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二十五分,鬧鐘響起。
史佳撐開一只眼睛,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上伸,準確無誤地讓噪音停止,同一瞬間,手已經(jīng)縮回被窩里同樣的位置,室內(nèi)再度恢復(fù)平靜。
五分鐘后,史佳翻開棉被,一躍而起。
往套房里的浴室晃去,她的步履還不是很穩(wěn),眼睛也迷迷蒙蒙的,耳朵倒是很靈光地聽到隔壁的小秉稀瀝嘩啦在洗臉刷牙的聲音;他這一點是遺傳到他老爸,些微聲響就可以清醒,全家上下只要有一個鬧鐘,放在哪里都不成問題。換成是史佳,要不是礙于自己身為老媽的身份,地震打雷都甭想把她叫醒。
梳洗過后,史佳總算振奮起精神,眼睛也睜得開了。敲門問完還在穿制服的小秉早餐想吃什么,下樓、拿鑰匙、準備出門;開門前先把信箱里的報紙抽出來放回客廳桌上,還記得把小秉的國語日報攤開放在上頭,史佳這才按下內(nèi)鎖、拉開門、踏出腳步。
一、二、三,她在心里默數(shù)完,向右看。不出所料,接下來她得抑制自己翻白眼的沖動。
"嗨,早啊。"丁鴻鈞的大笑臉在那里,天下太平、神清氣爽、吃得飽睡得好的一張笑瞼,連發(fā)型都光潔整齊,精神得讓人生氣。
每次她都會直接想到--太陽不用出來了,有他就夠了。
是的,"每次",三個多禮拜來她每天翻白眼但還是每天見到他,像廣告里的男模特兒一樣站在頂級房車前恭迎她。最近史佳決定壓制這種反射動作,否則這樣翻白眼下去遲早有一天她的眼睛會扭到。
那回在她家吃過晚飯后,史佳要他回去好好想想的結(jié)果,就是從隔天開始每天早上某人固定地守候在她出門買早餐的路上,陪她走這來回短短十分鐘的路程。
這個人是鐵打的嗎?第一個早晨史佳這樣想,對這個前一天才被淋成落湯雞在外頭吹風。也不是多早回家的男人,暗自佩服著。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表面上還是不能給好臉色。那天她冷冷地走完十分鐘買回早餐,丁鴻鈞也不多話,打完招呼后就靜靜地跟著,陪她到了家就道再見自行離去。
天知道她的心早就翻騰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驚慌又無措。她記得那天吃早餐的時候,小秉還問她:媽媽,你怎么一直伸手舀豆?jié){又不舀起來?
而這一次,史佳選擇忽視他,徑自往家附近的早餐街走。
沒錯,忽視,這是她想到的新招。
冷眼相待、惡言相向經(jīng)實驗證明沒用,跟他講道理換來一句"愛情是沒有道理可言的",提早出門的計劃因為她個人的睡眠因素完全失敗,拳打腳踢在她審慎考量后覺得在他們這種民風淳樸的小社區(qū)不宜使用……百般思索后,她只好選擇忽視。
忽視他那甚有感染力的笑臉、忽視他的噓寒問暖、忽視他熱天遮蔭雨天撐傘的紳士行徑、忽視他對人事糾葛的工作偶發(fā)的感性、忽視他有意無意的挑動、不期然交會的眼眸里流動的款款柔情……
忽視,他。
卻一點也無法忽視自己以一天十分鐘的速度快速向下沉淪的心。
她聽進去、看進去,也都感覺到了,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今天我爸難得這么晚去晨跑,和我一起出門。他問我最近在忙什么,老是一早就不見人影,我說我在追一個女孩子,得每天去站崗。"
