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雨棠又去看方挽晴。
方挽晴本來正好奇地打量木屋中的一切,忽見雨棠出現(xiàn)又有幾分驚惶。身子一直退到床邊,怯怯問道:「你要做什么?」
雨棠很無奈,「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以前你都不怕我的,我們以前相處得很好!顾ба溃瑳]想到自己會有說謊的一天。
她輕輕應(yīng)了聲,顯然對他的話半信半疑。
雨棠露出他一貫的慵懶笑容,又說道:「挽晴,你以前都叫我棠的,你想想,是不是?」
方挽晴搖搖頭,「我不記得了。」
「那你現(xiàn)在叫叫看,我說給你聽了,以后你都這么叫我,好不好?」雨棠不著痕跡地上前一步,緊緊看著她。
她迷惑地喃喃道:「棠……」她試著照他的話做。
這聲叫喚卻使他一陣心神蕩漾,而她心里也涌起幾分莫名的感覺,仿佛心慌、仿佛是灼痛,她慢慢說:「我……好像記得,你的名字!
雨棠一喜,「是嗎?你記得我?挽晴,我知道你會慢慢想起一切的!
他走上前,想握她的手,但她卻避了開。
雨棠神色一黯,細(xì)心的方挽晴看在眼里,鼓起勇氣伸手輕扯他衣袖,「對不起,我……還是有些怕你……你莫要難過!
雨棠很快恢復(fù)神色,自嘲地淡淡一笑。
方挽晴細(xì)看他的模樣,忽然覺得一陣頭痛。
「你怎么了?」見她忽然用雙手扶住頭,他略略一驚,看出她痛苦的神色。
「我……忽然有些頭痛!
「痕,風(fēng)痕!」雨棠打開門,大叫風(fēng)痕的名字。
風(fēng)痕匆匆走過來,「怎么回事?」
「她忽然頭痛起來,你快看看!
風(fēng)痕聞言,對雨棠道:「你先扶她躺下!
稍后,風(fēng)痕診起方挽晴的脈。
方挽晴安靜地躺在那里,不敢望向雨棠,不知為什么,每次看到他亮得逼人的眼,她就一陣緊張,連呼吸都不穩(wěn)起來,沒處可放的視線只得落到風(fēng)痕身上。
她發(fā)現(xiàn)風(fēng)痕的手很美,修長的手指很細(xì)致,瑩白的肌膚有種透明的感覺,但是在手腕處有一道狹長的傷疤,與那雙漂亮的手反差成一種很駭人的效果,竟有幾分詭異。
不由自主地,她伸出手去碰觸那道深長的傷痕。指尖輕觸到黑色的傷口,風(fēng)痕卻忽然縮回手,神色間竟似有幾分痛楚。
方挽晴一下慌了神,「風(fēng)大哥,我弄痛你了嗎?」她未使幾分力啊,為何他會露出如此痛楚的表情?
「沒有!癸L(fēng)痕勉強(qiáng)露出一個笑容,但傷口的刺骨疼痛讓他白了臉。
雨棠注意到他的神情,神色變得凝重,卻沒作聲。
風(fēng)痕站起身,看一眼雨棠,「她沒什么事,你別擔(dān)心!
雨棠使個眼色,示意風(fēng)痕跟他出去。
出了屋子,雨棠一直走著,都沒停下。
風(fēng)痕跟在他身后,終于見他停在一棵大樹邊。
雨棠霍然轉(zhuǎn)身瞪視著風(fēng)痕,神色很是難看,「你老實說,那毒是不是已侵入內(nèi)腑,連你自己都無法控制?」
風(fēng)痕看他半晌,視線轉(zhuǎn)向別處,「你不要胡亂猜測!
