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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兒魅 第九章
作者:黃苓
   
 
  朝陽東升,照耀大地。不過這番萬里無云,晴朗的天空,卻奇妙地就在天朝王宮的一處上空,一大片厚重的烏云迅速凝聚累結(jié)起來。而這一片烏云就偏巧為王宮下方、某處禁忌的屋園遮蔽住了整個日空。于是就見皇城上,那團(tuán)黑厚的云與周遭的朗朗晴日形成了極端搶眼的對比。而這副清晨即現(xiàn)的天空異象一直未散,也終于引起了人們的注意與議論紛紛。

  可相較于外面人們的好奇與惴惴不安,此時幾乎完全籠在半黑暗中、不見天日的王宮禁園,氣氛卻顯得緊張詭異多了!

  雅致的屋園外,江海、水雁、流云正與天十方對峙著;而屋子里,封澈則忙著搶救被他由樹林帶回的夜宿。

  神眸半斂、清朗的俊顏肅穆沉凝,封澈的全身迸散出一層圣潔柔和的銀白光輝;而他正全神貫注地將同樣泛著光芒的兩手掌心,分別放在夜宿的頭頂與心口上。

  至于在他對面的夜宿,則面白如蒼雪緊閉著眼,彷佛一絲知覺也無地承受著封澈注入她體內(nèi)的光能。

  漸漸地,一縷水氣輕煙由兩人的氣息交流之間逸散了出來。接著輕煙愈來愈濃盛,反而形成了白色霧氣繚繞在兩人周身。

  白光與霧氣,就這樣圍繞著此刻正值生死交關(guān)、定定未動的兩人。

  時間,一刻刻地過去。

  封澈的額上,慢慢沁出了汗珠,就連他原本沉靜如水的臉上也略略現(xiàn)出了一絲焦灼的神色。而直到此時,夜宿毫無生氣的身子依舊不見起色。她的臉色,卻更是冷白了。

  封澈明白要救回她的命已到了最后這關(guān)頭,心卻反而一定。他不會放棄,也不能放棄!

  神光湛湛的雙目陡地一張,低喝一聲,他奮力將他的光源能量更加強(qiáng)運(yùn)入夜宿的體內(nèi),試圖催動她幾乎已停滯下來的生命現(xiàn)象。

  慢慢地、慢慢地,在她體內(nèi)某個半醒未醒的力量,也開始試探般的與他的能量輕觸了一下。而這力量,卻立刻令他的心與靈豁然開朗,他隨即再將他的光能朝那力量觸得更深,就在下一瞬間,那力量呼應(yīng)了他,并且終于在她的身體內(nèi)完全蘇醒。

  那股神秘的力量一醒來,就完全接手了封澈的工作。

  封澈很快就明白夜宿有救了。可即使如此,他仍是不甚放心地繼續(xù)用他的光能護(hù)住她。

  漸漸地,她的心開始跳動、她的呼息回來了;漸漸地,她的唇、她的頰染上了血色,他甚至還見到了從未有過如此紅潤嬌艷的她。

  原本只剩一息尚存的夜宿,終于完全恢復(fù)了生氣。

  封澈,總算可以放心地笑了。

  他輕輕地抬起手,指節(jié)溫柔地?fù)徇^她玫瑰色的臉蛋。這時,她的眼睛緩緩地張開。而這雙世上最美麗無雙的紫色眼睛,就這么望進(jìn)他含情帶笑的眸海里。

  封澈給了她一個同樣溫暖和煦的笑。

  「歡迎妳重新回到人間界……」柔聲說著,然后,毫無預(yù)兆地,他的頭一低、上半身傾向前,垂下眸,他再支撐不住地倒在她身上。

  夜宿的眼睛卻只是瞬了瞬。

  她伸出一臂環(huán)住了封澈,另一手則找到了他的心口,按住。源源不絕的生之氣隨即輸向他。

  一會兒之后,封澈吐出了一口長長的氣息。

  夜宿那只仍對他貫注能量的手輕輕被握住,她的去向力量立刻被阻絕。她知道了他的意思。

  封澈此時也展開另一臂膀回抱住她。

  無言地,他們靜靜在對方的懷里依偎溫存了好一刻后,夜宿的聲音慵慵懶懶地、帶著溫度地在他耳畔輕喃:「我知道,我剛才就快真的變成鬼了,不過你一定猜不到在那時,我一直在想什么……」

