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生風,伴著雪花,染銀了她的世界。
駱虎兒被點暈,但在半路上時她就清醒過來了,是的,清醒,清醒在一頭蒼灰色的大狼背上。
牠馱著她,奔飛在銀白色的世界里,她左右覷瞧,卻看不見也聽不到除了牠之外的獸類粗喘,那些原是跟隨著牠的狼群早已不見,像是功成身退隱去了一般,又像是牠們壓根就不曾存在過一樣。
因著風速太快,她不得不摟緊大狼的脖子,才不會讓自己跌了下去。
她俯身與那狼緊緊貼合,甚至可以感受到牠奔馳時筋肉的收縮與擴放,雪花與寒風吹拂過她的臉頰,她卻無法去注意,她的注意力,一徑地放在那些無法被雪花掩蓋住的紅點,一路飄飛著的鮮紅血點。
那狼的背上還嵌插著她的斧頭,那斧插得頗深,帶出了不斷的血絲,震嚇住了她,卻是絲毫也無法左右牠的決心,一意要將她給帶走的決心。
駱虎兒伸出手,咬牙用力拔出那柄利斧,她的動作告訴了大狼她已清醒,但牠只是微僵了僵,并沒有想要停下來的意思。
那斧在她手上變得好重、好沉,她知道如果要回到自己的世界里,這是她的最后一個機會了,她就在牠的背上,根本不需要刻意對準,只須使勁一砍,她就能夠輕而易舉地斷了牠的脖子,她考慮了很久,也終于做了……
她拋掉那把斧頭,一手摟緊狼的脖子,另一手從懷里摸出了金創(chuàng)藥,將藥粉一古腦地全灑進牠的傷口里,不想再看見那些腥紅血點,從牠的體內飄飛不絕了。
過沒多久,她感覺得到身子往上,那狼竟馱著她開始爬山。
牠到底想要帶她上哪兒去呢?
算了,她厭棄地想,是妳自個兒要放棄可以脫逃的機會,既然如此,不論牠要帶她上哪兒又何分別呢?
她自暴自棄地索性將臉整個埋進大狼濃密漂亮的頸毛間,像是自問又像是在問那狼。
「為什么?為什么你會有雙綠色的眼睛?為什么?為什么你的眼睛要那么那么的像『他』呢?你到底……會不會……真的是『他』呢……」
大狼沒理她,只是繼續(xù)往上爬,她摟緊牠,帶著點認了命的負氣,也沒再出聲了。
只是,在牠馱著她不斷往上爬的律動間,在牠的背脊緊抵住她的時候,她竟會克制不住地、面紅耳赤地想到了那總愛將她跨在自個兒腰桿上,由他緩緩律動著與她結合的蒼狼,以及那由他帶領著她,一次次地攀上頂峰的極樂片段。
她一定是瘋了!她想。
她將臉兒埋得更深,并深深地厭惡超自己,為了她竟會去對頭野獸產生如此荒誕不經(jīng)的聯(lián)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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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雖然漫長,然而終有盡頭。
在雪花漫飛的氛圍間,那狼終于馱著她停下了腳步。
駱虎兒抬起頭,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幾乎要碰觸到天頂,并在隔著一道深谷的山巔另一頭,一方青色巨巖上,看見了鬼斧神鑿似的四個比人還要大的鐫琢刻字:長白洞天。
長白洞天?!
所以,這兒就是長白山上了?她還不及再細思,下一瞬那馱著她的大狼仰天發(fā)出一聲狼嗥,長嗥之后,那方巨巖像是被人驟然用巨斧劈開般,朝上開了個血盆大口。
大狼聳脊,駱虎兒緊揪住牠濃密的頸毛,似要飛騰上天,牠縱身一凌,飛越過了中間那道深谷,直直往著開了口的洞口跳下去。
她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始終懷疑自己只是在作夢而已,可下一瞬,那黑黝黝彷若無底的深洞,卻將狼連同著她,一塊吞噬了下去。
在經(jīng)過了冗長的一段黑暗后,那大狼終于著了地,就在此時她眼前一亮,看見了個仙境似的地方,一個有著人聲笑語,彷若世外桃源的地方。
雪停了,可不管停不停對這兒其實都不會有影響,因為這里無論是屋宇、房舍、道磚或是吊橋等等,只要是需要用到建筑構成的物事,都只有兩種材料,那就是透明且晶瑩剔透的冰塊和琉璃。
用嚴冰雕琢成的屋宇房舍每當日光照射其上,便耀眼生輝得叫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冰塊迭迭壘壘,怪的是這里的人卻都不怕冷,個個穿得輕薄涼快。
這里原是笑語不歇的,卻在大狼馱著她出現(xiàn)后,整個安靜了下來。
駱虎兒自狼毛間好奇地抬高螓首,見著了俯跪于路旁的男男女女。
「少主金安!」
她聽見那些跪在地上的人恭恭敬敬地喊,但她胯下的狼并沒有停下回應,一徑倨昂著高頸由人群中大步穿過,連眼神都沒多瞟。
少主?!駱虎兒又是驚訝又是想笑,因為在看見一群人恭敬地跪拜著一頭狼的時候。
這長白洞天究竟是個怎生的地方呀?
