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凄厲的貓叫聲在巷弄里回蕩,十指盡出的貓爪在地上刮出一道又一道的爪痕,道道深刻鮮明。
「喵——」悲慟的哀嗚回蕩著,巨大的貓身在積水的泥濘里翻滾,痛苦地伸展著身軀直到極至也無法消除從體內深處爆裂開來的疼痛感,它只能不停伸展、打滾,惹得全身毛發沾滿污泥,糾結纏粘成一團一團。
突然地,大貓躍起身,背脊劍拔弩張地彎弓著、高豎起尾巴、沾濕垂落的毛發根根張狂地豎立起來,它龐大的身軀在路燈投影下落在巷底墻面上,形成一個巨大駭人的影子,天空灑落的綿密雨絲不時地干擾著光線,造成影子時而晃動時而縮小、放大的效果更加嚇人。
「喵——」充滿威脅的嘶叫從它喉際揚出。
它蓄勢待發,迎接著來人。
人影從暗處一步步走進光亮處,腳步聲靈巧,卻絲毫沒有半點遲疑。
「叩叩叩叩……」同樣清脆的鞋跟聲響,同樣纖細的體態,但在乍見它時的態度卻是截然不同。
「你吵死人了!古R浮云懶懶地開口。
它收回攻擊之勢,腳步向后退了兩步,讓燈光能完全罩住它,讓她看得更清楚。
「赫!瞧瞧你的模樣,把自己搞得像只泥塑的貓。」眼前臟得一塌胡涂,被泥糊得像顆泥球的巨大貓只讓她挑起了眉,「你是只貓吧?」
唔……她從沒看過體型這般碩大的貓。
「喵!顾咧,從鼻子噴出的氣比它的叫聲還要大聲。
「哈,你倒是很囂張嘛!」她被它的動作惹得發笑。
靈光飛快地從她腦中掠過,她敏捷地捉住那光線的尾巴,一個「可能是」的念頭讓她瞇起了眼。
她抬頭望了望巷弄旁高大的建筑物,依照地緣條件,她腦子里的「可能是」是有可能成立的。
「渥夫沃?」她試探著問。
它噴著氣,甩動著身軀,企圖甩掉身上的污泥讓自己保持強悍的形象。
「是你!」它的舉止讓她馬上肯定,她興奮地打量著它,「原來這就是你的原身啊!嘖嘖,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吧?挺拔俊偉?瞧瞧你的模樣,我倒是覺得笨重比較貼切!
她像是想到什么,「不對啊!你不是朝思暮想地想要變回原身?現在變回原身了,你怎么反而哭天搶地的鬼叫?活像死了愛人似的……」
「喵!」它盛氣凌人的叫法狠狠地打斷她的話,僅僅是一聲嗚叫就足以宣誓它的火大。
臨浮云挑起眉,像是沒察覺他的火氣,還故意東張西望地四處打量著,「真的死了愛人啦?在哪兒?沒看見什么貓的尸體!啊,你的愛人也是只貓……」
「喵!」夠了,閉嘴!
她扇動著長而翹的眼睫毛,毫不畏懼地繼續她的推論,「不是死了愛人?唔……那照你剛剛凄慘的叫法,該不會是你變回原身的模樣被你愛上的女人撞見,然后把她嚇跑吧?」
「喵——」尖銳的嘶叫足以令人頭皮發麻、震耳欲聾。
噢喔!這就叫做不打自招,被她說中了?
「喵!雇鲁鲆粋單音,它旋身走往巷底。
該不會是你變回原身的模樣被你愛上的女人撞見,然后把她嚇跑了吧?
臨浮云的話像是回音般,在它耳邊一次次地重復繚繞著,它稍稍轉移的心情一下子又被拉進痛楚的地獄深淵。
它憤恨地甩著渾厚的尾巴,用力地撞擊著墻壁,發出「啪啪」的聲響。
那個該死的女人在看見它之后竟然腿軟?!它的一雙眼瞇成細縫,掩去眼底的金光,它只要回想起她撞見它時徹底驚駭的表情與眼神,以及放膽忘形的尖叫……那是不同于以往她看見它時的反應,她是真的徹底被它嚇到了!
臨浮云望著它用力拍甩墻壁的尾巴,沒想到她的渥先生竟然能在她的勢力范圍之下,不動聲色、不讓她察覺地愛上別的女人?
