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滿地的枯葉似述著一季的凄涼。
坐落在廣席城一角的官府,如翼飛檐鑲上琉璃瓦、府內假山流水潺潺,勾繪出商賈的財氣與闊綽。
此時,秋初的枯葉與花卉不斷凋謝零落,在前院形成一片花海。
涼風輕拂在回廊中一名婢女的身上,令她忍不住的打了一個顫,她抱緊手上的毛裘,溫暖單薄的身體。
來到轉角的婢女,呵著冷氣,繞過重重的回廊,欲往西廂的院房。
然而當她在轉角之處,一不小心與反向走來的人兒擦撞,手上的毛裘也差點掉在地上,沾了塵埃。
“啊……”婢女穩住身子,正想沒好氣的開口責備來人不長眼睛時,一抬頭卻止住了小嘴。“小、小姐!
婢女的面前是一名長相清麗絕美的姑娘,年約十七、十八上下,一張鵝蛋臉無瑕剔透,眉似柳葉彎、眼如燦星亮,小鼻配上櫻桃小嘴,活脫脫是個美人胚子。
“什么事讓你慌慌張張的?”女子一開口,如同春風般的嬌軟。
婢女惶恐的搖頭,怕剛剛得罪了主子!盎匦〗愕脑挘臼遣恍⌒牡摹
“沒關系!彼歉械亩Ы,官清韻!澳闶稚系拿檬悄膩淼模俊毖奂獾乃,一眼就識出這毛裘的珍貴。
“是大少爺交代要給二少夫人的!辨九┪┲Z諾的回答。
官清韻皺了皺眉頭!吧贍敳皇侨ナ召~了嗎?”
婢女搖了搖頭!靶〗,奴婢不知情!
“嗯!惫偾屙崝[手。“你下去忙吧!闭f完,她便往大廳走去,準備好好向她的大哥問個清楚。
繞著回廊,不一會兒便來到花廳,正好聽見她大哥官政德的聲音,以及陌生女子的嬌軟嗔聲。
“唉呀,官少爺您好壞呀!”
官清韻一進門,便見到官政德與一名搔首弄姿的女子正在調情,讓她瞬時皺起眉心。
“大哥!惫偾屙嵦みM花廳,冷冷的喚了官政德一聲,也止住了他們的動作。
官政德見到小妹,霎時間顯得尷尬,臉上立刻揚起討好的笑容!昂,韻兒,有事嗎?”
“今天爹不是交代你去收賬嗎?為何還不到晌午你就回來了?”她冷冷問著。
“呃……”官政德一時啞口無言。
表面上是官政德掌管府中的大小事,但暗地里卻是官清韻撐起府里的家計,就連最近幾年,府里的玉石買賣不如以往那么順利,以他平庸的資質,根本無法度過一次又一次的危機,全都是靠官清韻那機靈的腦袋,才得以讓買賣順利。
原本官老爺將希望放在惟一的兒子身上,但瞧他不爭氣的模樣,最后只得嘆氣的將商場上的絕活傳授于女兒,讓她能撐起官家的家業。
這幾年她很努力的在學習,無奈官老爺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最后幾乎終日躺在床上,一天清醒的時間不到四個時辰。
“唉呀,官少爺您怎么沒跟妾身提起,當官家的女人還得涉足商場的事呀!”女子不知是玩笑或是意有所指,眼光移向官清韻身上。
官清韻冷冷睨向歡場女子,但修養極好的她,并未搭理!按蟾纾@筆賬你收了嗎?”
“收了!惫僬虏桓胰鲋e。
“但總管并未向我提起收款的下落!彼目跉怆m不疾不徐,卻略施壓力于官政德。
“我……”官政德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拔覍⒛切╁X……”
“拿去買毛裘了是不是?”她輕嘆口氣,盡量不帶情緒的問:“那剩下來的款項呢?”
