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櫻川湯門口,華顓如深吸一口氣。
她終究還是來了。
思索了好久好久,平均每天打開二十次抽屜檢視那張機票,終于在某一天她中了魔似的拿著機票去劃位,就這樣飛到了北海道。
正當她還在猶豫該進去還是搭乘原機返回臺灣時,大門卻嘎的一聲突然打開,方舞拎著一袋東西走出來。
“顓如,怎么是你?”她口中興奮的成分不亞于驚訝。
看到華顓如的第一眼,她手上的東西砰的掉在地上,沖過去擁抱她又叫又跳。
“我好想你喔!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害我們都找不到你。”
“我……回老家去了。”面對方舞的熱情,華顓如顯得有點不自在。
那年狼狽的逃回臺灣,想逃離被雷迅拋棄后心里的難堪,她連夜放逐自己回到南部的故鄉,和外頭斷了聯絡足足有三個月。
但她仍期待奇跡出現,雷迅若要找她,她知道他一定找得到,但他沒有。
“沒關系,你現在來了就好!狈轿杼O果般的臉漾著真心真意的笑容。
“哎喲!我的蛋糕——”她低下頭看著腳邊的塑膠袋好心疼!拔覄傄忘c心去給熊,你也一起來!彼谀喙⌒缴媳寂,撲鼻的薰衣草香鉆人鼻中。
“好香。”心情連帶的也好了起來。
“是改良后的四季薰衣草,除了飄雪的月份外,都能生長,”方舞得意極了,“熊研發出來的新品種!薄
“真的?”兩年前來得匆促,走得也倉促,她甚至來不及深入了解這一對特殊的夫妻。
“嗯!熊最喜歡玩一些花花草草,”方舞的臉上凈是支持與崇拜,“別看他高壯的真跟只熊一樣,他可是只愛‘拈花惹草’的熊!
她的幸福滿布在璀璨的眼底,連華顓如都被感染。
“我真羨慕你的幸福。”她雖是笑著,跟底卻釋出些許涼意。
一想到自己,唉……
“哎呀!不談這個了,好久沒看到你,這回你一定要多待幾天,知道嗎?”方舞隱約覺得這個話題似乎不適合繼續深談下去,連忙見風轉舵。
華顓如點點頭,可心中卻不自覺的疑惑起來,雷迅難道沒知會他們她要來的事嗎?
不過這個疑問沒持續多久,在看見巖田時,她很快有了解答。
巖田看到是她,第一時間還愣住了。
“是華顓如啊!你忘了?”方舞提醒他。
“我沒忘記,你怎么來了?”放下手中的鏟子,他大踏步沖到她的面前,本想大力擁抱她的,在看見自己手上的泥土便遲疑了,只拘謹的說:“好久不見了,顓如!
“好久不見。”倒是她自己一點都不在乎的主動和他握手。
三個人在工作室里的矮幾坐了下來。
“那年為什么沒等我回來就走了?”巖田揩揩手,脫下身上的工作圍裙。
華顓如輕輕笑了一下,“我怕打擾太久!
“怎么會打擾?我巴不得你多陪我一下,這只熊悶都悶死人了!狈轿栲街毂г梗劾锏男σ,足以證明她最后一句的口是心非。
“對了,”巖田突然站了起來,“迅托我轉交給你一封信!
兩個女人同時張大嘴看他:“信?”
“我去拿出來!
三分鐘后,巖田從房間跑出來,手上拿著一只信封。
“什么信?”方舞好奇的湊過去,拼命想搶下他手里的信。
“舞,別鬧了。”巖田把信放在華顓如腿上,“迅說要給你的!
華顓如低下頭,發現那是一只和裝機票一樣的信封,她抬起頭疑惑的看著巖田。
“阿迅什么時候給你的?”方舞勒著巖田的脖子,“我怎么都不知道?”
“前幾天寄來的,里頭只說要我轉交給顓如!
“奇怪,他怎么知道顓如會來,而自己又不過來?”方舞嘟著嘴不解的問。
巖田很委屈的揉著剛被勒住的地方,“我不知道!
“你為什么不知道?信是寄給你的不是嗎?”她用力敲他一下。
“別打了,我真的不知道。”巖田邊哀嚎邊閃躲親愛老婆的捶打。
華顓如看著靜靜躺在腿上的信封,忽然猶豫著該不該拆開信來看,記得兩年前也有同樣的情景,可信一拆,卻把她推人萬劫不復的地獄。
她退卻了,捏著信封的掌心開始冒汗,感覺頭暈目眩,整個人似乎天旋地轉起來。
隱隱中,她聽見方舞焦急喚她的聲音,“你不看嗎?”