丁鴻鈞說著,用平平的語氣,好像提到今天天氣很好那樣,只是一抹很淡很淡的微笑。
史佳一個閃神踩空了柏油路面的凹洞,身子才一點不平衡,就被穩(wěn)穩(wěn)地拉住。
"小心!"她離跌倒還很遠呢。
"謝謝。"史佳把話含在嘴里,很小聲。
他沒再出聲音,她疑惑又小心地把頭稍稍往那側(cè)偏過去。
他笑得像小秉在學校拿到獎狀一樣。
史佳悶悶地轉(zhuǎn)回頭,忽視,不要忘了,忽視。
"說真的,一直到最近我才有點懂得追人是怎么一回事。"他也不在乎她是不是在聽,就這么清談似地抒發(fā)下去:"我有一個浪漫的老弟,他常常讓我很驚訝原來感情可以這么外放露骨、一個人可以為了另一個人發(fā)揮這么大的潛力。"
她看起來像在專心走路。
"我現(xiàn)在才知道,真的喜歡上了,那種想見一面、甚至只是想靠近一點的欲望之強烈,會讓很多的不可能都變得很輕易。"
史佳始終不語。
他們初見面的那個下午,也有似曾相識的畫面。在對方都還只算是半個陌生人的時候,他們大聲地交談、歡笑,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她非得苦苦壓抑所有的愛嗔怨怒,只為了不讓事情更糟。
她知道這年頭已經(jīng)不流行貞節(jié)牌坊,但也不會天真的相信王子會喜歡上決意陪伴老母幼子的寡婦;就算是真的喜歡好了,他又能承諾什么?
早餐街到了,史佳買了家里每個人想吃的東西。
"你多買了一杯豆?jié){哩。"丁鴻鈞一直在一邊看著,出聲提醒她。
她只是從老板手里接過早餐,把多的那杯豆?jié){插了吸管遞給他;那么大早趕來應(yīng)該是空著肚子的吧?她想。
還是沒說話,按著原路走回去。
"謝謝你請我喝豆?jié){,我去上班了,再見。"丁鴻鈞像往常一樣,在她家門口有禮地道別。
"你打算跟我跟到什么時候?"站在家門口的史佳開口問。
"我也不知道。"他聳肩。"也許有一天,我睜開眼睛不會有想見你的沖動、不看見你買了早餐我去工作不會覺得怪怪的,你就不會在早晨的門口遇見我。"
她還沒來得及接話,他又說:"不過我比較希望的是有一天,我能看見你、聽見你的聲音、分享你的生活,不管人在何時、何地。"
"這些話去向任何一個年輕女孩說,她都會很感動的。"但不是她。
丁鴻鈞搖搖頭。"你相不相信一見鐘情?"
"相信,但不是在一個打算一輩子陪伴自己最愛的親人的女人身上。"史佳平靜無波的堅持。"我一直沒有問你,那天叫你回去想想怎么會想成這種結(jié)果?"
"這并不是需要思考很久的事。如果你眼前站著這一生唯一一個讓你心動的人,你會決定遠離他嗎?"
換成史佳搖頭,進門去了。
她眼前的,不是這一生唯一的一個,卻也是讓她心動的人啊。
但是他的存在對媽媽、對小秉,或是媽媽和小秉對他來說,又是什么樣矛盾的角色?
她又能決定什么?
餐桌上,史佳失神地咬著饅頭。
"媽媽,你吃好慢哦。"小秉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吃完,在旁邊催著要上學了。
"哪有好慢?"她幾大口把饅頭吞掉,再喝豆?jié){沖下去。"好了,媽媽吃飽了,你去拿安全帽,我們?nèi)ド蠈W啦!"
史佳抓起鑰匙就要出門,一直在一旁安靜吃早餐看報紙的媽媽突然出聲叫住她。
"史佳。"
"嗯?"她回過頭來。
"這兩天稿子趕不趕?"
"還好。有什么事嗎?"