他啞然的看向懷里的女子,愧疚的低下頭!笆O碌腻X,我將麗艷從花湘院贖回來……”
官清韻胸口一窒,腳步不穩的退后幾步!澳恪
她的大哥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只會享樂卻不知努力向上。
“爺兒對麗艷真好,將麗艷從窯子里贖回來,從今天之后,妾身會好好服侍爺兒的!丙惼G在他的身邊磨蹭著。
官政德不敢在自己妹子面前放肆,維持了一丁點兄長的形象。
官清韻失望的搖了搖頭,卻也不能說什么。
此時總管匆忙的來到大廳,氣喘吁吁的道:“少、少爺、小姐,剛剛老奴接到一個消息……”
“什么事這么慌慌張張的?”官政德心里有氣沒得發,于是出在總管身上。
“辜伯,你慢慢說。”官清韻柔和的說著。
“剛剛有人傳來消息,說步府的步十二爺從關外回府途中,遭歹人暗算,命雖然救了回來,但卻中了一種奇毒,終日在床上休養!惫疾蠚獠唤酉職獾膫鬟_。
官清韻一聽,臉色更是刷地轉青。“十二爺受傷了?”
“是呀,聽說人已待在府里好一陣子!惫疾婢徔跉夂,又續道:“小姐、少爺,以前咱們同步府還算有點交情,是不是要派人送點慰問品過去?”
“嗯!惫偾屙嶞c頭。
“挑些禮品或補品到步府去吧!”官政德不耐煩的揮揮手,希望這些閑雜人等別在他身邊吱吱喳喳的。
“是,老奴這就下去準備!惫疾畯澭鹗,準備退下去。
“辜伯,我跟你一同去!惫偾屙嵰Я艘Т睫k,決定跟隨在辜伯的身后!霸蹅兣c步府好歹也是遠親,總不能失了禮數!彼伊藗正當理由,也想上步府關心步十二。
辜伯點頭,沒有懷疑她的用意,于是便一同離開了花廳。
官政德明顯的松了一口氣,他也知道自己的無能,在小妹的面前,他總是矮她一截,然而他就是一事無成,只想醉生夢死……
今朝有酒今朝醉,再大的事也有人頂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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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清韻心里忐忑不安,一聽到步府的步燕臨受傷時,她的心莫名的揪了起來。
是的,她承認自己是喜歡步燕臨。前些年一見到他,她就欣賞他的冷靜果斷,悄悄的在心里埋下了愛慕的種子,漸漸萌芽。
然而,身為姑娘家的她,太過于小心矜持,至今還是沒辦法完全了解步燕臨,只知他接掌了步府上下的一切,也將玉石生意經營的有聲有色,不辱步府的聲名。
也許步十二根本從未注意過她呀!官清韻斂回心思,將一雙美眼移回前方。
現下的她,正在街上選購禮品,想找個時間上步府拜訪,關心一下步燕臨。
市集中人聲鼎沸,小販的吆喝聲洪亮如鐘,冀望吸引路過的客人,免得錯失了商機,而少賺一頓飯。
官清韻身邊跟著兩名丫環、總管及一名家丁,伴隨她的腳步在后頭守著。
直到東西都選得差不多時,她才示意打道回府。
然而,城里總有些兇徒惡霸,平日作威作福、找人麻煩,尤其當見到官清韻衣著華麗、長相標致,一時起了調戲之心。
他們仗著人多勢眾,見官清韻弱小好欺負,邪笑的攔下他們。
“姑娘,上街買東西是不是?”帶頭的男子看上去也是一身錦服,不似自個兒身后那數名大漢的滿臉橫肉,倒像整天游手好閑的紈绔公子哥兒。
“有事嗎?”官清韻臉上并無懼色,依然保持著清冷的態度,望著眼前的市井流氓。
“姑娘,本公子瞧你長得標致,是不是能與在下一同到茶館喝茶、聊天?”男子長相獐頭鼠目,不懷好意的笑著,伸出大手便想往她的臉摸上一把。
好在一旁的丫環眼明手快,將他的賊手給打掉,而官清韻也后退幾步,避開前方男子動手動腳。
那男子惱羞成怒,不顧大街上眾人的交頭接耳,依然惡霸的想強奪官清韻這名美人兒。
他將兩個丫環用力推倒,當總管與家丁跳出來時,又被他身后的大漢拉開,獨剩男子與官清韻面對面。
“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眼里還有沒有王法!”官清韻怒斥,卻無法制止男子的動作。
“王法?整個廣席城都知道我管然是縣太爺的兒子,有誰會管閑事?”他挑眉尖聲笑著。
官清韻抿著唇,看來又是惡官欺壓百姓……
“狗官!彼环耐倭R出聲。
管然臉微微一變!昂脗刁女,敢罵我爹是狗官?!走,跟我上衙門!”他胡亂找了個理由,扣了官清韻的罪,大手也鉗住她的細腕。
一碰到她柔滑的皮膚,管然再也舍不得放開,打定主意強迫她跟他回府。
官清韻當然死命掙扎,臉上依然保持著高傲的表情。心里雖已起了恐懼,但個性倔強的她,還是抵死不示弱。
市集沒人敢出手,但忽然有根竹筷,不偏不倚的射中管然的手背,倏時讓他松開她的小手。
伴隨著哀叫聲,官清韻急忙后退,望著管然手上汩汩冒出的鮮血,她的臉色瞬時刷白。
她怕見到血的……
“哪個賊人敢暗算本少爺,有種就現身!”管然在市集里嘶吼著。
市集旁的一間茶館二摟,倚著欄桿的錦衣男子,扯開薄唇輕笑,最后輕盈的翻身跳下,再以足尖輕點,躍到管然的面前。
此人只是輕扯一抹邪笑,一雙虎眸正凜冽的掃視管然。
“報上你的名字!”管然吞不下這口氣,恨恨的問著。
男子瞇眼,薄唇收起笑容,冷聲道:“你還沒有資格如道我的名字!
