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禮拜后。
近幾個月,每逢天氣晴朗的周末,大約從早上十一點(diǎn)鐘開始,幸福烘焙坊便會被川流不息的游客給擠爆。
屋前屋后的香草花園是免費(fèi)開放參觀,每畦不同的香草植物前,均插有采妍對每樣植物深入淺出的文字介紹木牌,為了方便小朋友閱讀,甚至在每個文字旁加上注音符號。
烘焙坊內(nèi)提供當(dāng)日早晨剛剛烘焙好的軟嫩甜點(diǎn),從餅干、蛋糕、慕斯到布丁水果派,種類繁多,應(yīng)有盡有,搭配各式獨(dú)創(chuàng)飲料,對于喜愛甜點(diǎn)的人而言,實(shí)在是一大享受。
只可惜由于是手工烘焙,數(shù)量無法太多,往往到了下午三四點(diǎn)左右,甜點(diǎn)便會全數(shù)售完。為了吃到好吃的甜點(diǎn),尖峰時刻,大家都爭著到店里排隊(duì),生意好到不行。
「厚,好忙好忙好忙,真的好忙……」一手里俐落地打著咖啡冰沙,采妍嘴里囈語似地喃喃念著。
最初經(jīng)營幸福烘焙坊,只是想找件自己喜歡的事來消磨時間,也順便把自己最拿手的甜食、最愛的大自然分享出去,她并沒有妄想過要藉此賺什么大錢。
然而,拜近來美食雜志和美食節(jié)目越來越流行所賜,隱居在山里的幸福烘焙坊自從被報(bào)章媒體相繼披露后,知道的人越來越多了。
原本二十多坪的店面,由阿桑負(fù)責(zé)外場打掃,一個工讀生點(diǎn)餐,她負(fù)責(zé)飲料,已是綽綽有余,但近來每逢周末必客滿,就像今天,從早上開門到現(xiàn)在,她忙到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簡直快累死了。
「小姐,結(jié)帳!
「喔,稍等我一下下!龟P(guān)掉調(diào)理機(jī),采妍擦了擦手,迅速地跑到柜前算帳,「嗯,一塊藍(lán)莓蛋糕、一塊起司蛋糕、兩份松餅、一個巧克力慕斯……」
這桌是成群結(jié)隊(duì)來踏青的大學(xué)生,一行十余人,點(diǎn)的東西特別多。
見采妍按計(jì)算器按了大半天,負(fù)責(zé)來買單的男生好心地提醒她,「小姐,妳計(jì)算器的螢?zāi)匠霈F(xiàn)亂碼喔。」
「亂碼?」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瞥了瞥計(jì)算器的屏幕,又按了幾下后,終于確定除了亂碼外,屏幕已無法跑出正常的畫面!刚娴囊,奈欸安呢?該不是因?yàn)樘俣T工了吧?」
慘了慘了,從小到大,數(shù)學(xué)一向糟到只要是十位數(shù)相加,就會亂成一團(tuán)的采妍,這下子望著這張一長串的點(diǎn)購單,臉都快綠了。
無奈之余,她只好硬著頭皮拿起筆,一樣一樣地把餐點(diǎn)的單價相加,「嗯,這個這個,三十五加二十八等于五十三……喔不,六十二……啊,不對不對,應(yīng)該是七十四……好象也不對……」
后面排隊(duì)的人越來越多,她急得都快哭了。
正當(dāng)她想放棄跟數(shù)字繼續(xù)奮斗,干脆大聲宣布今天不論吃了多少,全都算她請客,以免丟人現(xiàn)眼時--
「總共七百八十二元!挂粋熟悉的男聲從她腦后傳來,清晰而篤定地道。
「尹浩……」見到他出現(xiàn),輕松快速地替她解決接下來的每一筆帳單,采妍高興地偷偷抱了下他的手臂,「耶!你真神!
「不是我神,根本是妳太笨。」
「什么嘛,又罵人家……」
不對啊,是他自己身體好得差不多時,說要用每個周末幫忙結(jié)帳來抵扣房租和飯錢的,那剛才咧,他閃到哪去了?
「死阿浩,自己溜班還好意思那么大聲!