  稍放開了她,封澈坐直了身。他低眸凝視著她媚態(tài)橫生、盡顯嬌懶的誘人風(fēng)情,不過最令他感動、心動的卻是──在他眼前的,是個活生生的她。

  「妳在想什么?我?」他微微沙啞著嗓音。

  「是,我一直想著的是你!挂顾藓敛华q豫地承認(rèn)。她傾上前,迷魅地一笑,貼著他的嘴唇繼續(xù)說:「我在想,就算我要死了,也一定要拉著你走,因?yàn)樵邳S泉下沒有另一個封澈……」她誘惑地將唇觸碰到他的,紫眸有了笑:「不過當(dāng)然,在人間界、在黑暗界,也再不會有第二個我,不是嗎?澈!」

  封澈的腦袋頭一次有化成了漿糊的感覺──這妖姬!

  他投降了!

  伸掌扶住了她的后腦勺,他將她柔軟得不可思議的身子,和水嫩得不可思議的紅唇壓向了他。

  接下來,有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屋內(nèi)除了喘息和嬌吟,再也沒有其它聲音。

  一直要到許久之后,當(dāng)屋外的天色真正暗了下來,烏云散去,一輪半缺的月在夜空露出了臉,屋子的門這才終于「咿呀」一聲地被人從里面打開──

  已經(jīng)由清晨對峙到黑夜,江海他們和天十方依然沒有各自退讓開的跡象。不過江海他們稍好過天十方一點(diǎn)的是──他們有三個人,起碼還可以輪流下去喝喝水、歇歇腿什么的,回來再繼績與這家伙周旋;而天十方只有獨(dú)自一人,可就沒這么幸運(yùn)了。不過他的頑強(qiáng)意志力要讓他撐到再站崗個一天一夜也沒問題。

  江海三人奉命在屋外守護(hù),不讓任何人闖進(jìn),而天十方則是文的武的都動用上了,依然還是只能杵在外面,眼睜睜地任時間溜過;眼睜睜地任那妖孽的命可能又要被封澈救回……只要一想到這個,他就又惱怒交加地拔出紅光雙劍再朝這些簡直是豬頭腦袋的家伙劈去,再闖。

  就這樣,雙方來來回回,由早到晚至少已交手過數(shù)十回──一個江海或許只能和天十方打成平手,不過若再加上水雁、流云,天十方當(dāng)然也只有連闖連失敗的下場了。

  這時,天十方又?jǐn)∠玛噥怼K康芍矍斑@三個男女,口氣早已經(jīng)置客套于度外了。

  「難道你們真要任你們師父一錯再錯,甚至從此毀在那妖孽的手上才會醒悟?你們……你們這分明是跟著助紂為虐,是非不分!枉費(fèi)你們還是誓死以除鬼為志的狩獵人……」精力還沒立刻調(diào)息過來又忙著花氣力罵人,他還真有點(diǎn)頭昏眼花了。

  「喂!你這幾句話,我們起碼已經(jīng)聽了快二十遍,你就不能來點(diǎn)鮮詞兒嗎?」流云將長棍拄在地上當(dāng)杖靠,她忍不住伸指掏了掏耳朵,不耐煩地對這家伙嘲諷去。

