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傭送了一把蓮花到房里來,輕聲細語地告訴揚天蓮,皇蓮邦于黎明時,搭船離開祭家海島了。
揚天蓮頷首,對著簾幕外的人影說她知道。仆傭把落地門打開,清晨新鮮的空氣有海水的味道。
昨晚,她經歷了最激情的一個蜜月夜。她和皇蓮邦,像兩只海豚一樣,泡在海水里做愛一整晚。他們一裸泳就不想夜潛了,兩人身體膠黏著,沈浮于宛如盛滿月光的液態容器的夜晚海水中。
她從來不知道夜晚的海水有著不可思議的溫暖,或許是她與他密不可分的關系,她沒感到絲毫寒冷,忘了擔心自己不會游泳,空氣總是在他深吻她時,從他嘴里渡過來。
他說,還是一絲不掛最自然,他不夜潛了,更不會讓她有機會穿上丑陋的潛水衣,遮蓋美麗身軀。
「蓮邦,我不會游泳……」高潮時,她告訴他。
他滿足地一笑。「很好,以后也別學會--」
「很好,以后也別學會--」揚天蓮在床上翻身,左側臥,素手摸著丈夫睡過的位置,低聲呢喃著。
「夫人,早餐準備好了,您要起床嗎?」一個女傭走到右邊床畔,將放有濕毛巾和早茶的托盤置于床畔桌,隔著簾幕請示揚天蓮。
揚天蓮回身,看著映在簾幕上的人影,溫婉地答道:「謝謝妳。我待會兒就來。」
女傭微微躬身,無聲地退出臥房。
揚天蓮躺回枕頭上,瞇起眼睛,手伸進被子底下,撫過自己柔膩細致的肌膚,右手停在左手婚戒!负芎,以后也別學會……」她抿動紅唇,嗓音幽微,嘴角泛著淡淡的柔笑,睡了去。
最后一個激情蜜月夜,是通宵達旦的,他們回房休息不到一小時,她聽見丈夫下床的聲音。他進衣物間更衣,出來時,走回床畔,對著半睡半醒的她說:「夢里有我,親愛的--」
她想問他是否夢里也有她。兩個不相愛的人,也能夜夜出現在彼此的夢里嗎?
親愛的,你不該老是說曖昧的話……
親愛的,恐怕我是病了吧,
我的潛意識接受了你的指令--
夢里竟有你。
揚天蓮清醒過來,美眸望著若隱若現的簾幕隨風拂動。床畔桌上怒放的蓮花正對著她,她撩開簾幕,下床端起花瓶旁的茶杯。
仆傭為她準備的早茶已經冷了,掀起茶杯蓋,依然聞得出人參香味。她沒喝茶,將茶杯放回托盤里,取了毛巾輕拭臉龐,然后擦手。進浴室前,她披上放在床尾凳的晨衣,起居間的骨董立鐘當當當地連續敲著。揚天蓮旋足,朝雙敞的門扉走過去,進入起居間。
鐘聲還在回響,長短針迭成一枝箭似的定在十二。
「妳睡了一整個上午--」男性嗓音不疾不徐地劃破鐘響。
揚天蓮沒有驚嚇,像在配合鐘聲余音消逝一樣,悠緩地轉過身子。
皇廉兮坐在臨窗的Thonet長椅,地毯上兩顆金色抱枕分別被一只動物放肆的前腿壓住。
「早餐我和圣徒幫妳解決了!够柿饷钩鰞深w抱枕閭的長鼻子。
大狼圣徒懶洋洋地抬頭,饜足地伸出舌頭掃掃鼻端韌皮,即又埋回抱枕中打盹。
揚天蓮走動幾步,窈窕的身形停在斜對壁爐的紫檀木圓桌邊,柔荑往結構優雅的歐式骨董單椅椅背上擱,美眸流轉看了看桌面的空杯空盤。
