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亮,董田妹就頂著斗笠在庭院里翻曬著咸魚。
昨晚入睡前她就對母親提起被革職的事,母親很明顯愣了愣,嘴里雖然勉強笑說沒關系,但她看得出來母親的憂心忡忡。
母親沒有問她為什么被革職,她也說不出來。僅有的三萬元交給母親后,董田妹看著母親小心翼翼的用布巾一層一層包裹住,再小心翼翼的放進餅干盒子里,最后收在老舊的桌子抽屜底層。
正當她心酸得不知該說什么時,母親突然咧嘴笑了笑,把抽屜里另一個包里遞給她,笑說那是之前剩下的兩萬元,省吃儉用之下,除了家里開銷,繳完妹妹的學費后存下來的,要她不必擔心。
僅剩五萬元,怎能不擔心呢?
她也知道每個月交給母親一萬八千元,除了妹妹沉重的學費以及家里基本開銷外,竟還能剩下兩萬元,母親有多么的省吃儉用。住校中的董海妹雖然不是個好玩樂的小孩,但家里每個月還得寄給她幾千元的生活費,加上私校的一些有的沒的學雜費等等,是多么沉重的負荷。董海妹上回來信提到,這個暑假要和同學參加科學研習營,一些學習材料又是一筆負擔,這些錢還沒給她呢。弟弟董喜男就要上小學了,連“ㄅㄆㄇ”都還學不全,原本她想買幾本練習本子讓他學寫字,自己假日的時候可以教他,以免上小學后跟不上同齡小孩的程度。但是以目前的情形看來,真的必須能省則省了。
想著想著,董田妹不覺掉下淚來。
林素蘭推開門,遲緩的身子加入董田妹的行列。
董田妹連忙抹干淚,笑著說:“阿母,怎么不再多睡會?”
林素蘭溫和的一笑。
“不睡了,已經起的比平常晚了。倒是你,看你昨晚翻來復去,一定是整夜沒睡了?”
“有啊,”董田妹心虛的笑了笑。“我睡的很飽!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看著林素蘭瞇著眼,摸索著地上的咸魚,董田妹心里一酸,突然說:“阿母,等會我到漁港看看有沒有缺人手……”
林素蘭皺眉,打斷她的話。
“別去了,那里的工作很粗重,不適合你!
“可是……”
“在家里陪我曬咸魚吧,勉強也夠溫飽!绷炙靥m拍拍她的手!皠e想那么多,家里的錢還夠用一陣子,不用太委屈自己。漁港里都是一些身強體壯的歐巴桑,人家看你瘦瘦弱弱的,去了也是白去。”
董田妹知道她說的是事實,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么。
“你看那個先生會在我們這里住多久?”林素蘭突然問。
董田妹怔了怔,悶悶地說:“我也不知道。等他起來我就趕走他!
“也不能那樣,”林素蘭笑了笑。“是我們不對,好歹也要等他傷好了再說。”
“他的傷明明就不是我弄的!倍锩梅薹薜目棺h。
“人家是外地人,在我們鴨厝寮遇到困難,不幫忙也說不過去。怎么說都是我們不對,人家遇到搶劫就已經很可憐了,你還撞倒他!绷炙靥m撥弄著咸魚,一邊問:“有沒有去報警?我們鴨厝寮出了強盜可是很糟哪!
“沒有。那個人很奇怪,受了傷送他去醫院也不肯,要幫他去警察局備案也不要,不知道為什么!
“是很奇怪,”林素蘭想了想!耙苍S人家有苦衷吧。”頓了頓,又說:“聽他口音好像臺北人,你問過他沒有?”
“沒有,那也不關我的事!
“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都市人生存總是比我們鄉下容易多了,也許人家是個大老板也說不定!
董田妹失笑道:“不可能吧,他才大我沒幾歲,而且那個樣子,我還懷疑他是個小混混呢,滿口粗話的。”
“那也很難說,”林素蘭慢吞吞道:“聽說臺北人很年輕就開什么工作室的,旺來嫂他兒子不也二十八歲就是什么網路電腦公司的老板嗎?”
“我怎么看他就不像有出息的模樣!倍锩眠是堅持相信自己的直覺。
林素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停頓了好一會,又像想到什么,問:“上星期怡君放假回來,你們不是有出去嗎?她最近好不好?”
