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搞什么,還不來?季曉荷看了下自己手中的表。
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自己所處的位置與方才不大相同。這是哪里?好眼熟的地方,啊,原來是她小時后和父親以及妹妹住的地方。
“五……”
“十二……”
兩個童稚又熟悉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客廳,十歲的自己和妹妹正在玩紙上賣果游戲,她想起這是小時候她們姐妹倆最愛的游戲。兩個小女孩既天真又可愛,一切平靜而美好。
突然,混流氓的老爸打開門,教她們嚇了一大跳,他急急忙忙的鎖上大門,氣喘吁吁的走進。
“曉……荷,拿藥來……”父親虛脫的倒在藤椅上,面容有些蒼白。
“你不要緊吧?”她皺著眉頭,緊張的看著父親右手臂上長長的紅色刀傷,鮮血正不斷的涌出。妹妹害怕的躲在她身后。
“沒事!备赣H臉色鐵青的說著。
沒事?怎么可能會沒事?
小小年紀的她曾經(jīng)因為這一而再再而三重復(fù)的劇情而連連作惡夢,所以她心中極度渴望過著平穩(wěn)安定的生活。
但她不是已經(jīng)擺脫掉以前的惡夢了嗎,怎么現(xiàn)在……
她疼惜的看著年僅十歲的自己面無表情的幫父親擦藥包扎。
“爸,家里沒米了!眰谔幚砗煤,她突然這么一提。
“去買啊。”父親一副理所當(dāng)然道。
“家里也沒錢了。”她冷冷地提醒著!霸趺崔k?”
“今天別吃飯啦!”
“那要吃什么?”
“隨便你和妹妹想吃什么啦,我出去了,不用等我回來。”
父親臨走前不忘提醒她們千萬別給不認識的人開門。
而這一去就是兩三天,丟下她和妹妹兩個人。大概是自小窮怕了,所以金錢在她心目中占有極重要的地位。
她坐在沙發(fā)上,看著自己安慰著妹妹,她想掏出錢給她們,卻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兩手空空。
“姐姐,我好餓!泵妹冒欀碱^。
“那我們?nèi)ベI東西吃吧。”她微笑的說。
“可是有錢嗎?”妹妹童稚的臉上充滿擔(dān)憂。
“放心,姐姐這里還有!彼鹈妹玫氖。
“姐姐,我們會不會一輩子都這么窮?”妹妹仰頭天真的看著她。
“當(dāng)然不會。姐姐將來一定會賺很多很多的錢,再嫁給一個很棒的男人。我們一起過好日子,好不好?”
“好!”妹妹開心的拼命點頭,大聲回答。
舊式的房屋內(nèi),只剩下她安靜的看著兩個小小的身影離去。
沒有錢,連生活都成問題,其它物質(zhì)上的享受更不用奢想,所以她心目中的幸福生活一定要建立在足夠的經(jīng)濟基礎(chǔ)上。
大學(xué)時代,她除了要修自己本科系的工業(yè)工程,還跑去旁聽一堆與投資理財有關(guān)的課程,甚至還輔修會計系,反正只要與金錢有關(guān)的她都不放過。
這讓她累的半死,更沒享受到所謂的大學(xué)生活,社團學(xué)分、愛情學(xué)分全都不及格,可是她卻覺得充實,因為她的夢想似乎正一步步靠近,不再遙不可及。
如今她有錢了,然而很棒的男人呢?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表,這是他送的,她珍惜的用手指把表面擦干凈。
他是她心目中穩(wěn)定又踏實的好男人嗎?他可以讓她托付終身嗎?