"待會兒送完小秉,陪媽媽去買菜吧,我們倆已好久沒有高高興興一起出去逛逛了。"
"好!"史佳笑著點頭,出門送小秉上學去。
摩托車騎回來,又載媽媽住菜市場。
平常買菜是徐老太太的任務(wù),因為她身兼徐家的大廚,而且很不幸家里還沒有半個人學成她眼明手快的挑揀和殺價精髓。
當年新嫁娘史佳的手藝在幾次老公客氣地夸贊"不錯"之后,就甘心地淪為廚房助手。買了幾次菜,老媽也終于看不下去她對份量和價錢的無能,直接把她降職為提菜籃的跟屁蟲。
她可高興得咧!和媽媽出來逛菜市場,可以優(yōu)先決定午餐晚餐要吃什么、可以在一大堆十元五金店里挖寶,餓了累了饞了還可以撒嬌坐下來吃一碗路邊攤上美味的點心。
不過開始工作以后就沒那么好命了。以前做大夜班偶爾幫忙采購都是匆匆把東西買好回家,在家工作以后媽媽說她工作辛苦,幾乎就沒再讓她買過東西。逛菜市場的樂趣?史佳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了。
"媽媽,我今天想吃咖哩飯!"
"媽媽,我們買那個豆花好不好?小秉很愛吃的。"
"媽媽,你不是剛好缺一支'不求人'?"
"啊!美濃板條,媽媽,我要吃美濃板條!"
顯然每個女人都有當小女兒的本能,不管年紀多大、多久沒使用過,她都還是一樣地熟悉。
史佳拉著媽媽在小攤子上坐下來,叫了兩碗美濃板條,東西一上來就唏哩呼嚕地吃起這想念的滋味,看得徐老太太直搖頭。
"別吃得這么急,沒人跟你搶。"
"好吃嘛!"史佳抹抹嘴,又在湯里加了一大匙辣椒醬。"媽媽,你別光顧著看我,你也吃!"
徐老太太慢條斯理地動起筷子,吃得很客氣。
"不好吃啊?"史佳從碗里抬頭問。
"好吃,只是我還不餓。"徐老太太干脆把自己的碗推過去。"你等會兒把這碗也吃掉。你早餐沒吃什么,現(xiàn)在該是餓了。"
史佳點個頭,又回去享受她的美食。
"你最近老是一大早就魂不守舍的,沒食欲這種不可能發(fā)生在你身上的事也不時出現(xiàn),是不是遇到什么煩心的事啦?"媽媽在一旁向著。
史佳的動作停了一下,隨即笑著搖搖頭又繼續(xù)哈。"我哪有什么事!整天在家畫畫太無聊的后遺癥啦!"
"是這樣嗎?"媽媽的臉上只有微笑關(guān)心的表情。"慶云走了以后,一個人撐這個家也真是難為你了,有什么事情別放在心上,要說出來讓媽媽聽聽,也許媽媽可以幫你想想辦法。"
史佳呆住,心頭一涼。"媽,你是不是聽到了什么?"
"別這么緊張,媽不是要挑你毛病什么的。你一直都是最乖的、媽媽最疼愛的媳婦。"徐老太太溫煦的表情沒變。"只是慶云過去得早,媽媽一直都沒問過你,是不是有幫自己做過什么打算?"
"……不用做什么打算呀。"史佳澀澀地笑著。"我們現(xiàn)在一家人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這樣不是很好了嗎?"
"好的人生也不是只有這一種啊。"徐老太太拍拍媳婦有點緊繃的臉。"慶云沒能和你終老是他沒那個福分,不代表你就得守著他留下的一切過一輩子。"
"媽,我從來沒有那種為他守著什么的想法……"史佳急急解釋著。
"媽知道你一心要讓我、讓小秉都不要因為少了兒子、少了爸爸而改變原有的生活。這么努力工作卻怎么樣也不肯讓我也找點事兒賺錢,只想要我過原來無憂無慮的老太婆生活,這些媽媽都很感動。"
史佳專注地看著婆婆。
"可是媽媽并沒有打算一輩子和你們一起生活下去的。"徐老太太按下驚訝得想發(fā)聲的媳婦。"并不是你做錯了什么,其實慶云在的時候我就有這個想法了。"
"為什么?"