“很好啊,”想到國中同學,董田妹心情開朗多了!扒瓣囎又x霆鋒來臺灣宣傳新片子,聽說她要了不少簽名照,還給我一張呢。”
關于偶像明星的事,林素蘭并沒有什么概念,不過那也不是她談話的重點。
“聽怡君媽媽說,她好像加薪了,上星期回來還買了臺家庭劇院點唱機,那個下午整個下午像在辦卡拉OK,很多人都擠到他們家唱歌去了!
“對呀,那種東西好像也不便宜,一臺好幾萬呢……”講到這里,董田妹忽然頓住了。
不知道阿母提這件事做什么?莫非也想要那種家庭點唱機嗎?她記得父親過世前,阿母也常常喜歡哼哼唱唱的,那時他們環境還不錯,每年母親節也會到市區一家舊式的卡拉OK慶祝,阿母總是唱的意猶未盡。倒是這幾年來經濟困頓,很少聽見阿母唱歌了。
難道阿母竟羨慕起蔡媽媽來了?那種昂貴的東西不是家里負擔得起的呀。董田妹沮喪的垂下頭,默不作聲。
不能完成母親年老卑微的愿望,實在是做女兒的無能。
“那天我也有去,你蔡媽媽和我說了不少話。”林素蘭拿起一尾咸魚到鼻端嗅了嗅,又放下去。好像有點心虛,又有點掙扎似的,狀似無意的說:“她說,像你這種年輕、條件又好的女孩子,留在這個小漁村不會有出息,要我不能綁住你!
董田妹一聽急了,連忙說:“阿母,你別聽蔡媽媽胡說,沒有人綁住我……”
林素蘭點點頭。
“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和阿男,所以堅持要留在這里好照顧我們!
“阿母……”董田妹心里著實慌了,不明白母親這時提起這些話代表什么。
之前母親就常常提起,希望她不要因為家里的因素放棄自己的夢想,如果想要離開這個漁村,母親絕對支持。當時她認為自己在工廠里做的好好的,又可以就近照顧年邁的母親和年幼的弟弟,因此沒有將母親的話放在心上。如今被工廠革職了,母親再提起這件事,她反倒不知該說些什么。
留在這個漁村,工作沒有著落,徒然增加家里的開銷。雖然母親沒有明說,也要她不要擔心,其實她知道母親心里一直是七上八下的。妹妹的暑期活動費用還沒給她,而過了暑假又要繳交下一學期的學費,這每一筆金額都是大數目,家里僅有的幾萬元很難負擔得起。吃的、住的、用的都要錢,她實在無法想像他們還能支撐多久。
林素蘭沒再說什么,顫巍巍的站起來,揉揉蹲得發麻的膝蓋,微微一笑說:“你別想太多,阿母沒有別的意思。我進去看看阿男起來沒有。”
董田妹無言的點點頭,看著母親蹣跚微駝的背影、因視茫摸索的模樣,心里沒來由的發酸了。
* * *
近午時分,于庭凱打著大大的呵欠起來了。
揉揉惺忪的睡眼,困難的下床。看著狹小卻整潔的臥室,連個像樣的衣櫥都沒有,真可說是家徒四壁。這里簡直比他在臺北的小套房還寒酸,想起昨夜到來時,這里連盞大燈都舍不得點,昏昏暗暗的,難怪沒發現這個房子有多簡陋了。
經過一夜的休息,傷口好像也沒那么痛了。幸好那幫村民意在教訓他這個竊賊,不打算鬧出人命,出手還算有幾分理性。
從床底下摸出一雙拖鞋,他一拐一拐的走到客廳。
董喜男穿著一條破短褲坐在一旁堆著舊積木,那專心一致的模樣,仿佛在進行一樁大工程。這套積木玩具已經有五年的歷史了,自從這個家里的男主人不幸海難后,董喜男再也沒有過新的玩具。不過看得出來這套積木雖舊,但保存的還不錯。
于庭凱長腳跨過董喜男,走向沙發。
不是他故意這么沒禮貌跨過人家,只是這狹窄的客廳,除去坐在地上玩耍的董喜男后,實在局促的連行走的地方都沒有。
這沙發也實在破得讓人心酸。處處縫著補丁,里面的棉絮彈簧還是不時偷空冒出頭來。于庭凱尋個舒服的姿勢,碩長的身子橫攔躺下,懶懶地占據整個沙發。
好不容易在小茶幾底下找到電視遙控器,于庭凱準備打開電視看看午間新聞?墒鞘种割^按來按去,電視螢幕仍舊文風不動,沒半個人影跑出來。
“喂!喂,”于庭凱扯開嗓門,喊道:“電視壞啦,找人來修理啦!”
