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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米爾之吻 第二章
作者:安茉繪
   
  穿越遙遠遙遠的時空,現(xiàn)代——

  “濃松道”,一條隱藏于都市里的小巷,由兩排淺色平房組成,巷內(nèi)鋪著灰色與白色的石板,種植許多蓊郁樹木,內(nèi)有不少各具特色的風味小店。白天可見幾只貓兒悠然在巷道里散步、曬太陽,晚間樹木的掛燈點起,柔亮的光輝浪漫朦朧,更添一份不屬于人世的清靈之美,令人流連忘返。

  巷道的主人是南宮璟,他是目前公認最強的驅(qū)魔師,即使靈能界的頭頭“九玉公會”與他不睦,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實力無人能及。他在此開了一家“茴香館”,專賣各種花草加工的自然商品。

  曾有富商想向南宮璟買下巷內(nèi)空屋,搬進來住,被他婉拒了。

  也有民代看中此處商機,找他商量,想將小巷規(guī)畫成完善的商業(yè)區(qū),以賺取更多利潤,也被他婉拒了。

  民代氣他不給面子,揚言要找上頭的有力人士來“關切”,不料自己被有力人士狠狠刮了一頓,摸摸鼻子,不敢再來招惹南宮璟。

  于是,人們提到濃松道,除了贊嘆它的美麗,也有了幾分敬畏——這是一塊任你有錢有勢,也休想染指的神秘地帶。

  此刻已過午夜,巷道內(nèi)的店家都已關門休息,唯有一家店的招牌亮著,一個鮮紅如血的十字架招牌,上頭沒有字,默默地亮著,只向懂門路的熟客招手。

  這家店的一樓與二樓都黑壓壓的,但仔細聽,隱約有人聲和音樂聲從地下室傳出。

  地下室辟為舞廳,人們擠在滴水難漏的舞池里,隨節(jié)奏強烈的音樂擺動身軀。

  舞廳的布置全采紅色,紅色的螢光圈繞在吧臺邊,雷射光打出深淺不同的紅,四散照耀,熱舞的男女宛如沐浴在血中。

  舞廳角落,昏暗的樓梯間,一對男女正熱情擁吻。

  男人一身子夜般的墨黑,襯出他膚色雪似的白,俊美得令人震悸的臉龐上,長睫低掩,狀似沉醉。他修長身軀將紅衣美女抵在墻上,一手搭在女伴腰間,一手放肆地往她裙底探索,美女嚶嚀喘息,幾乎癱軟在他身上。

  熱吻方罷,他長睫輕啟,露出螢翠如碧的眼眸,鑲在墨濃劍眉與雪白膚色間,純男性的瞼龐添了抹冷調(diào)的艷麗。

  他挑起若有還無的微笑,半闔眼睫,溫柔地瞅著眼前麗容——至少在他的女伴看來,他是深情款款地凝視著自己。

  誰抗拒得了這么英俊的男人、如此柔情的眼神?

  美女屈服地低嘆一聲,柔荑捧住他俊美無儔的臉龐,著迷地輕喚:“埃米爾先生……”

  “叫我埃米爾!彼H切地微笑,柔軟奇妙的口音如醉人醇灑,裙下長指的攻勢卻突轉兇狠,逗得美女又是連連抽息,嬌軀滲出動情的熱氣,卻半絲也沾染不上他冰涼的身軀。

  “埃米爾……這是你的名字,不是你的姓吧?”美女嬌喘細細,努力抗拒如潮情欲,想藉機套出他更多的身家資料。  “你是哪里人?為什么那位南宮璟會讓你在這里開舞廳?”

  舞廳的氣氛總是放縱、陰暗而詭秘,和優(yōu)雅明亮的濃松道極不搭調(diào)。

  “我沒有姓,因為我父親的族人說我身上流的血太低賤,不配冠上他們的姓氏。”他隨意地挑開她衣領,撫觸她光潔的頸項,“至于那位禁欲幾十年的南宮和尚,是我的監(jiān)護人,他把這房子給我,隨我在這里頭干什么都不過問,為的是就近監(jiān)視我!

