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jù)契丹習(xí)俗,大臣們的壽宴通常會鬧上一整天。
上午接待賓客時,把唱戲雜耍的班子請來,供賓客們解悶,下午吃了午飯稍微休息之后,就會有各類游藝活動舉行。
至于游藝活動內(nèi)容,則全由主人自己決定,但契丹人尚武好斗,因此內(nèi)容大多是摔跤、賽馬、比武什么的。
韓得讓因為府邸位處上京郊區(qū),府邸后方更有著一片茂密森林,因此打算物盡其用,幾天前就已經(jīng)命人在里頭豢養(yǎng)了好些野物,就等著今天舉行一場狩獵會。
契丹狩獵會與別處不同,為了公平起見,人人都要戴上面具,以免顧及到彼此的身分地位,影響到比賽。
蕭遠蒼帶著云念昔來到狩獵會場,將她安置在女眷們專屬的座位上后,拍拍她的臉,「我先去換裝,妳乖乖在這里別怕,別人來找妳,只要端出王妃的架子即可!
云念昔用力點頭,「你放心吧!」
經(jīng)過今天早上,她已對自己的演技打上滿分,此刻正愁無發(fā)揮之地。
「小心點哦!」
「知道了。你去吧!乖颇钗粲昧[著手,對著他猛笑。
「我會把今天最珍貴的禮物送給妳!」
離去前,他向她保證道。
云念昔看著他離去,嘴角掛著甜蜜笑意。
「人都走遠了還笑什么?」
聞言,云念昔連忙回頭,就看見那個名叫攏哥的白衣男子,似笑非笑地站在她身后。
「是你。俊
云念昔連忙拉住白衣男子的衣服,問道:「你還記得我嗎?」
攏哥笑道:「上午才見過,怎么會不記得?」
「那你什么時候表演輕功給我看?」
攏哥莞爾一笑,「我來就是要告訴妳這件事,待會兒我就表演給妳看。我會把今天最珍貴的禮物獻給妳!顾麆e有深意地丟下這么一句。
最珍貴的禮物。渴鞘裁?
這兩個男人為什么說出同樣的話?
到底是什么意思?
還沒想通這個問題,便聽見號角聲傳來,狩獵會已經(jīng)開始。
午后艷陽高照,狩獵會上呼聲陣陣,契丹人尚武的習(xí)性顯露無遺,人人手持弓箭、臉戴面具、打著赤膊狂奔入林,都想在這獰獵會上嶄露頭角,全然感受不到秋天的寒冷。
蕭遠蒼久經(jīng)沙場,武藝高超,箭法精準(zhǔn),與眾人一同策馬奔入森林中,不一會就獵得不少野物。
突然,一只野兔從他身旁一躍而過,想來是被狩獵的人嚇得慌不擇路。
蕭遠蒼也不射它,俯身一撈,便抓住兔子耳朵,將牠縛在馬后。
今天他的真正目標(biāo)是狩獵會的頭獎--兩只銀狐。
人說狐性多疑,而這種銀狐生長于雪山,更是狡猾難獵。因此放養(yǎng)在此地的兩只狐貍,就成了大家爭奪的目標(biāo)。
蕭遠蒼避開眾人,單獨前往森林深處,料定銀狐絕不會在人多的地方出現(xiàn)。
只是,他沒發(fā)現(xiàn)在他身后不遠處,另有一白衣白馬身影,尾隨著他。
云念昔等了許久都不見蕭遠蒼回來,在狩獵場外等得焦急,如坐針氈。
正坐立不安時,號角聲再次吹響。
所有狩獵之人都帶了獵物回到獵場外,來到女眷座席旁,由專門的官員清點各人的獵物。
云念昔遠遠的便看到揭開面具的蕭遠蒼朝她策馬而來。陽光下,他將一只銀光閃閃的狐貍高舉過頭,立刻贏來齊聲的歡呼。
清點的官員大聲道:「恭喜王爺獵得最珍貴的獵物--雪山銀狐。」
云念昔偏頭一看。那狐貍在蕭遠蒼手里微張著眼睛,一臉不服氣的神態(tài),竟然還是活的!