但是這男人破壞她的計劃,她不計前嫌把他當(dāng)成好朋友,可是他卻……
也許不能怪他的,這種事畢竟是你情我愿的事,但是每每想起自己原先的規(guī)畫完全走調(diào),她就不由得生氣。
這種情緒實在矛盾又難解,她低頭看表,這個臭男人究竟跑哪里去啦?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吵死了,她現(xiàn)在在等人,吵什么吵?她轉(zhuǎn)身想罵人。
“碰——”季曉荷睜著雙眼看著天花板,發(fā)現(xiàn)原來是自己跌下床。
她東看西看,還用力的捏了自己一把,確定一切都僅是夢境之后,她站起身,又躺回床上。
原來是一場夢啊。怎么搞的最近老是作這種夢?老是夢見小時后不愉快的回憶。真奇怪。
她在床上成大字型的姿勢,頭下枕著一個枕頭,腳下還墊著一個,這是每次羅子玄來時給他的,他若不來則成了她的墊腳枕。
而她和羅子玄這樣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維持將近有四年的時間。
真詭異,她想。她的人生原先不是這么計劃的,一切是怎么發(fā)展的呢?
和羅子玄在一起,兩人多是吵嘴打鬧,但樂趣無窮,除此之外,他像是可有可無。
唉——真是難懂。
她翻了個身,還用腳把那個墊腳枕移到胸前,改成由雙手抱著。
不知為何,這個枕頭給羅子玄躺久了,竟也沾染上他那股白麝香的味道。
她喜歡這個味道,緊抱著枕頭,貪婪的汲取著。
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瞟向鬧鐘,立刻驚嚇的跳起來。
“老天!我怎么全忘了!
她今天和羅子玄相約參加陳志遠與方愛琳第三個孩子的滿月酒。
季曉荷匆匆忙忙的趕到,途中撥電話給羅子玄,但他始終沒接。
她看見遠處有一名身材高健的男子背對著自己,她知道那是羅子玄,急忙跑上前!皩Σ黄,我來晚了。”
羅子玄轉(zhuǎn)頭,拿下墨鏡,這幾年他越顯穩(wěn)重和男子氣概。
他微笑,完全沒有責(zé)難的意思!暗饶愫镁昧,我們進去吧!
她勾著他的手,一起走進會場?∧信涿琅慕M合很容易引起眾人的注意。
季曉荷一襲連身紅裙,依然是微卷的發(fā)型,更顯成熟嫵媚。而以前冷若冰霜的模樣已不復(fù)見,反倒予人熱情大方的印象。
她挽著一身英挺西裝打扮的羅子玄。
他的外型成熟穩(wěn)重,發(fā)型利落,墨鏡依然掛在臉上。
她曾經(jīng)問過他為何老是要帶著一副墨鏡。
“眼神會透露出人的本性,戴著墨鏡可以避免教別人看透!彼⑿Φ幕卮。
這果然符合她對他的感覺,這男人其實不若外表般的容易親近,也不若表象般的容易了解。
這也是他與陳志遠的不同之處。
陳志遠用禮貌的態(tài)度隔絕與別人的距離,他卻用熱絡(luò)的態(tài)度讓人誤以為他好親近,實則誰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有時她會懷疑,這會不會是一場陷阱?他早就視她為獵物,所以設(shè)好陷阱等她自己跳進去,然后他再一把抓住她。
不過這也無所謂了,他們在一起四年,感情算是很穩(wěn)定。
只不過最近她對這樣的關(guān)系有些不安,原因無他,因為明天她就要步入三十大關(guān)了。
女人總是希冀穩(wěn)定及確定的感情生活,尤其隨著年華逐漸老去,特別需要安全感。
或許這就是她最近老作夢的緣故,這在在提醒著自己曾經(jīng)如何希冀婚姻以及安穩(wěn)的生活,但她始終摸不透他的想法。
“剛才怎么沒接電話?”她不是愛查勤的女人,只是出自關(guān)心和疑惑。
“去買點東西,電話放在車上。”他據(jù)實以答。
她點頭。
“那你今天怎么會遲到?”
“我睡過頭了。”她靦腆一笑。
他輕敲她的額頭!皠e老是熬夜工作!”
兩人一入會場,陳志遠與方愛琳夫婦立刻前來招呼他們。
“好久不見,羅律師。上次那神基電腦老板虧空公款的官司如何?聽說那場官司打的真是漂亮極了!