「等會兒,有人會收。」皇廉兮站起身,面向窗,拉開遮陽簾,看著懸在墻裙的空中花圃!柑鞖夂芎,陽光明艷……」他說著,回身凝視揚天蓮。
揚天蓮點點頭,走向圣徒,屈膝跪坐在地毯上,手指順過牠頸背,說:「圣徒怎么會跟廉兮在一起?」圣徒是皇蓮邦的寵物,不管到哪兒,皇蓮邦總會帶著牠,不過,除了他們的新婚夜那天,她今天才又見到圣徒。仔細想想,蜜月這一段期間,圣徒完全沒出現在皇蓮邦身邊。
「蓮邦忽略圣徒,實在沒什么好奇怪!够柿饫@過椅座,蹲了下來,目光落在揚天蓮身上。她的美麗顯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也許,皇蓮邦已在挖掘她……
揚天蓮抬眸,對上皇廉兮那雙黑得透出藍紫色光點的眸子,好一會兒,她低垂臉龐,柔聲低語:「對不起,廉兮……上次跟你的約定--」
「妳早餐沒吃,一定餓了!够柿獯驍嗨纳ひ簦酒鹕,坐回Thonet長椅里!肝乙麄儎e幫妳準備午餐--今天,妳跟我到碼頭酒館吧,我等妳換衣服!顾砬闇仂,但沒有笑容。
揚天蓮默默站起身,走進臥室。她知道,皇廉兮等了一個上午--
皇廉兮不像皇泰清。他從來不與人正面沖突,即便他跟皇泰清一樣對她和皇蓮邦的婚姻充滿不認同,但他絕對不會把所有的關系搞僵。
揚天蓮梳理好儀容,走到起居問時,皇廉兮依舊神態平和地坐在窗邊等她。
陽光從窗縫漏進來,皇廉兮離開椅座!笂吅昧?」他微微一笑,徑自先往門口走。
「嗯!箵P天蓮在他背后應了聲。
他是看見了--看見了她穿著他送給她的及踝裙裝,可他沒多說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那種讓人覺得沒什么的微微一笑,他已不像第一次見她穿這衣服那樣,把欣忭表現出來。
「廉兮……」她突然叫他。
皇廉兮停在門前,轉頭看她。
揚天蓮頓了頓,欲言又止。
皇廉兮斜挑唇角,拍擊手掌!甘ネ,該走了!
圣徒雙耳像雷達偵測器一樣動了動,抬頭張嘴吐舌,伸展后肢,擺動尾巴,跟上前。
皇廉兮打開門,看著揚天蓮!缸甙伞!
揚天蓮垂眸,走了過去,穿越他為她開啟的門。
皇廉兮跨出門外,沒把門關上,和圣徒并行在她后方。
揚天蓮回首看著他,在等他走到自己身旁。她想問他,為什么不關門,但是等他朝她接近時,她又沒問,把問題往心里藏--她已經是皇蓮邦的妻子,終究得回到這兒,等待自己的丈夫。
「蓮邦當年從望月身邊帶走圣徒,因為望月搶走了多婕!够柿忾_口,眼神順著長廊過道墻上的圖,一幅一幅掃掠,聲調輕松地說著。三千天,蓮邦搶走了妳,輪到泰清把圣徒從蓮邦身邊帶走--」他停下語氣,轉頭盯著她,表情多了幾分深沈感,嗓音也慎重地發出:「這事我也有份!
揚天蓮停了下來,愣在廊廳那面雕花精巧的墻鏡前,鏡中照映出女性柔美、茫然的側臉。
皇廉兮的嗓音持續著!柑┣逭f要剝掉圣徒的皮,制成離婚協議書,等妳和蓮邦簽名--我覺得這個提議很好!