  「妳妳……」天十方努力沉住氣。

  「妳妳?!妳什么妳?結(jié)巴啦?還是話說太多嗆到啦?」流云自小和平涯吵架吵到大,一張尖牙利嘴兼不輕易饒人的性情,可沒幾個人拼得過她!肝腋嬖V你,我?guī)煾溉羰歉吒咴谏系奶,你呢,大概就是地下的一團(tuán)泥。天要下雨,你就成了泥巴;天要下雪,你就變做凍石;那天要打雷呢,你就等著當(dāng)碎屑。好吧!那你就說說看,是你可以擺布他,或是他可以擺布你?再說……」如連珠炮地朝他轟去一大串的話,氣也不喘地,她繼續(xù)以言語為利刃,當(dāng)他是標(biāo)靶地射:「我們就算助紂為虐、是非不分又干你什么事?你誰!」

  火力全開!就連一旁的水雁也幾乎要怕被轟成聾子地掩住耳朵了。

  至于江海,則是自有他一套忍耐功夫地充耳不間。

  而天十方更不用說了,經(jīng)過這一天下來,他早已見識到這小姑娘嘴上不饒人的厲害,這時他倒鎮(zhèn)定多了。

  「我還是要說一句,你們是錯的!」深吸一口氣,他終于又平心靜氣地看著她,和其它兩人開口道。

  「你這……」流云兩眼兇光亂閃就要再轟下去,江海卻一抬手阻止了她。

  他神色平穩(wěn)地回視著天十方,這才不疾不徐地說:「師父就是師父。我們相信他,不是因?yàn)樗鞘刈o(hù)師,而是因?yàn)樗俏覀內(nèi)男刨嚨娜,這不是一天兩天,是十年二十年累積下來的信任。所以我們比誰都清楚,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指責(zé)他做的是一件錯事,只要他說『沒錯』、『這是對的』,我們就絕不會懷疑這件是錯事。相反地,錯的是天下人。」難得開口一次說這么多,而且是盡含著對封澈深刻師徒感情的話,所以當(dāng)他話才說完,他便有點(diǎn)不自在地悶哼一聲。

  他的話就到此。

  可也就是在這時,屋子的門打了開來。

  「海兒,謝謝你的這一句『信任』,師父已心滿意足了!」一步踏出屋子的封澈,豐神秀逸,并且眉目之間更有一股說不出散朗灑脫的臉上盡是暢意舒懷的笑。他一出聲就對著江海如此道,接著他也將慈愛的目光轉(zhuǎn)向了水雁兩人:「當(dāng)然,雁兒、云兒,妳們也是!」

  沒想到師父會聽到這些話,原本內(nèi)斂穩(wěn)重的江海立時耳根子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別過了臉,一時不敢看向師父。不過,卻又因師父這「心滿意足」的一句,而不自覺嘴角稍揚(yáng)了揚(yáng),心暖了。

  至于水雁和流云,則是同時笑開了顏,毫不害躁地跑向師父。

  「師父!」

  「師父!大師兄說的,真的就是我們要說的哦!」

  水雁只是站在階下,微笑仰望著師父,而流云卻不忘乘機(jī)拉住師父的衣角撒嬌,完全沒了剛才盛氣凌人的模樣。

  天十方,早在一看到封澈終于出來就要質(zhì)問他個明白?刹乓姷剿袂殚g的渾灑自若和滿臉的笑意,他就已有了九分明白。

  他站在原地沒動地看著封澈直直走到他的面前。

  封澈與他靜默地對視了一會兒,接著才打破了沉默開口道:「十方,我的使命即將終結(jié),至于你的使命,才正要開始,你還不明白嗎?」他逐漸深邃的雙目隱蘊(yùn)神光,并且?guī)е环N懾人心魂的氣概。

  天十方看著封澈,卻有自己正站在一座雄偉難撼的山岳前的錯覺?蛇@不是錯覺,這是他對封澈一直以來的感覺。

  在他眼中、心里,他確實(shí)將這曾救了他一命的守護(hù)師當(dāng)做是一座山,一座他永遠(yuǎn)難望其項(xiàng)背,并且尊敬崇慕的大山──也就是因?yàn)榉獬海运帕⒅咀冯S他的腳步,做一名除鬼務(wù)盡的狩獵人。

  封澈一定不知道,當(dāng)時他以天神般的英姿,將一名十歲孩子自鬼類手中救下時,那會在一個十歲大孩子的心中留下多不可磨滅的影響?所以,他以封澈為榜樣,以封澈在前當(dāng)他仰望的大山。封澈,就是他的目標(biāo)、他生存下去的意義,可是現(xiàn)在,他的目標(biāo)與生存意義,為什么竟動搖了?

