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象牙白色西服套裝的孝安一走進程勛競選總部,便直接來到他的辦公室門口,敲了敲木框,引起還在里頭忙碌的人的注意。
“嘿,都快九點了,我跟你賭一頓晚餐!
羽嫣抬起頭來笑道:“賭什么?”
“就賭你一定還沒吃晚餐!
“哪有這種賭法的?”羽嫣被逗得笑意加深說:“穩(wěn)贏不輸!
“知道會輸?shù)氖拢也挪毁呢。”孝安也笑了起來。“走吧,我請你吃晚餐!
“可是我穿這樣……”她低下頭去看看自已。
孝安看著她一身黑色開襟外套式羊毛衣,塞進最普通的深藍色牛仔褲腰內,再搭配深咖啡色的便鞋,由衷的說:“很好哇,穿這樣有什么不對?”
“在這里當然沒有什么不對,可是如果要跟你到駱先生的飯店去,那就有失禮儀了。”
孝安當然知道在說這句話時,羽嫣眼底為什么會閃過一抹失落,但她并不想點破,只說:“誰要到他那里去啊?我最怕被人服侍了,連頓簡單的飯都不能好好吃,還要正襟危坐,免得讓人在背后說:“哎喲,你們都不曉得駱先生的未婚妻吃相有多難看,真不曉得駱先生怎么會看上她的。”
孝安逗趣的表現(xiàn),讓羽嫣又笑了出來,連扎起的馬尾也都微微搖晃著。“現(xiàn)在我知道為什么每回我跟駱先生問起你,他都會還沒開口,就先展出一臉甜蜜幸福的笑容了。”
“你肯定那不是他覺得我太滑稽的訕笑?”見羽嫣馬上急著要解釋的樣子,孝安趕緊收起玩心,過去拉住她的手說:“走吧,走吧,先祭五臟廟要緊,管司奇是在笑什么,那又填不飽肚子!
“但程大哥明天的行程,還有些地方?jīng)]排好,我……”
孝安一邊拿起她的大背包,一邊拖著羽嫣往外走,不容她再分辨下去。“商秘書,你每天幾點到這里來?七點?六點?有一次甚至五點半就到了,嚇壞了前一晚熬夜工作的文宣組,都說整個競選總部內,唯一能夠和程勛拚一拚體力的人,非商秘書莫屬。”
“哪有那么夸張?我只不過是因為貪圖方便,住處就租在隔一條街的十樓公寓,少掉塞車之苦,夠多出兩、三個鐘頭來工作了!
孝安示意她上車以后,才接口道:“有兩、三個鐘頭,我還不如用來睡覺,像今天晚上,競選總部的總干事說距離選舉只剩下三十天,從明天開始,大家都要像上緊的發(fā)條一樣,一分一秒也不得浪費,所以今天特別提早在六點鐘讓大家下班,晚上還在王朝企業(yè)開設的餐廳舉辦慰勞宴,你怎么不去?”
“你不也缺席了!庇疰檀鸱撬鶈柕恼f。
‘我沒有去是因為配合啟鵬和司奇的刻意回避,況且我名義上雖是程勛的保全主任,其實他身旁自有更優(yōu)秀的保鏢人員,而且他們和我又全部是舊識,有他們跟在程勛身邊,我很放心。不過你是他的貼身秘書啊,為什么會沒去呢?”
“既然你沒到現(xiàn)場,怎么會曉得我不在?”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來源!笨偛荒芨拱渍f是因為碩人有一份文稿急著要交給她看,打電話過去餐會現(xiàn)場找不到人,才聯(lián)絡自己,要她過來競選總部看看的吧。
羽嫣側頭一笑,倒也沒有再往下追究。“你喔,跟駱先生在一起久了,連他獨特的神秘氣息,都感染了三分。”
“司奇神秘?怎么我從不覺得呢?”
“可別跟我說你也不知道直到現(xiàn)在,還有多少女人覺得他比余先生和程大哥都來得更有魅力。”
孝安笑出聲來應道:“這個我當然知道,不但知道,還會牢牢的記住一輩子,因為跟個像司奇這樣的男人在一起,恐怕窮此一生,都擺脫不了別的女人妒羨的眼光。”
“那不會帶給你困擾?甚至……擔心?”