坐在一旁的董喜男依然埋首在玩具中,頭都沒抬,平板的接口:“插頭沒插啦,我們已經兩年沒有看過電視了!
“什么?”于庭凱不敢置信的瞠大眼睛。這年代還能有人不看電視過活的?“為什么不看電視?怕污染純潔的心靈嗎?”好像是有人這么說過,說什么現在的電視節目都是一些暴力血腥色情的,能不看最好別看。
“阿母說要省電啦。”
真是很難接受的理由?磦電視能耗掉多少電呀?
“怪人!庇谕P喃喃自語,勉強移動躺在沙發上的修長身軀,走到電視旁尋覓插頭。
插頭是找著了,可是發現因為太久沒使用,早就受潮了。
于庭凱搖搖頭,無可奈何的問董喜男:“我想看新聞,你們家有沒有什么先進的“科學儀器”可以滿足我小小求知的欲望?或者報紙也行!
董喜男偏頭想了一想,若有所悟的點點頭,一溜煙跑進房里。
沒一會,小小的身影又跑了出來,手里拿著一臺老舊的收音機。
“還不錯嘛,有收音機可以聽,我還以為你們當真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庇谕P接過,按下按鍵。
翻來弄去,連個雜音都沒有,顯然是沒電了。
他拿出收音機里的電池,遞給董喜男。
“這電池沒電了,換個新的好不好?”
董喜男接過,疑惑地說:“不會呀,阿比前天才從遙控汽車里拿出來給我的,怎么那么快沒電?”
于庭凱翻翻白眼。
“拜托,人家用過的電池還能用多久?當然很快沒電啦。去買個新的!
董喜男伸出手,合掌遞到他面前。
“干什么?”
“給我錢,我去買。”
于庭凱縮著脖子,撇撇嘴,沒好氣地說:“算了算了,我不聽了。”真是踏到他的痛處。
董喜男聳聳肩,又坐回積木前,專心堆著他的城堡。
百無聊賴的于庭凱只好跟著坐到他面前,看著他堆積木。
“你阿母和阿姐呢?”
“阿母在煮飯,阿姐出去了!
那個小美人出去了?
“你阿姐去哪里?”
“好像說要去找工作!
“你們家好像很窮喔?”于庭凱問。更是,煞星遇到窮星,也變不出把戲來。本來想借著車禍之名好好“卡油”一番的,看來是榨不出什么油星來了。
“誰說我們家窮的?”董喜男生氣的手插腰,正氣凜然地說:“阿姐說人窮志不窮,不可以看不起自己!”
“是是是!庇谕P連忙點頭附和。人窮志不窮?真好笑,他只知道人窮志短。“你阿姐什么時候回來?”
才說著,董田妹的機車聲就出現在院子里。
“阿姐回來了!”董喜男跳起來,奔了出去。
于庭凱跟著出去,見到院子里董田妹抱著董喜男親了親。
一抬頭,董田妹見到倚在門邊的他。
董田妹皺皺眉,看著他依然穿著昨天那件沾染鮮血的牛仔褲。
“我去房里拿件阿爸的褲子給你換!
沒一會,董田妹就從里間拿出一件洗的泛白的藍色長褲出來。
于庭凱接過,隨口問:“你阿爸咧?”最好趕在男主人回來之前“搜刮”完好蹺頭,要不然不容易脫身。雖然這貧窮人家沒什么值錢的東西,但古早女人都該有些陪嫁的金子首飾之類的,搞不好運氣好能撿個一兩樣。
董田妹還沒回答,董喜男就先開口了。
“我阿爸死了!
“什么?!于庭凱一聽,觸電似的甩掉手里的長褲!澳眉廊说囊路o我穿,觸我霉頭?”
他們走江湖的人最忌諱的有兩樣,一是用死人用過的東西,一是碰女人月事的臟東西。尤其像他偶爾上上賭桌的人,對這種事更是奉行不二。平常他絕對不見喪家,也難上醫院,不“干凈”的女人絕對不碰,以免手氣背,更怕遇到仇家時“見紅”。
此時不小心拿了死人的衣褲,回頭他絕對會上香齋戒一番。
董喜男身子小、手腳快,首先拾起被他甩丟的褲子護在懷里,一臉敵意的望著他。
董田妹冷著臉瞪著他。
“出去!”
