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今人暈眩的嗯心感襲來,令花琉俯下身軀干嶇。
又來了……花琉閉上雙眸,軟癱無力地靠在侍女身上,蒼白約臉色今侍女擔憂。
比她年長四歲的宮女采江擔心地問:“少姬,您還好吧?”
花疏搖頭不語。
連續三天清晨的不適,兩個月未來月信……她知道自己已有妊。
世子申生的骨肉。她打了個冷顫,天哪!這種大逆不道的罪名會陷他于萬劫不復之 地。
花琉悲苦交集,胸口如萬箭鉆心。
“我……不舒服,讓我躺著……休息一下就好。你們統統下去吧!”她虛弱地低聲 說道。
“是!”訓練有素的侍女們為她鋪上涼贊、放下紗縵、更衣添香后,便魚貫而行, 悄然散去。
茜草染就的淺紅色紗縵在初夏薰風中輕輕飄搖,躺在舒適柔軟的臥榻上,花琉只感 到寒意沁人骨髓,冷徹心扉。
極目四望,這間鋪陳華麗、滿室馨喬的繡閣竟是她的籠牢!花琉掩面而泣,淚水由 指縫泊泊流泄,她用手捂住了嘴喑,試圖抑制口中逸出的嗚咽哭聲。
深宮大院中,沒有半個人能為她指點生路……既已自誤,豈可誤人?花琉絕望地想 。***
繁星皓月的夏夜,綺霞閣的寧靜被一聲驚叫打破,匆促的腳步聲在連接緯云臺的庭 園迥廊間向起,驚疑的耳語由侍友們層層轉述予驪姬夫人。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稟夫人,少姬她……少姬她……自盡了!”嚇白了臉色的 宮女跪在焰璃的臥榻前瑟瑟發抖。
焰璃條地披衣而起,握住松松綰系的一把青絲,瞠大雙日厲聲喝道:“你說什么? ”
焰璃美艷的臉龐上布滿怒意,令通報消息的宮女更加口吃,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急 怒攻心的焰璃狠狠地摑了她一巴掌,顧不得梳頭穿衣,被上一件繡袍便往緯霞閣奔去。
花琉……她居然以死明志?
焰璃激動難抑,心湖波濤洶涌,懸宕的情緒直到踏進緯霞閣才消釋大半。
花硫斜倚在臥榻上,喉間的疼痛干澀如同烈焰燒炙,她無聲而泣,一個丫頭拿著手 帕擦拭花琉嘴角的唾涎。
千古艱難唯一死。
年長的宮女熬了姜湯強灌花琉,戰戰兢兢地回答驪姬的質詢!拔以诎胍构褋斫 手,想著少姬夫人一整天都沒起床,才來探看就發現……發現少姬上吊自鎰!
摒退侍女,焰璃沉聲追問:“為什么?”她伸手一揮,比畫著四周,“錦繡閨閣、 珍寶奇玩,在晉國宮殿中,最享繁華富貴的,除了我之外就是你了,你還有什么不滿意 ?”她聲色俱厲地間。
看著低泣的花琉,焰璃感到一絲愧疚,她敬柔了語調,“四年了……花琉,我們好 不容易才奠定了在晉宮內的勢力,為父母、族人爭了口氣,你怎么可以這樣破壞一切? ”
真的是為了族人嗎?花琉淚眼清澄,無聲地控訴。
“為什么尋短見?”焰璃問。
“我……有妊了!被鹕袂榛秀,口氣哀傷淡漠。
“有妊?這是好事!毙募毴缃z的焰璃徒然色變,“花琉,你不會……”
“不是主公的……”她感到好冷、好冷,心如稿木死灰,“他從未真正臨幸我,我 懷的是我真心所愛的人的骨肉!
一抹猙獰的表情扭曲了焰璃艷麗的臉龐,憤怒、嫉妒、怨恨,像毒蛇的利牙嘴咬她 的心肺。
申生!這就是你的義理、人倫?
如火蒙蔽了焰璃的理智,她轉身使走。
在階梯之前,她倏然止步,再回過身來已經恢復平靜柔媚的表情,對著不明就裹的 侍友們一字一句地叮嚀:“小心服恃少姬,再有什么閃失,一律“囊杖”治罪!”
