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若是沒有開會的日子,翟昊晟循例先到“名人尊爵會館”晨泳。
“對不起,可以借幾分鐘說說話嗎?”
池岸邊,身體才剛冒出水面,一道熟悉女聲貫入他耳膜——
翟昊晟連頭也不想抬起,扶著池邊喘氣,從對方急迫而冰冷的音調中,他已測知此人來者不善。
“岑夫人,您還真是神通廣大啊,無論半夜深更還是天剛亮的清晨,你都堵得到我?”翟昊晟沒好口氣,打從心底不想看到這個女人。
“沒辦法,誰叫你老是躲著我呢?如果我不勤勞一點,本著守株待兔的精神,見到你恐怕是下輩子了。”
錢碧嘉揚起性感的唇角輕笑,睡眠不足的眸中竟隱著殺氣,昔日情人的閃躲逃避,把情意尚濃的自己當做一朵毒蘑菇似,這可讓好勝心強的她深深不服氣。
“有什么事快說吧?”
濕淋淋從池里上來,翟昊晟拿起毛巾擦干身體,敷衍問道。
“也許你間間沒事,我可不是!等下八點鐘還要趕飛機下高雄,所以需要一點時間整理資料,總之時間非常寶貴。請你有話快說!”
“請你拿出一點兒誠意。找個地方我們坐下來談”錢碧嘉不打算讓他敷衍了事!皠e想隨便打發我,現在我手上有些東西,相信你會有興趣……”
她的胸有成竹讓翟昊晟不敢掉以輕心,深怕她要出什么手段傷了無辜的岑晶。
“好吧,我去換衣服,你先到咖啡座等我!
“嗯。你最好盡快出現,要是敢要什么手段,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放心,我知道你不會!钡躁魂衫湫Φ剡以顏色!昂螞r,我比誰都了解,以你有限智商,大概也弄不出什么花樣!
“翟昊晟,你不要太過分!”他的無情譏諷,狠狠刺傷她的心。
然而,理直氣壯的他并不在意她的激烈憤慨,轉身直往更衣室去。
當翟昊晟抵達咖啡座,看見攤在桌上列印清楚的股份配置,即刻了解她確實有備而來。
“原來,你是想找我談生意?”他冷靜不動聲色。
“呵,你果然夠精明!卞X碧嘉在報表上圈出一個數字!澳闾幮姆e慮接近岑晶,是為了這個吧?”“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隨便可以用感情婚姻做籌碼?”
“說話不要夾槍帶棍!”錢碧嘉像刺媚般全身武裝!澳阌钟卸嘀馗星?如果你是重情義的男人,怎會狠心不念舊情?又怎忍心放著愛過的女人在苦海浮沉?”
“如果想翻舊賬,我們可以不必再談下去了!钡躁魂刹恍纪崎_桌面的報表,作勢離開!霸缯f過我沒時間跟你抬杠,你走吧!”
“等等!”她伸手拉住他,發出哀怨的喟嘆!昂茫也徽f別的,就談你手上持有的威迅股份。”
“你想怎么辦?想買,還是想賣?”他不拖泥帶水,直接開門見山。
“你呢?買下這么多股份,又花心思取悅岑大小姐,難道不是想吞并威迅?”
“所以你想把自己手上的股份賣給我?直接換取現金,好快活地過你的富婆生活?”
“不,那是用我的幸福和尊嚴換來的,我絕不會讓出岑家的一絲一毫。”
若有所思的她沉穩堅定望住他的臉,一字字清楚道:“昊晟,我想過兩全其美的方法,我不會失去岑家的一切,而你可以擁有更多。”
“……什么方法?”
“我們我們重頭開始!彼錆M希望地握住他的手!盎氐揭郧,我們曾經很要好的。不是嗎?”“天……你在說夢話?”摔脫她的手,他不以為然搖頭,斷然否決!疤斓紫聸]有這么便宜的事。你想得倒好,要錢、要人、要地位,所有好處都給你占盡了!那岑晶算什么?你那個倒霉短命的亡夫又算什么?”
“岑晶還是繼續保有她的一份啊!”錢碧嘉大言不慚繼續說:
“反正她總會嫁人,等她出嫁之后,所有岑家一切都是我們的。好好經營威迅的話,其實它的底子很穩、很強,一旦跟你的‘旭晟’結合,我們還有什么樣的生意不能做?如果真把威迅做大,岑敬在地底下也會感到安慰……”
“!钡躁魂梢凰︻^,對她的論點完全聽不下去。“要做白日夢你自己去做,我沒興趣!”