那個女人是誰?她的好奇心蠢蠢欲動,被完全勾起了。
「喵……」它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人凌空抱起。
「喪志?渥大先生,你別忘了我們還有死亡之書,再不行,你回一趟你們的圣界再出來不就是好漢一個?」她不怕臟地將它抱滿懷,「你的女人是撞見你的原形,又不是撞見你變身的過程,頂多這輩子都別讓她看見你的原形就成了,你傷心難過個什么勁?」
「喵。」它抬高下巴,重點是它的自尊被嚴重打擊,它心痛難過很正常。
她不客氣地賞了它一記白眼,「在愛情里,沒有你講究的狗屁自尊!你要你愛的女人還是那個見鬼的自尊?」
問題是……它啥時愛那個女人了?它垂下頭,雙眼盛滿了困惑。
「想通了對吧?」她得意地挑著眉,「愛情的力量果然是偉大的!」
哎!她臨浮云這輩子最大的敵人就是愛情,在愛情面前她永遠是不戰而降。
她怎么可能不出手幫幫這個為愛而痛苦的男……呃,現在是公貓。
「走吧!我們回飯店從長計議!
它抬起頭望著她露出的極丑陋的右臉頰,不解她的興致勃勃是所為何來?
或許在它能重新變回人形時,它該認真去了解所謂的自然門究竟是個什么樣的機構,如何能造就出這樣一個奇怪的女人。
之前她是怎么跟它形容的?
在自然門里沒有不可能?
這半年來,它大概隱約的曉得自然門是個極龐大的組織,組織成員分布甚廣,盤根錯節的密布在世界各地,門里的每位成員在各自的領域里都是擁有專才能力的精英份子,各自受命于門里以自然名稱命名的八位戶長。
自然門以服務為最高原則、賺錢為門里的精神指標,講明白點就是只要出得起錢,就沒有自然門辦不到、做不好、達不到的事。
因為如此,所以她能學到絕傳的古埃及語?
因為如此,所以她能查到它在這個世界上、這個年代里沒有身份,進而從它身上套出埃及神話里有關「阿卡」的傳說及有關圣界的種種,甚至不疑有他、無懼無畏?
因為如此,所以她能拿到傳說中的死亡之書?
因為如此,所以她能在看到它的原形之后神色自若?
自然門里沒有不可能……那從半年多前它答應成為她的人時,它也就算是自然門里的人了?在它身上也沒有不可能的事情了?
那它愛上那個女人……有可能嗎?
它想起萬垂青,想起今晚的她一頭的烏黑卷發,略施的脂粉,迷人的笑容,和那個叫做高守義的小白臉臨別前的一吻……它掉入深思的漩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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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況變得極為奇怪!
萬垂青原本平靜的生活忽然變得豐富起來。
該是遠在菲律賓的兩個男人硬生生的闖進她平靜的生活,而且一耗就是一、兩個月,兩個男人還完全沒有離開的跡象。
未婚的常接業是先闖進她生活的人,一開始他總是間隔著三、五天,禮貌性地來和她聊聊天、吃個晚餐。
已婚的高守義是晚了一個禮拜才走進她的生活里,他們沒有了男女朋友的關系,卻還是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朋友,他們之間的友誼因為育幼院建立,是這一生都不能抹滅的,也因此他和她之間的互動接觸,比起常接業就更為頻繁,他們一起共進午餐,一起回育幼院探望院長及院里的小朋友,再一起晚餐,甚至他能待在奶油盒子里和她、全蘭黛消磨一整個工作天。
她不是個孤僻的人,和熟悉的朋友相處是件舒服的事情,能有朋友「豐富」她的生活,日子真的比較有色彩,只是……從某一天開始,她將兩個一直沒有機會碰頭的男人互相介紹彼此相識之后,事情就開始不對勁起來了。
哪里不對勁?她其實也講不太出來,只曉得兩個男人開始天天準時出現在奶油盒子的門口,等著她開店、陪著她做蛋糕、再跟著她關店,要不是她鄭重拒絕,他們甚至互搶著要送她回家。他們每分每秒都在她的身邊打轉,殷勤地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分擔店務、噓寒問暖,很殷勤,非常殷勤,太過殷勤了!
這樣的「豐富」讓她應付得好辛苦、好疲倦,原本她樂在其中的每一天開始變質,去奶油盒子不再讓她有所期待,反而讓她想要放聲尖叫。
她可不可以像只鴕鳥般躲在家里不去開店?
那失戀的蘭黛怎么辦?那奶油盒子的蛋糕怎么辦?蘭黛最近的胃像是吹了氣球一樣,膨脹了好幾倍,昨天晚上她在店里預做的蛋糕怕是會全進了她的胃里,然后奶油盒子今夭就大唱空城計、別做生意了?不能逃避的兩個問題隨即躍進腦中。
長發披散在枕上,萬垂青拉起柔軟的棉被,蒙住頭放聲嘶喊著,「啊——」
她快受不了了啦!