  聽他喚那位南宮璟為和尚,美女吃吃笑了,五分酒意讓她沒聽清楚他剩余的話,“誰說你低什么了?你是我見過最出色的男人。我和我朋友來這里玩兩個月了,每晚都看你帶著不同的女人上樓,我們打了賭,看誰能第一個成為被你邀請的幸運兒……”

  “能受到美女的注意,是我的榮幸!彼麕缀蹩v聲大笑了,就是有這些可愛熱情的女子,他才能不虞匱乏啊!

  美女腿兒逐漸酥軟,難耐地貼往他懷里,“我好暈,想躺下來……”

  他樂意接受她的暗示,打橫抱起她,步上階梯。

  他們上到二樓,進入一個布置簡單的房間,房內(nèi)有一桌兩椅,一張鋪著潔白床單的單人床,此外別無他物,樸素得不像臥室。窗口飄動著白色紗簾,窗外樹上的掛燈幽幽發(fā)亮,映照一室清冷。

  他將美女安置上床,拉開她衣襟,讓她裸露出大片肩頸的細嫩肌膚。

  她不忘提醒,“要做保護措施哦,我可不想懷孕!

  “沒那必要!彼┫履,含住她的唇。

  “怎么沒必要——”她唇上突然一痛,卻是被他咬了一口,她來不及抗議,眼皮就慢慢垂下。

  他滿意地舔掉齒上的血,“你的味道挺不錯的。”

  吸血鬼的牙齒會分泌一種類似麻醉藥的物質(zhì),注入獵物的血液,能令對方瞬間昏睡,減少抵抗。

  他伸指劃著她裸露的肌膚,像饕客估量著該從哪一處開始享受這道美食。

  “嗯,還是老位置吧!

  他扣住美女頸項,薄美的唇微啟,露出狹長銳利的犬牙,準備戳入她肌膚,享用她鮮美的血液——他身形猛地一頓。

  有點不對勁。

  他環(huán)顧房間,房內(nèi)唯有他與昏迷的美女,寂靜無聲,但就是有什么地方不對。

  他碧眸逐一掃過房間角落,最后停在窗口。窗戶有往外延伸的平臺,平臺不大,不過要是有誰想站在上頭,空間是綽綽有余了。

  他自白紗簾的縫隙間盯著無人的平臺,慵懶揚聲:“誰在那里?”

  白紗簾輕緩飄動,無人應聲。“好話不說第二次,你不自動現(xiàn)身,讓我過去逮人的話,我可不保證會怎么對付你哦?”

  他話聲甫落,猝然“颼”地輕響,一股勁風穿透紗簾筆直向他射來,刮過他頰畔,卻是一道銀白色的光芒,落地立刻消失,是不具實體的靈箭。

  他瞼色微變,盯著紗簾后逐漸浮現(xiàn)的身形,對方也是一身黑衣,是個身形婀娜的少女。

  她單膝跪坐,左腕一只他再熟悉不過的銀腕輪晶瑩發(fā)亮,折射出的靈光匯聚成一把銀色弓箭,箭頭穩(wěn)穩(wěn)對準了他。背光的她看不清面容,只看得見她一雙湛然堅毅的眼眸,毫無畏懼。

  他心頭劇震,仿佛數(shù)百年前那女子多次彎弓搭箭對準了他,他以為自己終于能死在她手上,卻總是絕望地活了下來。

  他定了定神,澀聲道:“你是姬家的人?”

  她很像她,但不是她。這女孩的眼神太過篤定,對于殺他并無任何遲疑,與她不同。

  可是,他與姬家歷代女使交戰(zhàn)無數(shù)次,能讓靈力注入那腕輪后形成弓箭法器,質(zhì)地還如此致密精粹的,除了她,就只有這女孩。

  “放開她!奔牟菥o盯著碧眼男子,注意力卻分了一半給被他扣住頸項的女子,只要他一有加害女子的意思,她快逾閃電的銀箭會先—步貫穿他胸口。

  她一向謹慎,此刻更不敢掉以輕心,眼前的男人看似慵懶散漫,卻是最危險的勁敵,她的隱身術連教養(yǎng)她的女使都無法識破,這男人居然能察覺她的存在,敏銳得可怕。

  埃米爾神態(tài)一逕從容,修長指掌依舊扣在昏迷的美女頸上,“能使用那腕輪,你莫非是新任的女使?那老太婆被我打傷,連慣使的‘元貞’也被我收來,她自知一年半載內(nèi)復原不了,所以匆匆指定你繼承,來幫她收爛攤子嗎?真沒用啊!