“為什么?你不是對拓展事業野心勃勃?我說的哪里不對了?”錢碧嘉自認為這樣的計劃,完美得無懈可擊。
“你沒有一個地方是對的。從頭到尾錯得離譜……”
短視自私讓外表美麗的她,變得面目可憎,翟昊晟不得不用嫌惡鄙夷的語氣。
“首先,岑晶只會嫁給我,所以,你休想用出嫁這招趕走她。第二,我沒興趣跟心胸狹窄、背信忘義的女人成為事業伙伴。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們不可能再有任何情愫,你最好相信今生今世,我不可能再愛上你!”
此時,翟昊晟認為話不說清楚真的不行,索性一次將狠話說完。
“讓我再告訴你——惟有岑晶,她才是我今生的愛人。”
說到心愛的女人,他的眼中閃爍晶燦,是戀愛中人才有的火花。
“我承認,一開始接近她時,心里確實有報復的因素存在,可是,慢慢地我被她的純潔善良感動,禁不住深深愛上她。
無論我為她做任何事,花多少錢,出發點都是為了愛,而不是利——請收起你的如意算盤,我不可能背叛我愛的女人,這樣說夠清楚吧?”
“你……你說……你愛的是岑晶?不會吧?你只是利用她而已,不要騙我!”
像是被火力強大的炸藥炸到,錢碧嘉激動地從椅子上跳起來。
“昊晟,天底下惟有我最懂得你的心,在你眼里只有事業成就,自從我們分手之后,就不曾見你對哪個女人動過真心……不要騙我了,你想要的是股權,現在已達到目的,又何必管岑晶呢?”
“住嘴!”聽不下她離譜到極點的論調,翟昊晟顧不得形象地吼叫大罵:
“你聽好……我愛的是岑晶,千真萬確。沒有任何其他的目的企圖,就是愛她而已,我不準你污蔑我的感情,更不準侮辱岑晶,若敢再批評我們一句,我不會跟你客氣,到時,別怪我不給你留面子!”
“……你愛她?你真的愛上了她?不……我還是不信,你在騙我?”
聽著翟昊晟一遍又一遍宣告對岑晶的真愛,錢碧嘉的心仿佛被萬箭射過,痛徹心扉之余,還有更多不好的、荒誕離譜的想法在竄動——
“你不要執迷不誤,總之我要定了岑晶,不管她是誰的女兒!”
“昊晟……為什么不再給我一次機會?為什么?”
她心碎落淚不愿相信事實,寧愿固執堅守自己的想法,認為他追岑晶僅是為了人主威迅的計策。
“該說的已經說完,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
不想多浪費時間,他無情掉頭離開,對這種惟利是圖的女人,根本沒有多說一句話的必要。
整個腦海只想到岑晶,他們約好了一起搭飛機南下墾丁度假,順便勘察在那里開設名人尊爵會館的可能性。
想到可以跟心愛的人雙飛到海角天涯甜蜜共處,翟昊晟的腳步輕快了起來……
他不再記得錢碧嘉失控的言行舉止,也沒多關心她拖著受創嚴重的身心回去,會不會發生什么意外?
☆☆☆
臺北 松山機場
在航空公司柜臺前久候多時,約定時間也已經過了好久,岑晶左顧右盼就是看不到翟昊晟人影。
“奇怪了,怎么會遲到這么久。渴謾C也沒開……”
岑晶不安地直看腕表,又看看毫無動靜的手機,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擔心他會不會發生什么事?
漫無目的踱步的她愈想愈不對,就算他臨時發生事情不能來,也該撥通電話通知她吧?!沒道理讓一個女孩子在機場傻乎乎空等?
就在岑晶正焦躁地拿起手機想再試一次的時候,令人期待的電話鈴聲響起了。
“你怎么還不來?”沒等對方開口,岑晶劈頭就問。
“小姐啊,不好了!不好了……”居然是芳嬸的聲音!
“芳嬸?你怎么啦?發生了什么事?”
“太太她……她發生車禍,被車撞了……好像很嚴重……現在,她正在‘祥類醫院’急診室急救,你趕快去看看!”
“急救?怎么會發生這種事?她在哪里被撞的?”岑晶著急地想問出原由。
“唉……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一早去俱樂部運動,聽說好像是在會館大門口被撞的……小姐,這些不重要啦,趕快去看看她到底傷得多嚴重?”
