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烘烘的“圣提亞”醫院在入夜后終于清靜了許多,走道上一片寂靜無聲,氣氛顯得格外的靜謐。
位于醫院十樓的加護病房里,一名長相俊美的東方男子緊閉著雙眼,靜靜的躺在房間中央那張狹長的病床上,一頭細軟如絲的黑色長發柔順的披散在干凈雪白的床單上,一黑一白形成強烈的對比。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他始終沒有任何動靜,整個人就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靜靜的沉睡著,任何人見到此情此景,都不禁要懷疑他是否永遠沒有醒來的一天。
相較于他的“好困”,趴在他的床邊“借瞇”一下的童淚兒就睡得相當不安穩,只要身旁稍微有些聲響,她就會立刻驚醒過來。
照理說,加護病房除了護士和病人外,不能有其他的人在,不過,醫生念在病人是因為她的一股傻勁才有了活下來的機會,特別破例準許她留下來看顧他。
童淚兒坐在椅子上,以手為枕趴靠在床邊,因為連續幾日的看護,她的精神和體力都達到了極限,所以沒多久,她便陷入沉沉的睡夢中。
不知過了多久,遠方的天空漸漸泛白,透射出一道淡淡的曙光,在微弱的晨光下,床上的人終于有了一絲動靜。
仿佛感應到他的蘇醒,童淚兒微微睜開睡眼惺忪的雙眸,抬起頭看著床上的人,忽然她聽見他的口中逸出一聲微弱的呻吟,當場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
“喂!你醒了嗎?”她腦中的睡意迅速消褪,暗自祈禱著老天保佑,千萬不要讓他的情況惡化了。是誰在和他說話?
感覺到一只冰涼的小手貼在自己額際,云嘯月的睫毛輕輕的顫動了下,一雙深不可測的黑眸緩緩地睜了開來。
順著聲音的來源,他輕輕的轉動躺了太久而變得有些僵硬的脖子,隨即一張年輕的女性面孔立刻映入他困惑的眼簾。
她是誰?剛剛耳邊那飽含關懷的詢問聲就是來自她的口中嗎?望著那張罩在陰影中的模糊臉孔,他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猜測。
乍見到一雙深邃的瞳眸,童淚兒微微的征愣了下,忽地想起了醫生曾告訴過她的話——他如果能夠醒來應該就沒事了。她忍不住露出驚喜的笑容道:“老天保佑,你總算醒了!迸d奮過頭的她忘情的緊握住他沒有吊點滴的手,想藉由手中的溫暖來證明這一切并不是她的幻想。
無視于童淚兒一臉驚喜的表情,云嘯月緩緩的轉回視線,冷靜的思考起目前的情況,忽地眼角余光看見自己的手臂上插著一支細長的針,而針管的后面赫然接連著一條透明的細長管子。
他順著管子往上看,最后發現它居然連接著吊掛在床頭架上的點滴瓶。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隨著意識一點一滴的恢復,他的頭忽地隱隱作痛。一股劇烈的疼痛透過他的腦海,傳達到四肢百骸,讓他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氣。
他用力的深吸口氣,閉上眼等待痛楚消褪,幽魅般的俊逸臉孔顯得脆弱無助。
從他緊蹙的眉宇,童淚兒隱約感覺到他似乎正在忍受著強烈的痛楚,她的手緊張的撫上他微燙的額頭,露出擔心的眼神。
“喂,你沒事吧!”
“我……”
“你要不要先喝點水?”聽見他粗啞的聲音,童淚兒連忙開口問道,見他點頭后,立刻走向一旁的飲水機倒來一杯水,然后小心的喂他喝下,“來,別急,小心點,慢慢喝!彼韧旰,她小心的扶著他的頭,拿一顆枕頭塞到他背后讓他枕靠坐著。
“謝謝!痹茋[月原本干澀的喉嚨經過溫水的滋潤后,已經恢復原來的嗓音。
“不客氣。對了,你現在覺得怎么樣?好多了嗎?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童淚兒雙眸仔細的打量了下他瞼上的倦容,忍不住關心的問道。
“我的頭很痛。”他輕撫著自己頭上的繃帶,緩緩吐出這幾個字。
他靜靜的望著她好一會兒,忽地開口問道:“你是誰?”
“童淚兒。”她坦承道,好漢做事好漢當。
“童淚兒?”在心里細細咀嚼這個名字,他發現自己居然沒有一絲熟悉的感覺,“這里是哪里?”“醫院!闭f到這里,童淚兒想起了那罪魁禍首妮娜,如果她不是需要有人回家幫她帶一些吃的和換洗的衣物,她一定馬上把妮娜揪到他的面前,要妮娜徹底懺悔一番。
“醫院?”他怎么會在醫院里?他明明記得他……
哦!該死,他的頭怎么那么痛?