「亂猜?」雨棠一把抓住他的雙肩,「告訴我,最壞的結(jié)果是怎樣?你會死是不是?」
「說呀,告訴我,為什么不說話?」他搖撼著風(fēng)痕,神色激動,「你早知道的,是不是?所以這半年來你一直隱居在這里,你是在這里等死!還瞞著我和雪魄,是不是?」
風(fēng)痕推開他的手,淡淡一笑!干烙忻阌趾伪貓(zhí)著?」
「風(fēng)痕,你這是自私、冷血,你這樣置我和雪魄于何地?」雨棠大怒,炯炯雙眸升騰怒火緊盯著風(fēng)痕。
「我是大夫,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自己的情況,冷血也好、自私也罷,我不想再說什么。」風(fēng)痕的神色淡漠。
雨棠冷笑一聲,「是嗎?你不在意,那茹雪凝呢?她現(xiàn)下正不惜一切在尋找你的下落,你也不在意嗎?冷情如她竟會一心三思的尋你,你也無動于衷嗎?」
風(fēng)痕神色末動,只是眼中多了份迷惘和傷痛,喃喃道:「心、死、已、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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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氣繚繞在林間。雨棠打點好一切,準(zhǔn)備帶著方挽晴去風(fēng)陵谷。
「風(fēng)大哥,我們要走了,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去嗎?」方挽晴似乎對風(fēng)痕戀戀不舍,還在低聲問他是否要一起同行。
風(fēng)痕微微一笑,沒有忽略身旁雨棠充滿醋意的目光,他搖搖頭,「風(fēng)大哥還有別的事情要辦,你和棠一起去,他會好好照顧你的!
「嗯!狗酵烨缬行┦∧樀痛瓜聛,乖乖應(yīng)了聲。
「挽晴,我們走了!褂晏牡蛦〉穆曇敉钢乖,顯然他的忍耐快到盡頭。不能再讓她和風(fēng)痕待在一起,太危險了。
風(fēng)痕不在意地一笑,對他們揮揮手,「去吧,時候不早了!
雨棠迫不及待地轉(zhuǎn)身,并伸手去握方挽晴的手,不顧她的抵抗,一點也不松開,直到她放棄反抗,任他牢牢抓在手里。
方挽晴的手很纖小、很柔軟,握在手中的感覺很美妙。
這丫頭要是一直這么乖就好了,這些天,他一直克制著自己,不過他的耐性也快用完了,必要的時候,還是強(qiáng)硬一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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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去風(fēng)陵谷的路不太好走,雨棠在市集買了匹馬,踏上接下來要趕的山路。
方挽晴看看那高大的黑色駿馬,露出猶豫的神情,顯然,她并不想騎馬。
「棠,我可不可以不騎?」她小聲問他。這些天相處下來,她已經(jīng)能很順暢地叫他的名字,不再覺得生疏和害羞。
「你不敢騎馬?」雨棠聞言,挑眉看她,黑亮的眼里似乎帶點嘲笑。
方挽晴看在眼里,咬咬嘴唇,「我不會騎馬。」
他笑起來,慵懶的笑容讓她瞧著竟覺得溫暖。
「求我吧,我可以抱你上馬!顾桓笔┒鞯恼Z氣。
這是什么鬼話?方挽晴別過頭,「不要!」瞧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她才不要求他。
「不要?」雨棠聳聳肩,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那好吧!顾f著,忽然同時掠動身形,一把抱起方挽晴,飛身上馬。
方挽晴輕聲驚呼,嚇得閉上眼。這個可惡的人,竟然這樣嚇?biāo)?br />
躍到馬上,黑色駿馬忽然揚(yáng)聲嘶叫幾聲,動了動身子,方挽晴不由自主地?fù)ё∮晏,她覺得自己就快要掉下去,很是害怕。
她難得這樣主動投入他懷抱,這使得抱著她纖瘦身子的雨棠很開心。不禁在她耳邊輕喃:「現(xiàn)在是不是該求我啦,不然你可能會跌下去喔!
方挽晴氣紅了臉,但身處馬上太沒安全感,心慌意亂之下兩只小手只好緊抓著雨棠,埋首在他胸前小聲說:「我不要跌下去!
雨棠微微一笑,「那抓好了!」輕斥一聲,揚(yáng)起馬鞭,策馬狂奔。
方挽晴一直閉著眼睛緊摟住他,感覺他放在自己腰間穩(wěn)健牢固的手,漸漸放下心來。埋首在他懷抱,耳邊只有掠過的風(fēng)聲,她忽然覺得,這樣和他在一起真美好。她輕輕一嘆,任由他帶著自己馳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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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郊的夜,微冷。雨棠燃起樹枝,圍坐一堆篝火?匆谎圩诨疬吙净鸬姆酵烨,她又是縮肩,又是呵氣搓手,顯是覺得冷。
雨棠嘴角上揚(yáng),問道:「餓不餓?」
方挽晴聞聲看他,點點頭,火光映著她那張細(xì)巧的臉紅通通的,煞是動人。
雨棠看了看已烤至七分熟的野山雞,聞一聞,很香。他微微一笑,「很快就能吃了!固а劭此,誰知她水漾的眼一碰上他的,便慌忙別開。
小丫頭,偷瞧他!他暗自一笑。
靜靜的山林里,只這一間破廟,山風(fēng)陣陣呼嘯而入,遠(yuǎn)遠(yuǎn)的傳來一陣凄厲的號叫聲。方挽晴嚇了一大跳,「什么聲音?」她抬頭問雨棠。
他沉吟一笑,「是野狼吧,深山里多半是些野獸,晚上更是它們出沒的時候!