冷眸一掃,一拂袖,管然便被震得好遠好遠,狼狽的落荒而逃,不敢留在原地作威作福。
大漢們見主子逃跑了,也只得跟著撤退,不敢再狐假虎威。
官清韻見那群賊人走了,才松了一口氣,轉而望向伸手搭救的男子。
“公子,多謝!彼A烁,最后抬頭望了他一眼,眼里赫然映人一張俊美的容顏,一股冷肅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男子此時也以黑眸打量她全身上下。無瑕的臉蛋有著兩道細柳,柳眉下有一雙澄澈的晶眸,此時她的唇辦輕抿,表現出來的氣質不是柔弱,而最一種倔強、不服輸的感覺。
他的唇瓣又牽動起來,全身上下充滿了邪美之氣。
第一眼,他就看穿她那偽裝的倔強……
好個脫俗美麗的女子,卻又冷傲的孤立于世。男子輕呵一聲,眼光毫不掩飾,赤裸裸的盯著她。官清韻被他盯窘了,不安的退后一步!肮,多謝搭救!
他揚起一抹邪笑,不在乎旁人的眼光,視線依然鎖在她的身上,最后輕啟薄唇回道:“舉手之勞,不用客氣!
“公子,謝謝您救了咱們家小姐!笨偣艽跤醯膩淼剿麄兠媲!案覇柟淤F姓?改日必登門道謝。”
“京旭虎!彼3中θ荩欢酃饪偸锹湓谒纳砩,一瞬也不瞬。
老實說,官清韻不愛這男人的眼光,太過于侵略、太過于尖銳,讓她沒有地方可以躲藏。
最后,她朝他福了福,對身邊的丫環輕喃幾句,便揚起燦然如花的笑容,以示道謝。
“公子,咱家小姐有事要離開,改日必登門道謝,容咱們先離去!毖经h識大體的傳著話。
“嗯!本┬窕⒁膊粓桃鈴娖人麄儯谑亲岄_一條路,讓他們通過。
官清韻輕移蓮足,經過他的面前時,不期然又與他對上眼,赫然被一雙如同深潭的黑眸給吸住……
最后,是她斂回思緒,才將小臉低垂,與家丁一同離去。
獨留,輕笑出聲的京旭虎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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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京旭虎正優閑的喝著茶,手上拿著冊子低頭審視著。
一抹人影匆匆忙忙、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爺、爺,小的查到了。”一名長相憨厚的年輕男子,興奮的大喊。
京旭虎面無表情,只稍稍抬眼望了他一眼。“嗯?”
“爺、爺,我總算做對一件事!备S在京旭虎身邊許多年的隨從,像是邀功似的大聲嚷嚷著。
京旭虎放下手上的書冊,冷聲開口:“你做對什么了?”
“爺啊,就上次您在市集遇上、念念不忘的姑娘呀!”白夜傻傻的笑著。走訪好多天了,終于問到那姑娘的背景身世。
他挑挑眉!笆菃?說來聽聽!