突然間,腦海中傳來一陣椎心刺骨的劇烈疼痛,阻止云嘯月繼續再想下去。
“喂,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請醫生過來一趟?”見他的表情似乎十分的難過,童淚兒才剛放下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喉嚨。
“不用了,我好多了!卑l現頭不再那么痛后,他重新睜開眼睛看向她,“我為什么會在醫院里?”她沒料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超難回答的問題,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才好。
“你也不知道?”見她面有難色,一瞼欲言又止的,他直覺便說道。
“不,我知道。”聞言,童淚兒立刻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見狀,他只是目光直直的注視著她,一句話也沒說,半晌,童淚兒終于認命的嘆口氣,緩緩敘述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嗯,其實事府是這樣的……”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早該看開了。
很快的,她將那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敘述一遍給他聽,當然,有些地方她還是會避重就輕的一語帶過,像是妮娜差勁又可怕的開車技術,否則,難保他聽完后不會氣得抓狂,告她們蓄意謀殺。
聽完童淚兒的敘述后,云嘯月忽地沉默了下來,半晌,才淡淡說一句,“我知道了!
不知道為什么?他對她說的事情一點印象也沒有。
“嗯,就是這樣!币娝膽B度似乎還算平和,童淚兒心里總算稍稍松了口氣,隨即,她忽然想到有件很重要的事還沒問,“對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家里的電話?”
“電話?你想做什么?”聞言,他直覺便反問。
他以為她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童淚兒低下頭,沒好氣的想。
“我要你的電話當然是為了要通知你的家人來看你!你突然失蹤這么久,他們一定很著急,所以我得趕快通知他們,好讓他們安心!彼囍鴶D出一絲微笑解釋,不過,看他的眼神卻像是在看一個奇怪的外星人。
其實,如果不是他身上一張證件也沒有,她也不會拖了那么久的時間才想到要通知他的家人!拔覜]有家人。”
“呃!”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童淚兒眼睛倏地睜大,隨即露出一抹抱歉的笑容,“那么朋友呢!朋友的電話號碼也可以!
沒想到他長得那么帥,卻是個孤兒,唉!真是可憐。
“我——”思索了一會兒,云嘯月發現自己腦中居然一片空白,這情形讓他的目光微微一沉,隨即陷入一陣冗長的沉思中。
“喂!你睡著了嗎?”
聽到童淚兒的聲音,他這才緩緩的回過神來,望著她祈盼的目光,他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童淚兒不能自己的拔尖聲音喊道,完全不能接受這樣的答案。
“嗯!
“怎么可能?”看著他漠然的表情,她忍不住在心里想著,這人該不會是撞傻了吧!
不過,她希望不是,否則她就慘了。忽然,童淚兒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不知道朋友的電話,飯店呢?你總該知道自己住在哪個飯店吧!”也許他是從中國來的觀光客,那么只要找到他下榻的地方,應該就可以找到認識他的人了。
云嘯月以搖頭作為回答。
“這你也不知道。”這家伙該不會是故意在跟她開玩笑吧!“好,不知飯店的名字就算了,那名字呢?你總不會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吧!”
這次他沒有費力的回答,只是投給她一個正是如此的眼神。
“喂,我警告你,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而我現在很累,你最好別耍我!
經過幾天的良心煎熬外加提心吊膽,她早就沒有什么幽默感了。
他沒有反駁她的話,望著她的神情十分平靜。
“好,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你剛剛為什么會說你沒家人?”而且還害她白白的浪費了她不多的同情心。
“直覺!
“直覺?”聽到這里,童淚兒真的愈來愈覺得他像是在耍她,不過,眼前她也無法分辨真假,為了理清真相,她決定請醫生過來一趟,幫他檢查看看他的腦袋是不是真的被撞壞了。
就在她正打算這么做時,病房的門恰巧被人打了開來,原來是醫生巡診的時間到了。
“醫生你快點過來幫他檢查看看,他剛剛說他不記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你看他會是什么地方出了毛。俊蓖瘻I兒一見到醫生走進來,連忙將他視為救星般的用力推到床邊,催促他趕緊替云嘯月檢查。
“好好好,你別急,讓我先看看情況!
感覺到童淚兒緊張的心情,醫生笑著安撫她幾句后,隨即走向床邊,著手檢查病人的身體狀況,然而,當他解開紗布,目光觸及到云嘯月額頭上幾乎已經完全愈合的傷口時,他的眼睛倏地睜得有如銅鈴般大。
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沒想到,曾經讓他一度徘徊在死亡邊緣的傷口居然愈合得如此神速,醫生小心翼翼的摸著他額上那道淺淺的淡粉色疤痕。
“醫生,怎么樣?他的腦子沒什么問題吧!”見醫生只是呆呆的站在床邊,童淚兒有些捺不住性子的問道。
“他身上的外傷大致上都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所以,基本上應該都沒什么太大的問題,只是,你說他什么都不記得了,這一點,恐怕就有些棘手了!