  因?yàn)榉獬簩眍惖膽B(tài)度丕變,也使得他慌亂了、失措了,所以他唯一想得到的就是要盡快拉回他……

  不過,他現(xiàn)在對他說的,又是什么意思?

  使命?!

  封澈是守護(hù)師,他的使命不就是殺鬼嗎?使命終結(jié)?難不成他終究不再受那妖孽所惑,下定決心除掉她了?

  天十方一時只顧及到封澈這句話的含意,卻一點(diǎn)也沒在意到他后面說的那句。

  「封先生,只要你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的面色一整,立刻回他。

  封澈對他搖了搖頭。當(dāng)然已自他的神色轉(zhuǎn)換間看出了他想到哪里去。

  「不!十方,不是為我!等時機(jī)到了,你就會明白你要做的事,比赴湯蹈火艱辛得多了……」

  天十方緊盯著他,皺著濃眉,卻完全無法思索出他語中的含意!阜庀壬,我不懂──」

  「你會懂!」封澈的唇角蘊(yùn)著謎樣神秘,卻仍是令人感覺很親近、很吸引人的笑容!甘,兩個月后的今天,你再來找我。不過其實(shí)到那個時候,你自己也應(yīng)該已經(jīng)懂了!

  天十方的眉卻愈擰愈緊。接著,他的眼神乍地一利。

  「好!兩個月后不管我是不是懂你這番話,我一定會來赴你的約?墒乾F(xiàn)在,我真正想確定的是,你究竟要如何解決那鬼族的夜?」他的神情沉肅無比,尤其是提到最后這疑問時。

  封澈臉上的表情也斂回了慎重!甘,如果你曾相信過我,那么何不再信我這一次?」他那充滿著智慧的眼睛里仍帶著他一貫深摯豁朗的神采。他這么對他說。

  天十方簡直是以要看進(jìn)封澈心靈深處的認(rèn)真與專注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連在一旁等著的水雁三人都以為他就要化做一尊石像了。

  而封澈,則一直耐心且神色未變地站在他前面等待著他。

  終于,天十方有所動靜了。他面無表情地別過頭,轉(zhuǎn)身就向外走。直到他的背影即將消失在眾人眼中,他的聲音才鏗鏘而有力地傳了過來──

  「你是我這一生中唯一相信的人。兩個月后,我一定再來!」走了。

  有好一會兒,眾人靜默著,沒有人出聲。然后,是流云終于壓抑不住早掛在她心里的第一大疑問──

  「師父,那妖……女……現(xiàn)在怎么樣了?一定被師父救活了對不對?」奇怪,明明以前喊「妖女」喊得很順口,怎么現(xiàn)在卻覺得有點(diǎn)不自在了?流云忍不住自己在心頭嘀咕了一下,可面對著師父,她仍是照舊撇著嘴。

  嗟!早知道她就別那么好心,到最后還是回來找?guī)煾刚f那妖女「逃走」的事,說不定那妖女現(xiàn)在已經(jīng)真去做鬼,再不會跟她搶師父了?墒恰

  怪了!為什么在看出師父的神情也知道那妖女大概沒事后,她的心里竟有一絲絲松了口氣的感覺?

  而流云的問題,也正是其它兩人想知道的──他們不懷疑師父沒救活夜宿,只不過究竟──那時看來簡直已和沒命沒兩樣的夜宿,這時的狀況是好到哪里了?