  姬心草不被他激怒,將弓拉得更滿,“剛才那一箭是警告,這一箭會釘在你身上。立刻放開她!

  “你真以為你殺得了我?”他咯咯輕笑,“你太年輕了,親愛的。要對付我,你還得多練幾年!

  “對不對付得了你,試過才知道!彼底杂嬎,她的箭很快,有七成把握能搶在他殺人之前斃了他,但只要一個閃失,也許會害死那女人……

  突然間,床上的男人消失無蹤。

  姬心草一驚,來不及反應,一只冰涼大掌已扣上她頸子,慵軟的嗓音在她耳畔輕吐:“解下腕輪,扔到房間角落。乖一點,你的脖子很漂亮,折斷它有點可惜!

  好快!

  她僵住,瞪著他含笑的陰美瞼龐,知道自己已落下風,只得解下腕輪,弓箭法器隨之消失,她將腕輪擲到屋角。

  “對了,就是這樣!彼澋,細細打量他捕獲的女孩。

  她不過二十歲左右,容貌清秀,內(nèi)雙眼皮在她瞳眸形成一道含蓄的弧形陰影,顯得幽秘沉靜。被他制住,她不惱怒也不驚惶,無懼地迎視他,他能感覺出她的鎮(zhèn)定之下隱著窺伺——她在等待反擊的機會。

  看來是個難纏的角色哪。

  “你是新任女使?”她的眼神激起他久違的斗志,他心底沉寂許久的部分蠢蠢欲動。

  “不是!边有其他候選者,但她是之中表現(xiàn)最優(yōu)異的,幾乎已被內(nèi)定為繼承人了,女使才會將腕輪交予她使用。“女使要我來殺你,并取回元貞!

  元貞是受姬家女使操控數(shù)百年的人類靈魂,他生時是位術師,與當時的女使姬向琬交好,死后魂魄化為可供驅(qū)使的靈體,繼續(xù)保護姬家人。元貞沒有自身意志,依循主人的意思行動,驅(qū)魔時是絕佳的助手,如今女使敗在他手上,連元貞都被奪去,實是奇恥大辱。

  “殺我?”他驚訝地笑了,“看來,你家女使大人什么都沒跟你講呢。親愛的,如果你要繼任女使,首先得搞清楚我和你們姬家人的游戲規(guī)則,這么囂張地沖進我的地盤說要殺掉我,會讓你惹來大麻煩哦。再說,老是打打殺殺也很無聊,不如我們坐下來喝杯茶、聊聊天——”

  “不可能!彼龜蒯斀罔F地道:“你和我們是死仇,永遠都是!

  他搖頭,“時代變了,術師越來越多,姬氏一族的地位不再像從前那么崇高、獨一無二,我也不再需要東奔西逃,可以從容走在路上,擁有像普通人一般的生活!

  從容嗎?或許吧,但這一切卻是付出不堪的條件換來,受人歧視的低賤本質(zhì)依舊不變啊。

  “有些事是永遠不變的。”

  他凝視著她頑固的眼神,仿佛感到有趣,“你很想殺我?”

  “我做我該做的事。”

  該做的事?當年的她也是在做該做的事,所以引人來殺他,如今這女孩也這樣說,是他的存在果真天理不容,抑或她們都狹隘地認定他的結局,一開始就不給他活路?