眾人魂飛魄散。所謂“囊杖”,是將犯錯的宮娥裝在黑布袋中吊起,用大杖鞭打, 輕者終身殘廢,重者送命,全看主子們的心情。
“婢子知錯!”花琉的特支們黑壓壓地跪了一地,目送國母離去。
驪姬正坐在權勢的寶塔頂端,只消一句話、一個手勢,成百成千的宮女性命不過如 螞蟻般微賤,隨時可死。
在宮女齊心監視下,花琉再也沒有了斷殘生的機會。
一身素白粗服,焰璃拔去了身上所有的釵環簪琪,淚眼漣漣地叩首請罪。
“天要滅亡驪國了!”她甸甸在獻公腳畔哭泣,拉著他的袍角哀哀乞憐,“才會變 生不測,引起這場奇恥大辱……賤妾罪該萬死,只求您看在奚齊的份上,賜妾全尸吧! ”
才剛踏入緯云臺大門的獻公一頭霧水,看到驪姬悲勵逾常的舉止,他不禁著慌。
“這是怎么回事?”他迭聲詢問。
“都是賤妾督管不周,請王上開恩,只責罰我一人吧!”驪姬嗚咽地求情。
顧不得追問肇因,獻公不舍地承諾,“起來!起來!一切有孤做主,絕不為難任何 人!
青絲散亂的焰璃含淚細訴花琉與年輕衛兵私通有孕,但將申生名字隱匿不提。
獻公沉默不語,那么一個冰雪聰慧、嫻靜淡雅的女孩兒家,居然會與衛兵私通…… 他嘆口氣,悵然地望了焰璃一眼,“早知如此,孤不應該聽你的話立地為妃,耽誤了她 的青春!
獻公不僅不加責怪,反而同情起花琉,這令焰璃心中一凜!
幸好她沒說出申生之名,否則以獻公的情緒,極可能玉全其事,將花琉送給申生。
“請您裁奪!彼殿^道。
他慈悲寬悼地說:“到了這極地步,也不宜張揚,有失孤之體面。算了!就讓她生 養吧!不過是多費宮中一份衣食罷了。你勸她洗心革面就是了。至于那個衛兵……”
“賤妾已下令殺了!”驪姬急忙回答。
獻公大吃一驚,沒想到一向溫婉柔順的焰璃會病下殺手。
“罷!”他臣良地嘆息。
喝了驪姬親手奉上的熱茶,獻公不自覺地困頓渴睡,他將睡意歸因于飲食過盛。
撇下鼾聲大作的獻公,驪姬在別室與優施幽會偷歡,毫無忌憚。
云雨方罷,優施赤裸著上身,僅在腰際覆上薄被,一手支頤,懶洋洋地說:“太可 惜了!”
焰璃冷笑,“你懂什么!”
“這么好的機會不扳倒他,別是心軟念情吧?”
“我不做沒把握的事!像你這么毛躁,遲早把事情摘砸!毖媪I公于心不忍的 憫詞說給優施聽。
“那要怎么辦?申生一向是獻公的心肝肉!
他端詳著驪姬的神色變化,眼前春色誘人的女子是一個得不到意中人情愛,而由愛 轉恨的妖姬,他不禁納悶,如果申生所愛的不是驪姬的妹妹,事情演變或許會有轉機吧 ?手足之情也敵不過妒恨的摧殘,更何況驪姬又是如此心高氣傲的人。
他明白焰璃對他付出的只有欲沒有愛,不過是利用他深受獻公寵信,可以自由出入 宮禁的“方便”,以她的身軀美貌為餌,引誘他赴湯蹈火。
意亂情迷的優施甘愿受她驅使,犧性性命亦在所不惜。除了崇拜迷戀以外,還有男 人的野心作祟他要賭一賭,以一個卑賤的戲子身分,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顛覆一個國家,使其改朝換代需要多大代價??多久時間?優施決定放手一搏,為 了驪姬,也為了自己。
多令人可恨的申生哪!居然如此經易地奪走她的心!