“只要自信心夠,有什么好覺得困擾或擔心的?更何況我的自信,完全來自于司奇的全心全意!毙埠V定的說:“所以羽嫣,我向來就只怕司奇不敢愛我,而不怕外在那些根本不存在的威脅!
“我聽過一些有關于你們的事,”羽嫣的表情又再度若有所思起來。“很羨慕!
“我不要你羨慕,羽嫣,我寧可看你也勇敢的爭取所愛!
一句話聽得羽嫣臉色發(fā)白,甚至在用餐途中也一言不發(fā),直到侍者收走所有的盤子,送上孝安要的普洱茶和羽嫣的咖啡時,她才對著孝安歉然一笑道:“肚子飽了,我才有精力和勇氣跟你承認今晚沒去餐會的主因,是我又失戀了!
“失戀?”孝安啜了一口茶,有些不解的問道。
“嗯,應該說是:又一次單戀失敗,在我的單戀日記本上,今晚又可以多添一個‘×’了!
“早知道會讓你這么痛苦的話,當初就不會任用你了。”
“我就曉得你會這么想,所以應征的時候,才刻意隱瞞認識程大哥的事,而且你誤會了,能跟在他身邊做事,一直是我最大的夢想,如今美夢成真,怎么會痛苦呢?”
“羽嫣,你愿意告訴我,是怎么樣的一段因緣,竟會使得你對程勛如此念念不忘嗎?”
羽嫣低下頭去凝視咖啡杯中裊裊上升的煙霧,聲音己變得既輕且柔起來。
“我認識程大哥那一年,才剛升上國中一年級,因為爸爸已經(jīng)在五年前過世的關系,媽媽必須上班,所以家務一只由我包辦,包括當時分租我們家的四個大哥哥和大姊姊的雜務在內。”
“雜務?哪些事呢?”
“其實也沒你想像中的那么辛苦啦。”羽嫣聽出孝安口氣中的不忍,連忙抬起頭來笑說:“有個姊姊比較不喜歡做家務,就把衣服包給我洗,有個哥哥懶得成天在外頭找吃的,三餐便都交給我打理。我早上做好早餐以后才出門上學,晚餐則趕在五點左右買菜回家做,順便幫那位哥哥裝好隔天中午的飯盒。”
“那些房客的年紀多大?”
“除了念大三的程大哥以外,其他三個都是高中生。”
“程勛沒讓你幫他洗衣服、做三餐吧?”孝安實在無法想像溫文儒雅的程勛虐待童工的情景。
“當然沒有,”羽嫣的笑容突然多了一絲苦澀!俺檀蟾缟磉呑匀挥幸淮蠖哑恋逆㈡幹鴰退鲞@些事,記憶中除了房租,我好像就沒從他那里賺過什么外快呢。”
其實論年齡,羽嫣還要大上孝安一歲,但不知道為什么,孝安老是覺得羽嫣比她小,尤其在聽過她談起那些經(jīng)濟顯然并不寬裕、際遇也不算順透的童年生活時,對她更是油然而生憐惜之情。
奇妙的是,坎坷的成長歷程非但不曾在她身上留下滄桑,反而為她增添了三分樂觀向上的氣息,或許也正因為這點令人心折的特質,才讓與她相處的人,個個都有如沐春風的感覺吧?
“真的?”孝安嘲弄道:“這個程勛,外表看來潛沉內斂,想不到從大學時代開始就風流遠播了!
“所以他所給予我的甜頭,往往都來自那些想接近他的大姊姊,她們一個比一個漂亮,一個比一個會打扮,每次假借名目,什么惜筆記啦、討論功課啦、準備考試等等,過來找程大哥時,總不會忘記帶些吃的、玩的給我,另外程大哥出外遲歸,過了媽媽規(guī)定的十一點門禁時間時,也總是會用小石頭丟我房間鄰近巷道的那面窗子,拜托我?guī)退_門。”
“他常常夜不歸宿?”
“不是,頂多三個月一次吧,而且都是在接到?jīng)]有署明寄信人地址的信的當天或隔天,因為信都歸我負責分派,所以直到今天,我才依然清楚的記得那些信。偶爾在信封的左下角,也會草草的簽著一個‘風’或‘影’字,起先我并不曉得那是什么意思。”
孝安在心中默默推算了一下,當程勛念大三的時候,司奇早已經(jīng)輟學進黑道了,而啟鵬當時應該身在軍中,難得一次的見面,三人想必都有許多話想對其他的兩個人說,徹夜不歸是絕對可以理解的行為。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在兩年后他考上研究所的時候,當時我母親已經(jīng)再婚,很快的就要賣掉房子,帶著我和英國籍的繼父遠赴英倫三島!