"媽媽的世界里不是只有你們這些孩子,我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要忙,當然也有自己的計劃啦!"徐老太太笑得頑皮,看起來年輕至少二十歲。"我才不想一輩子操煩你們這些娃兒們,煩完兒子煩孫子,煩完孫子煩曾孫……煩死了!"
"那你的計劃是什么?"史佳踉著笑了。
"我們幾個老朋友早說好了,以后也要住在附近當鄰居,一起去運動、當義工,放假再一起出去玩。"媽媽說得像小女生在談未來。"錢的事更容易打發(fā),繳了一輩子你不準我動的那筆保險,就等我這時候拿來好好享用。"
"媽,我真羨慕你!"史佳開起玩笑來。
"光顧著老媽我,你就不管你身邊早有讓人羨慕的事啦?"老媽媽反虧回去。
"媽--"史佳紅了臉。"你……真的聽到了什么嗎?"
"那個俊俏的小子,真是挺有心的。"徐老太太講得像自己兒子一般得意。"眼光也不錯,知道要看上我們史佳。"
"媽!"史佳搖她,老媽實在太會吊人胃口了。
"唉,也沒什么啦!"徐老太太笑著抓開她的手。"只是有時候比你早一點起床,出門晃晃,就會踉門口的丁先生打個招呼。"
史佳滿臉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老媽大概什么都知道了吧?
"媽媽不敢說自己見多識廣,看人也只是憑幾個印象。"徐老太太抓起媳婦的手。"這種錦衣玉食的人,可以為你這樣風雨無阻,你或許可以考慮試著再接近他一點。"
"我婆婆竟然在幫我相對象……"史佳呆呆地喃喃自語,覺得相當不可思議。
"婆婆想要過清閑的好日子,所以也想要好媳婦有個歸宿呀。"
史佳卻仍是猶豫。"媽,你真的覺得他不錯?"
"是不是真的不錯就得由你親自去看、去體會了。"徐老太太拍拍她握著的手。"我沒什么資格要求,只希望他能對你好、對小秉好,這樣就夠了。"
史佳和慈祥的媽媽對看著,很久很久。
"媽……我們不要想這么多了。像現(xiàn)在這樣,繼續(xù)下去就好,好不好?"她又突然冒出完全相反的話:"我不要和你分開,我舍不得你。"像小孩子一樣揉揉眼睛。
"唉……你這個拗孩子。"徐老太太嘆氣。"你的眼前就有幸福等著你去追求卻不要。這么不知好歹,以后你會后悔的,到時候可別來怨嘆我這個老媽媽!"雖然她也紅了眼睛,卻還是說了重話。
史佳垂著眉、扁著嘴,過了好一會兒。
"要是他真的像媽媽你說的那么好,那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我是說如果我跟他有什么結(jié)果……以后,我跟小秉可以常常來看你,你不可以嫌我們煩哦。"她孩子氣地撒嬌著。
"好啦!好啦!我就知道我連養(yǎng)老也會不得安寧。"徐老太太笑著,假裝勉強。
趁史佳去付錢的時候,她偷偷拭去眼角的淚。
你以為老媽媽真的舍得呀?傻孩子。
去牽摩托車的路上,史佳忽然想起一件事。
"媽,要是丁鴻鈞那個人很爛怎么辦?"
"那就不要他啦!回來媽媽這里,咱們一家子還不是能過得很好。"
"你說的哦,不嫌我們煩啦?"
"……傻瓜!"
徐老太大打了史佳一下。真的打哦!重重的那種。
***
開完例行月會,走出會議室,丁鴻鈞的臉臭得像剛糊了大便。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當個獨裁者,把下面的人說的話全當成狗屁,只以他的想法為依歸。聽起來是多么美妙!