“哪里,只不過當(dāng)時……”兩個大男人的話匣子一開就沒完沒了,所以兩個女人也在一旁聊起女人家的話題。
“好可愛啊,跟你長得好像。”季曉荷逗弄著方愛琳懷里的娃兒。
“荷姐也可以生一個啊。”
季曉荷不置可否,只是捏著女娃兒紅蘋果般的可愛臉頰。“愛琳,你真是幸福。”
“荷姐不也是很幸福嗎?”愛琳溫柔的反問著。
她幸福嗎?她不知道,不過生活倒是挺快樂的。她轉(zhuǎn)頭看了下羅子玄談笑風(fēng)生的迷人模樣。
“荷姐,做人千萬不要死腦筋,要好好珍惜。”愛琳忍不住又提醒她一遍。
季曉荷苦笑,她會不珍惜他嗎?
她并非覺得羅子玄不好,只是這樣的關(guān)系讓她看不見未來。他們能維持多久?一生嗎?別說笑了,難不成他們到老都還是床伴嗎?
她的人生計劃的確是被羅子玄打壞的,不是嗎?她不能把寶貴的自己留給未來的丈夫。而她和他一直維持這樣不知道算什么的關(guān)系,有時候,她真覺得不安。
像他這樣的男人會想要有定下來的一天嗎?在他心中究竟把她當(dāng)成什么?他是真心愛著她的嗎?
“想什么?”羅子玄出聲,喚回出神的她。
季曉荷看著眼前的羅子玄,又低頭看了下桌上的牛排。
“沒什么!彼S口回道,然后繼續(xù)切牛排。
上午參加完陳志遠和愛琳夫婦孩子的滿月酒后,下午他們兩人便趁著難得的假日看場電影。
誰知兩人竟然在電影院內(nèi)呼呼大睡,大概是最近工作繁重的關(guān)系,明明迫切需要休息,但又貪戀倆人時光,最后卻成了這樣好笑的結(jié)果。
電影散場后,他們到了這家小酒吧吃東西,也就是當(dāng)初她失戀借酒澆愁的地方。
他們兩人常來這里吃東西,是這里的老主顧,店家會特地留下他們專屬的座位,也就是當(dāng)年的那張桌子。
他們常在吃飽后,隨意在舞池共舞,或是聊天聊到打烊才離開。
“你有沒有注意左邊那桌的男人一直盯著你瞧?”喝了口紅酒后,羅子玄突然壓低音量問道。
季曉荷隨著他所指的方向瞄去,果然有一位狀似腆腆害羞的年輕男子打量著她。
她不甚在意,朝他微微一笑。“右邊那張桌的幾個女孩還不是從頭到尾都在談?wù)撝??br />
語畢,兩人相視而笑。雖然他們眼中只有對方,但偶爾也會注意到與自己有相同眼神的他人。他將酒杯放置眼前,透過玻璃杯內(nèi)的紅色液體看向身著一襲紅裙的她。這正是他心中獨一無二的紅玫瑰,教他愛進骨血里的紅玫瑰。
他心中的這朵紅玫瑰單純直率、剽悍不馴,正因為是她,所以他都愛,更深深為之著迷。
她仰起頭,看著他有些怪異的動作。“怎么了?酒很好玩嗎?”眼里滿是愛憐之情。
他放下酒杯,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皶r間過得真快,陳志遠和愛琳的第三個孩子都出生了。”
“真的,這是當(dāng)初作夢也想不到的事啊!彼χ胶偷。
他將酒杯放書桌上,眼神停留在杯里的小漣漪!坝袀問題,我一直很想問你。”
“請問。我當(dāng)竭誠回答!彼Φ。在一起久了,不知不覺也學(xué)會了他開玩笑的方式。
“你年紀都這么大了,怎么還不想結(jié)婚?”此語一出,她手中的牛排刀忽然滑了一下。她仰頭看他,依然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表情。
怎么會不想?這男人是存心故意刺激她的嗎?
她略顯勉強的牽起嘴角,從容的切著牛排!斑@種事不是靠我一個人就能解決的!彼首鬏p松狀,不想讓他看出她對這個問題的重視。
羅子玄把玩著酒杯笑道:
“也許我可以幫你的忙!
她不解,幫忙?幫什么忙?
他的大掌忽地握著她的手,在兩只手的中心有一只發(fā)亮的銀環(huán)。
她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他要和她結(jié)婚?他竟然要和她結(jié)婚!等等,會不會這只是他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這男人花招太多,她得問清楚,免得空歡喜一場。
“這是什么意思?”