  當(dāng)然也是直到現(xiàn)在,他們都還完全不清楚在夜宿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她會傷到那樣重的原因。

  三個人神色各異地看向封澈。

  至于封澈,并沒有讓他們失望。

  「夜宿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事實(shí)上,她不但沒事,現(xiàn)在她的情況還有些改變……」

  「改變?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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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在藍(lán)得驚人的天空中以極緩慢的速度移動著。風(fēng),輕輕吹來,拂動了滿樹的綠葉蔓枝,拂皺了滿池的春水,也拂過了她的臉龐。

  躺在綠樹蔭下看著上面的天,裙襬則往上卷起露出撩人欺雪的一雙玉足浸在池水里,夜宿微微耀出一點(diǎn)金黃異光的紫眸瞇著。似乎對這除了夜空之外的第二種天空還不大能適應(yīng)。

  不過──這就是封澈的天空嗎?

  這時,她已感覺到了他。

  半轉(zhuǎn)過頭,只見那一端,封澈正漫步往她的方向走來。

  很快地,封澈已經(jīng)步至池塘畔,來到了夜宿的身邊。他蹲了下身。

  夜宿的紫眸媚光流轉(zhuǎn)。她默默朝他伸出一手。

  封澈笑笑,握住她的手將她由躺著的草地上拉起來坐,然后他也跟著坐下。

  視線往她那在水里有一下沒一下玩著的晶瑩玉足凝望了一眼,他便回頭看向身畔的佳人。

  「雁兒說妳一直待在這里。怎么了?可以習(xí)慣大白日了嗎?」他低首向她,仔細(xì)端詳著她的臉色。

  夜宿,此刻已不只是黑暗界的夜宿,她也是人間界的夜宿。

  夜宿改變了──因?yàn)殡S著在她體內(nèi)那股力量的蘇醒,她慢慢改變了。

  封澈已經(jīng)明白了那股力量來自何處,也明白為何他曾對它如此地熟悉和懷念──因?yàn),它正是來自「靈石」!

  原來,就在遠(yuǎn)古遠(yuǎn)古以前,神人不小心自天界遺落下了一塊靈石,而這一塊擁有神秘力量的靈石,從此便被代代的人間界守護(hù)師保管著,直到千年前,靈石彷佛是自有意志地選擇離開了守護(hù)師的守護(hù),自此茫茫人間界失去了靈石的訊息。不過根據(jù)證實(shí),靈石后來卻成了黑暗界鬼族的圣石……

  而封澈,雖然不曾真實(shí)地接觸過靈石,可是身為守護(hù)師的他,記憶與靈魂深處卻彷佛在那個他不知道的時間與空間里,被烙印進(jìn)了關(guān)于它能量的氣息。不過他再怎么也預(yù)測不到,會有一天,他竟在夜宿的身上感應(yīng)到它的存在。但也由于那樣的記憶太遙遠(yuǎn),所以他雖然覺得熟悉,卻沒認(rèn)出來。要一直到了前兩日為了救她,他無意碰觸到她體內(nèi)那股力量,就在那電光石火之間,他才頓悟。

  他不清楚,為什么靈石會在夜宿身上出現(xiàn)?也或者,靈石便是夜宿、夜宿便是靈石?不過他很清楚的是,不管在這件事之前或之后,夜宿依然是夜宿──就算她可以不再只能棲宿在黑夜下,就算她的能力已陡然增大到了他也無法抗衡、想象的地步……

  夜宿,這時驀地對他妖媚一笑,伸出藕臂向上環(huán)勾住了他的脖頸,將他再拉低向自己,接著毫不羞澀地侵犯他溫暖像是天空那陽光的唇。

  封澈倒是樂于接受她的侵犯。

  占領(lǐng)他的唇、占領(lǐng)他的氣息,也被他占領(lǐng)。有好一會兒之后,夜宿才宛如剛偷完腥的貓似,滿足地自他被她啃吮出明顯痕印,就像標(biāo)志著她專屬記號的頸間撤退,她改將螓首枕在他的肩頭上。而她仍微微細(xì)喘的氣息,就這么在他耳畔無意間制造出撩惑的效果。