“啊?”于庭凱也知道自己的反應太過火了,肯定惹得人家不高興。他訕訕的說:“對不起,我沒那意思!
“出去!”很顯然人家不接受他的道歉。
“我……”
“怎么了?”林素蘭摸索著走出來,笑著問:“阿妹,你怎么趕客人呢?人家傷不是還沒好嗎?”轉身拉著于庭凱的手臂往廚房移動!皝韥恚燥埩。”
于庭凱尷尬的不知所措,一臉歉意的望著兩人。
朦朧間,林素蘭看見董喜男懷里拿著一件褲子,笑著接過,遞給于庭凱。
“這褲子是要給這先生換的吧?怎么不拿給人家?”轉頭又對他笑道:“不好意思,這件破褲子是我頭仔的,湊合著穿吧!
于庭凱訕訕接過。
“我……我進去換褲子了。”
* * *
于庭凱費了好大的功夫為自己做心理建設,才勉強穿上這件“往生者”的褲子。
其實那也沒什么,有人還專門盜墓,竊取死人的東西來賣。而且聽說古玉經過出土入土愈多次愈有價瘡……這世上什么東西沒有讓死人使用過?光是用的鈔票就不知有多少個死人的手摸過,自己不也花的挺開心……亂七八糟想一堆,才克服自己心里的障礙。
餐桌前,三人已經入座等待他的到來。
董田妹見到他穿著過大的褲子,褲頭的地方用皮帶緊緊勒住,在腰部的地方形成古怪丑陋的縐褶;過短的褲管露出一截不算短的小腿,寬松的隨著步伐擺動,那模樣就似個小丑般。這讓她忍不住抿唇笑了。
干庭凱看她笑了,自己也訕訕跟著笑起來。真該死,雖然浴室里沒有穿衣鏡,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可笑。方才還在掙扎著要不要得罪這小美人換回自己的褲子,早知道還是寧愿惹她生氣算了。
董喜男可不像他姐姐笑得那么含蓄,指著他就毫不留情面的哈哈大笑起來。
林素蘭因為視茫,看不清他古怪的模樣,因此喝止兒子的無禮。
“沒關系、沒關系!庇谕P苦著臉客套著落座。
看著桌上的飯菜,于庭凱的臉色更難看了。一碟小魚干、一碟半截咸魚、一碟吳郭魚,連湯都是魚頭湯。雖然他相信吃魚比吃肉好,但整桌都是魚,這也未免太矯枉過正吧。
才想抱怨幾句,一抬頭瞥見董田妹的眼神,話又吞了回去,勉強舉箸吃起來。幸好吳郭魚煎的還算色香味俱全,吃來也還不錯。
林素蘭夾菜的時候臉湊的很近,夾起的小魚干常常掉落,于是董田妹不停的為她奏菜。
于庭凱心中一動,忍不住舉起手在林素蘭眼前晃了晃。
董田妹拍掉他的手,忿忿道:“你懂不懂禮貌!”
“我阿母又不是瞎子!”董喜男也生氣地說。
“不要緊!绷炙靥m笑著說:“我這樣其實也和瞎子差不遠!
于庭凱尷尬得不得了。
“我沒那意思,我只是好奇!伯母看不見怎么可以煮菜?好了不起,我都沒發現呢!
“我也不是完全看不見,一些生活瑣事還難不倒我!绷炙靥m拍拍董田妹的手,示意她別生氣。“阿妹就是這樣,老是擔心我。其實她不在的時候我也過的好好的,我雖然老,但也還不是那么沒用!
“阿母……”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在這待了大半天,你對我們來說還是個陌生人呢!绷炙靥m問。
于庭凱介紹了自己名字,林素蘭也為他介紹自己家人。
“于先生是臺北人吧!做什么生意的!怎么會來我們鴨厝寮這小地方!”
于庭凱眼珠轉了轉,清清喉嚨道:“呃,我在臺北做的是人力仲介的生意,兼做進出口貿易。來屏東找朋友,沒想到人沒見著,卻被搶了。幸好董小姐‘撞’到我,要不現在我還不知怎么辦呢,連回臺北的車錢都沒了。”
“喔,那還真糟,這也算我們有緣啦!绷炙靥m道:“于先生要不要打個電話日臺北通知朋友幫忙?也許你的家人會擔心!