不看嗎……不看雷迅要跟她說什么嗎?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后悔?
又看了呢?情況會有所改變嗎?會、有、改、變、嗎?
翻來覆去思量許久,她終是顫抖著手輕輕撕開封緘,取出里頭的信紙——
顓如:
對不起,那年為了保護你的安全,我只好選擇屈服、選擇離開你。
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你還愿意傾聽我的心,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雷迅
她的安全?
信里頭雷迅說那年他的離開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她錯怪他什么了嗎?
直到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在信紙上,模糊了雷迅的字跡,她這才清醒的拿衣角去抹淚。
她不要毀去雷迅留給她的訊息!
兩年前她被他傷得太深,以至于兩年后的現在她看見他會害怕、會迫不及待的想逃離,而他,是想跟她解釋嗎?
她該不該再給他一次機會呢?
“里頭寫什么?”方舞附在巖田耳邊,細聲的問。
怎么辦?她好想知道里面寫些什么喔!好奇心都快淹死一只大象了。
“我不知道。”巖田聳肩!拔矣譀]透視眼!
“你就這樣老實,不會自己先偷看一下喔?”她腳步不停的往前走。
不行,被這樣子吊胃口,她晚上會輾轉反側唾也睡不好。
“我們先出去了。”巖田拉住她,深怕她一個沖動真的去搶奪人家的信來看,那就不好了。
方舞不依,“可是顓如在哭耶!不行,我得去安慰她!
巖田拎住她衣領,“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安什么心?”他輕輕松松的把親愛的老婆往肩上一扛,就要往外頭走。
“臭熊,討厭鬼,你快放我下來啊~ ~”她一邊捶打他的背邊罵。
“不行,你該回去準備晚餐了,老板娘!睅r田笑呵呵的打她屁股,寵溺之情溢于言表。
他知道,這時是該把空間留給華顓如一個人,她應該會希望一個人好好想想,思索接下來要走的路吧!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泡溫泉泡到快頭暈,華顓如干脆從池子里爬出來,披上浴衣準備回房。
既然機票是雷迅寄給她的,她決定干脆留在這里等他,等他出面跟她解釋這中間的一切。
若他真的有苦衷的話,至少她可以選擇該不該原諒他。
走進月廂,凝潤的月光沿著紙窗透了進來,灑落半月暈黃。她推開窗,讓外頭濕涼的空氣流進室內。
雷迅會來嗎?她也沒有把握。
就怕會和他錯過了。
“顓如。”恍惚中,她以為錯聽見雷迅的聲音。
她迅速轉過身,發現佇立在半方黑幕中的雷迅,正仔細盯著她瞧。
“你來了。”她大喜過望!澳憬K于來了!
“是我!崩籽嘎淖呦蛩,她這才看清楚他。
他下巴新生出的胡碴讓他此刻看起來添了抹滄桑,但他仍舊是多年前那個令她心跳加速的他。
“是方舞告訴你我來了嗎?”
雷迅搖搖頭,“我的直覺。”就像他相信他們注定還要在一起。
“我看過信了!彼诘却t來兩年的解釋。
“我知道,巖田剛剛跟我說過!彼叩剿媲,氣息近得炙上她的呼吸,她突然感到暈眩。
依舊是那好聞極了的味道,讓人忍不住想放心。
“你還愿意聽我解釋嗎?”他再一次征求她的同意。
他怕極了她受傷的那抹神色,那會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如果這次她仍是不愿意聽他解釋的話,那么他會說服自己看淡過往,并祝她永遠幸福。
“你說,我在聽。”給他機會,也是給雙方一個機會。
也許,這會是個轉機也不一定。
雷迅微笑,她答應了,這會是一個好的開始。
牽著她在月光下坐下,細說從那時在病房中他接到恐嚇信函開始。
“我沒辦法拿你的生命安危做賭注,只好離你遠一點,遠到他們不會想到借由傷害你來打垮我,這也就是為什么我必須徹底和你斷了關系的原因。”
這是一個痛苦的抉擇,離開她實非他所愿。
“沒告訴你事實,是為了塑造一個假象不讓他們起疑,我一個人也比較好去獨立思考每一個布局,才知道該怎么往下走。”
華顓如點點頭。
如果一切照他所說,那么是否代表她是對他最重要的人呢?她眨眨眼,心中開始漫生出一股新的期待。
“離開你之后,我沒有和任何人聯絡,包括巖田和方舞,”他頓了頓,把接下來的丑陋現實輕描淡寫帶過,“費盡千辛萬苦,我終于找到了這一連串事件的幕后主使,并牢牢掌握他們集團隱藏在正當臺面下竟經營走私、販毒、買春的所有非法證據,然后,我摧毀了他們!