她眼神好奇地梭巡眾人,恰好與那些在大狼身后偷偷抬起頭來的人,同樣也對她寫滿了好奇的目光對個正著。
一觸之后對方趕緊低下頭,甚至還微微生起顫,她知道那恐懼不是因為她來的,而是為著她胯下的這頭大狼罷了。
一路行去,一路遭人跪拜,久而久之她竟也慣了,道路兩旁街景繁勝,處處風雅,她瞧得幾乎忘了神,猛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大狼已將她帶到一座由琉璃瓦及冰磚所雕砌成的宏偉宮殿前,在一擁而出的宮娥及侍衛(wèi)引導開路下,牠帶著她踱行至碧麗輝煌的中央正殿上。
華麗的擺設,高雅的織品,價昂的古物……
正當駱虎兒看得眼花撩亂之際,突然感到一團銀光將她包圍住,將她移往地上,她側過視線,看見銀光璀璨激射得更甚,那頭馱了她大半天,又是奔跑又是爬山的大狼,在銀光里變成了個高大俊美的男子。
男人側過臉,冰冷的視線與她驚駭?shù)哪抗饨觽正著,雖然男人的裝束她極陌生,沒著戰(zhàn)袍,僅以簡單的青灰綢衣搭以一襲銀灰色的曳地長袍,赤足,腰間系著條金色軟帶,墨黑長發(fā)如子夜般飛散于寬肩之后,卻正是那就算化成灰她都還認得出的……蒼狼!而那襲銀灰色的長袍上,血跡斑斑,她知道,那正是源出于她的結果。
蒼狼沒給她多余的時間消化驚訝,他只是喚了人來。
「玉容、艷容,帶小姐到娑影樓,沐浴更衣歇息。」
冰冷嗓音拋落,男人旋身,帶出了銀袍一燦,在仍傻著的駱虎兒眼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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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會是我的妻子!」
日曜殿上,蒼狼抬起頭來,那騖冷的碧瞳朝向著坐在上首的老人,傳達著他的固執(zhí)及決意。
「我絕不允許!」
老人緩緩睜眼重申,淡然的語氣中卻滿含著無可轉圜的權威。
「狼,爺爺要怎么說你才會明白?那只是一個尋常的人類女子,你可以拿她當玩物,在人間玩玩便罷,無傷大雅我可以不管,但你不該將她帶回長白洞天里,還口口聲聲說要娶她!
「她絕非尋常女子,活逾千年,她是我唯一動心想要長相廝守的女子!」蒼狼冷瞇碧瞳再次強調!妇褪且驗橄胍獜P守就不該存有秘密,所以我?guī)貋,就是要讓她看清楚我的真實身分,以及我的族民居地!?br />
「你覺得……」老人冷嗤,「她會肯接受這個事實嗎?」
「那就是我的問題了!股n狼冷冷應答。
而且問題不大,在回來的路上她應該已經(jīng)約略猜到了真相,她沒再傷他,甚至還幫他敷了藥,乖乖跟來,就因為看見他的一雙碧色深瞳,她的心比她的人誠實,早就已經(jīng)對他俯首稱臣了。
「可你們若真的在一起后……」老人面容酷寒,冷冷的提醒他,「就將是我的問題了,你讓我如何去向眾妖族交代,說那將在我之后繼承大統(tǒng)的少主,將會娶一個平凡的人類女子當他的新娘?」
「爺爺,在人間里,多得是人妖配的眷侶,也許將來她壽終之時我會痛不欲生,但在她大限來臨之前,畢竟我們尚有數(shù)十年的歲月可以相守,就算短暫,我已心滿意足。」
即便屬類不同,但依舊還是有會讓人生死不渝的真情存在。
「那是發(fā)生在人間的少數(shù)例子……」老人緩冷著蒼涼老嗓,「但你身為眾妖族所需仰賴的少主,就有你該當要肩挑的責任。」
「爺爺?shù)囊馑际恰股n狼碧瞳里冷光一閃,「如果我堅持要和她在一起,就得離開這長白洞天?以及……離開您?」
「孩子!」始終冰冷著的容顏終于裂開縫,老人嘆口氣,難得由著蕭索及無奈浮上雙瞳。「爺爺知道你孝順,所以才會在協(xié)助完努爾哈赤后還是乖乖地回到家里,自從你爹娘不在了后,僅剩咱們爺孫倆在這洞天妖界里,你也知道爺爺年紀不小了,無論是在精力或是法術上,對于那些老覬覦著咱們這肥沃勝地的月熊妖族、幻豹妖族都快要有些鎮(zhèn)壓不住了,原先爺爺還冀盼著你歸來,能為這里一新耳目,但如果現(xiàn)下你真要為個人類女子而拋下爺爺及族人們不理……」他目光中的蕭索更甚,「爺爺老了,也管不了你了!
蒼狼無聲,暗暗咬牙,雖知爺爺這話是在以退為進,逼他放棄,但卻是怎么也硬不下心來,將老人蒼涼眼神視若無睹。
「難道,真的沒有可以兩全其美的辦法?」
蒼狼掙扎再問,要他放手離開虎兒,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要他在外頭和她風流快活,全然罔顧他的出生之地及族民?他的良心卻又不允許。
老人思索,好半晌后終于拾首,蒼老眸子里一抹精光一閃而逝。
「還有一個辦法,只是不知道你那丫頭,肯不肯為你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