“好好!芳嬸你別緊張,先在家等消息,我馬上趕過去,一有什么消息即刻通知你!
“快去!快去!”芳嬸哽咽難過感嘆!啊ィ@家里是犯了什么沖?老爺走了沒多久,怎么太太又出事?”
“你別胡思亂想,這只是意外罷了。總之我先去看看再說!贬О参康馈
☆☆☆
祥類醫院 急診室
顧不了和翟昊晟的墾丁之約,岑晶火速趕到醫院,飛奔急診室。
“……昊晟?他?他怎么會在這里?”
她訝異張大眼睛,看著翟昊晟正和兩名警員交談,他的表情凝肅,眼神滿是無奈,卻十足鎮定地回復警員的盤問。
“你們相信我,根本就是她蓄意沖出來撞上我的車……我怎么知道為什么?等她清醒你們自己去問她……仇恨?不可能,她跟我沒有瓜葛……”
“可是,她還有意識的時候,一直叫翟先生你抱緊她,一直喊你的名字……”
兩名警員輪番詢問:“還有,她一直說什么‘不愛我干脆把我撞死’……”
天……這是怎么回事?岑晶的臉愈來愈白,當她慢慢向他靠近,赫然聽到這樣的陳述,胸口一陣緊縮抽痛,差點兒喘不過氣——
聽起來,就是他撞到錢碧嘉的?這么巧?似乎她在尊爵出現都碰得上翟昊晟?
他口口聲聲說跟錢碧嘉沒瓜葛,可是,種種異狀令她不能相信,到底誰說的才是事實?岑晶仔細聽他們對話,攢攏的眉頭怎么也化不開。
如果他是因公事失約,她可以毫無芥蒂接受在機場被放鴿子,然而,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他,卻在醫院里讓她撞見?
“對不起,我打擾一下!贬ч_啟蒼白雙唇問道:“傷者現在怎么樣了?”
“請問你是?”警員問道。
“我是她家人。請問她現在有沒有危險?”她茫茫地問,沒有正視站在旁邊的翟昊晟。
“岑晶,你來了?”翟昊晟體貼扶著她微顫的身體,溫柔安慰!皠e怕,她只是受了點傷,沒事的……”
“你怎么會撞到她?我們不是約好在機場碰面的嗎?”
岑晶憂苦的臉龐,呈現訴不盡的委屈不解。
“是她突然沖出來,我不是故意撞她的!钡躁魂刹恢浪呀浡牫龆四,仍企圖避重就輕。“我也是一心一意趕著要去赴約!誰曉得她會半路沖出來?”
“對不起,可能要麻煩翟先生跟我們回警局,做個詳細的筆錄!
警員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公事公辦催促道:“請翟先生配合一下,我們也好辦事。”
“唉……好吧!”翟昊晟即使不放心岑晶,也得先把警察那邊搞定才行,只有先安撫她!澳阆仍谶@兒等一下,有什么問題可以找我二哥,他是這里的院長,我去做筆錄,做完馬上趕回來陪你!
“那就去吧!”岑晶愁眉不展地點頭。“這里我能搞定!
等他腳步走遠,她踱到急診室旁,想更探清鐘碧嘉的狀況。
“護士小姐,請問錢碧嘉小姐現在情況……”
“她已經手術完畢,沒事了。等一下你可以到頭等病房去探望!
“頭等病房?這……不是病人的意思吧?”岑晶狐疑提問道。
“祥類”是出名的貴族醫院,通常是一位難求,若沒有特殊關系或家屬吩咐,院方不可能主動安排頭等病房。
“那是我們院長的指示。”護士小姐親切說明。“在我們醫院啊,一般人可沒那么容易住進去的,翟院長是愛護他的弟弟,怎么說錢小姐身份不一樣,我們都被交代仔細小心照顧她呢!”
“哪里不一樣了?”
她好奇繼續追問,岑家跟翟家的交情雖不算淺,但也沒有熟稔到那種程度吧?
“請問,小姐是病人的?”護士語多保留地問清她的身分。
“我……她是我的……小阿姨。”
“小阿姨?”護士不解反問:“那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知道什么啊?”
“怪了!你應該知道。磕阈“⒁淘浻袀交往很多年,也論及婚嫁的男友,他就是我們院長的小弟翟昊晟!