  封澈原本還未平穩(wěn)下來的呼吸,這時猛地一停,然后,再深深吸了口氣,長長地吐出。

  「妳是故意的?」他忽然無奈地。

  舒服地干脆將雙足縮上來,整個人窩進(jìn)他懷里的妖精哼了哼,當(dāng)然知道他早發(fā)現(xiàn)了!肝覜]挖掉她的眼睛對她還不夠好嗎?既然她想看,那就讓她看個夠吧!」

  遠(yuǎn)處那原本一直向這里偷看的人,早在兩人親熱時便已面紅耳赤地趕緊溜走了。

  封澈有些頭痛。

  「難道妳還是認(rèn)為云兒對我這師父……真的有師徒以外的感情?可我明明是將她和其它三個孩子全視做自己的孩子一樣地自小養(yǎng)到大,要說是其它感情,妳怎么不說是父女之間的感情?云兒她絕對不可能……」實(shí)在想不下去,頭更痛了。

  打從夜宿昨夜偶然向他透露云兒對他懷有男女之情一事,別說他聽了覺得荒謬,恐怕連與她最親近的雁兒也會直呼不可能?蓻]想到夜宿卻一直堅持她沒說錯,還要他盡快教她死了這條心!

  「我永遠(yuǎn)是他們的師父!」封澈正色對著夜宿再次強(qiáng)調(diào)道。

  「你是他們的師父又如何?」夜宿的媚眼睨向他,艷唇勾著邪笑!改氵曾是我的『叔叔』呢!」替他回憶起前塵往事。

  封澈一怔,自然又想起了十年前那一段他們初識的景象。

  低眸看著她,他的臉龐不禁又染上了笑意。「依妳那時小不隆咚的年紀(jì)來看,我讓妳喊聲叔叔也不為過。不過……那時候的我們又哪里想得到,我們令天會演變成這樣?」偶爾腦中還是會浮現(xiàn)自己是在摧殘幼苗的罪惡感啦!不過現(xiàn)在若真要他拋棄這幼苗,他倒寧愿繼續(xù)懷著罪惡感生存下去。換言之,這一滴愈來愈渺小的罪惡感,又怎么抵得過他以心、用命相許的女子?

  夜宿的紫眸閃過一道燦金的光!敢苍S,十年前你就已經(jīng)預(yù)感到了什么,所以你才沒殺了我,是嗎?」她的聲音,彷佛是朦朧的低吟;也彷佛,由他的心探出了某個秘密。

  連一絲的遲疑、詫愣也沒有,封澈回她神清氣朗的笑。

  「我預(yù)感到的,是妳身上某種不同于一般鬼族人的氣息,才讓我沒下殺手。不過更大的原因,應(yīng)該是妳那時候?qū)嵲谔侨藨z愛了,沒有人下得了手!」他握住她抵在他心口上的纖手!缚傊,妳現(xiàn)在還好端端地、活生生地在我的面前,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夜宿垂下眸,凝視著他握著她的手。

  「我會毀了你,你怎么還能當(dāng)做不知道?」她低魅地開口。而只是這兩句話,就足以說明她不知如何竟已將封澈這深藏了十年、從未有第二人知情的秘密識破了。

  封澈輕揚(yáng)眉毛,炯眸隱過異光。

  夜宿緩緩抬起眼,直直地、深深地望進(jìn)他的眸與心里。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會由你的心預(yù)感到了你的預(yù)感,不過不管你的預(yù)感是真是假,也不管我會如何毀了你,我只知道一件事……」她的眸底逐漸有了一絲笑,就連她的唇角也是,但她眸底與唇角的笑同樣又輕又柔?伤酉聛碚f出來的話,卻跟輕柔扯不上關(guān)系!敢悄闼懒,而且是死在我手上,我一定會追你下幽冥,再讓你死上十次一百次!」

  呵呀!

  這丫頭!

  封澈原本該斥責(zé)她的,可他卻忍不住笑嘆出一口氣。

  明明就是柔情萬千、賺人熱淚的誓死相隨之意,卻要干嘛用這種變相恐怖的語法說?