  頸上的力道猝然加重,姬心草一窒,黑眸鎖住對方臉龐,他依然微笑,細致長睫低掩,流露憤恨與殘酷。

  他要殺她嗎?她臆測著。他曾一舉屠戮她們百余族人,可數(shù)百年來多次與她們遇上,他只傷人,不殺人,甚至從來都是她們姬家來找他麻煩,他僅被動地采取自保。而他夜夜引誘女人上樓,啜飲她們的鮮血,也同樣留她們活命。

  與她誅除過的惡靈與妖魔相較,他的邪惡事跡實在遜色了點。

  “聰明的女孩。”他低喃,她的眼眸聰慧冷靜,顯然看穿他不打算取她性命,因而連抵抗的念頭也沒有。

  他不喜歡她的眼神,太過幽深平靜,仿佛天崩地裂也無法擾亂——就和她一樣,當年與她分別之后再見,她就是這般止水無波、寂然心死的眼神。她與他的糾纏,不是單以仇恨或情愛就能涵蓋解釋,這個與她初次見面的女孩,又為何以這種眼神看他?

  他目光掠過她修細的眉、秀挺的鼻梁、緊抿的淡櫻色柔唇,又徐徐轉向粉嫩的頰、細白的耳垂,“現(xiàn)在,你沒了腕輪,沒有其他法器或符咒,還受制于我,打算如何解決這個困境?”

  “你……”她呼吸一窒。他居然咬她耳朵!她的雙手反射性地抬起,法力凝聚,就要拍向他胸口。

  他比她更快,猛然攫住她雙腕,輕松地以單手鉗制住她的反抗,力道恰到好處,沒有弄疼她。

  “作為女使的繼承人,你太沉不住氣,還得多多磨練!彼麌K嘖低嘆,像老師溫柔地責備莽撞的學生,冰涼的唇舌始終流連于她柔軟的耳垂,嚙咬間漸趨親密放肆。“不過,我有個小小的條件,只要你答應,我不但讓你離開,也可以將元還你!

  “什么條件?”她咬牙,不讓紊亂發(fā)顫的聲調(diào)被聽出,素顏因極度惱怒而染上紅霞。她能感受到他的齒尖在肌膚上刻意啃咬,力道與其說是威脅,不如說是露骨的挑逗。

  自她八歲開始對付魔物以來,頭一次碰到如此大膽下流的對手!

  “和我上床。”細膩的吮吻沿著她潔嫩頸膚下移,綻放朵朵紅艷。

  她錯愕,沉靜眼眸出現(xiàn)短暫的混亂,瞥見床上的女人,會意道:“你要我的血?”

  他又笑了,酥軟的嗓音在她肌膚上震蕩,“對那些女人,我說的‘上床’,就如現(xiàn)在床上那位美女所示范的那般。對你,卻不是哦!

  “你以為我會答應?”如果她此刻能得自由,第一件事就是一箭射穿他這張輕薄的嘴!

  “你當然可以不答應,不過別忘了,元貞還在我手上!  一晃眼間,他又回到床上,滿意地注視著她盈滿怒火的眼眸。怒氣使她冰霜般的臉色添了生氣,不再是八風吹不動的冷漠。

  他要摧毀這個女孩酷似她的一切。他不喜歡她的眼神出現(xiàn)在別人身上,即使是她的后人也不行。

  “如果我不答應,你就要毀掉它?”

  他贊賞地頷首,很欣賞她一點就通的聰穎,“今晚十二點整,到我這里來。你若遲到,我就當你不答應這條件,毀掉元貞。你若自認能從我手上搶回它,也盡管來,我隨時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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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氏一族的最早起源已不可考。據(jù)說她們遠在有文字記載之前便已存在,在巫醫(yī)不分的時代,她們同時掌理卜筮、醫(yī)藥,是僅次于統(tǒng)治者的重要人物。

  后來醫(yī)學獨立發(fā)展,她們依舊保留了“巫”的神秘地位,她們能溝通鬼神,驅(qū)除邪魔,是人心的寄托。即使在壓制女人地位的朝代,也沒人敢議論她們采行的母系制度,甚至有些男人以入贅姬氏一族為榮。

  到了現(xiàn)代,科學發(fā)達,人們對不可知的事物依舊懷抱崇敬畏懼的心理,變遷過快的社會,更需要心靈的慰藉,于是姬氏一族仍舊屹立不搖。她們保存的文獻記載許多超自然現(xiàn)象,科學家不以迷信斥之,反而熱中于研究,即便是現(xiàn)今靈能界勢力最大的九玉公會,也事事尊重她們的意見。