“繼父對母親很好,對我也很客氣,但我其實并不想離外臺灣,雖然除了一位因為不滿爸爸娶她不喜歡的女人為妻,所以早巳失去聯(lián)絡的姑姑以外,我在這里并沒有什么其他的親人,而且房子也已經(jīng)找到買主,另外三位或者考上外地的大學,或者住進補習班宿舍的房客,又都已經(jīng)搬走了,但是……”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但是這里有程勛,對不對!”
“對,”羽嫣的雙眸中,開始浮上一層薄薄的淚霧!澳憧梢哉f我太早熟,但當時虛歲已經(jīng)十五的我,卻很清楚自己對于程大哥所產(chǎn)生的情愫,絕非虛幻的稚愛,我愛他,恨不得自己那時已經(jīng)有二十二、二十,甚至是十八歲也好,只要讓我再多上三歲,再三歲……”她搖一搖頭,心中的凄楚一路蔓延到臉上來!霸偃龤q就好!
“程勛一定曾幫過你許多忙!边@不是問題,因為孝安已經(jīng)太清楚程勛心中的良善。
“是的,包括洗衣服、提菜籃、擦地板,他都幫我做過,但我的愛,絕非出自于感激,最重要的是,他了解我的寂寞!
“你是說缺乏家庭溫暖的那種寂寞?”
“是的,因為父親早逝,母親又不肯跟任何原來就不看好這段婚姻的親人低頭的關系,我們除了相依為命之外,還必須自立更生。程大哥非常了解我們的處境與心情,尤其體貼我的孤單與寂寞,他跟我說他也已經(jīng)失去雙親,毫無所謂的背景可以依靠,但他從不覺得孤單,因為他有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我問他什么叫做‘很好很好’,他總是不做正面回答,只說如果有一天我遇上了,就會明白!
“后來你遇上了嗎?”
“沒有,到了英國以后,我才三十六歲的母親,很快的就再為繼父生下一兒一女,雖然他們沒有明說,但我卻越來越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多余,所以從十七歲開始,我便半工半讀,一直到去年念完第二個碩士學位為止!
“你好優(yōu)秀!”孝安由衷的贊美。
“才沒有呢,”羽嫣隨即辯稱,“真的優(yōu)秀的話,我就直攻博士去了,會想要拿兩個碩士學位,純粹是為了要兼顧興趣與生活,你說忙成這樣子的我,會有時間交朋友嗎?尤其是像程大哥口中那兩位肝膽相照的朋友?”
“你知道‘風影!俊毙灿行┰尞。
“后來知道了,但也只知道個皮毛,就是我剛剛說在程大哥考上研究所的時候,我親自烘了個蛋糕要幫他慶祝,結果左等右等,直到半夜一點,他才偷偷溜進門來,當時因為家里己經(jīng)有繼父在,所以門禁早就取消了,不過我還沒睡,他一進來,我便趕緊捧蛋糕到他房里去,卻看到了他白襯衫胸前一片血,嚇得我連蛋糕都差點捧不住!
“他受了重傷?怎么回事?”孝安彷佛還能感受到當時的驚駭般,一起跟著緊張起來。
“我把蛋糕一放,問的也是相同的問題,但他馬上讓我看清楚那血不是他流的,只是染上去的而己,我說要幫他洗干凈,說我知道怎么弄,能把血漬洗干凈,程大哥卻一口回絕,說那是他兄弟的血,他要保存下來,提醒自己絕對不能忘記‘風影!募s定,然后他就坐下來,一邊吃蛋糕,一邊告訴我曾經(jīng)有三個十六、七歲的大男孩,約好將來要成就一番大業(yè)的故事給我聽,還說那件襯衫上的血,就是做‘影’的那個人,因為要趕著與他會合,一起送即將赴美求學的‘風’,而被尋仇的對頭從背后抽冷刀,卻仍硬掙著過去赴約的結果。”
瞥見孝安漸漸失去血色的臉龐,羽嫣了然的說:“那個‘影’就是駱先生,對不對?他的犧牲真大!