恨意在他眼中閃過,他緩緩開口:“主公會如此輕饒花琉,原因在你,對花琉,他 并沒有感情,三千寵愛都在你的身上……”
濃郁的花香被南風送入室中,一樁驚天動地的陰謀由優施口中娓娓道出。
花團錦簇、綠茵如織的沉香亭中,忙碌的侍友們分工合作地擺桌置椅、安放碗著。
焰璃邀了申生賞花赴宴。
艷妝麗服的宮女們在旁添杯把盞,看著主母笑語殷勤地招待世子,聊些風俗文物: 不知怎地,申生始終挹挹少歡,有些心不在焉。
散席時,驪姬以眼色摒退左右,靜候申生導入主題。
“花琉……還好嗎?”申生難抑痛苦,低聲詢問。
以花琉為餌怖下陷阱的焰璃不做正面答覆,淡淡地說:“這里風大空曠,難保不被 人聽到。仙子請跟我散步一趟,假作賞花好嗎?”
她領著申生往花叢處走去。
即將接近目的地時,她駐足詢問:“肚子是真心掛念花琉嗎?”
“夫人應知!鄙晟卮稹
“只知其半。恕我冒昧探詢,世子對花琉用情多深?是否愿冒大不諱?”她強作鎮 定地問。
“夫人?”申生有絲驚惶。
“主公年事已高,紅顏白發并不相配,花琉雖有封詰,其實只是虛名!斌P姬發出 驚人之語,“如果世子真有心,愿意忍受子奪父妾的丑名,向主公認罪……花琉可以回 到世子身邊。”
申生的話氣堅定,“我愿意!”
他的肯定答覆決定了己身的命運卻不自知!
焰璃面帶微笑地走入花叢間,火焰在胸口燃燒。
花叢中的蜂蝶著魔似地撲向她的臉龐。
“!世子救我!有蜂,好疼哪!”焰璃發出驚呼。
中了計的申生毫不猶豫地揮手驅趕蜂蝶,寬大的衣袖拂過焰璃的臉龐。
驚惶失措的焰璃雙手掩面,左右閃躲;申生放眼周遭,竟無半人可助一臂之力,侍 友們早就被驪姬遣退。
躲在沉香亭南側、觀月樓中的獻公居高臨下,遙望著兩人:氣顫聲抖,“該死的畜 生!”
隨侍在旁的只有暗自竊喜的優施。
做得好!他暗暗喝彩,所有的疑慮消失殆盡他一直擔憂驪姬在面對申生時會狠不下 心,而功虧一籌。
捏了一把冷汗的優施總算釋懷了。事實證明,驪姬的怒火足以毀滅一切。
要讓獻公誤解實在太簡單了,只消驪姬幾滴眼淚,泣新世子調戲,就足以讓國君勃 然大怒。
在觀月樓上所看到的“證據”更今申生坐實了罪名。殊不知申生的“調戲動作”其 實只是在為驪姬驅趕蜂蝶,涂抹在驪姬發上的蜂蜜有如神助。優施不禁得意地址動嘴角 。
怒火攻心的獻公原本想喚來申生嚴懲,卻被焰璃跪下阻止!笆雷铀鳠o惡行,若是 君王貿然加罪,外人必定揣測妄言,徒彰臣妾丑名:還請三思而后行!
“不懲處這逆子,教孤怎么咽得下這口氣?”晉獻公咬牙切齒,氣得胸口隱隱作痛 。
他作夢也想不到,索性純良友愛、謙恭有禮的申生會做出這種丑事來。
“世子只是一時迷惑亂性罷了,”焰璃強顏歡笑,“幸而未鑄大錯,還可彌補。只 要士公下令諸公子不得再入宮閘,隔絕內外、男女有別,自然就不會再有憾事發生了。 ”
晉獻公嘆息不已!拔依狭恕艜屇孀舆@般大膽地欺凌庶母、目無尊長。”深 受打擊的獻公失去了霸者昂揚的意氣。
在幽暗的宮殿中,閣黑的邪惡魔物伸出了它的觸角,千絲萬縷地纏繞惶惶人心。
一連數月,精神奕奕的獻公拒絕了三位公子入宮請安,父子之間只有在朝臣之前相 見洽公。
最今眾人吃驚的是,獻公毅然決然將三位公子遠放到外地,申生主曲沃,重耳、夷 吾分主蒲、屈。
朝堂上一陣騷動,大臣郭偃質疑:“世子申生乃一國儲君,身分尊貴,怎么可以遠 出京城?”