  如今,這個女人當家的古老家族聚居于山間,仍舊遵循千百年來的傳統(tǒng)生活著。誕生的新生命,男孩一律以普通的方式教養(yǎng);女孩無論有無靈能方面的天分,都被授以相關教育,因而代代都有許多優(yōu)秀的術師。女孩們繼續(xù)誕生,每個女孩都是姬氏一族的延續(xù),讓這古老的火焰生生不息。

  姬家祠堂內(nèi),現(xiàn)任女使——姬水襄,端坐在蒲團上。

  她剛領導族人做完例行的月祭,仍穿著姬家傳統(tǒng)的紅白雙色長袍。她已屆中年,年輕時美麗的容貌被歲月磨去了幾分,添了歷練過后的智慧,嚴肅的臉龐沒有一絲柔和的線條,顯得沉穩(wěn)而強硬。

  聽完養(yǎng)女的話之后,她慢慢啜著熱茶,沉思的目光凝望著祠堂內(nèi)安置的兩個牌位,不發(fā)一語。

  姬心草跪在蒲團上,面前地板上放著銀腕輪。女使對她寄予厚望,她卻失敗了,還被逼到難堪的困境,她已有受到重責的心理準備。

  姬水玥坐在一旁,看著默然相對的兩人。一個是她最敬重的姊姊,一個是她從小撫育長大的心肝寶貝,兩人同時也是現(xiàn)任與未來的女使,她雖有許多話想說,卻知自己無置喙余地,只能暗暗焦急。

  良久,姬水襄才收回視線,看著依舊垂首的姬心草,淡淡道:“他要上床,你就跟他上床吧!

  姬心草沒料到會得到這種指示,錯愕得無法反應。

  姬水玥也是目瞪口呆,激烈地反對:“姊姊!我們怎么能答應這種事!”

  “否則能怎么辦?心草無法擊敗他,他手上還握有元貞,現(xiàn)在局面完全由他控制,我們除了順著他的意思,還能怎么做?”

  “是我無能!奔牟莸吐暤,語氣充滿挫敗與自責。

  “吸血鬼活得越長,魔力也越強,你對付不了他,我并不意外。我原本想讓你多歷練幾年,再讓你去對付他,但我的狀況不能再等了!奔迥曋,“你是唯一殺得了他的人!

  姬心草聞言微震,彷佛一道沉重的枷鎖落在肩頭,鎮(zhèn)鎖住她未來的可能。“我還比不上你——”

  “你成長得很快,靈力早已凌駕我之上,是目前族內(nèi)第一高手。至于我,上回與他交手,靈力中樞被打碎,再調(diào)養(yǎng)十年也難以恢復,只能提早把責任交給你了!

  姬水襄取出一把鐫滿咒文的純銀小劍,放在姬心草面前。

  “這把劍你也知道,是當年向琬女使所鑄造,她以此誅滅過無數(shù)妖魔,埃米爾也曾傷在這把劍之下,你貼身帶著它。銀會使吸血鬼過敏、休克致死,當年向琬女使殺不了他,或許是因為他有一半是人,降低了銀的效果,所以你務必瞄準心臟,一劍置他于死!

  姬心草注視著短劍!凹蜱比值韧齻兗弦蛔宓纳,數(shù)百年前,族人遭埃米爾屠殺,幸好有這位女使的領導,她們才能免于覆滅的命運,這段歷史每個族人都滾瓜爛熟,人人都感戴向琬女使的恩德,也都牢記著,殺死半人半魔的他,是她們永遠不變的使命……

  “心草?”姬水襄注視著怔怔出神的養(yǎng)女,“你聽進我的話了嗎?”

  “是!奔牟葸B忙應聲,“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想什么?”姬水襄問道,嗓音聽似漠然,卻犀利地注視她每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我在想……為什么他要殺死我們那么多族人?”

  “我們的職責是斬妖滅魔,和惡魔結仇是常有的事,他有一半妖魔的血統(tǒng),因此恨我們,沒什么好奇怪的!

  “如果他恨我們,為什么后來都只打傷我們的人,不再造成傷亡?”

  姬水襄臉色一沉,“你的意思是,他打碎我的靈力中樞、逼我提早卸下女使職位不夠,還得殺了我,才算真正與我們?yōu)閿?”

