著他來到門口。她等他拉開了門,這才輕輕碰一下他的手臂。"晚安,達克。"

  他停下腳步,"走之前我有話要問你。"

  "什么事?"

  "關于東尼在你房間找到的東西。"

  夢娜的臉頰泛紅。"寇丹給我的。'狂野情趣'將要引進的貨物樣品,算是謝禮。"

  "我想也是。"他松口氣。"看來你還是替她的貸款背書了?"

  "當然?艿ず秃嗬羌胰耍骷胰嘶ハ嗾疹。創業初期,我需要臨時工時,寇丹和亨利都曾免費替我幫忙。"

  "再回答一個問題,"達克說。"如果你必須支付他們的貸款,你的財務狀況能否負擔?"

  她的嘴一抿。"寇丹會讓'狂野情趣'大賣的。她很象我。她不但是高明的舞臺設計師,還擁有生意頭腦。"

  "當然。"他再次輕吻她一下,終于跨進走道,輕輕關上門。

  他等到聽見夢娜將安全栓推上,這才動身朝電梯走去。

  等待的當兒,他想到今晚發現的兩個可能會沖擊他和夢娜的關系的因果。第一個是,他在戴東尼的眼中看到的占有欲及厭惡。

  第二個則是,"狂野情趣"極可能因周轉不靈而倒閉。每門生意都會面臨資金的考驗。石氏保全顧問度過了它自已的難關,但是許多企業都不能。他明白,若是寇丹的情趣商店倒閉,"正點"很可能隨之垮臺。

  但是他也察覺,不論他說什么都不能勸服夢娜不替寇丹背書。他想起她告訴他,她是戴家人時堅定的眼神。它使他想起那句比國王本身還忠君的俗語。她五歲時發生的事使得她比真正有戴家血緣的人更象戴家人。

  他納悶那種與家人緊緊相系,知道自己不是單獨地對抗全世界,會是什么感覺。

  看到兩輛閃著紅藍燈光的警車停在他家的門前,達克過了一會兒才領悟它所代表的意義。警察一定是應他的保全系統而來的。

  "該死!"達克將車駛了過去,熄火停車。他注視著向他走來的警員。自各方面考慮,今晚算是相當圓滿順利,這種結局卻破壞了一切。


  達克開門下車。

  警員停下腳步,拿出一本記事本。"這是你家?"

  "正是。我叫石達克。"

  "看來有人企圖闖進你家。"

  "那家伙沒進去吧,嗯?"達克冷靜自信地問。他裝設的警鈴非常特別,是他自己設計的。

  "沒有。只是兩個孩子,不是慣竊。他們試圖敲開后面的窗戶,還沒弄開我們已經到了。"

  "哦。"他仔細設計的保全系統發揮了它的功能,達克一時間稍感滿意。周延的設計一向有它的價值。"你說是兩個孩子?"

  "嗯。"警員搖搖頭。"越來越年輕了。這兩個小鬼分別是十歲及十二歲,或許想找點東西賣錢,錄影機、音響之類的。幸好他們不是干脆打破玻璃硬闖。"

  "就算他們有鋃頭也得花上二十分鐘才進得了那扇窗,"達克心不在焉地說。"而那時你們已經趕到現場了。我的玻璃窗都涂了一種透明膠,它就象蜘蛛網,就算玻璃破了,它也不會散開。"

  警員微微一笑。"我家的窗戶上也有那玩意兒。"

  "我們住在一個道德沉淪的世界。"達克瞟一眼那兩輛警車。他可以看到兩個小人影局促地坐在后座。"接下來怎么辦?"

  "恐怕要勞駕你填一大堆表格。"

  第二位警員走向達克。"那兩個小鬼剛剛說了一些有趣的話。他們宣稱是屋主的親戚,說是他們發現他不在家,想先行進去等他,他們發誓不是想偷東西。"

  "該死!"達克的胃一沉。"他們叫什么名字?"

  第二位警員瞟一眼手中的筆記。"十二歲的叫石凱爾,十歲的叫石杰生,說是從波特蘭來的。認識他們嗎?"

  達克有一種奇怪的認命感。"我從沒見過他們,但我知道他們是誰。他們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第一位警員揚起眉梢。"關系真親,嗯?"

  "你注意到了?"達克禮貌地說。


  一個小時后,達克走進他的書房,凱爾與杰生則專心吃著他替他們做的鮪魚三明治。除了喂飽他們,他不知道還能怎么做。

  留言機里有三通電話,全是他父親的第三任妻子石愛麗打來的。根據凱爾和杰生的說法,不久她就會下堂求去了。達克從沒看過她。

  達克,我是石愛麗。我們沒見過面,但我是你父親最新一任棄婦。你看到我兒子凱爾和杰生了沒有?他們留下紙條說要到西雅圖找你。請回電。

  第二通的口氣更急迫了。

  達克,又是我石愛麗。請立刻回電。

  聽到第三通電話時,達克明白那個女人已瀕臨絕望。

  達克,是我,愛麗。我要打電話給你父親。這是他的錯。那個混帳這一輩子至少該負一點責任。過去六個月里兩個孩子的行為都不正常。他們的心理醫生說肇因是我和他們父親的離婚。我已經受夠了。凱爾和杰生快把我逼瘋了,現在他們又耍了這一招。太過份了。你聽到我的留言了嗎?看在老天爺的份上,請回電。