「狼……」方挽晴白了臉,不會吧,他們村里以前就有人被狼咬死過,很悲慘啊。「它們……不會到這里吧?」
雨棠冷眼看著她的模樣,故意板起臉,正色道:「很難說啊,看到有火光,野獸多半會尋來!
她因他的話而嚇得傻愣愣的瞧著他。
雨棠扯動嘴角,柔聲道:「怕的話就坐近一些,我會保護(hù)你的!
果然,方挽晴很聽話地坐近他,「不然,我們把火熄了吧!
雨棠瞪她一眼,「你想凍死嗎?山里頭的夜冷得緊,把火熄滅了,只怕不等野獸來,你已經(jīng)被凍死了。」
「我們?yōu)槭裁匆竭@里來?在風(fēng)大哥那里多好啊,平平靜靜的……」方挽晴珠淚欲垂。
雨棠見自己把她嚇得太厲害,不過她的話實在是不中聽,他不禁怒道:「別一直風(fēng)大哥、風(fēng)大哥的,不是說過了,來這里是為了給你治病,你就那么不喜歡和我待在一起?」
「不是的!狗酵烨鐡u搖頭,「我只是……很不喜歡這里,我……想回風(fēng)大哥那里!顾f得小聲,他怎么那么容易生氣?動不動就對她吼,一點也不和善。
「現(xiàn)在不能回去那里!」雨棠斷然回答,心里不禁嘀咕是不是風(fēng)痕那家伙給方挽晴吃了什么迷藥?這丫頭就一直惦記著他,「你很喜歡風(fēng)痕嗎?」他忽然問。
方挽晴很自然地點點頭,「是啊,風(fēng)大哥人好,又好溫柔好和善,跟他在一起覺得很安全。」她毫無心機(jī)地說。
雨棠聽得心里直冒火,卻忽然挨近她,問道:「那我呢?你喜不喜歡和我在一起?」
他忽然的靠近讓她的心不安地跳動起來,她一陣悸動,他的氣息吐在她臉頰,讓她不由自主地全身發(fā)熱,有種暈陶陶的感覺,「我……不……清楚!顾D難地開口,秀氣的臉上紅暈滿布。
「不清楚?」雨棠不太滿意她這個回答,不過她臉上嬌羞不安的表情讓他氣消不少,看樣子,這丫頭還是對他有感覺。
雨棠的臉色緩和下來,動手去拿那香噴噴的烤雞,撕了條腿遞給方挽晴,「吃吧!
方挽晴怯怯地接過,張嘴咬了一小口,好香,她真的很餓了。
「好不好吃?」他忽然問她。
「好吃!顾c點頭,心里對狼的懼怕因為食物而緩和下來,也暖和放松不少。
而且她看到他臉上忽然泛起很柔和的笑容。真是個奇怪的人,一會兒那么兇,一會兒又和善起來,她迷糊地想著。
吃完東西,方挽晴很快就覺得困。她和衣躺下,但凹凸不平的地又沒什么可枕著。她反覆交換自己的手臂想躺得舒服些,卻怎么睡都不舒服,正暗自氣惱,耳邊忽然傳來雨棠的聲音,「過來。」
她一怔,抬頭見他伸出手臂,指了指自己身側(cè)的位置。
哦,他是要她躺過去嗎?方挽晴紅了臉,搖搖頭,「不用了。」
「叫你過來就過來!」雨棠失去耐性的低吼,這丫頭怎么那么別扭,為什么以前沒發(fā)覺。
于是方挽晴紅著臉乖乖枕到他手臂上。
和一個男子如此親近,讓她的心劇烈地鼓動著,奇怪的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不排斥,反而升起一種很熟悉很親昵的感覺,仿佛從前她也這般躺在他懷里過。
這真是件奇怪的事。她想著,頭痛起來。于是搖了搖頭,不愿再想下去。
雨棠看她打了個呵欠,不由得一笑,問道:「是不是舒服些了?」
「嗯。」她細(xì)小的聲音很輕柔地應(yīng)著,在他懷里動了動。心里卻在想著,她和雨棠以前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很親密嗎?不然他為什么這么關(guān)心自己,帶著自己不畏辛苦的求醫(yī)?難道……
「棠!顾兴。
「什么事?」他問。
「你……是我的夫婿嗎?還是……我們倆訂過親?」她紅著臉,問得遲疑。
一個女子出口問如此的事情是很不妥當(dāng)?shù)模墒,除了這樣她想不出還有別的理由能讓他這樣照顧她。