“犧牲?不,如果你真正了解他們,就絕對不會提起這個字眼。”
“你不為駱先生感到委屈?”
“司奇所給予我的感覺,向來只有驕傲!
望著孝安一臉的湛然,羽嫣欽羨的說:“我似乎有些明白為什么駱先生會對你一往情深了!
“我倒要聽聽你知道‘風影海’后的感想,事實上,我還真羨慕你那么早就曉得這件事了。”
“曉得歸曉得,卻不算真正明白、真正了解啊,”回想起往日的稚氣,羽嫣不禁搖頭苦笑道:“當時只覺得程大哥好偉大,所以我鼓起勇氣來,第一次跟他說我愛他,說我要留下來,陪在他身邊,跟他一起努力!
“你……什么?”孝安駭笑道。
“那是我第一次單戀失敗,因為程大哥的反應是在呆愣了三秒鐘后,揉著我的頭說:“小羽,你知不知道程大哥整整大了你九歲,而你今年才十四歲而已啊,我的天!”
“的確是我的天。 毙草p輕的笑出聲來。
“現(xiàn)在回頭看,我已經(jīng)可以理解為什么當年他會覺得荒謬了,但我無法忍受的是,在相隔十四年后的此刻,為什么他依然拿我當小妹妹看,難道他就永遠都沒有辦法忘掉我們之間相差的九歲?曾淳宜還比我小呢,他跟她打情罵俏起來,可不曾見他計較過年齡!庇疰虘崙嵅黄降谋硎尽
孝安突然做出無聲的鼓掌動作。
“你在笑我!”羽嫣漲紅了臉說。
“不,”孝安立即否認,并且伸出手來橫過桌面,輕輕覆蓋住她的手。“我在鼓勵你。”
“鼓勵我繼續(xù)厚著臉皮追求程大哥,然后讓他也繼續(xù)像今天下午那樣,當著幾位重要干部的面,指責我安排的行程太過松散,徒然浪費了許多寶貴的時間!
“所以你才沒有出席餐會,由著曾淳宜扮演他的女伴?”孝安平鋪直述的指出,“不戰(zhàn)而降,不像個小時候就勇于示愛,并且牢牢記住心儀男子的心愿十幾年,最后甚至還遠渡重洋回來,實際助他一臂的現(xiàn)代女性哩。”
“誰說我是為了助他一臂之力,才特地從英國趕回來的?駱先生已經(jīng)答應我,隨時都可以到飯店去上班,一展我旅店管理方面的長才!
“哦?那駱先生有沒有告訴你,想挖你的角,還得先看為程大哥錄用你的雷小姐放不放行呢?”
羽嫣一窒,不得不低下頭去嘟噥道:“早知道那天晚上就不在酒吧里出洋相了,像現(xiàn)在上班快兩個月下來,不是根本沒有人知道我喜歡程……”雖然慌忙打住,但孝安清脆的笑聲,仍讓羽嫣懊惱不己,怎么說著、說著,便又說溜了嘴?
“只有喜歡而己嗎?不止吧!”孝安拍拍她的手,倚回椅背道:“羽嫣,去年差不多在這個時候,當司奇與我為著某件事暫時分開時,有個朋友對我說了句猶如醍醐灌頂?shù)脑,現(xiàn)在我把它轉贈給你,如何?他說:“做個像女人的女人,有什么不好?”
“我對程大哥這樣,還不夠像個小女人嗎?”
“也許問題就出在程勛這些年來,被太多大大小小的女人給寵壞了,所以如果你想終結那本單戀日記的話,是否應該考慮來個‘反其道而行’呢?”
“你是說……?”羽嫣不由自主的頓身向前,看得孝安既好笑又好氣,氣程勛的“人在福中不知福”,也笑羽嫣的“當局者迷”。
“我是說,從明天開始,你不妨調整心態(tài),別再把自己想成追求程勛的人,而是征服他的人,還有啊,”孝安舉起手來,示意羽嫣讓她先把話給講完!澳憧蓜e跟我說這些年來,你身邊一直不曾出現(xiàn)過追求者。”
“是有啊,”羽嫣坦承不諱的說:“但我剛剛也跟你講過了,我實在是忙得連交朋友的時間都不太有!
“我看是沒那個心,要比沒那個時間來得正確吧?”