青梅竹馬的高守義在兩人相見的第一天晚上那個突如其來的吻,就讓她清楚地意識到他回臺灣的用意,她可以視而不見他想坐享齊人之福的心態。
但是未婚的常接業……想到他斯文干凈的相貌,她的眉頭就不自覺地緊蹙起來。
蹬開身上的棉被,她翻身下床。
光裸白晰的腳板踩著白色磁磚一路走向冰箱,她一手拿牛奶、一手夾著裝著松餅粉的紙盒,再撿了兩顆蛋和一條奶油,右腳一踢,冰箱門緩緩闔上。
她將所有材料放在白鐵制的料理臺上,從頭上廚柜里拿了一個碗公,豪邁地將牛奶倒滿了八分,雙手一捧,小嘴就著碗緣大口啜飲起牛奶。
啜去一半的牛奶,她嘴邊沾著白色液體,被她粉紅色的舌尖掃了一圈之后恢復干凈。
她將蛋打進碗公里,然后隨興地倒著奶黃色的松餅粉,隨著空氣中飄揚起的粉塵,她拿起鐵制的攪拌器,用力攪拌出更高揚的粉霧,持續的力道將份量全靠經驗拿捏的粉末與蛋液徹底攪拌均勻,拌成了鵝黃色的醬汁,她順手將爐火打開,青藍色火苗在爐上的平底鍋底跳躍。
在不費腦力攪拌醬汁的空檔,她的思緒又想到了常接業。
她到昨天才終于意識到,打小生活在菲律賓的常接業會來到臺灣的用意——為了追求她。
為了追求她?她真的是傻眼,她從來沒有想過他們之間會從朋友進展到更親密的關系,所以她真的很錯愕,「拒絕他」是躍上她腦里的第一個念頭,但要用什么理由說服他放棄追求她的念頭?她想破了頭就是想不到。
人家未婚、無不良嗜好、長相斯文、孝順有禮,甚至還有個家業可以繼承……明白說她對他沒有心動的感覺?太傷人!而且——那她對誰有心動的感覺?
「啊!」她驚跳一下,因為左手不小心被鍋邊燙到,更因為腦子里突然出現的渥夫沃而驚跳。
渥夫沃……那個原本也是每天會來店里向她報到卻突然消失的男人……
如果他沒有消失,情況說不定會不同。
她放下碗公,將奶油扳了一小塊放進鍋里。
「吱……」奶油香濃濃地飄散出來。
她在鍋邊倒進乳黃色的醬汁,靜靜的看著醬汁緩緩從鍋邊流向鍋里,迅速向黑色的鍋底侵占它鵝黃色的勢力。
如果渥夫沃也在店里,他肯定會用他粗魯的大嗓門將他們兩個男人吼開吧?
他最看不慣有人在他的視線里防礙著他,他勢必會覺得他們兩個男人防礙她烤蛋糕的時間,進而防礙到他享用美食的權利吧,
而且店里這么小,光是她和龐大的他兩個人站在廚房里就很難旋身了,再加上另外兩個男人——厭惡擁擠的他一定會將他們攆出廚房吧!!
他最討厭話講個不停的人,如果他們兩個男人在他面前不停的和她說話,他一定會被吵到大發雷霆吧,!
如果他們三個人同時在店里,蛋糕勢必得平分,少吃到的他一定一定會發火的巴!
……是吧,是這樣子的吧!
她的嘴角微微揚起,為什么他不在店里?為什么他不像以前一樣天天向她報到呢?為什么?
她猛然收起笑,一個驚覺讓她先是慘白了臉,隨即被燥熱給取代。
她在想什么?!
她竟然像個小女孩般,期待渥夫沃會像童話故事里的屠龍王子,將她從困境中解救出來?
小女孩的心境讓她紅透了臉,她甩甩頭,甩去腦子里怪異的突發其想,卻甩不去她怦怦亂跳的心。
是怎么了?她是怎么了?她不是很怕他嗎?她不是一直懼怕他嗎?什么時候開始……
「開始什么!」她更加用力搖搖頭,搖去底下急欲冒出頭的內心想法。
他們從來沒有開始,她一頭熱的想要開始什么。
她拉回天馬行空胡思亂想的心緒,專心的看著鍋內冒著泡泡、逐漸成型的圓型松餅。
專心,別再亂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