偏偏他領(lǐng)導的集團叫做"股份有限公司",不管數(shù)目多少,只要是手上有他鴻遠股票的人,都在看他怎么幫他們賺錢。
在商言商,賠錢生意不是一個商人該做的事,他清楚得很。
捷運淡水線那塊地拖得實在太久了。在董事會上被刮過一次,如果沒有史佳這個意外,案子在他的策劃安排下早該完成企劃比稿,甚至建筑設(shè)計都可以開始競圖了,也不用淪落到下頭的人紛紛來"建議"他接下來該怎么做的下場。
他們都沒別的事好做了嗎?鴻遠每個月這么多錢、這么多案子在運作,牽涉的層面之廣,他們就這么短視到要緊盯一塊搞不定的地皮不放?
好吧。"Shit!"丁鴻鈞撇了撇嘴,很客氣地罵了句文雅的臟話。
這是"總裁搞不定的地",他可以了解他們的想法。
是他壓著案子,硬是不準任何人在徐家一家三口身上施加壓力,用的理由是他已有打算,要大家別再節(jié)外生枝,既是這樣,人們等不到該出現(xiàn)的結(jié)果,好心"進言"也是為人下屬盡責的表現(xiàn)罷了。
想是這樣想,他還是挺受不了那些一本正經(jīng)又隱隱約約欲言又止又竊笑的窺伺意味眼光。
件件案子都成功、都大賣賺錢,就這么一個特例,他新科總裁的英名盡失!
媽的!做人真無奈!
丁鴻鈞忍不住要想:要是他像他們猜的那樣得了地主什么好處也就算了,偏偏他就是沒有,一丁點油水都沒撈到過!
一頓她婆婆請的晚餐和一杯多買的豆?jié){,丁老大你還真甘愿。
"去!真是窩囊透了!"他忍不住就地罵起自己。
"還好啦!行事低調(diào)的鴻遠總裁八卦滿天飛,人們有些臆測是正常的。"何俊曄按下專用電梯的關(guān)門鍵,也適時把他們的對話關(guān)在人群之外。
原本早已壓下來的鴻遠買地的消息,不知怎么竟給傳了出去。臺面下暗自運作卻無法完成收購,外頭對掌門丁家傳的風聲版本可就多了,什么財務(wù)吃緊、掏空資產(chǎn)的可笑說法,竟然連自家公司的員工正事不管全湊過來看好戲!
"他們現(xiàn)在正在傳的是什么?"丁鴻鈞揉揉太陽穴,還是有些隱隱作痛。
"還不算太離譜,有傳言說出現(xiàn)了更大的財團來競爭這塊地。"
"我倒希望是這樣。"硬碰硬打仗都比現(xiàn)在這樣綁手綁腳施展不開來得好。
"無論如何,這件事還是盡快解決較好。公司已經(jīng)投下這么多資源,沒有失敗和放棄的余地了。"
"我知道。"關(guān)系到他這個位子能不能坐下去的大案子,他自是再清楚不過。
只要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他一定能找到不傷害史佳、也能保全案子的兩全其美的辦法的。
翻開這一陣子一直擱在他桌上的土地概況,史佳不肯賣的地穩(wěn)穩(wěn)地占住范圍的正中央,讓他們要做什么事都沒辦法……
"到手的土地,產(chǎn)權(quán)都弄清楚了?"
"早就弄好擺在一邊了。"
"擺在一邊?何必呢?我們在等什么?"丁鴻鈞腦子里迸出一個想法。
"你昏頭啦?"何俊曄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就等你壓著的那塊地!"
"不用等了,叫行政部門開始申請變更地目。"他果斷地下令。
"你是說……"何俊曄狐疑地看著他追隨已久的上司,不需很久就猜到他的打算。"你要一塊地一塊地、一件一件慢慢申請?"