  他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她額心那簇野火似的印記上。

  「妳呀!自己不也沒讓我知道妳的『命運(yùn)』的秘密?」

  那一天,除了在她體內(nèi)觸引到靈石的氣息,他還探出了另一個使她的生命現(xiàn)象會在那么短瞬間步向衰敗的原因──在她久遠(yuǎn)前,一定曾有某些外來強(qiáng)大的力量,強(qiáng)行過度地要將她內(nèi)在的潛能在最短時間內(nèi)激提出來;蛟S這些力量是成功了,但卻使她的身體遭受到一些無形、不可彌補(bǔ)的傷害。他就曾在某些鬼族人身上發(fā)現(xiàn)過這種現(xiàn)象──就像是一朵開得最大最美,卻注定得提早凋謝的花。

  所幸,她有靈石護(hù)體,否則……

  封澈才想掐昏這差點(diǎn)害他嚇得短壽十年的丫頭咧!

  嗯……這么看來,他們似乎是不分軒輊,半斤八兩啦!

  夜宿看著他──他知道了!

  然后,她嬌媚笑了。

  「可是現(xiàn)在,『命運(yùn)』不是已經(jīng)重回到我的掌握中了?」她握下他的手,與他的指再緊緊交扣!覆!是『我們』一起掌握了我的『命運(yùn)』!」

  封澈的目光匯滿了溫柔。他抬起兩人交握的手,唇邊也漾起一抹溫柔的微笑。

  「應(yīng)該說,我們一起掌握了我們的命運(yù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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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太后的柳眉緊攢,鳳目眸光里彷佛有抹被深深壓抑,卻也即將瀕臨爆開的情緒。

  「你說什么?你也認(rèn)為我不該逼迫封先生殺掉那妖女?」她一字一字、平靜似的語氣卻蘊(yùn)釀著風(fēng)暴。

  燁帝親手為母后奉上一杯茶,跟著坐在她身邊。他揮手屏退了一屋子的宮女、侍從。

  「除了我以外,一向最信任封先生的難道不是母后您?既然如此,這回母后為何又非要左右他的決定?」他直視著他母后那雙急于掩藏某種心思的眸,似乎若有所悟。

  華太后首次在他銳利的眼光下感到了微微的心虛與狼狽。只怕真被他看出了什么,她隨即鳳顏一肅,鎮(zhèn)定下來。

  「沒錯!我是信任封先生,可我卻無法信任那鬼類。有誰知道那鬼類終有一刻不會反害了他?更何況我看封先生對那鬼類的打算恐怕也不僅止于此……」這兩日,她總不時會重復(fù)夢到封澈與那妖艷的鬼類在一起的景象。她明白,她已愈來愈難克制自己焦躁的情緒了。就連她也難對自己誠實(shí)地承認(rèn),她在深深地嫉妒、憤恨著。

  原來她以為,即使她得不到這天神一般的男子,這世上也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得到他,至少她的心還可以是平靜的?墒乾F(xiàn)在不同了……

  燁帝的臉上有著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微垂下眸,輕易隱去其中的深思,他修長的指無意識地?fù)崤郎系拇杀?br />
  「我是約略聽平涯提過一點(diǎn)他們十年前就已相遇的事,況且他們也說,如今的『夜』已不是以前的『夜』,如果封先生真可以改變她,甚至讓她轉(zhuǎn)而成為我天朝的助力,這又有何不可?」眼前,那一張艷麗無雙卻又妖邪足勾魅天下男人的臉龐清晰浮現(xiàn),若非他也只是個凡人,或許他……

  「我不允許!」華苾截口一叱。

  燁帝重新看著自己的母后!改负,妳我都清楚,封先生是封先生,他不是我們可以掌控的。難不成為了那鬼族的夜,妳要逼走他?」就怕他真一走了之。

  華苾的呼息一頓,一時語塞。可這時,她的心念微轉(zhuǎn),驀地以奇異的眼神定定凝視住他。對自己孩子的了解和女人的直覺,她終于嗅出了不尋常的蛛絲馬跡。

  「王兒!難道就連你……也被那鬼類迷惑了去?!」她直接問。

  「她沒有迷惑我!」沒想到他也直接來!钢皇撬茈y令人忘記罷了!