「什么溜班?妳剛才不是嚷嚷著冰塊不夠了,不到后面去提,難道妳可以變魔術(shù)變長啊,還是,妳喜歡自己來?」
尹浩還是一樣沒什么笑容,不過,清俊的五官加上清爽的打扮,可是引來不少少女愛慕的目光。
「對厚,冰塊沒有了……不錯不錯!共慑_心地搭著他的肩,像哥兒們似地拍兩下,「你這個員工真盡責(zé),不但算帳算得既精準(zhǔn)又快速,還會主動幫老板做粗活,真是太貼心了。」
「我是擔(dān)心冰塊那么重,提久了妳的手臂變粗,會更嫁不出去!
這陣子相處下來,她早摸透他愛說反話的悶騷脾性,不以為意地笑笑,「無論如何,你放心,等晚上忙完,我會好好犒賞你的。」
「吃什么?」
「法式烤春雞……如何?你們男生不是最愛『春雞』嗎?用這個來稿賞你,最貼切了,呵呵!
采妍的笑語惹來他毫不留情的白眼,「那改天我煎份妳最愛的『!慌艁砘卣垔叄绾?」
「你這人真是的,就不能讓人家占點(diǎn)便宜?我的法式烤春雞可是皮酥肉嫩,保證比昨晚的迷迭香羊小排更棒!
「吹牛誰都會。」
「哼,晚上吃完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吹牛了。現(xiàn)在不跟你啰唆,我要去忙了。」
望著采妍嘟嘴離去的模樣,尹浩嘴角掛著隱隱的笑意,手里拿著筆,趁空檔迅速將所有的帳單整理好。
忽地--
「少爺!」
一聽到這既陌生又熟悉的稱謂,他第一個反應(yīng),居然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猛一抬頭,「李叔?」
李伯元是尹家的總管,在尹家工作超過三十年,不論是對尹浩的父親還是尹浩,都是忠心耿耿。
尹浩定了定神,問道:「李叔,你怎么會找到這兒來?」
「少爺,你不知道,你失蹤后,大家有多擔(dān)心你,我啊,只要是認(rèn)識的、能拜托的人全都拜托了……皇天不負(fù)苦心人,上個禮拜六,有人通知我,說到烏來玩,看到一個很像你的人,但不太確定,我聽說這里只有禮拜六、日對外開放,所以今天就趕緊跑來了!
原來是這樣!赴謰屩懒藛幔俊
「還沒,我打算先確定了再跟老爺夫人報(bào)告,免得他們空歡喜一場……不過,少爺,公司沒有你簡直亂成一團(tuán),老爺夫人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你再拖著不回去,是絕對不行的!
見采妍注意到李叔,尹浩趕緊道:「李叔,你先找個地方坐下來等我,待我忙完,我再跟你好好談?wù)劇!?br />
「嗯,我等你!
「阿浩,你認(rèn)識那位老先生啊?我看他在柜臺站了好一會了!估钍逡蛔撸慑愫闷娴乜苛诉^來。
「妳不做妳自己的事,一直注意我干么?」
「我關(guān)心你嘛!
「多關(guān)心一下如何烤好晚上的法式烤春雞比較實(shí)際!
「厚!愛吃鬼。」
輕易地將心思單純的采妍打發(fā)走,尹浩的心卻沉重不安起來。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休養(yǎng),好不容易稍微平靜下來的心,再度掀起波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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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diǎn)多,店里的客人沒那么多了,尹浩便帶著李叔散步到小屋后方的步道上,兩人邊走邊聊,不過,大多時候,都是李叔在說。
「為了怕少爺不見的事傳出去會造成京城電子的集團(tuán)投資人恐慌,老爺嚴(yán)密封鎖這個消息,對外只說是你有事,臨時出國洽公。不過,少爺,你還是得盡快回到工作崗位,否則,紙遲早是包不住火的!
「嗯!
這段時間,過慣了清幽平靜的日子,驟然想到得馬上回頭面對身為尹家長子的壓力,尹浩的太陽穴就隱隱發(fā)疼。
「對于我失蹤的事,我爸怎么說?」回去是遲早的事,但他得給自己一些心理準(zhǔn)備。
「少爺……老爺?shù)钠饽闶侵赖模砻嫔想m然氣你不顧一切地負(fù)氣出走,心里其實(shí)還是非常盼著你趕快回去的!