受到驪姬請托的梁正為獻公分辯:“曲沃是租先宗廟所在,世子是一國儲君,鎮守 曲沃有何不宜?”
“曲沃建筑富麗”城池堅固,尚可人主,但是蒲、屈兩地不過是荒野,又靠近蠻狄 疆域,要教重耳、夷吾兩公子怎么去守?”呂大大奏問。
東關五大敲邊鼓,“蒲、屈兩地雖是荒野,但只要主公下令廣增人夫筑城鑿池,就 是兩座新都,內可屏蔽國都,外可開拓疆土,晉國自此將日益強大矣!”
“妙呀!這是一舉數得的妙計,又可彰揚晉國威望!绷何迮c他一搭一唱。
群臣相顧瞠目,事情已經無可挽回。
深宮中彌漫著蕭索哀傷的氣息。
真君與允姬相對垂淚。“沒想到撫養這孩子一場,遠行之前連再見一面也不能夠, 不知道是為什么。”
從驪姬“招蜂引蝶”事件至今已經四個月了,隱約有謠言流傳是世子調戲庶母,才 引起獻公不悅。
“可是,說什么我也不相信申生會做出這等事來!”真君流淚道。
身懷六甲的花琉臉色蒼白,被軟禁在綺霞閣中的她不顧一切地向焰璃求情。
“姊姊!請你高抬貴手,放了他吧!”花琉哀哀哭泣。“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所有 的罪衍就由我一人承擔吧!”
寶冠花發,如天仙下凡的焰璃綻放艷麗的微笑,像個精致絕倫的假面具,顯現不出 一絲情感波動。
“你在說些什么?”她好整以暇地問。
“世子他……他不是那種人!都是我,都是我的錯!”花疏嗚咽道。
“你太累了,不曉得自己在說什么!毖媪Ш攘艘豢诓瑁袂槔涞翗O!皝砣耍 送少姬回綺霞閣休息。”
“不!姊姊,求你大發慈悲!求求你!”花琉匍匐在焰璃腳邊,“你……一向是最 疼愛花琉的姊姊……”
焰璃別過頭,不予理會。
什么都是假的!姊妹之情、父母之愛都是騙人的!在這世上,只有自己才重要!她 的心糾結成一團,為了驪族,她所犧牲的已經夠多了,從今以后,她只愿為自己而活!
被宮女強行挾持回到綺霞閣的花琉心裂成千萬碎片,在深沉夜色中,她踡縮成一團 ,淚,終究還是流干。
她真的好想死!
初秋的西風蕭條冷清,就像她絕望的心境。
腹中的胎兒猶不知人世險惡,兀自輕踢著母親的肚子。
花琉閉上雙眼,撫摩著微微震動的肚皮,在悲傷中強打起精神。無論如何,她都要 守護住愛人的骨血。
十八歲的花琉在一夕之間成長。
嚴寒的隆冬中,花琉的陣痛在午后開始,宮中上下為著少姬的生產而人仰馬翻。
時間不停地流逝,由年至晚又過了,夜,曙光已現:少姬奶掙扎在生死邊緣胎位不 正。
難產!
不祥的預感浮現眾人心頭,接到通知的焰璃怔忡半晌才由嘴中迸出一句:“知道了 !”
躊躇再三,她告訴侍女:“妹妹正在受苦,我不忍看,還是偏勞真君大人吧!”
辰時,花琉終于誕下麟兒,松了口氣的官人連忙來緯云臺報喜。
“恭喜國君、國母,少姬生了個白白胖胖的男娃娃!奚齊公子添了一位弟弟!”
手中正抱著三歲的奚齊在逗弄的管獻公微微一笑說:“平安就好!
他并無意去探看明知不是自己骨肉的初生兒。
不知情的賈君懷抱著襁褓來到獻公面前,微笑地獻寶,“這嬰兒的五官肖似大王。 ”
看著酣睡的清秀嬰兒,獻公心念一動,畢竟是租孫天性,他不自覺地點頭,心中有 些迷惑。
“請大王為他命名!闭婢皆儭
晉獻公苦苦思索,“就叫他……卓子吧!”