「我要將今天最珍貴的禮物送給我最重要的人。」說著,蕭遠蒼一轉(zhuǎn)馬頭,將狐貍送到云念昔面前。
頓時,又引來在場眾人,特別是少女們陣陣的歡呼聲。
依據(jù)契丹舊俗,男子將最珍貴的獵物送給女子,若這位女子接受,便要與他共度一生。
云念昔剛伸手要接,就聽人冷冷一喝:
「慢著!」
一白衣人也騎馬向兩人靠近,雖然他此刻仍然戴著面具,衣服卻沒換,云念昔一眼就認(rèn)出他來。
「攏哥,你也去狩獵了?」
「不錯。」攏哥點點頭,「我說過今天要送給妳最珍貴的禮物。妳怎么可以接受別人的禮物呢?」
說著,他也舉起手中獵物。
「銀狐?」清點的官員走上前,「原來這位客人也獵到了銀狐,與我們的南院大王并列第一!
攏哥卻不理他,只管對云念昔道:「我的禮物,妳要接受!」
說完,賓客間又是一陣驚呼。
兩個男子同時把獵物送給同一個女子,這種事情雖不是沒有發(fā)生過,卻也少見,特別是在這種官家主辦的狩獵會里。
不少少女都把羨慕的眼光投到云念昔身上,恨不得自己就是贏得這兩名男子青睞的女人。
不少少年也把目光投到云念昔身上,想瞧瞧這個女子到底美麗到何種程度,讓兩個男子同時看上,
「不行!妳是我的妻子,當(dāng)然要接受我的禮物!」
蕭遠蒼臉色一變,強硬道。
攏哥也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毫不相讓。
契丹人不像漢人那樣注重禮法,妻子中途改嫁,也是常有的事。
「禮物……」
「拿我的!」
「拿我的!」
兩人異口同聲,又互看一眼。
「你又要跟我搶?」蕭遠蒼壓低聲音道。別人不知道他是誰,他可不會看不出來。
「各憑本事而已!」白衣人毫不相讓。
兩個男人的視線在空氣中激蕩出火花!
云念昔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里一陣發(fā)毛,小心翼翼問:「我兩個都拿,可以吧?」
說完,就看見蕭遠蒼與白衣人臉色同時一沉,「不行!」
「不行?」云念昔看向蕭遠蒼,被他森冷的眼光嚇得一縮脖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道理她還是明白的。如今她還住在他的王府呢!要是惹到了他,今晚肯定倒霉!
云念昔馬上狗腿地對他一笑,「我還是……拿你的吧!」
算她識相!
蕭遠蒼心情立刻大好,看見她甜甜的笑,也回了個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給她。
他們的動作在外人眼中,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眉目傳情。
云念昔抱歉地對那白衣人笑笑。
白衣人臉色一變,冷哼一聲,縱馬而去。
但場中誰還去留意他,紛紛拍著蕭遠蒼的馬屁,「這個大宋來的公主和我們南院大王,真是天生一對啊!」
還沒等人附和,就聽到有人打著酒嗝,斷斷續(xù)續(xù)地道:
「什么……大宋的公主?不過……是個婊子而已!還不是……像妓女一樣張開雙腿在男人身下,換得兩國和睦。」
「你說什么?」蕭遠蒼臉色一寒,怒視來人。
「我說那個女人……是個妓女!」
此人正是今天的主角韓得讓的弟弟--韓得輝,他喝得醉醺醺的,指著云念昔道。
場中眾人都知道這韓得輝喝了酒便鬧事,莫不為他倒吸一口冷氣!
果然--
刷的一聲,蕭遠蒼腰間長刀出鞘,周身殺氣騰騰。
在場圍觀的人,莫不心中一凜,這是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才會發(fā)出的殺氣呀!
膽子稍微大一點的賓客,一把拉住了蕭遠蒼,「王爺,萬萬不可,不可呀!」
蕭遠蒼抽搐好幾下,終于壓下火氣,但一張冷臉仍是寒氣逼人,黑幽幽的眸子直盯著韓得讓,「韓大人,令弟如此行為,該作何處置?」
韓得讓看他一眼,微微一笑,「舍弟年幼,說話率真,難免會影響王爺心情。來人,將二少爺請回房里去!