李叔不愧是尹家老臣,該說什么,該如何說,他早已將分寸掌握得絲毫不差。
「少爺你放心,等會兒回去,我會先跟老爺解釋,說你是因?yàn)檐嚨準(zhǔn)芰酥貍,怕大家?dān)心,才會暫時獨(dú)自待在醫(yī)院療傷,現(xiàn)下傷好得差不多了,你正好也打算回家來了……這樣說,可好?」
尹浩點(diǎn)點(diǎn)頭,「李叔,勞煩你了。」
「沒的事兒!
「那……婚禮的事呢?」這陣子以來,他一直很下愿回想這件令他感覺到萬分羞辱的事,但,既然準(zhǔn)備回到現(xiàn)實(shí),這件事當(dāng)然不可能不一并面對。「那天,后來是如何收場的?」
「唉,」想起那天,連李叔也不免搖頭,「新娘下落不明,新郎也跟著跑了,丟下滿場的賓客無法善后,你想想,尹家丟得起這個臉嗎?」
不管尹家丟得起丟不起這個臉,他尹浩是絕對丟不起的。
原以為已稍稍平復(fù),但再次想起這件事,他仍是無法抑制心頭那簇揪擰的、灼燒的怒火。
他自認(rèn)為沒有對不起姿柔,她卻在婚禮當(dāng)天送給他如此天大的難堪……她背叛了他對她的期望,而這筆帳,是他這輩子,都絕對不可能忘懷的。
李叔長嘆口氣,自顧自地繼續(xù)道:「還好老爺很快便穩(wěn)住場面,要程少爺向大家宣布,說是新娘在趕到教堂途中出了車禍,你聽到消息后,也立刻趕往醫(yī)院了解狀況,而婚禮必須視新娘的狀況延后舉行。如此一來,不但輕易獲得大家的諒解,也總算保住了尹家的面子!
尹浩點(diǎn)點(diǎn)頭。姜還是老的辣,他這老謀深算的父親,果然不是一般的角色,竟可以在如此短的時間里,想出這種兩全其美的辦法。
而陶家理虧在先,且女兒逃婚也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自然不可能戳破這個謊言。
「那姿柔呢?陶家找到人了嗎?」
李叔拍拍他的肩,「少爺,感情的事你要想開些,姿柔小姐的事,陶家只能暗訪不能明察,找人的進(jìn)度自然會比較慢。不過……」
「不過什么?」
「少爺,恕我多嘴,依我的想法,說婚禮要延后,只是個權(quán)宜之計(jì),依老爺?shù)膫性,應(yīng)該不太可能愿意再與陶家結(jié)親,況且少爺你……又真的能夠夠原諒姿柔小姐嗎?」
「那又如何?」
「如果是這樣,李叔我倒要勸少爺將這件不愉快的事情速速忘掉,眾人都是健忘的,等風(fēng)頭過去,過一陣子,再找個好人家的小姐結(jié)婚,一切船過水無痕,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她。」尹浩的口氣是出奇的堅(jiān)決。
「少爺,你這是何苦呢?」
他拳頭緊握,指節(jié)因過度甩力而隱隱泛白,憤怒的話語從他口中一字字清楚地吐出。
「她因貪圖那可恥的歡愉,而留給我這輩子如此之大的難堪,我在這里受苦,她憑什么逍遙享樂?」
「少爺,有這種想法,只會讓你自己受更多的苦啊。」
尹浩以手勢制止李叔再繼續(xù)說出勸阻他的話來。
「李叔,不論花多少錢,我都要你想辦法幫我把她給抓回來,為了回敬她在婚禮當(dāng)天送給我的大禮,我很愿意再擇期跟她舉行盛大的婚禮,把她一輩子關(guān)在婚姻的牢籠里,而我絕對會好好地、慢慢地折磨她!」他咬牙切齒地道。
「唉,少爺……」李叔擔(dān)心得說不出話來。
但他深知尹浩有恩報(bào)恩、有仇報(bào)仇的烈性子,搖搖頭,也不再多說什么了。
「那……少爺,要不,你現(xiàn)在就去把行李收一收跟我回去,該付給店主多少房錢,我現(xiàn)在就去結(jié)清,結(jié)好帳,我在門口等你!
「不必了,你先回去吧!
「少爺,難道你還是不愿意回去?」李叔擔(dān)憂地皺起眉頭。
「你放心,我明天會自己開車回去!