羽嫣兩頰又是一陣熱的說:“算了,我說不過你,你以前可是位威風凜凜的副隊長哩!
知道她當過警察不稀奇,連離職前的頭銜都曉得,可就有點意思了。“你怎么知道?”
“你以為我對程大哥的感情,僅僅是盲目的少女情懷嗎?”不料羽嫣卻娓娓道來自己那內心深處,不為孝安所知情的另一層面!叭绻皇怯讜r的崇拜,那么不要說是十四年了,恐怕只需要十四個禮拜,我就會漸漸忘掉他!
“你們有保持聯(lián)絡?”問題才出口,孝安自己便先搖了頭!安唬銈儧]有,如果有的話,那晚程勛見到你,也就不會那么驚訝了。”
“驚訝?那還是太客氣的說法,他根本就是徹徹底底的忘掉曾經(jīng)有我這個人的存在。”
羽嫣的話語讓孝安的心中掠過一陣不安:為什么這么光鮮亮麗的一個女人,在觸及感情的話題時,會一再呈現(xiàn)和外表、學歷、成就完全不搭調的妄自菲薄呢?
“但是我卻從來沒有忘記過他,不但沒有忘記,而且還一直有他最新的消息和動態(tài)。”
“怎么說?”
“還記得剛剛我跟你提過讓我?guī)兔ο匆路哪俏淮箧㈡?后來在補習一年以后,她考上了程大哥讀研究所的那所學校,在與我保持聯(lián)絡的信件中,程大哥的名字總是不時出現(xiàn)在字里行間,說的全是他如何杰出,又怎么出風頭的事!
“她也喜歡程勛?”老天爺啊,孝安在心底暗叫:這個程勛到底欠下了多少花債?
“我不知道,他們好像一直都只是點頭之交而己,等到大姊姊交了男朋友以后,信就來得少了,所以中間我曾斷了兩年,完全不知程大哥的情況,直到五年前我的手頭較為寬裕,能夠訂一些中文報刊雜志來看時,才再度獲悉他的近況,你緝毒有功的消息,我也是從報上看來的,記得當時我還在心里喝采道:好漂亮的女警官,只不過那時還不曉得你跟程大哥也認識而己!
“放棄在英國的工作,也都是為了程勛?”
“大部分是,卻不完全是!边@次羽嫣給了孝安一個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
“當初和媽媽遠渡重洋,十幾年住下米,英國已經(jīng)成為她的家,卻始終成不了我的家,我一直忘不掉生長的地方,心中老有種漂泊的感覺,好幾次甚至都差點忍不住的想要打電話回繼父家去,問媽媽有關商家的事,包括那個聽說我長得跟她很像,與母親卻水火不容的姑姑!
“你想回來找她?”
“有機會的話。”羽嫣點點頭!安贿^真正促使我束裝回國的,卻是程大哥一篇刊登在國內知名政經(jīng)雜志上的專訪。”
孝安馬上就猜中是哪一本雜志!鞍嗽绿柕模瑢Σ粚?你訂了這本雜志?”“沒有,是住在我服務的那間旅店的一位客人,剛巧由臺灣帶過去的,封面上那句:‘我要給你什么樣的新臺灣專訪明日政壇新星程勛’的標題吸引了我,讓我立刻就沖口而出的向正在辦理住房手續(xù)的那位先生借來看!
“那的確是一篇重量級的訪問稿,”孝安說:“我到現(xiàn)在都還忘不了初次讀它時的感動,連我爸爸都說他日程勛若能順利當選,那篇訪問稿絕對功不可沒,尤其是程勛在訪問的最后說:“我們每天生活的地方與方式,其實都是由我們自己共同造成的,想要解脫的話,只有兩條捷徑。第一條簡單,就是逆來順受,臣服于現(xiàn)況,漸漸的成為所有不合理現(xiàn)象的一部分,第二條則比較冒險辛苦,但是我已經(jīng)決定率先走,那就是在這里找愿意付出、肯做事,而且會一直努力做下去的人,大家一起來扎根。我相信不滿于現(xiàn)況,但又不肯放棄希望的人,絕對比想像中還多,只要這些人站到程勛的身邊來,我們就能夠清清楚楚的看見明日臺灣的希望,想要給你什么樣的新臺灣,就要看你、看我會拿出一份什么樣的新力量來了!