蕭遠蒼臉色一寒,「說話率真?你的意思是令弟說得對啰?」
韓得讓一笑,「韓某可沒這么說。」
「王爺……」幾個賓客眼見氣氛不對,趕緊在蕭遠蒼耳邊輕聲叮嚀:「王爺,您就算不看在他的份上,也要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呀!」
一句話令蕭遠蒼頓時清醒。這韓得讓雖不算什么東西,但畢竟是太后的人,若是動了他,勢必后患無窮。
冷看他一眼,蕭遠蒼揚起一鞭子,抽到韓得輝臉上,轉(zhuǎn)身抱起云念昔上馬,「來人,備轎回府!」
回到王府時,天色已晚。
吃了晚膳,云念昔看蕭遠蒼臉色始終不好看,也乖乖坐著不敢惹他。
一回到房中,蕭遠蒼立刻猛地?fù)碜≡颇钗,彷佛害怕她消失一般,抱得她喘不過氣來。
實在不愿意被他勒死,云念昔拉了拉他的衣角,「你別生氣,那個人只是喝醉了,在說醉話罷了!」
她又不是真的趙玉翡,韓得輝說什么,她都不在意。
蕭遠蒼猛地將她吻住,「幸好,今天妳拿了我的禮物,」
禮物?
回應(yīng)著他的吻,云念昔這才明白他是為這個生氣,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這么可怕,我當(dāng)然要拿你的禮物。」
「可怕?」蕭遠蒼好不容易緩下的臉色,又變得難看極了,「妳拿我的禮物是因為怕我?」
「不然是為什么?」云念昔睜大眼反問。
「我對妳還不夠好嗎?妳居然怕我?我真的很可怕?」蕭遠蒼怒極反笑。
云念昔狠狠點了下頭,「你不是很可怕,是非?膳拢
蕭遠蒼滿臉黑線,瞪住云念昔,就在她微微發(fā)抖的時候,甩頭,轉(zhuǎn)身出門。
那一夜,云念昔睡得相當(dāng)?shù)牟话卜(wěn)。
蕭遠蒼不在,雖然她找了好幾個婢女在旁邊陪著,可就是睡不著。
翻來覆去的,胸口也隱隱泛著疼。
而在王府另一間房里的蕭遠蒼也睡不好,不斷想著白天發(fā)生的事。
以為相處了這么久,她應(yīng)該會懂得他的心,誰知在她天真的眼中,他看不到半點關(guān)于情愛的影子。
夜半時,突然下起雨來,風(fēng)雨吹開了他的房門。
懶得叫家仆進來的蕭遠蒼從床上起身,打算自己去關(guān)上門,但剛走到門邊,便見一道閃電滑過天空,照得門前雪亮一片。
刺眼光芒中,他瞥見一個嬌小人影站在門前。
「妳……怎么來了?」
話聲才落,云念昔便抱著枕頭,撲進蕭遠蒼懷里,語氣里隱隱帶了些哭意,「下雨了,你不在,我害怕!
「我不是吩咐婢女們給妳作伴了嗎?」
云念昔看著他,「可是……你不在……你不在……嗚嗚……蕭遠蒼我最恨你了……」
他無可奈何地橫抱起她,又聽見她抽抽噎噎地說:「我好害怕……怕你不要我了……不理我了……嗚……我不要婢女……我只要你……嗚……」
才聽到一半,蕭遠蒼的心便飛起來了。
他狠狠地抱住云念昔,「妳這個小傻瓜,我怎么會不理妳!我怎么會不要妳呢?」
「嗯……」想是哭得累了,抱著蕭遠蒼的脖子,云念昔一會兒就睡著了。
這一夜,被繞著脖子的蕭遠蒼睡得非常非常……好!
第二日清晨,太陽都還沒探出頭來,蕭遠蒼睜開眼,便看見云念昔安安靜靜地躺在懷里,一雙眼珠骨碌碌地瞧著他。
摟著云念昔醒來并不是第一次,但一想到昨夜她那番讓他心緒飛揚的話,不禁身上一熱。
云念昔見他不說話,只是盯著她看,不由得漲紅了一張瞼,「你……看著我做什么?」
蕭遠蒼神秘一笑,慎重地道:「我是在想,昨晚……我們好像忘記什么事情了!」
云念昔歪頭思考,「忘記什么事了?很重要嗎?」
「很重要!」蕭遠蒼十分認(rèn)真地點點頭。
云念昔馬上問:「究竟是什么事?」
「就是這件事--」蕭遠蒼笑意更深,在云念昔還沒搞清楚狀況前,一俯身就吻上她的唇。
「。乖颇钗趔@聲一叫,半推半就,不一會兒,拒絕的低嚷就化成了甜美的呻吟,在房間中繚繞著。
兩人溫存了許久,直到天色大亮,才慢吞吞地起床。
沒等兩人穿戴完畢,就有家仆在門外叫:「王爺,剛才有人給您送了件禮物來!