冬雪、春桃、夏荷……深宮中的季節更替是一幅幅圖畫。
花琉的天真爛漫像暈花般凋謝,深宮的歲月令她成熟沉靜,外界的風花雪月與她無 關,她是被軟禁在富貴生活中的囚犯。
四年了,車子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看著孩子一日一日長大,肖似生父的臉龐往往 今花琉悲喜交集。
遠派到曲沃、蒲、用的三位公子居然從未被獻公召回緯都,就這樣千山萬水相隔, 只有靠著遣使往來傳遞軍情。
申……花琉在心中低語,你甚至看不到孩子蹣跚學步的模樣,聽不見孩子牙牙學語 的稚嫩聲音,也觸摸不到他白胖渾圓的小手腕……踏碎枯葉的聲響引起花琉的注意,她 轉身看見紫袍金冠的晉獻公一人走來,身旁并沒有隨侍的衛兵,也沒有姊姊的耳目。
晉獻公作勢阻止了她曲身行禮的舉動,出乎花琉意料之外的和悅。
“好像很久沒有和你說話了,小丫頭!贝忍@的語氣中有一絲蒼涼。
遣走了三個杰出的好兒子,晉獻公只是一個寂寞的老人,唯一的慰藉只有貌美聰慧 的驪姬。
內斂沉郁、一派從容的氣質令晉獻公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花琉不是那種敗德失行 的輕浮女子。
“帶罪之人不敢有辱尊目!被鸸е數鼗卮。
“造化弄人!”他嘆口氣,“最近不知為何,常常在夢中憶起往日,想起自己年少 輕狂時的舊事……我老了!
眼前的獻公令花琉想起闊別多年的父親……她想,拋棄了天倫之樂,才是獻公委頓 孤寂的原因吧!
“……是想念三位公子吧?”花琉試探地問。
和花琉的閑談奇妙地解開了獻公的心結,思子心切又放不下自尊的他決定再給彼此 一個機會。
翌日,晉獻公派遣三位使者分別傳諭三位公子回京。
文武百官中,有人額手稱慶,也有人心懷不滿。
“改立奚齊為東宮的大計已經快完成了,偏又變生腋肘!”
“得請驪姬夫人再費心思了。”梁五陰惻惻地說。
久違了!申生難抑激動,國都的繁華依舊,卻人事已非。
再見到伊人時,他該說些什么?
蒼天捉弄,使得花琉被父親納為新寵,父子親情也蒙上陰影:既失孝悌又負人倫, 他不禁自責。
朝觀獻公之后,申生拜見了真君,也接受了焰璃以國母身分所款待的家宴。
在焰璃嬌艷如花的笑靨下,是毒蛇的利牙。
盡歡而散的夜宴后,焰璃帶淚投訴:“申生無德,以口舌欺我,侮辱了君父,惡言 惡語不堪復述!
在獻公逼問之下,她說出了宮中最忌諱的往事!笆雷诱f陛下您年事已高,賤妾芳 華正盛,不知往后終身要托付予誰:又說他的生母原本是祖父的小妾,與陛下您私通款 曲,子襲文風,將來賤妾少不得還是歸他所有!
與齊姜的一段不倫之戀一直是晉獻公所忌諱的丑行,加上焰璃說得有枝有葉、情詞 懇切,更今他老羞成怒。
來不及細辯真偽,在第三天早上,世子申生就被遣回曲沃,心有未甘的晉獻公更派 遣密使,陰求申生的罪名。
內有驪姬,外有候臣,獻公的理智被烏云所蒙蔽,羞惡之心斬斷了父子情誼。
不過四日,緯都派來一位使者告知申生:“國君傳諭,“夜夢齊姜夫人訴日:饑苦 無食”,請世子在曲沃祭拜夫人!
不疑有他的申生設饗祭母,依禮送酒昨給獻公,落在驪姬的手中卻成為奪命武器。
驪姬將酒昨獻上,獻公取杯欲飲時,她含笑阻止道:“酒食從宮外來,或許有什么 不干凈,還是先試一下吧!”
獻公略一思索后說:“對!牽狗來!”