“那姑娘的芳名喚作官清韻,是廣席城從事玉石的官府千金,上有一個大哥,不過聽說她大哥沒什么作為,商場的事幾乎都是她打理較多,除了收賬、談商,是由官政德負責,其余的進出、買賣以及批貨都是由官姑娘一人扛起!卑滓固咸喜唤^的說著。
京旭虎的薄唇又扯起了笑容,似乎被挑起了興趣!芭叮窟有嗎?”
白夜點點頭!爱斎贿有呀!官姑娘今年十七歲,尚未婚配,但聽傳言說,她的意中人似乎是遙南城中步府的步燕臨,只是男方那邊總沒給個消息,應該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嗯?”他瞇眸,似乎還有興趣的聽下去。
“所以官姑娘仍未許人。”白夜呵呵的笑著!斑沒有婆家!
京旭虎瞇眸,這點他早就知道了。
“你說,官府是做玉石買賣的?”他沉聲問著。
白夜點點頭。“是呀!雖不大,但至少在廣席城占了一席之地,尤其在官老爺身子骨還硬朗時,為地賺了大筆大筆的銀兩呢!”
“呵呵。”京旭虎又笑了出聲。
白夜聽見主子的笑聲,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冷顫。
每回,主子總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時,他就想,可能又有倒霉鬼要栽在他的手上了。
說起主子京旭虎,在廣席城還算小有名聲,是城里最有錢的富家,每天不用辛苦出門經商,就有大筆大筆的金銀滾滾而來,全進了他的口袋,完全不用費他一點勞力。
唉,誰教他的主子憑著一顆精打細算的聰明腦袋,以及那快狠準不留余地的手段,在廣席城開了一間“當鋪”。
那間當鋪可不容小覷,并不是什么隨隨便便的東西都收,而是要京旭虎看得人眼,才有資格典當。
然而,他收購的東西可多著哩,加上他另外還放款給急需的人,本金與利息互相利滾利,常常能回收好幾十倍,不過這般嚴苛的條件只限于那些平時愛擺闊、愛頤指氣使的富商。
因此他放款的對象也是依人而異,可不是對每個人都出手如此狠毒,如果是窮人家,他大部分都會寬限許久,只會收回微薄的利息。
當然也有商人眼紅暗罵京旭虎是個黑心吸血蟲,可白紙黑字的借款票據,總教人無法反駁,他的鋪子依然門庭若市。
主子雖是個不擇手段的狠角色,懂得利用人心的弱點,而在弱者的身上得到珍貴的東西,這也是他的手段,可對于窮苦人家,他卻也有讓步的時候。
嘖嘖嘖,有商人的心機,卻也有富人的好心。白夜幾乎將他的主子當成神來膜拜了。
瞧他主子長得玉樹臨風,兩道墨字下有著一雙炯炯有神的虎眸,高而挺的鼻下有著一張薄唇,薄唇一抿便充滿魅惑。
無人可以拒絕京旭虎,抑或是說,沒人敢拒絕他一分一毫。
他想得到的東西,通常只消勾勾手指,便能輕易得手。
而現下,他看上一項“妙品”了,甚至讓自己心動不已……
“爺,不過白夜想不通,為啥您要奴才去查官姑娘的家世呢?”白夜傻傻的搔搔頭。
京旭虎嗤笑一聲!鞍滓,你待在我身邊那么久了,還猜不出我的心思嗎?”
白夜皺眉想了好久,但一見到主子那不懷好意的笑容,一下子呀然出聲。“爺啊,您…:您該不會是看上官姑娘了吧?”
“你認為呢?”京旭虎將問題丟了回去。
“爺的意思是要官姑娘了?”白夜驚訝張口!盃,您喜歡官姑娘呀?”這可是被天荒第一次,從不把女人看在眼里的主子,也對官姑娘動了心?!
京旭虎一派悠閑的坐在椅上,一手撐著俊顏,一手將書冊合了起來!八莻倔強的女人,像極一朵珍異的花兒……”
白夜一聽,臉上的表情微微抽搐,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主子。
“當一朵珍貴花朵孤立的開在人世,有多少人想搞下呢?”京旭虎輕笑出聲,如同春風般柔煦!拔蚁耄娭娜硕ǘ紩焓终,然而有幾個人有那本事將她納在自己的懷中呢?”
白夜不懂,只能側著頭思忖。
“沒人能擁有這朵孤傲花!彼拇桨陰е鴪猿!拔┯形也庞匈Y格!”
這是承諾,也是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