  達克按下留言機的倒帶。眼前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麻煩。

  他沉思好久可有其它退路。終于,他拿起電話撥了號。

  第一聲鈴還沒響完,聲音絕望的石愛麗已抓起了話筒。

  "德森,也該是你回電的時候了,我都要瘋了。你的兩個兒子坐了巴士去西雅圖,沒大人陪。他們才十歲和十二歲,淪落在西雅圖的街頭。他們絕對找不到那個大哥的,都已經半夜了,他們或許正在街頭和毒販小偷為伍。你說要怎么辦?"

  "我是石達克,愛麗。凱爾和杰生和我在一起。"

  "達克。我以為是德森。達克,我好擔心,若不是雷夫,我真的會瘋了。他說我反應過度,但是--"

  "誰是雷夫?"

  "陶雷夫醫生,我的朋友。其實是兩個男孩的心理醫生。凱爾和杰生不見時,我正好和他在一起。我回家之后發現他們留了一張紙條,說是要搭巴士去西雅圖找你。你確定他們沒事?"

  "除了有點餓,其它都很好。他們有我的地址,下了巴士后,他們找到公車路線,在一條街外下了車。對兩個外地來的孩子來說,他們做得很不錯。"

  "他們愿意的時候可以很聰明,只是這一點你絕對無法由他們過去一年的成績看出來,"愛麗苦澀地說。"他們一向得甲和乙的。自從我們鬧離婚,他們的成績就只有丙和丁了。退步得這么多,一定是故意的。"

  "離婚對孩子來說確實不好受。"

  "他們該知道,離婚對每個人都不好受。難道他們認為,他們的父親離家出走和他的波霸女秘書同居,只有他們兩人受苦?我過得也不輕松。"

  "我想也是。"

  "好象我要煩的事還不夠多,凱爾和杰生我行我素,雷夫說他們的行為異常是因為失去父親的痛苦反射。好象只有他們才有情緒上的苦惱,他們一點都沒有考慮到我。"

  "嗯哼。"

  "我應該聽瑪蓮的話的。"

  "爸爸的第二任妻子?"

  "她發現德森為了我要離開她時,打了電話給我,說我會后悔。但是我呆呆地沒相信她。我以為我能改變他。"

  "愛麗,我知道你有煩惱,但那些不是我的煩惱。"達克平靜但清楚地表示。"凱爾和杰生怎么辦?"

  "既然他們已平安到達你那里,我什么都不管了。"愛麗堅決地說。"天知道,反正現在我也應付不了他們。我的精神耗盡了,明早和我的心理醫生談過了再說。"

  "你去找心理醫生咨詢時,我們就該全守在這里一籌莫展?"

  "你可以收留兩個孩子一陣子吧?暑假剛開始,他們不會曠課的。"

  "等一等……"

  "你是他們的大哥,不是嗎?"

  "同父異母。直到今晚之前,我甚至從沒看過他們。"

  "那又怎么了?幾年來德森一直告訴他們,你是替政府從事秘密工作的火箭科學家。他們也喜歡高科技的電動玩具及電腦,他們認為你是某種超級英雄。"

  "愛麗,凱爾和杰生可以在此過夜,如此而已。明天一早你必須設法來接他們。"

  "明天我才不會開車去西雅圖,我和心理醫生有約,天知道我需要治療。告訴凱爾和杰生,我希望他們明白今晚他們害我所受的苦。晚安,達克。"

  "愛麗,等--"

  太遲了,電話線那頭傳來的喀啦聲,清楚地告訴達克,愛麗已掛斷電話。

  "該死!"達克茫然地瞪著話筒。

  書房門口移進一個人影。"是媽媽的電話?"

  達克慢慢地轉身。杰生站在那里,一只手抓著半個三明治。

  "嗯,她很擔心你們。"

  "她和心理醫生談過后就會好了。"杰生咬一口三明治。

  凱爾在弟弟身后出現。"她總是那樣。"

  "那我就放心了。"

  "你同意讓我們在這里過夜嗎?"杰生問。

  達克凝視兩個異母弟弟的五官,依稀看到了自己的過去。

  兩個男孩的頭發都近乎黑色,聰明的綠眸被眼鏡遮住。兩個人都擁有石德森的高顴骨及粗獷的五官,兩個人看起來都是蒼白、細瘦而且駝背。

  他們和他唯一的不同點,達克想,在于他的父母離婚時,他沒有任何人可以投靠。

  "今晚你和凱爾可以在此過夜,"達克說。"明早再研究你們回家的事。"

  "我們不想回家。"

  "明天再說吧!"達克表示。

  他告訴自己,運氣好的話,明天早上凱爾和杰生就會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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