在宮女、內侍的眼前,吃下肉片的獵狗突然哀嚎打滾,暴斃在獻公腳邊。
令人窒息的恐怖景象讓膽小的丫頭發出驚叫聲,獻公震撼忘言,半晌才如夢初醒。
驪姬失聲道:“我不敢相信……昨肉有毒!”
再令人將酒灌人死囚口中,情況如出一轍,中毒的囚犯慘叫一聲,馬上七孔流血, 死狀甚慘。
“天哪!”驪姬臉色慘白。“是妾誤君!太子設此毒計,是因妾而起,妾罪該萬死 ,請國君以此酒祚賜吾母子,以消太子之恨!”她哭倒在獻公懷中。
晉獻公的怒火如雷霆萬鈞,怨聲咆哮:“來人!孤今日苦不誅殺逆子,誓不為人! ”
晉國的天空風起云涌,蓄謀已久的驪姬黨羽紛紛摩拳擦掌,準備改朝換代,安享榮 華。
獻公令東關五為主將、梁五為副將,領軍聲討曲沃。
事出倉卒,宮中元老狐突諫止不及,只有派遣心腹星夜馳報申生。
“太子足智多謀,善用兵眾,請您早做準備,迎戰東關五、梁五,以保己身!”來 使喘息道:“微臣愿放犬馬之勞,前往蒲、屈兩地向重耳、夷吾兩公子搬求救兵!
申生閉上雙眼,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申生無能才獲罪于君父,豈可再連累兩位兄長同人逆名?”
“這明明是驪姬在酒祚中下毒,請太子書狀辯白,毋束手赴死,徒令小人得志猖狂 !”忠心耿耿的侍衛沉痛地說道。
“君父寵愛驪姬,非她隨侍寢食不安;我如果答辯卻不獲采信,反而又添欺父之罪 ;就算厘清其相,君父愛驪氏未必加責,反而傷召父之心……不如我死!”
“太子三思!無過而死是愚孝!”太傅杜原款厲聲喝止。
“申生并非無過!彼麚u頭說:“得罪君父另有他事,驪姬計謀只是星火燃原。”
花琉……申生沐浴整冠,神情肅穆莊嚴,從容赴死的決心令眾人哽咽流涕。
焚香入座,申生為書答覆狐突。
申生有罪,不敢惜死。然君老子幼、國家多難,只求您努力輔國,申生雖死猶安, 受您庇護實多,徐圖來生再報。
“太子自殺了!”
惡耗,像野火般燃燒著晉國上下。
“蒼天不仁!”深宮大內哭聲震天,連草木也含悲。
“晉國亡矣!”黎民百姓也為之悲憤涕泣。
“國君年老昏憤、誤信侵賊,活生生地坑殺賢德太子,冤哉!”
“重耳、夷吾兩公子也逃亡了,這個國家要大亂了!”
不!這不會是真的!
花琉雙手掩住了嘴唇,眼眸驚懼地睜大,她的瞳孔收縮,身軀因顫抖而搖搖欲墜。
“少姬!少姬!”她的貼身丫頭含淚呼喚:“您節哀順變!”
“不!你告訴我,到底是為什么?”她抓住侍女的手臂追問:“你說呀!”
一直被瞞著的花琉震驚心碎地聽完始末。
她的姊姊如何涂蜜引蜂,如何結黨營私、中傷申生,如何在酒祚中置毒構陷……步 步為營,欲置申生于死地!
花琉茫然失神,我錯了!是我的懦弱隱忍、姑息養奸,才讓他含兔而死!五年的孤 寂煎熬、兩地相思,仍不能平息姊姊的怨怒。
“是我……害了他!”
哀莫大于心死。
深受打擊的花琉崩潰了,她不再有求生的意志,不吃不喝、不聞不見,世間所有繁 華美景化為一片空白。
將車子托予真君撫養,她全心求死。
隆冬酷寒,皚皚白雪覆蓋了一切丑惡,纏綿病榻的花琉性命如油燈將滅。
今年的冬雪特別森冷,焰璃怔然地想著。
發著高燒的花琉睜開迷蒙雙眼,用最后一絲力氣掙扎勸告:“姊姊……請……保重 .”
死亡,像黑色絲絨般包裹住花琉品瑩剔透的心靈,埋藏所有悲傷。
不論千年、萬年,等待另一次輪回,絕不讓此情此冤再一次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