“怎么會?”她原本是想等他清醒過后,就通知他的家人,沒想到他居然會喪失了記憶,這該怎么辦才好?“難道連你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他現在變成這個樣子?”
“如果沒有進一步檢查,我也無法給你一個肯定的答案!
“那……檢查完之后,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嗎?”
“大致上是這個樣子,沒錯。”
“那么,在知道造成他喪失記憶的原因后,就應該可以治好他了吧!”童淚兒懷抱著希冀的心情問道。
“關于這點,我不能給你任何的保證,一切還是要等到檢查結果出來后才能知道,總之,我會再幫他安排進一步的檢查,必要時,也許需要再做一次腦部斷層掃描,而目前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了。”
聽醫生這么說,剎那間,童淚兒愕然的怔愣住。
“怎么會這樣呢?”
???
隔天早上,妮娜接到童淚兒從醫院打來的電話后,便立即趕到醫院。
在聽完童淚兒簡單的敘述后,她知道“伊維薩”——這是童淚兒為了方便叫他而幫他取的名字,因為喪失了記憶,身上又沒有半毛錢,所以出院后可能會沒地方可住,她立刻興致勃勃的向他提出建議。
“沒關系,伊維薩,你如果真的沒地方住,可以來住我家,而且你也是因為我不小心撞到你才會變成這樣,所以我照顧你也是應該的!
坐在一旁的童淚兒在聽完她自以為聰明的結論后,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妮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我當然知道!
“是嗎?我很懷疑。”
“為什么?”妮娜不解的問道。
“好,那我問你,你說要讓他去住你那里,德瑞和阿瑟妮雅答應了嗎?”
“呃,這……”
“那我再問你,你打算讓他住在你家哪一間房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家的客房好像已經改成了麥斯的工作室,那么,你哪來多余的空房間給他住,還是說你打算讓他去睡客廳?”
“呃!我……”童淚兒一針見血的話讓妮娜一時為之語塞,說不出半句話來。
其實,她根本就不懂得怎么照顧別人,會提出這樣的建議,純粹是一時的沖動加天真,而童淚兒也就是因為看穿了這一點,才會那么生氣。
人命又不比東西,怎能如此隨便對待呢!
“妮娜……妮娜!”一見妮娜又不知不覺的看男人看到呆掉了,童淚兒忍不住想把手伸到她脖子上,搖醒她這個大花癡。
恍惚之中,妮娜聽到童淚兒似乎正在叫著自己的名字,她將視線從云嘯月英俊的臉上移開,一臉如夢初醒的問道:“什么事?”
“現在不是欣賞帥哥的時候!”童淚兒有些光火了。
“哦……哦!辈恢篮枚硕说,童淚兒為什么又突然生起氣來,妮娜身體微瑟縮了下,囁嚅的回道。
對于兩人儼然當他不存在的討論著自己的事,云嘯月始終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不過,從她們兩人之間的對話,他看得出那個叫妮娜的白人女孩似乎很怕童淚兒,當然,最主要也是她的確有那樣的氣勢。
察覺到他打量的目光,童淚兒立刻不客氣的回瞪了他一眼,接著拉著妮娜的手就往外走。
“走,跟我出去。”此時此刻,積了一肚子氣的她早把八百年前的愧疚丟到天邊去了,她才不管他是不是病人,自己的舉動是不是沒禮貌,總之,她不喜歡被人盯著看就對了。
“小童,我們要去哪里?”沒察覺到兩人的“眉來眼去”,妮娜一瞼不明所以的問道。
“問那么多做什么?跟著我走就對了。”童淚兒迅速拉著她來到外面的走廊,不待她站定,便脫口說道:“我看就讓他住我家好了!
這并不是一時的沖動,而是經過她徹夜深思熟慮后的結果。
“咦?”剛才小童不是還反對讓伊維薩住她家的嗎?怎么這會兒又肯讓他去跟小童住了?
“不過,這只是暫時的,等我老爸老媽從法國回來,他就得搬出去,當然,如果到時他還是什么都記不起來的話,你就得負責幫他找住的地方!比绻皇且驗檫@陣子父母正好在法國和同樣從事葡萄酒生意的叔叔商量事情,一個月后才會回來,她也不會答應讓他住自己家。
話又說回來,她要不是看在麥斯平時做人還不錯,又常常替妮娜這個笨妹妹收拾爛攤子,她根本不想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畢竟成天和一個悶葫蘆在一起可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哦!”其實,妮娜很想告訴她為什么不現在就直接幫伊維薩找個地方住,這樣,她就不用委屈自己讓他去住她那里了!
不過——
她偷偷瞥了眼童淚兒的表情,最后還是決定將這句話放在心里面,一方面她是怕自己口拙說錯話,一方面她也怕自己會遭來童淚兒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