揚天蓮猛然回神,偏首望見鏡里的他!噶,你們不是這種人……」她的視線從鏡子移開,找尋圣徒的身影。
圣徒就走在皇廉兮腿邊,他停下,牠也跟著停下。
「圣徒很信任你們,牠不只是蓮邦的寵物!」揚天蓮急切地說著。
「妳不是說,我們不是『這種人』嗎,妳是在擔心圣徒--」還是蓮邦呢?皇廉兮撇嘴,攤攤手,沒把話說盡,帶著圣徒往樓梯間走。
「蓮邦養了圣徒好些年--」
「天蓮,妳知道嗎--」皇廉兮打斷她柔膩的嗓音:心里了然,她是在擔心皇蓮邦。
他神情沈了沈,邊走邊說:「這幢濱海別墅是祭家長輩特地建給皇家使用的,正門庭院的階梯花園有百層花壇,妳那天和蓮邦走上來,應該像走紅地毯一樣,真可惜,我沒看見--」
揚天蓮和皇蓮邦舉行婚禮時,他正沈潛在無聲的海底世界,被鯊魚圍繞,那天他才了解--鯊魚一點也不危險。
「聽說你出海去了,去了很遠……」揚天蓮皺凝秀眉!甘枪ぷ鲉?」
皇廉兮瞅她一眼,沒回答。如果離這座島的海域不遠,他一定會聽到婚禮樂音縈天繚繞--
他潛了快二十年的水,常常遇見海濱婚禮,偶爾還會撿到漂流在海面的新娘捧花。他不想看揚天蓮吟誓約,不愿當見證人,不希望撿她拋出的捧花,情愿潛入更遠更深的海底,即便氧氣用完也不浮出水面……如果他可以的話,他今天就不會來見她。他非但想見她,而且是在碼頭管理中心得知皇蓮邦離島后,馬上趕來,他像個心里有鬼的毛頭小子--
皇廉兮搖搖頭,理理思緒,走下樓梯。
樓梯彎角延伸的樓中樓小廳,墻上掛了幾幅印象派大師的真跡,畫的是皇家某代長輩。窗邊的白色平臺鋼琴和桃花心木寫字柜,是從皇家運來的骨董,全有百年以上歷史,含蓄內斂中見尊貴。
「這屋子全照蓮邦的品味裝潢,家具是傳承的骨董,每一件都刻有皇氏家徽……」皇廉兮再次開口,說的全與這幢房子有關,像在簡介皇家歷史。
這世上的富翁豪門花錢買名家畫作、買骨董精品,竭盡所能用金錢買體面、買氣派;皇家不需要如此,這家族本身就是骨董,是一支深具傳統、文化涵養久遠的舊貴,尊傲氣質與生俱來。
皇廉兮一掌搭在樓梯扶手鵝頸彎,立定高大昂挺的身影,陽光從大理石漏窗灑進來,正好打在他背上。一道拱門玻璃窗對著外頭庭院的蓮花池。他轉過身,看著輕提裙襬、優雅下樓的揚天蓮。
「蓮邦要人將噴水池改成蓮花池,每天清晨采幾朵蓮花擺進房里。我想,妳在這里應該可以過得不錯!拐f這些話時,他臉上有了笑容,但很短暫,表情倏然轉變,正色道:「不過,如果哪一天,妳需要用到離婚協議書,我和泰清真的會殺了圣徒!顾荒苓@樣對她告白--
在她成為他的長輩之后,他希望她能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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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天蓮險些被日照弄昏頭,不是熱,而是刺亮。
陽光打在潔白沙灘上造成的反射,幾乎讓人睜不開眼,如果不是那滔滔浪聲,她真的會以為自己是走在雪地。
從臥房露臺連接沙灘的長梯下來,沿著貝殼沙灘往南走三百公尺,穿過棕櫚林,就會看見菜園灣碼頭公園的沿岸步道。
這是第十三次,揚天蓮循著一個禮拜前皇廉兮送她回別墅的路線,由別墅出發,準備到碼頭酒館。
一路上,涼風吹得裙衫像輕霧一樣服貼著她曼妙的曲線,貝殼沙跑進她的踝襻涼鞋,她走走停停,不時撿起黏在及膝裙襬上的白色花絮,回眸漸漸看不見斜地上的別墅。
接近碼頭公園時,有群小孩抬著風浪板從棕櫚林沖出來,嘻嘻哈哈奔向大海,展開探險。
揚天蓮停住腳步,美眸微瞇,望著色彩繽紛的帆像小旗子般,自由地朝遠方搖曳。
一個戴著浮潛面罩的小男孩最先離開水中,快步跑上沙灘。他抓到一只章魚,喊著說要趁鮮送到酒館,請叔叔料理。
「阿姨,妳是酒館叔叔的好朋友對不對?」小男孩跑到揚天蓮面前,仰起曬紅的臉龐,獻寶地抓高章魚,對她笑著!笂吙刹豢梢詭臀野颜卖~送過去呢,阿姨……因為我還想抓其他的東西……」