「禮物?什么禮物?」蕭遠蒼打開門,便見家仆手中捧了個精致無比的錦盒,「又不是什么特別的日子,什么人給我送禮?」
「奴才不知送禮來的人是誰!拐f著,家仆將盒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對了,他離開時特別交代,這是送給王爺和娘娘兩個人的禮物。」
「送給我的禮物?讓我看看究竟是什么?」云念昔走到桌邊,打開盒子。
突然間--
「。
恐懼的尖叫聲自房內(nèi)傳出。
云念昔極度驚恐的一把扔掉手中盒子,撲到了蕭遠蒼懷中。
盒內(nèi)的東西滾了出來,直滾到那家仆腳邊。
竟然是一顆人頭!
「。辜移鸵矒v住了嘴。
蕭遠蒼摟緊云念昔,朝地上的人頭看去--
「韓得讓!」
云念昔聽見這名字,悄悄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果真是韓得讓的項上人頭,他滿臉污血、雙目怒睜、面容猙獰,嚇得她又趕緊縮進蕭遠蒼懷中。
「別怕!」安撫了她幾聲后,蕭遠蒼凌厲的目光狠狠掃向家仆,「送禮來的人呢?」
「走……走了!
蕭遠蒼臉色變了幾變,吩咐道:「把人頭裝回盒內(nèi),立刻備馬,我要面見太后!
韓得讓昨天與他公然發(fā)生爭執(zhí),今天就有人將人頭送到他王府上。
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有人故意陷害。這種時候,只有馬上向太后稟報此事,半點耽誤不得!
「王爺,馬已經(jīng)備好!
拍了拍云念昔的背,蕭遠蒼深深凝視著她,「奸好待在這兒,等我的消息。如果天黑之后我沒有回來,妳就立刻遠走高飛,永遠不要再回來!
云念昔呆呆地看著他,她雖然笨,但也知道,蕭遠蒼此去是兇多吉少。
一想到此,她哇的一聲哭出來:「我……我不要你走……」
蕭遠蒼心里著急無比,沒像平時那樣哄她,深深看了她一眼后,猛地甩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去,誰知,都還沒走出房門--
「南院大王蕭遠蒼接旨!」一道尖嗓隔著幾道院墻傳了過來。
隨著這尖細(xì)的嗓音,無數(shù)禁軍將南院大王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蕭遠蒼心里一冷,與云念昔互看一眼,云念昔立刻縮進了他的懷里。
一個黃衣太監(jiān)拿著圣旨,施施然走到蕭遠蒼跟前,「王爺,聽旨吧!」
蕭遠蒼微微一呆,跪地叩首。
那名太監(jiān)立即宣讀旨意:「……南院大王蕭遠蒼殺害大臣韓得讓,著南院樞密使陸從聞嚴(yán)辦此案!」說完喊道:「來人,帶走!」
一個中年男子走到蕭遠蒼身前,「王爺,請吧!」
「陸大人!故掃h蒼聽完圣旨,反而鎮(zhèn)定下來,對眼前的男子道:「這道圣旨是誰發(fā)的?」
陸從聞道:「自然是皇上發(fā)的!
「皇上如何得知此事?」
「這我就不知道了!」
「那么對不起,蕭某不能跟你們走,我要面見皇上、太后!」
「王爺是有意為難在下?」
陸從聞皮笑肉不笑地道,一揮手,一排禁軍立刻團團將蕭遠蒼圍住。
沒等那些人近身,蕭遠蒼抱緊云念昔,大喝道:「誰敢攔我?」
周圍禁軍只覺一股氣流猛地壓來,胸口一窒,一個個摔倒在地。
契丹人人會武,都知道剛才的氣流是蕭遠蒼身上的上乘內(nèi)力發(fā)出,氣勢駭人。禁軍們見蕭遠蒼凌厲目光掃來,誰都不敢再上前一步。
蕭遠蒼一步一步向陸從聞走去。在這種充滿壓迫性的氣勢中,陸從聞全身哆嗦,只覺得冷汗不停地冒出。
終于,蕭遠蒼站定,道:「陸大人,我要面見皇上、太后!」
「好,好,我……馬上安排!」掏出手帕擦著汗水,如今蕭遠蒼說什么,他都只得照辦。
云念昔從蕭遠蒼懷里抬起頭來,先看看蕭遠蒼,再看看陸從聞,心中雖怕,但是一想到要與他分開,便鼓足勇氣道:「我……我也要去!
蕭遠蒼深知云念昔膽小,但如今她竟為了他,連危險都不害怕了?
蕭遠蒼心里一暖,卻斷然道:
「妳在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