“什……什么?”她的后腦勺像是突然間、被一根大柱子猛地撞過。
瞬間,眼前烏黑一片,岑晶胸口縮緊、呼吸困難,差點兒站不住。
“小姐,你沒事吧?來,到椅子上坐一下!弊o士小姐機警地扶住雙腳處軟的她,看她的過度反應,直覺自己可能太多話,連忙回場。“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啦……你還好吧?”
“沒事!贬疵膿狍E縮的胸口,努力呼吸平撫情緒!爸x謝你啊,我沒事了,真的!
呼出一大口氣,岑晶空白的腦袋終于可以運轉了,冷靜把所有線索連起來,約略知道他們之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哽在心口的迷團也解開——
一切一切的曖昧渾沌,在此時終于真相大白。
☆☆☆
“你什么都不用說,我都知道了!
從警察局回來,四處著急尋找岑晶的翟昊晟還沒弄清狀況。
“知道什么?她醒了嗎?她跟你說了什么?”
“哼,你也會怕了?怕她醒過來會說出什么、不想讓我知道的話嗎?”
岑晶的眼中飄浮淚霧,悲傷哀絕道:“你們——是早就串通好了吧?一切都是在騙我,你們聯手把我要得團團轉,就是為了并吞威迅是吧?”
“什么?你們是誰?你到底聽到什么?”岑晶的哀切令他擔憂心疼,翟昊晟展臂將她擁緊!皼]有人騙你,既然答應救威迅,我一定做到。眼前為你所做的,是因為我愛你!”
“騙人!”岑晶忿恨用力掙脫他的關愛擁抱,再也聽不進他說的任何一句話。
“你不要硬撐了,我不是智能不足不懂得判斷,也不是沒有眼睛不會看——”
“岑晶,我想你一定誤會了!钡躁魂赡妥⌒宰影参康溃骸鞍萃心銊e激動,先聽我講好嗎?”
“沒什么好誤會的!贬Ы^望搖頭,背過身不愿再看他那張,令自己神魂顛倒的俊臉。
“我實在夠笨了,就連在你二哥醫院工作的小護士都知道,你和錢碧嘉曾是論及婚嫁的舊情人,而我居然一直被你們騙得團團轉,始終相信你們之間,沒有任何瓜葛……”
“相信我,那都是過去了!彼蚯皵堊∷募。“終究,她嫁的是你父親,而我現在愛的是你。每個人都有過去,但我們看的是未來啊!”
“沒錯,有過去不是罪惡!贬У浠貞洠麄兊目桃馄鄄m讓人心寒!叭绻銈冎g真的沒什么,一開始為什么要假裝不認識?為什么不光明正大承認呢?為什么老是偷偷摸摸在會館見面?”“我們沒有偷偷見面,都是恰巧碰上的!我不提過去,是因為……”
不知如何解釋當中來龍去脈,翟昊晟只能簡單地說:
“哎,不愉快的記憶,我通常不愿意提起,感情結束就結束,再提有何意義?再說,她都已經是你們岑家的人了!
“……算了!贬纯嗟厝嘀栄ǎ瑹o力搖搖頭!澳悴槐貜娹q,我不會相信你們。怪我自己笨,被騙了還洋洋得意,滿心以為得到真感情!
“別這樣,我說的都是真的!”
一向平穩的情緒快要失控,翟昊晟從來沒有像現在的恐懼,他擔心她一直誤解,那么自己對她的一片真情不就白費了?
“好了。我不想再聽!你手上已經拿到股權,再加上錢碧嘉的部分——呵……你們贏了!但是沒關系,我現在認輸,不表示將來不會嬴?傆幸惶欤視B本帶利要回來!
“你沒有輸,我一直幫著你,讓你站在贏的那一邊,真正輸的人是她——”
翟昊晟慌亂的語無倫次!笆撬幮姆e慮占岑家的便宜,她想把你趕走,是她在耍心機,我沒有……”
“對不起!”岑晶揚聲制止他再說下去!耙辉缙鸫脖疾C場和醫院,我不太舒服,想回去休息了!
“我送你。”他殷切地,依然情深款款。
“不必了!贬чL長嘆了口氣,幽幽地望了一眼病房!澳懔粝抡疹櫵桑蚁,她睜開眼睛第一個想見的人,應該是你……”
眼睜睜目送她的背影遠走,翟昊晟無力而心痛,覺得自己像是個提不出不在場證明的嫌疑犯,明明是清白無辜,也只能任由天大冤屈無處申張,任強烈的沮喪不斷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