「小番茄,你這個笨蛋,怎么可以叫美女幫你拿那種東西!」一陣輕斥傳來。
「。ars姊姊來了,趕快逃!」小男孩叫了起來,拎著亂扭的章魚,繞了一大圈,避開與那名正走下沙丘的女子正面相遇,溜進棕櫚林里。
「小鬼頭!跑那么快,真想請你吃拐子……」女子嘀咕著,左手摸摸上了石膏、固定在胸前的右手。
揚天蓮看著女子走過來,也朝她走去。「妳好!箵P天蓮先問候她。
女子穿著無肩帶洋裝,絕倫臉蛋稚氣未脫,一雙墨綠眼眸很引人注意。一個星期來,揚天蓮每天在碼頭酒館見到這名女子,皇廉兮叫她「Mars」,并簡單告訴揚
天蓮,Mars是來這兒養傷的。
「手傷好點了嗎?」揚天蓮盯著女子披肩飄散的長發。
「不知道,我又不是醫師!古映驌P天蓮一眼,答腔不太友善。
揚天蓮微笑,沒說話。
女子覺得那樣的笑顏流露太多包容,這使她別扭起來,彷佛自己是個鬧脾氣的小女孩。她皺皺眉心,眼神閃爍不定,咕噥道:「他們說要一個月才會好,我只在這兒住了十天。」她脫掉腳下的平底涼鞋,往海里走。
揚天蓮旋身,跟著她!肝抑槐葕呍谶@兒多住了一個月--」
「關我什么事!」女子轉頭低吼打斷她。
揚天蓮愣了下。
女子目光一閃,望見皇廉兮走出棕櫚林,往海灘來!刚鏌∥抑皇窍肱菖菽_而已……」語氣先強后弱,她穿上涼鞋,不情愿地走向皇廉兮。
揚天蓮也走過去。
皇廉兮看著兩名女士走過來,停在原地等候。
「我只是想泡泡腳而已。」皇廉兮沒開口,女子先出聲。
「我知道!够柿庑χ,神情非常溫和,說:「我知道,妳會乖乖養傷,不惹麻煩,讓泰清有機會罵我看顧不周!
女子顰眉,知道他的笑臉,不像說辭那么一回事。她頭一扭,倔強地回道:「我的事跟他無關!反正你們誰也不用理我,擔心地就好了!锅P瞳瞪了揚天蓮一眼,她不高興地走入棕櫚林。
「怎么回事?」揚天蓮詢問皇廉兮。
皇廉兮搖首!笡]什么。大女孩鬧情緒!顾p描淡寫,伸手接過她提著的帆布袋!缸甙,我又洗了一些照片要給妳看!
揚天蓮點點頭,低垂美顏,往沙丘上走。
雖然,皇蓮邦說過要派人接手她對皇廉兮攝影作品的撰稿工作,但這些日子來,皇蓮邦并沒有消息通知,也許只是說說罷了,何況皇廉兮從來不滿意她以外的人,在他的作品輯里,增添文字。她一直很喜歡看皇廉兮拍攝的那些海底景致,也喜歡這份撰稿工作。
皇蓮邦說過,她只須專心當他的妻子就行,不需要工作。但,如果不是這份工作,她其實沒有理由到碼頭找皇廉兮--
「妳在想什么?」皇廉兮走在她身旁,拉住她的手。
揚天蓮側過臉龐,對上他的眼睛。
皇廉兮摸到她的婚戒,松開手,指指前方!缸咤e路了!
揚天蓮回眸,發現自己站在棕櫚林里的鋪木步道,與碼頭公園的巖岸步道反方向。
「對不起……」她開口,旋身,快步往正確的方向走。
皇廉兮目光沈凝,幾大步就追上她!笂吺遣皇怯惺裁丛捯艺f?」他問她。
揚天蓮搖頭,走出棕櫚林,看到巖岸步道的階梯。
步道上站著一個抽煙的男人。
揚天蓮神情凜了凜。
大狼圣徒不知從哪兒竄出,踽踽踱步到她身邊,舔她的小腿肚。
她垂眸,摸摸圣徒的頭。
步道上的男人徐緩走下來,嗓音跟步調一樣優雅沈慢地自喉嚨發出:「他們說妳每天都到碼頭來--」
「天--」皇廉兮出棕櫚林,赫然瞧見皇蓮邦,隨即沈定轉口道:「長輩何時回來的?」
皇蓮邦捻熄煙蒂,用紙做的便利煙灰扛包好,做個手勢。圣徒馬上走向他,叼著紙煙灰缸,找垃圾桶去。
皇蓮邦站在揚天蓮面前,伸手輕輕撫觸她的臉龐。她沒戴帽子,雪白的肌膚曬得有些發紅。他臉龐俯近她,在她的唇上落一個吻,嘴貼著她的唇低語:「妳想我嗎?」
揚天蓮閉起雙眸,沒回話。他氣息里的煙草味,淡淡地,不嗆人,感覺卻很強勢。
「我會當妳是為了迎接我,才來碼頭--」
「我來找廉兮看照片!顾拱椎馗嬖V他。
皇蓮邦皺了一下眉!笂厬撊鳇c謊的!顾ひ舻蛦,像在威脅,將她的手用力握在掌中。
皇廉兮經過他們夫妻身邊,走上巖石階梯,一面道:「長輩剛回來,不如到酒館坐坐,用個餐,當作洗塵!