“不用了不用了。”于庭凱連忙道:“呃,反正我打算下來好幾天,人沒找著沒關系,順便玩玩,散散心也好。”
“你沒錢怎么玩?”董喜男天真地問:“想在我們這里白吃白喝嗎?”
“阿男,不可以沒禮貌!绷炙靥m斥責。轉而又問:“人力仲介是不是替一些工廠引進外勞之類的?像菲傭、泰勞什么的嗎?”
“呃,也有啦!
“應該很好賺吧?”
“還好還好!
“臺北人賺錢應該很容易,我們莊里很多年輕人都在臺北賺了不少錢。”
于庭凱心里一動,忽然道:“董小姐也可以到臺北賺錢哪,這里工作應該不好找吧?”
董田妹倏地抬頭,狠狠瞪著他。
于庭凱不明白自己說錯什么了,只好聳聳肩低頭吃飯。
林素蘭望望董田妹,也沒說什么。
“喂!”董喜男忽然大嚷!澳悴豢梢苑娉岳,這樣出海會翻船的!
于庭凱連忙停下筷子,不明所以。
林素蘭鼻子一酸,低低道:“他阿爸就是翻船死的。這是我們討海人的迷信,于先生不用太在意!
董喜男嘀咕著: “另一面阿母都會留到晚餐吃,怎么可以一餐吃完呢?”
林素蘭臉上紅了紅。
“不要緊,有客人盡量吃,晚餐我……我再去旺來嫂那里看看還有沒有剩下的魚!
看到人家這么節省,于庭凱也不好意思吃太多了。想了一想,轉個話題問:“董小姐上午去找工作找的怎樣了?”“我……”董田妹咬咬唇,忽然放下筷子!拔页燥柫。”
“怎么回事!”望著董田妹倉皇奔離的背影,于庭凱茫然的自言自語。
* * *
董田妹奔回自己的房間,埋頭窩在棉被里哭了起來。
早上出門找了好幾個工作,幾乎都不缺人,連要拿些家庭代工回來做都被拒絕了。這個小鎮工作機會原就不多,再加上景氣不好,幾乎走到哪都是失業的人,自己沒有關系走后門,當然找不到工作。
她心里也清楚母親希望她到臺北謀生,一方面有較高的收入,一方面也可以尋找自己的理想?墒撬褪遣环判牧裟昀弦暶5哪赣H及稚齡的弟弟在家里而獨自外出,這樣一來可能住校的妹妹就不得不回來了。
當初妹妹去住校,是因為她向妹妹保證自己會留在家里,因此妹妹才能放心離開。原本自初中就讀私校的妹妹要放棄直升高中的機會回到小鎮來半工半讀,好讓她依母親的意思上臺北。但是她不愿妹妹浪費了這么好的機會,一再向她保證自己在小鎮里也可以找到好工作,一邊照顧母親和弟弟。如今違背了當初的誓言,妹妹肯定會放棄學業回家代替她的工作。
她不如妹妹的資質優異,學業成績總是名列前茅。妹妹應該好好在學業上沖刺,而不該為生活放棄上天賦予的好頭腦。而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子,早早出社會賺錢也是應該的。如果妹妹為了她的自私放棄學業,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可是現在工作沒了,連供給妹妹的學費也拿不出來,往后的日子該怎么過?
想著想著,淚水又止不住的掉落。
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家里的困境一定會被妹妹知道的。
這個小鎮里里外外都跑遍了,就是闖不出一條生路。只除了……除了原先待的那家食品工廠……
其實那個色狼謀長也不是有多壞,他的目的只是想吃吃豆腐,真要教他做什么大概也沒那個膽。當初讓他摸摸小手、拍拍屁股也就算了,何必把他罵的狗血淋頭,讓他臉上掛不?
想到每個月一萬八千元的收入,以她的年紀,在這個小鎮里待遇也算不差了。而下個月開始又可以上輪值班,每個月又多三千元到五千元左右的薪水,對家里的幫助不可謂不大。為什么要放棄這么好的工作呢?讓人吃吃豆腐又不會少一塊肉……
如果向課長道歉,他不知道會不會原諒自己的“愚蠢”?
想到這里,董田妹握緊拳頭,在心里作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