「這種荒郊野外的小房子,難道會比天母的別墅舒服嗎?少爺,你身體剛剛復(fù)元,應(yīng)該趕緊回去讓周嫂幫你補(bǔ)一補(bǔ)才是!
補(bǔ)?他都快被采妍喂得肥死了。
想起采妍毫無心機(jī)的甜笑,那又呆又蠢、無條件對他好的樣子,尹浩的心,漫起有種類似不舍的情緒……
他想,他只是舍不得這么悠然純凈,無俗事擾人的日子罷了。
「我今天有點(diǎn)累,沒體力收拾行李……我想也不差這一天吧?再說,你也得先替我回去鋪路不是嗎?」
「也對、也對!
好不容易送走了李叔,仰望著漸暗的天空逐漸閃現(xiàn)的瑩亮星光,還有耳邊的蟬鳴聲,尹浩閉起雙眸,在心頭對這塊凈土輕聲告別。
慢慢踅回小屋,迎面而來,是采妍端菜上桌的熟悉笑顏。
「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叫阿桑去后面找你了。」她清甜的嗓音,含著沁人的笑意,「失蹤那么久,我還以為你掉到后面的大水溝去了咧!
他沒說什么,只是將雙手插在口袋里,無言地望著她。
「還看,法式春雞烤好了啦,不趕快來吃,等一下冷掉了,又說我烤得不好,嫌?xùn)|嫌西的!
尹浩看了她一會,走到餐桌前,拉開椅子,在準(zhǔn)備坐下之前,忽然又停下動作站在桌旁。
「你怎么啦?一下要坐,一下又不坐……干么,椅子臟啦?」她放下又燙又重的烤盤,脫下手套,「你這人最龜毛了,不過,看在你今天幫了我大忙的份上,我進(jìn)去拿抹布幫你擦!拐f著,她馬上轉(zhuǎn)身往廚房走去。
望著她的背影,他有種比較好開口的感覺,嘴一張,離別的話語流泄--
「我明天一早就走。這段時間在這里住的食宿費(fèi)用,我走之前會算給妳,至于晚餐……抱歉,我不餓,先上樓去休息了!
聽著他上樓的腳步聲,登、登、登、登,一步、一步踩在她的心上,如此篤實(shí)而沉重,她忽然覺得心……有點(diǎn)疼。
他要走了。
這一天,終于來臨……
這代表什么?她跟李威的一切終于在這里,結(jié)清了?
如果真是如此,她應(yīng)該覺得高興,應(yīng)該覺得輕松的!
但,為什么沒有?她反而心悶、心酸、心痛,錯愕得無法呼吸?
愣愣地靠在墻上,一向?qū)ψ约汉芴拱椎牟慑芸斓匕l(fā)現(xiàn),李威的確已成了過去式,而尹浩,也不再依附在李威的影子之上。
不知何時,他已擺脫李威,用他獨(dú)特的、鮮明的性格與形象,霸占住她心頭某個重要的山頭。
她呆立著,蹙眉自問:何采妍,妳該不是愛上人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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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的夏夜里,徐徐的涼風(fēng)吹來,卻解不了采妍心頭的煩悶。
芬如姊正在醫(yī)院值大夜班,阿桑吃過晚飯后就去找朋友去了,她現(xiàn)在連個講話解悶的人都沒有,只得隨手抓本食譜,硬逼著自己讀。
嗯,紅酒燉牛肉……紅蘿卜切成塊狀備用,牛肉亦切成大小與紅蘿卜相仿之塊狀,洋蔥半顆切片……
不對不對,他不喜歡洋蔥的味道,洋蔥的甜味或許可以用蘋果泥替代……
想了半天,她驟然回神。
哇!人家都要走了,隨口交代一聲就當(dāng)船過水無痕,她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干么?
他喜不喜歡洋蔥,等到明天太陽升起之后,就完全不關(guān)她的事了。
不但他愛吃什么不關(guān)她的事,更或許,結(jié)束了這段緣分,這輩子,他們根本根本就不會再有相遇的一天。
話雖如此,想到他今晚那簡短而不帶任何情愫的告別,她的心頭仍是不好受。
她只能悶悶地告訴自己,尹浩本來就只是個過客,只是不小心撞車在她的家門前,難道,她還指望他就這么停格在她生命中一輩子嗎?
她不該那么感情用事的。
正胡思亂想著,驀然,發(fā)生了一件對怕黑的采妍而言,極度恐怖的事--
God,居然給她停電了!