「難得你有這個心,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談!够噬彴钜皇謹堅趽P天蓮腰側,臉色嚴肅地沈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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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的露天酒館搭建在海面的浮塢上,用餐時,人特別多。
一艘原本要廢棄的運輸船,不久前被拖到浮塢酒館旁,經人巧手改造成酒館的一部分,雕刻磨光過的木制舷梯斜降在酒館地板,幾個小孩跑往那兒爬上爬下,玩海盜游戲。不喜歡露天座位、或怕吵的人,全登船,聚集于船室內,享受酒館的美酒美食。
皇廉兮是酒館的大老板之一,他上船找一處安靜的位置,是駕駛室改成的包廂,弧形玻璃窗外可以看到那群玩海盜游戲的小孩已經追逐到甲板;柿忾_了一瓶農場釀的葡萄酒,吩咐廚房做幾道菜上來。
等菜的期間,皇廉兮與皇蓮邦夫妻隔著橡木桌相對而坐,誰也沒出聲。一開始,以為是要用完餐再談,但菜肴久久不來,太過安靜的氣氛,反而產生了壓迫感。
「長輩有什么事要談?」皇廉兮打破沈默。
皇蓮邦喝著酒,偏首看一眼揚天蓮。她低垂著臉龐,靜靜地像桌上白瓷瓶中那朵粉蓮花。
「這里怎么會有蓮花?」皇蓮邦放下酒杯,看著皇廉兮。
「特地插的。」皇廉兮迎視他的目光。
「是嗎,」皇蓮邦語氣冷漠,大掌橫向揚天蓮,覆在她交迭于膝蓋的柔荑上。
「我和天蓮知道你有這份孝心。」
皇廉兮皺一下眉,拿起酒杯,喝口酒,道:「長輩到底要談什么事?如果還不說,我下去催催榮--」
「關于你未來的作品,」皇蓮邦打斷皇廉兮的聲音,平聲平調地宣布:「我換了一個撰稿人--」
「什么意思?」皇廉兮插言,嗓音有些僵硬!肝覟槭裁葱枰獡Q撰稿人?」他看向揚天蓮。
「天蓮已經是我的妻子,不久的將來,她會生養孩子,沒有多余的心力從事撰稿工作!够噬彴铐詈谏蚨▽χ柿猓徛恼Z調明顯不容爭辯!肝乙淮伟言捳f清楚--你的作品會有其他人負責,對方可以寫文,也是海洋生態專家,跟你一起潛入海底,沒問題,比起不會游泳、寫稿還得查閱圓鑒的天蓮,專業人士寫東西,可以更縮短出版前的作業時間,風格也一定更符合我們的出版訴求--」
「我不作業,『縮短時間』就沒意義。我的東西,我最了解,天蓮的文字很符合我要的風格。還有,長輩應該沒忘了我就是專業人士吧!够柿馐Я水斅牨姷哪托,反駁道。他的作品是浪漫科普,不需要太硬的報導文字!溉绻皇翘焐,我不會再交照片,我的作品不出版也無所謂!