“看完那篇文章以后,我回到辦公室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遞辭呈,一直到飛機降落中正機場為止,我才清楚的知道為何自己的心情如此踏實,那是因為:我終于回到家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們正在找一位秘書呢?”
“是誤打誤中啊,”羽嫣笑了起來!拔覄傁嘛w機一個禮拜,才把什么必要的證件、手續(xù)都辦好,連簡單的行李都還放在旅館里,那天晚上本來只是想過去程大哥的辦事處看看的,看能不能湊巧碰上他,結果意外發(fā)現(xiàn)你正在那里征人,我就進去了,心想就算應征不上,我也還是可以按照原定計劃,留下來充當義工。”
“我才要感謝你呢,若不是有你進來應征,我?guī)缀蹙鸵挤艞,心想干脆回去求啟鵬和司奇答應,讓我和碩人輪流擔任程勛的貼身秘書好了。”
“那你還不如繼續(xù)征人,依我看,就算駱先生勉強同意,余先生也絕對不會放行!
“你倒是挺了解啟鵬的,他呀,幾乎比小龍都還要黏碩人。”
“小龍?”
“就是他們那個六個月大的寶貝——余友謙,啟鵬已故的父親名叫王志龍,所以我們平常都喊他的小名,叫他小龍,你沒看過那小帥哥嗎?”
“沒有,我連余夫人都還沒見過呢。”
“一定又是啟鵬的沙文主義在作祟,”孝安的眼中突然展出淘氣的光芒!罢乙惶欤揖推仙饺グ汛T人和小龍都載下來,再找你一起出去玩,把他給急個夠。”
“那也得余夫人肯跟你配合才行啊。”羽嫣提醒她道。
“說的也是,”孝安不禁有些泄氣的嘆道,“從沒見過像碩人那么溫馴的女人,真是什么人該跟什么人過日子,老天早就都搭配好了!
“好比你與駱先生?”
“我可還沒點頭說要跟他過一輩子呢!”
“是嗎?那么帶我去見程大哥那天晚上,又是誰說:“程勛,商小姐你一定得用,因為我實在受不了再過一天見不著司奇的日子了!
“喂,”孝安開懷不已的說:“你別老是長男性志氣,減女人威風,行不行?”
“咦?是你自己剛剛才教我的,說什么:‘做個像女人的人,有什么不好?’不是嗎?”
孝安見羽嫣露出活潑的模樣,覺得她分外動人,不禁更加暗罵起程勛的“有眼無珠”來。
“是,是我自己多嘴,放著正事不干,盡在這邊與你閑聊,才活該被你以我之矛,攻我之盾,可以了吧?”
“難怪程大哥每次跟你抬杠,都會被你堵得啞口無語,還說在與其他候選人舌戰(zhàn)以前,找孝安‘磨練’最有用。”
“居然這樣背后損我,看我明天怎么修理他。不過眼前我們還是先來看看這場筆戰(zhàn)要怎么打吧。”
孝安從她的手提袋中掏出一份影印的文稿來,攤在羽嫣面前,羽嫣的眉頭立刻跟著文中的字句漸漸鎖緊。
“這是……?”
孝安兩臂交疊,好整以暇的面對困惑兼憤怒的羽嫣說:“臺灣選舉持有的抹黑文字,別太過于吃驚,因為往后將會一日黑過一日。”
“黑金掛勾,雙管齊下!庇疰棠钪鴺祟},“他們指的是駱先生與余先生嗎?”見孝安點了頭,她再問道:“我們該怎么做呢?以不變應萬變,或者保持沉默,以免越描越黑?”
“碩人已經(jīng)連夜在趕反駁的文槁了,你說面對這種跳梁小丑,可以保持沉默嗎?我們‘風影海’中,大概沒有一個人知道‘挨打’兩個字怎么寫!
看著一臉凌然的孝安,羽嫣竟不曉得該如何界定這一剎那間自己心中的感受,為這樣的一個團體心折?為這樣的一群人喝采?為這樣的一份精神驕傲?或者,為自己無法身為其中的一分子而感到沮喪?
看來她和程勛之間的距離,絕不止于他刻意強調的年齡差距,她該怎么做,才能跨越這好像越來越寬闊的鴻溝呢?
相對于孝安的卓然自信,羽嫣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黯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