然而他沒有提及的是,他在過程中曾遭遇幾乎失去生命那一次又一次驚心動魄的危機,他不愿見到的是她的擔心。
“好不容易根據所有可能再發生的后患之后,我才開始建立自己的事業!逼鋵,所有的一切就這樣簡單,然而隱藏在這之中那顆他愛她的心,卻不知道她能不能體會。
華顓如紅著眼眶聽他娓娓敘述完這一切,仿佛也能體會他在選擇離去時的心境,她能體諒,而她也發現,兩年前那太深太巨的傷痛正一點一滴逐漸的消弭了,遺留下來的是她深深愛他、始終不移的那顆心。
可不可以再重來一次?他和她,只單純以男人和女人的身分重來一次?
“那你的事業是什么?”她忽然想起總編要她去采訪他的事。
“我沒有再當愛情賞金獵人了。”
“為什么?”她驚呼,這相當出乎她意料之外。
雷迅笑開了,雙手捧住她的臉頰,“因為我沒有多余的愛情可以出賣了!彼难劬镱^有很深很深的情感,而這回他不再勉強自己隱藏。
她的臉迅速漫開一道紅,垂下眼瞼,強迫自己狂跳的心千萬要鎮定。
“我的愛情已經全留在某次某一個委托人的身上,只是不知道這回她還愿不愿意接受我?”
她倏地抬眼卻迅速被他捕捉住,目光交纏再也脫不開彼此,他擁抱住她。
她的疲憊、她的傷痛,盡在他扎實的懷抱里煙消云散。
“砰——砰!”
“!!
這本應該是非常浪漫的時刻,卻有很不浪漫的插曲硬是軋了進來。
本來專心一意在對方身上的兩人,被突來的聲響嚇得同時轉向聲音來源。
“哎喲喂呀!”此時方舞正趴在巖田的身上,一臉痛苦的撐起上半身,“痛死我啦~ ~”
巖田的情況也沒好到哪去,他背上伏著一個方舞之外,胸下還壓著兩扇和室紙門,如此腹背受敵之下,饒是強壯的他也不禁皺起眉頭。
“都是你啦!我叫你蹲下來你又不聽!狈轿枭鷼獾囊恢惫羲暮竽X勺。
“別打了,是你自己要推那么大力的!睅r田也是滿腹苦水。
他根本一點都不想來偷聽雷迅他們談情說愛的內容,偏偏他老婆一再地威脅加利誘他,叫他不想答應也不行。
“還說咧!笨死了、笨死了,大笨熊~ ~”
“哼——嗯哼——”雷迅由上往下俯視這一大一小狼狽的竊聽者,試著提醒他們別再旁若無人的推卸責任。
他蹦了兩下巖田的屁股。
好!這兩個人真好樣的。
“嘿!阿迅,真巧!你也在這?”還是方舞腦筋動得快,沒兩三秒鐘面皮像換了一張一樣!昂俸俸佟彼掷m干笑當中。
“真巧!你們也來月廂有事?”他蹲在他們兩人面前,跟里透露出危險的訊息。
他好不容易才培養起來的浪漫氣氛就這樣被搞破壞二人組給搞砸了,請問他可不可以向消基會申訴?
“沒事,你們繼續、你們繼續,我們不打擾了!狈轿柩杆倥榔饋恚嘀笮芟壬鷿M臉暗笑的邊勘查形勢邊往后退。
阿迅的脾氣她不是沒見識過,犯不著拿自己的生命來開玩笑。
她和熊還想開櫻川湯的第二,第三……家分店呢!
“顓如啊,好好玩,別顧慮我們,我們什么也沒聽到,對不對呀熊?”她拍拍親愛的老公。
“對,我發誓我絕對沒有聽到有關什么愛情的事——”巖田的嘴被方舞的小手給堵住。
她瞪了老公一眼,“還不快走。”又轉身對兩人說:“我們走了,和室門我們明早再來修,祝你們有個好夢,晚安。”
啪啪啪,他們逃命般飛也似的離去。
終于送走了兩位瘟神,但好好的氣氛也全都沒了,就連想做親熱一點的動作都怕讓人觀賞而作罷。
雷迅苦笑的對華顓如說:“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好,但你等我換一下衣服!彼D進更衣間換了保暖的衣物出來。
并肩漫步在夜風中,此刻他們兩人的心情是祥和而喜悅的,
“我們剛說到哪?”