"有何不可?"丁鴻鈞思考中,手指不自覺地開始在辦公桌上打拍子。"我們需要的是時間,沒有上限的時間的辦事效率絕對可以讓我們滿意。"
"緩兵之計,只能用于一時。"何俊曄理智地提醒他。"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畢竟這是你的公司、你的位子。"
機要秘書出去傳令,申報作業(yè)照總裁指定的方式開始執(zhí)行,同時對外公布鴻遠的土地開發(fā)案延遲只是在等待主管機關(guān)的公文旅行。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丁鴻鈞站起身,透過大玻璃窗望向外頭灰蒙蒙的城市,臉上掛著無可奈何的自嘲。
他只知道,原來他曾經(jīng)嗤之以鼻的浪漫就是這副德性;要是丁鴻開在的話,一定會指著他的鼻子用他說過的話反過來笑他"浪漫到無可救藥"。
老爸一生心血的公司都快要丟了,他卻還是光顧著一個女人的感受,考慮著她的敏感、她的堅持,試圖想敲開她的心門,弄懂、解決她的不愿。
他從來不是個巧言令色、甜言蜜語的人,這段時日他用最笨卻是最不打擾她的方法去接近史佳的生活,講的每一句話都發(fā)自肺腑。天可憐見,她的掙扎和矛盾他總算也都看在眼里,卻只是更堅定了他要定這個女人的想法。
富商追求寡婦,這事兒光聽起來就很齷齪。
她叫他回去想一想,他想了。他想到從小到大老爸教他分辨對錯,讓清明的內(nèi)心來做決定,沒教他們管別人怎么說怎么想。
他的心在說:丁鴻鈞,你喜歡上了一個好女孩。
就這么簡單,所以他天天去見她,所以他愿意運用所能壓下她不肯點頭的案子,只是想盡力用自己僅知的溫柔得到她的心,和她的答案。
她是有一些改變的,他感覺得出來;尤其是近來幾天,每一天的十分鐘里,史佳的眉頭似乎不像以往那樣糾結(jié),在他絮絮叨叨的時候,甚至能感覺出她正在專心聽他說話。那堵故意忽視他的防御墻,不見了。
為什么呢?他好奇著,卻仍不敢輕舉妄動。
看看手表,近午時分。她是在工作,還是已經(jīng)去找東西吃?
史佳是個對人挺有責任感卻又不會照顧自己的人,自個兒的食衣住行,她總是懶懶的、隨性的。
丁鴻鈞沖動地拿起話筒,撥出那個早在一個多月前在她家打電話就默記在心里的號碼。
只是想要聽聽她的聲音,可以的話,問問她吃過飯沒有。
反正她也不一定會理他,而且說不定她根本不在家。
還在百般說服自己,電話已經(jīng)接通了。
"喂?"是史佳的聲音。
"呃……是我。"非常緊張,不過至少聲音要裝得鎮(zhèn)定。
"丁鴻鈞?你打電話給我?"
是他聽錯嗎?他覺得史佳好像很想笑。
"對。"他喉嚨干干的。"想問你,吃過飯了嗎?"照著劇本演吧,雖然十一點半問人吃過飯了沒好像很奇怪。
"哦,現(xiàn)在還早,晚點餓了才去吃。"
他差點沒從皮椅上跌下來。
史佳沒有掛他電話,還完完整整地回答了他沒頭沒腦的問題!今天是什么黃道吉日嗎?
"我?guī)湍銕|西過去。"很好,還是記得要鎮(zhèn)定。
"現(xiàn)在嗎?"
"我三十分鐘后到。你想吃什么?"好極了,這就是總裁該有的明快果決。
聽著電話里她的答案,丁鴻鈞要很用力才能讓自己不歡呼出來。
呼吸有點吃力,他想,他的心臟大概還不習慣這樣的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