  華苾立時既驚又怒。在她聽來,這根本就是一樣的意思!

  沒想到那鬼孽,不但勾引了封澈,現(xiàn)在就連王兒也不放過。

  這下,對于妖鬼,她心里的忿怨積得更深了。

  「她真的──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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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名男女個個神情肅穆地將視線全停駐在這豐神絕世的男人臉上,等待他的回答。

  「是真的!苟鎸Ρ娙说馁|(zhì)疑,卻是毫不閃避地點(diǎn)頭證實(shí)。

  這下,立刻引發(fā)眾人一片驚愕和嘩然。

  「封先生,你……你真的和鬼族的夜……在一起?」其中一名英姿煥發(fā)的中年美婦,簡直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地再一字不漏問一次。

  「是真的!狗獬旱拇鸢笡]有因眾人的瞠目結(jié)舌而改變。他看向他們神色各異的表情,坦蕩蕩地湛然一笑。「夜宿一直在我身邊,我以前沒殺她,未來也不可能殺她。我知道你們還要問我為什么這么做?我只能說,我和她的命運(yùn)早已經(jīng)糾纏在一起了。」

  眾人又是一陣怔愣。他們沉默地看了眼前的封澈一會兒,終于有人又開口了。

  「人間界的守護(hù)師和黑暗界的鬼族夜,千百年來就是對頭宿敵,而且守護(hù)人間界、除鬼向來是守護(hù)師的使命,但是現(xiàn)在我們卻聽到你親口說,你要和鬼族的夜在一起?」一臉大胡子的壯漢說起話來聲若洪鐘,卻同樣神色凝重。

  「封先生,你還記得你當(dāng)初就為了鬼族危害人間甚巨,所以才找我們在各地力抗鬼族,可是現(xiàn)在你叫我們接下來要怎么做?與鬼族握手言歡?」另一名年輕的小伙子愈說愈憤慨。

  「封先生,我們都希望你再好好考慮一下你的決定,畢竟這樣的后果太過嚴(yán)重,如果你真的執(zhí)意和鬼族夜在一起,恐怕就連我們也無法再承認(rèn)你守護(hù)師之名……」嚴(yán)肅凜然的紅面男子,語氣更是絕決。

  到最后,所有人全提著一口氣,將既緊張又急切的目光看向封澈。

  封澈自然明白他們對他寄予的期望。

  「如果我說,夜已經(jīng)不是黑暗界的夜,而我守護(hù)師的使命也即將終了,這樣會不會使你們安慰一點(diǎn)?」他的嘴角是云淡風(fēng)輕的笑,但卻語出驚人。

  「什么?!」只聽得懂他第二個意思的眾人立時驚訝出聲。

  封澈干脆好心一點(diǎn)地解釋他能說的。「因?yàn)槟硞重大的原因,夜已經(jīng)脫離了黑暗界;至于我的守護(hù)師身分,也將可以因下一任守護(hù)師的覺醒而卸下。我這么說,你們應(yīng)該能懂了。」

  愣了好一會兒,細(xì)細(xì)思索著他的話的眾人,心情各是翻騰如海、思緒萬端。

  「新一任的守護(hù)師是何人?」有人終究好奇地問了。

  「到時你們自然就會知道。」封澈也在等著他來找他的那一天。

  「那么……夜呢?就算她真有什么改變使她脫離黑暗界,可除了我們相信你有用嗎?你和夜的事,所有狩獵人都已經(jīng)知道了,只怕到時候,你的麻煩只有增加,不會減少!」那中年美婦說的是事實(shí)。而且她也擔(dān)心他們?nèi)碎g界可預(yù)期到的內(nèi)哄會令鬼族有機(jī)可乘。

  封澈這時緩緩吁了口氣,充滿睿智眼光的眸微瞇,他仰首望著頭頂上的朗朗晴空。

  「這些我都清楚,不過該來的也總是要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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