幸福烘焙坊最近的鄰居,距離這兒也有一百公尺遠(yuǎn),所以一旦這里停電,透過玻璃窗望出去,除了黑,還是黑。
此刻那微弱的星光顯得毫無作用,采妍嚇得全身發(fā)軟、冷汗直冒,想要點(diǎn)亮備用的蠟燭,一時之間卻偏偏找不到打火機(jī)。
無止境的黑暗如巨獸般一點(diǎn)一滴地吞噬她勉強(qiáng)ㄍㄧㄥ住的勇氣,終于,她放棄尋找打火機(jī),靠直覺沖向房門,準(zhǔn)備向這屋里的另外一個人求救。
不料,門一開,她直接撞上一堵厚實(shí)的軟墻。
仰首一看--
「尹浩……!k娏!」此時此刻,哪顧得了什么矜持,二話不說,嚇壞了的采妍直接撲上去,緊緊抱住眼前僅有的依靠。
「嗯!
「我……對不起……我怕黑……」
「我知道!
「那……你可不可以陪我一下?」
大手輕拍她的手臂,「可以是可以,但……小姐,妳快勒死我了!
「喔。」聽他這么一說,她才意識到自己雙手緊緊環(huán)住他的脖子,果然是快把人家給勒死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趕緊松手。
如果不是光線太暗,尹浩肯定可以欣賞到她霎時紅透了的雙頰。
「晚了,進(jìn)去睡覺吧。」
「那你咧?」一向清亮愉悅的嗓音帶著軟軟的無助,一副很怕他跑掉的樣子。
他默默地嘆了口氣,口氣仍是一貫帶著淡淡不耐的平淡,「陪妳啊,不然要怎樣?」
「喔,謝謝!顾怨蕴缮洗玻敢,那你……」
「我睡地板。」
她怯怯地道:「這樣我還是會怕。」
他霸氣的口吻里,出現(xiàn)了更明顯的不耐煩,「我都已經(jīng)睡在妳腳邊了,妳還怕什么?」
「怕鬼,現(xiàn)在那么暗,我怕鬼會出現(xiàn)……」
哇咧!「那妳要怎樣?」
「你可不可以……上來……睡我旁邊……」
四周的空氣靜默了三十秒,終于,尹浩從地板起身,躺在床鋪上小小人兒旁的空位。
長臂一伸,他很不情愿地道:「還不快來?膽小鬼。」
采妍識相地快速移動身軀,枕進(jìn)他的臂彎里。
「阿浩,你剛才為什么會在門口?」
「妳翻箱倒柜的聲音,只有死人才不會被妳吵醒!
「是喔,你房間跟我房間隔著一道走廊耶,有那么大聲嗎?居然可以吵到你那里去?」
「廢話。」
「那……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你都要走了,我還擾得你不得安寧?」
「知道自己煩,還講話?」
「喔……」
「限妳三分鐘內(nèi)睡著。」
「喔!
經(jīng)過了方才的驚嚇,再度放松,她果然很快呼吸平穩(wěn)地進(jìn)入夢鄉(xiāng)。
倒是尹浩,鼻尖嗅著她渾身散發(fā)出那若有似無、如茉莉花般的淡香,神志卻是越來越清醒,怎么也睡不著。
索性輕手輕腳地微側(cè)過身,打量睡得正香甜的可人兒。
彎長的睫毛如蝴蝶羽翼似地覆在白皙的皮膏上,粉潤的唇瓣微開,那模樣比醒著時,更添了幾分嬌憨和純真。
望著眼前這張總是對他敞開笑顏的臉,說不清心頭的波動是為了什么,他只知道,從明天開始,他將毫無選擇的,再度回到那個無情、功利、緊張又充滿算計(jì)和謀略的世界。
而她,是絕對絕對不屬于那個地方的。
他的世界太險惡,而她,太單純。
他們的交集本就是一次偶然,若真為她好,就該……到此為止,別讓她繼續(xù)在他生命中攪局。
輕輕在她額上落下一吻,尹浩無聲道:「謝謝妳,小天使!
黎明的曙光剛劃破天際,他便悄然離去。
除了一樓柜臺上的十萬塊支票,尹浩什么也沒留下,就好象過去這一個月是場夢,他和她之間,一切歸零,什么也沒發(fā)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