“你的事業!
“哦!對了,我目前經營醫療器材進出口貿易,雖然不敢說多飛黃騰達,但至少算是小有成就!
“為什么會選擇這個方向?”
“我還沒進入賞金獵人這個行業以前,念的是醫學院!
“原來如此,”她終于比較明了,“那總編那時要我去采訪是?”
“要你采訪我如何在短短一年的時間內打下整個歐美的市場!彼酉滤脑。
“我誤會了,我還以為是要報導和愛情賞金獵人有關的事,才會打死不肯接下工作!爆F在想想,當初還真的是太沖動了些。
雷迅牽起她的手緊緊握住,“沒關系,反正繞了一大圈還是回到原先的路上,對了!”
他停下腳步面向她,深邃的目光把她瞧得有些發窘。
“干嘛這樣看著我?”
“你還沒告訴我,到底愿不愿意重新接受我?”他深情的目光差點要將她淹沒,但她還是很努力的不讓自己溺死。
“為什么你沒來找我?”突然冒出這樣八竿子打不在一塊的話。
華顓如記得雷迅事前也不知道是她要去采訪他,這樣說來,這兩年間他應該沒有找過她,心里頭難免有所芥蒂。
“我曾發誓要讓自己改頭換而再重新出現在你面前,前不久好不容易才將事業打拼到完全上了軌道,終于可以放手調查你下落的時候,你卻先出現了,我那時也嚇了一大跳!
雷迅抬頭看著天空,“我那時就想,這一定是代表我們的姻緣是天注定,就算想要分也分不開!
“你少臭美了!彼χp斥他,神情卻泄漏想藏都藏不住的欣喜。
“我愛你!彼蝗缙鋪淼陌阉昧埲霊阎,原本空虛了一半的胸膛迅速又被填滿了。
好感動、好感動,這一句話她從沒聽他說過,而她也以甚這輩子根本不可能聽見。她發現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臉上已是滂沱一片,“借你的衣服用一下!
再不快把眼淚擦干,她會看不清楚他。
“請自便!
這才是他們過去的相處模式,沒有壓力,可以放心的談笑。
依偎在他懷中,她卻開始不安分的蠢動著。
怎么辦?她好懷念他的吻喔!到底她現在能不能主動親吻他。窟@樣又會不會太不矜持了?
不過沒時間讓她多想,雷迅早先一步攫住她的唇,細細的品味輕嘗,這是他多少夜里夢寐以求的吻。〗K于得償宿愿。
他們的吻里交纏著彼此的氣息呼吸,融合了雙方的心跳體溫,暗暗的密林之中,情欲的氣息浮動著。
雷迅困難的從她的吻中抽身,氣息不穩的附在她耳邊,“你知道這兩年中,我最懷念的是哪兩種的你嗎?”
華顓如也嬌喘吁吁,她不知道此時此刻他為什么突然這樣問,而大腦正處于缺氧的混沌當中,自然反應不過來這個問題,“你說什么?”
“我最懷念的是你的害羞還有熱情!
他的手掌流連在她的背脊,眼色一瞬間暗了下來,欲望又開始在體內作祟。
兩年前的那個夜晚,他也是像現在一樣的渴望著她。
“唔!”她嚶嚀一聲。
為什么明明入夜深涼,她卻渾身燥熱得像有火在燒一樣?
“你忘記了嗎?那時熱情的邀請我!彼纳ひ舻统恋莫q如一股魔咒,引導她重回那個夜晚的記憶。
她閉上眼,搖搖頭,她沒忘,又怎么忘得掉。
那是他們唯一一次的身心合一,也是記憶中最美的一個夜晚。
“我想愛你!痹诿總深沉而又孤單的夜,他被想她的情緒啃噬得無法人眠,就算睡著也會夢見擁她在懷中。
幸好,這樣的日子將不再有了。
華顓如眼神迷離欲醉的點點頭。
她感覺得出他的心意,而她此時也好想接受他全部的愛。
在獲得她的首肯以后,他溫柔的抱起她,緩緩的往回程的路走去。
但求此路行去,一路無風也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