「廉兮……」揚天蓮終于抬起臉龐。
「皇廉兮,固執對你不會有好處--」
「固執的人是長輩!够柿獬冻洞。在揚天蓮進皇蓮邦的公司前,他的作品文字部分,一直是皇蓮邦口中的專業人士負責。至今,他仍有些遺憾揚天蓮出現得太晚。
專業人士其實沒什么不好,就一點壞處--他們寫的東西往往只有同行看得懂,根本無法深入人心,更別提「科普」。他從事的是深海攝影,最大的訴求不是報導,而是在幫一般人開拓視野,他自己就是專業人士,他需要一個能平衡自己過廈專業觀點的人,讓那些不會游泳、怕水的人看了他的作品,能產生與海洋戀愛的感覺,而不是再找一個跟自己一樣專業的人,搞學術報告。唯有讓他們這個專業領域以外的人看懂他的作品、愛上他的作品,他才算是個成功的「科普人」,就是因為如此,他需要揚天蓮。
「我們的出版訴求是『科普』--popular science,無須搞那么多專業人士,不是嗎?長輩--」皇廉兮反問皇蓮邦。
皇蓮邦拿起酒杯,搖晃一下杯里的酒液,沈吟了一會兒,說:「好吧,你的作品不用再出版!
「蓮邦!」揚天蓮抓住皇蓮邦的手臂,低喊的聲音,聽得出來飽含抗議。
皇蓮邦轉頭看她。「我離開海島前,跟妳說過了--」
「但是我什么都沒說!」揚天蓮打斷他,一雙晶亮的眼眸瞅住他!肝蚁牍ぷ鳎 顾捄苌,語氣倒是很強烈。
皇蓮邦盯著她!笂呉ぷ鳎俊顾曊{有些冷。
「我一樣可以專心當你妻子!箵P天蓮回道。當他的妻子跟工作應該是不沖突的,如果他認為哪里有問題--他們之間沒有愛情的婚姻關系,才是真的矛盾與沖突。
皇廉兮突然起身!肝胰ゴ叽卟!沟瓉G下一句,他走出包廂門口,不在乎皇蓮邦拿他這個「專業人士」開刀。
「你不想聽她對蓮邦說那些話嗎?」右手打石膏的Mars推著餐車,不知站在包廂門外多久了。
皇廉兮蹙扭兩道劍眉。「沒有服務生嗎?」
「我就是!筂ars回道,直接用餐車輕輕撞開虛掩的門,進入包廂里。
那對夫妻在交談。
男的說:「我會給妳工作!
女的還沒開口。Mars迅速推著餐車,走到桌邊。
「非塔乳酪沙拉、法式洋蔥湯、醋釀番茄炸章魚、奶油鮭魚磚……」Mars用左手一個勁兒將菜肴端上桌,隨意亂放,碰撞出聲。
皇蓮邦不悅地抬眸,想看看是哪個不懂禮貌的服務生。
Mars一對上他的眼睛,馬上說:「可以讓你妻子也來當服務生端菜。
「熒惑?!」皇蓮邦驚訝地喊道。
「我是啊!筂ars昂抬下巴,瞇眼睥睨皇蓮邦。
皇蓮邦皺一下眉,沈聲問:「妳在這里做什么?」
「端菜。」她敷衍似的簡短回答。
皇蓮邦眉心皺折痕加深!笂呍趺磿䜩磉@里的?」
「我怎么知道,你去問皇泰清,是他把我丟到這里來的!筂ars繼續把餐車上的菜往桌面擺。
皇蓮邦很快接手她端上來的菜肴,減輕她用一只手做事的負擔,視線落在她右手厚重的石膏上,問:「妳右手怎么回事?」
「你看不出來嗎--斷了!顾Z調輕蔑,索性不端菜了。
皇蓮邦又問:「怎么搞的--」
「你很啰唆耶,就跟你說斷了、斷了,骨折,骨頭在肉里面斷掉,喀啦一聲斷掉--」
「梁、熒、惑--」皇蓮邦一字一頓打斷她嚷嚷的嗓音。
「你少用這種語氣威脅我,」她搖搖頭,挑釁地道:「我又不是你妻子,你問那么多干么?」
「妳最好老實回答--」
「端菜端斷的啦!」她喊道,拉著餐車往門口走。「你也可以讓你妻子來端菜,等她手斷了,就沒法幫廉兮的作品撰稿了,不是嗎……」她的嗓音隨著門關上變小。
皇蓮邦眉頭緊鎖,看向揚天蓮。
揚天蓮神情冷靜,眼眸似乎沒眨瞬過,一直盯著他,等他說話。
「妳剛剛聽到了--我會給妳工作!顾貜蚆ars進來前說過的話。
揚天蓮微微頷首,說:「謝謝--」
「妳會后悔這么急著謝我!顾ひ魟偫,別開臉,拿刀叉切斷主菜盤中烤得金黃的春雞雞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