雨棠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回答,最后低啞著聲音,略微不耐地說:「不是!」
他的回答讓方挽晴心里一陣失落,原來不是這樣。
也對,他那么出色的一個人怎么會看上她呢?她只是一個樵夫的女兒,可是他好像無所不能似的……方挽晴輕輕一嘆,閉上眼,安靜地躺在他懷里。
看著她漸漸睡去,雨棠卻是心緒難平。他不奇怪她會問出這樣的話,他們兩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到底算什么?她完全忘記從前的事情,不記得那些傷痛,不記得自己曾是環(huán)翠樓的姑娘。
一時之間,雨棠竟有些迷惘,到底該不該助她恢復(fù)記憶?也許就像風(fēng)痕說的,她自己不愿意記起,她不想要那段過去?墒,逃避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雖然他還沒完全弄清自己的心意,但他知道自己想和她在一起,想要她一直陪在身邊。同時他也想要她像從前那般摯愛著自己,這也許就是他一心一意要她恢復(fù)記憶的原因吧。
他很自私,雖然絕情地對待她,卻要她的深情摯愛。那樣一份愛是他需要、是他想擁有的。
雨棠想著,伸出一只手,輕輕掠起方挽晴額邊的頭發(fā)。凝視著她寧靜的睡顏,他的眼神變得柔和溫暖起來,若是他自己看見了,只怕也要吃驚。
清冷的夜,篝火邊卻洋溢著暖暖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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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時候,雨棠醒過來不見方挽晴。他心一驚,站起身環(huán)顧四周,還是沒見著她。
這么一大清早的,她會跑到哪里去?自己竟會睡得這般熟,連她離開都不知曉。
雨棠走出破舊的山廟去尋方挽晴。
「挽晴,挽晴!」他楊聲喊著,卻沒有回應(yīng),只有被拴在一邊的黑色駿馬嘶叫幾聲,雨棠不由得擰起眉毛。
荒山野地,這丫頭昨夜還怕得要死,現(xiàn)下倒跑得不見蹤影。正想著,眼角已瞥見不遠(yuǎn)處那抹嫩綠身影。
雨棠跑了過去,「你去哪兒了?」他忍不住對她生氣。
方挽晴被他忽來的怒氣嚇了一跳,他的臉色很不好,又大聲對她吼,他的脾氣怎么這么壞呀?
她委屈地低下頭,抬了抬手里裝滿清水的水囊,「我去找水了,我想你會渴。」她小聲說著,不敢看他的眼,他瞪人的時候模樣很嚇人。
雨棠見她這副小媳婦的樣子,陡生的怒火這才平息下來,改口道:「以后要做什么先跟我說一聲,出門在外哪能任意妄為?」聲音還是有些生硬。
他們又踏上行程,方挽晴不知道雨棠要帶她去哪里。
雨棠計算著路程,再過不久就能到達(dá)風(fēng)陵谷的地界。
風(fēng)陵谷地處邊塞,氣候卻很宜人,這和離他們不遠(yuǎn)的飛雪宮正好相反。
飛雪宮乃幽寒之地,奇冷無比。飛雪宮人并不是中原人,而是藏族系。
相傳飛雪宮先人來自蠻荒之地,當(dāng)年特意找到這塊適宜他們生活的地方創(chuàng)立了飛雪宮,并成為在武林中獨霸一方的勢力。
風(fēng)陵谷與鬼域則有著千絲萬縷的復(fù)雜關(guān)系,這其實是雨棠先師孤楓與風(fēng)陵芏之間的愛恨糾葛,卻禍及了他們這些小輩。
雨棠心里知道這次奪藥之行的艱難,他并無勝算,但是無論如何他都要一試。他并不畏懼風(fēng)陵芏或者任何事情,他害怕的是方挽晴不再記得他,形同陌路的眼神,就像她剛醒來時那樣。
要不是這幾日相處下來她已漸漸對他熟稔,否則他真的懷疑自己是否能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