  “沒有,我沒這樣想!”姬心草慌忙搖頭,“族史只記載他與我們交戰(zhàn),我方全軍覆沒,剩下向琬女使一人,其他細節(jié)都沒有,我只是有些好奇……”

  諸如事件的起因、他的動機……他若痛恨姬氏一族,當年大可將她們屠戮殆盡,為何手下留情?

  如此重大的事件,族史中卻只留下傷亡的數(shù)字,全沒提及當年事情如何發(fā)生,簡直就像——被刻意抹去了這段緣由,不欲后人知曉。

  有果必有因,為何只談果,不談因?莫非這個因有某些難言的、甚至是有礙姬家名聲的內(nèi)情在,所以避而不談?

  她忍不住猜想——或者,當年不是他主動尋釁,而是她們姬家人對他做了什么,讓他狂怒之下失去理智,才做出如此可怕的事?

  這個念頭在她心里打轉,在姬水襄漸趨嚴厲的目光下,她沒敢問出口,低聲道:“我有這些想法,是不應該的嗎?”

  “是你一已的好惡迷惑重要,或是當年枉死的族人重要?”瞧見姬水玥猛使眼色,姬水襄不耐地瞪她一眼,口氣才放柔了——

  “你年幼時失去父母,我收養(yǎng)你,說實話是出于私心,你資質(zhì)優(yōu)異,同輩中無人能及,我想栽培你,將來接下女使的位置。我們姬家人是生命共同體,女使是所有人的母親,任何一個族人遭受到的痛苦,女使都有義務替她討回公道!彼钌

  凝視著姬心草,“我對你期望很深,你明白嗎?”

  “我明白!奔牟莸吐暤。

  她并不是看輕自己的能力,也知道養(yǎng)母培育自己的苦心,但每回提及這話題,她總覺沉重而惶恐——她真能肩負起如此重大的責任嗎?

  “你很聰明,一向不必我操心,或許是你這回的敵手不好對付,讓你有了遲疑,你不必想太多!奔屙忾W爍,頗富深意地道:“我們與他這段糾纏數(shù)百年的恩怨,也該畫下句點了,就著落在你身上,和他做個了斷吧。”

  她挽著姬心草,起身走到牌位前,點了一炷香給她,“每一代女使都與他交手過,向琬女使更是歷來唯一能與他抗衡的人,你向她虔誠祝禱,祈求她佑護你今晚的行動。”

  姬家祠堂原本只安置一個牌位,供奉歷代女使,后來又為姬向琬設立了一個,由此足見這位女使在族中的地位。

  姬心草拈香祭拜完,一旁的姬水玥終于等到說話的機會,“心草,我煮了湯,你記得喝。你大學社團的同學送了通訊錄來,我放在你書桌上了。你被心誼丫頭弄壞的提包,我也補好了!

  她覷了姬水襄一眼,見后者正合掌向牌位祝禱,她取出一個小瓷瓶塞給姬心草,低聲道:“這是我托人去南宮璟那里買來的,你做這些驅(qū)魔的工作,體內(nèi)難免積些毒素,這藥可以幫助化解?蓜e讓別人知道這事,畢竟我們和九玉有交情,九玉又和南宮璟處得不好,要是傳了出去,你媽對九玉那邊難交代!

  姬心草凝重的神色這才舒展了點,漾出淡柔笑意,“我知道。”名義上,姬水襄是她的母親,真正照顧她生活起居的卻是姬水玥。

  或許因為姬水玥有個女兒姬心誼,比起獨身的姬水襄更懂孩子的心理吧?在養(yǎng)母面前,她沒一刻不緊繃,就像面對督促不休的嚴師;唯有在姬水玥身邊,她才感受得到親情的溫暖。

  “你這個拚命三郎,每回除魔都奮不顧身,我知道你責任感重,也別把自己逼太緊了,知道嗎?”姬水玥拉著她的手殷殷叮嚀,“你先回去休息吧,記得要喝我煮的湯。”

  待姬心草離開祠堂,姬水玥轉向姊姊,不滿道:“你對她太嚴苛了!