“明天早上在戶政事務(wù)所,我們第一個登記結(jié)婚。”
結(jié)婚?!
“你和我……”她腦中頓時一片空白,連喜悅的心情都理不出來。
他徑自握住她的手,將成指套在她右手的無名指上。
“你不是一直計劃著二十五歲要遇見真命天子,與他相戀四年,然后三十歲時邁入禮堂嗎?所以明天你三十歲生日,我們就去注冊結(jié)婚!
“沒錯,但是……”他怎么會知道自己的這也計劃與夢想?她可是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啊。他還是一徑的笑著,這是她熟悉的模樣,卻夾雜著一些她不能理解的疑惑。腦海里急速閃過一些畫面,時間不停倒退,最后停格在四年前的此處,她失戀失意的那一晚……
“老天爺,到底我喝醉的那晚都說了些什么?”果然是喝酒誤事,讓她早早就把底牌都給掀了!按蟾啪瓦@些。”他隨意帶過這個話題,打定主意不告訴她她還告訴他三十五歲生孩子的事,這樣以后才有得玩。
“所以你一直記著四年?”
“還好你是說三十歲結(jié)婚,如果是四、五十歲,我鐵定老年癡呆給忘了。”
她心頭一陣甜蜜,嘴上掩不住得意,卻又故意說著反話。
“這戒指還真是老土!
“嫌老土?那還給我!彼⒖唐缴斐鍪郑鲃菀撓。
她立刻將手抱在胸前,惡瞪著他。
這可愛的舉動惹得他大笑出聲!安皇琴嵗贤羻?”
“是老土沒錯,但老土我也愛啊!狈凑涡允桥说谋臼隆
“女人啊,尤其是你這笨女人,最愛口是心非了!彼此茻o奈搖頭,眼里卻蓄滿濃濃的愛意。
“我一直以為你不想要結(jié)婚!
“還不是為了幫你實現(xiàn)什么人生計劃,我這人就是心軟,看不得心愛的女人哭,所以只好委屈自己。”他笑說。
季曉荷的心中仿佛有一道暖流滑過心田。
這男人怎么會對她這么好?
當(dāng)一個條件好的男人毫無條件的對一個女人好時,是為什么?
當(dāng)然是因為愛啊,她怎么會直到現(xiàn)在才了解?
遇見他以后,她的人生有許多的出軌,然而繞了這么一大圈,最后還是回歸她先前所設(shè)定的幸福模式。
她終于明白愛琳的語重心長究竟為何而來了,原來她太過于希冀原先設(shè)定的方向,以至于不能看清楚事實的真相,完全沒發(fā)覺到他對她的愛,苦了自己更苦了他。
這一圈,其實是她畫地自限。
她的愛其實早就有了回報,早在她給予之前哪!
她傻笑出聲,眼淚也險些落下。
他的大掌輕柔的撫著她的臉頰,似是安慰著她,告訴她沒關(guān)系。
看著他溺寵的動作,感覺臉頰上傳來他手心的溫度,她終于了解到上天有多么的厚待她了。
這個男人,帶給她許多生活的驚喜與意外,連求婚方式都是如此與眾不同,正如他身上那尋常男人都不愛用的香水味。
是的,這就是她的白麝香男人了。
她緩緩起身,用眼神向服務(wù)生示意,服務(wù)生立刻有默契的撥放他倆最愛的爵士唱片。
她走至他面前,拉起搖曳的裙擺,微微欠身,朝他伸出手。
“不知這位先生愿不愿意與小女子共舞一曲?”
羅子玄挑高右眉,他的玫瑰果真與眾不同,竟主動向他邀舞。他握住她的手起身,兩人在舞池中慢舞。
他忽地高舉手讓她自轉(zhuǎn)一圈,長發(fā)與裙擺揚起動人的波浪。
她摟住他,一臉笑意的在他耳邊溫柔細語著:
“不如我們再愛久一點,就一起舞這一生吧!
他開懷大笑。
是的,他與這女人就此共舞一生……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