  “玉不琢,不成器,以后要當女使的人,如果連我也應付不來,怎能擔當大事?”

  “以后?誰知道有沒有以后——”雖然祠堂里只有姊妹倆,姬水玥還是住了口。這天大的秘密,除了上任女使,就只有她們姊妹知曉,她們立過重誓要保守秘密,即使四周沒有別人,她也不敢提。

  “如果她殺了他,就會有以后!奔宓谋砬闆]有一絲改變。

  姬水玥神色不忍,“我們一點也不告訴她,這樣好嗎?她是為了他回來,也是惦念著我們姬氏一族,才又轉生在這里。她選擇封鎖前世的記憶,不是為了讓你派她去殺他——”

  “我們和他之間的仇恨不會改變,她選擇出生在姬家,就該知道可能有這種后果。”

  “至少,族史中沒有記載的部分,可以跟她提吧?讓她自己去推敲——”

  “當年王玉博堅持不記載事情起因,必有他的用意,以他對向琬女使的心意,總是為她設想吧?”

  王玉博,字元貞,是數(shù)百年前癡戀姬向琬的優(yōu)秀術師,即使姬向琬表明自己終身不婚,他依舊癡心守候著她,她過世后,他跟著一病不起,死后魂魄放棄輪回,心甘情愿受代代女使驅(qū)使。

  姬水襄瞅著妹妹焦慮如護衛(wèi)小雞的母雞,冷聲道:“若依你所說把事情告訴她,結果是為她好,或是害了她,你想清楚了嗎?”

  姬水玥啞口無言,“我只是怕她重蹈覆轍,她已經(jīng)夠苦了!

  “如果她重蹈覆轍,就表示他們終歸無緣,而對這一生的她來說,她不過是殺死了姬家的宿敵,她不會再有痛苦。”姬水襄又點了一束香,打斷還有話想說的妹妹,“別再談這件事,她當年現(xiàn)身時,就已決定她要怎么做,我們這些局外人何必多事?”

  她拈香,注視著姬向琬的牌位,忽覺荒謬——供奉的神靈從來都不存在,對這塊木頭板子祈求,究竟能求到什么庇佑?

  她永遠記得當年姬家守護神第一次現(xiàn)身的那一日。當時她還是女使候選者之一,為了能親眼目睹最景仰的女使而興奮萬分,怎料出現(xiàn)在眼前的不是想像中崇高圣潔的神靈,只是一個憂傷迷惘的魂魄。

  她才知道,向琬女使根本沒有修煉成神靈之體,她對世間的留戀太深,無法成神。

  她可以選擇悄悄去投胎轉世,根本不會有人察覺她不在了,但她選擇坦承當年發(fā)生的事,承認她的脆弱、她對族人的歉疚,以及對那人的思念。她愿意承受任何責難,換取再見那人一面的機會。

  上任女使沒有為難她,成全了她的心愿。

  而她繼承了這個秘密,撫養(yǎng)這轉世的孩子長大。她明白在親人與愛人、責任與情愛之間兩難煎熬是很痛苦,但自己多年來崇敬追隨的居然只是個幻象,她有好一陣子深感破滅與失望,不知何去何從,也無法諒解這個脆弱的靈魂。

  后來她接任女使,當她第一次主持月祭,當眾姊妹圍繞她身畔,齊聲吟誦流傳數(shù)千年的古老禱文時,在那虔敬莊嚴的音浪中,她突然領悟——所謂姬氏一族,是由許多人所組成,她們以共同的信仰與傳統(tǒng)緊密結合,一同生活至今,這份深入血脈又超乎血脈的聯(lián)系,不是一個人能獨力撐起,也不會因為一個人而傾圮。

  她定定注視著兩個牌位,躬身拜了三拜,將線香插入銅爐中。牌位供奉的從來都不是個人,而是姬氏一族最核心的信念。

  而信念之一,就是降妖伏魔,維護人間的安定。

  那女孩拿自己的心意來賭,賭自己在輪回之后不會忘了他,她對此不予置評,她是姬家女使,就以女使的眼光看待這一切。

  要選擇身為姬家人的責任,或是身為女人的情愛?機會唯有一次,今晚就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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