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大期和巴娜娜來到南部某安養(yǎng)院。
這里極度的安靜,一種不自然的寧靜。
他們穿過花團(tuán)錦簇的花園,那里出現(xiàn)了三三兩兩的老人,老人們大都沉默不語,有些甚至露出呆滯的眼神。
「他們怎么……這么安靜?」巴娜娜很訝異。
「這里待的大多是失智老人!沽未笃谡f。
失智老人?
這么說來,廖大期的爸爸……
巴娜娜不禁低下頭來沉思著。
經(jīng)院方工作人員的指示,他們倆來到一間交誼廳。寬敞的交誼廳里,老人或坐或半臥,各自守著自己的一方世界。
廖大期眼光在這些人身上搜尋著,接著他的眼睛一亮!杆谀抢!」
巴娜娜順著廖大期的眼光看過去,有位老先生倚在窗邊不知在看什么。
廖大期朝著老先生的位置走去,巴娜娜隨即緊跟在後。
「爸。」廖大期對著老先生喊著。
原來這位老先生就是廖父。
巴娜娜仔細(xì)端詳著廖父,他有著一頭灰白的頭發(fā)、一張還算紅潤的臉,如果撇開他的眼神不說,他的身體其實(shí)還滿硬朗的。
當(dāng)他聽見廖大期喊他時,他抬起眼說:「你是誰?我好像不認(rèn)識你。」
老人的眼神有點(diǎn)散漫,不太能專注。他一邊說著,眼光隨即移到別處去了。
雖然廖大期沒再說話,但巴娜娜能體會他現(xiàn)在的心情。
她伸手去握著他的手。
這突如其來的一握,讓廖大期不禁一怔。
巴娜娜靠近他耳邊輕聲說著:「別擔(dān)心,至少伯父的身體狀況還不錯!
「嗯!沽未笃诰o緊握著巴娜娜的手。
巴娜娜的手很溫暖,讓人很安心。
如果可以,廖大期真想這樣一直握著不放。
巴娜娜看著他!肝铱梢哉埬惆謬L嘗我的地瓜粥了嗎?」
她示意他該放手了。
廖大期這才會意的放開手。
「老伯伯,吃點(diǎn)心嘍!拱湍饶葘α胃刚f。
廖父一聽是吃點(diǎn)心,馬上眼睛一亮,乖乖的坐下來。
巴娜娜看他這模樣,不禁笑了。
是啊,俗語說:「老小,老小」,老人和小孩其實(shí)都是一個樣的。
廖父又開口說話了!附裉炷憬o我準(zhǔn)備什么點(diǎn)心。俊
巴娜娜打開保溫盒的蓋子!改阕钕矚g吃的地瓜粥!
「是地瓜粥。∈前,我最喜歡吃地瓜粥了!沽胃刚f。
他沒忘記自己最喜歡吃的東西。
巴娜娜和廖大期相視而笑。
保溫的效果還不錯,只見地瓜粥還冒著熱氣。
巴娜娜將盒蓋倒過來正好成了一個碗,她舀了滿滿一碗地瓜粥端給廖父。
廖父早已在一旁吞著口水了,一接過粥立刻大口大口地吃著。
「老伯伯,慢慢吃,吃完了這里還有!
巴娜娜看著廖父狼吞虎咽的模樣,心想:這樣子還真像廖大期呢!果然是父子,吃起東西來都是一個樣。巴娜娜笑了出來。
「你在笑什么?」廖大期瞅著巴娜娜。
「你爸跟你很像!
「不,應(yīng)該說我和我爸很像。」廖大期糾正她。
巴娜娜瞅了廖大期一眼。
這時廖大期臉上又出現(xiàn)他的「招牌」表情,巴娜娜一看就知道,這家伙準(zhǔn)是又餓了。
「我可警告你喔,這粥是特地為你爸熬的,不許你和他搶著吃!
「知道啦!」他接著揉著肚子,表情痛苦!负灭I喔!」
「年輕人忍一忍就好了!拱湍饶纫桓遍L輩的口吻。
「如果我餓昏了,那怎么辦?」
「沒關(guān)系,我背你回去。」巴娜娜隨口敷衍。
廖大期卻當(dāng)真了!改憧梢f話算話喔!」
巴娜娜不置可否,她算準(zhǔn)廖大期不會來真的。
廖父吃了一碗又一碗,直到肚子再也撐不下了。
「啊,好吃,好吃!和我老伴兒煮的粥味道一模一樣!沽胃刚f。
廖大期一聽,眼睛一亮,重新燃起了希望。
廖父接著說:「等我可以回家了,我一定要再吃她煮的粥!
聽到這句話,廖大期又跌落失望的深淵。
因?yàn)椋未笃诘哪赣H多年以前就過世了。
廖父的記憶還停留在廖母過世前的那段時間。
看廖大期這樣,巴娜娜趕緊對廖父說:「那我記得了,以後都會準(zhǔn)備地瓜粥給你。」
「好哇好哇!」廖父很開心、很滿足。
廖大期看著父親笑得這樣開心,他的心情也跟著好轉(zhuǎn)了些。
就這樣,他們離開安養(yǎng)院時臉上都掛滿了笑容。
雖說老人再也認(rèn)不得自己的兒子,然而看他這樣精神飽滿、身體硬朗,廖大期也覺得很欣慰。
是!下次當(dāng)然還要帶著熱騰騰的地瓜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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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安養(yǎng)院大門。
「好餓喔!」廖大期蹲在地上,不肯起來。
巴娜娜瞅了他一眼,心想:這家伙果然狡猾,竟然真的使詐!
「說好了,你得背我。」廖大期說。
這里雖說離車站不遠(yuǎn),但也有一段路。
「『鬼』才和你說好了。懶鬼,起來!」巴娜娜很兇。
她才說完,伸手拉著廖大期的手轉(zhuǎn)身就走。
廖大期竟也不反抗,乖乖的跟著她走,但是卻將她的手緊握著不放。
「喂,你干嘛?放手啦!」巴娜娜想掙脫,廖大期卻握得更緊。
「哎呀,是誰先握誰的手?放手可以,不過你得背我去找『食物』。」廖大期說。
巴娜娜瞪著他。
這心機(jī)重的家伙。
算了!
握手就握手吧。
誰怕誰?
不過,為何廖大期要這樣握著她的手呢?
巴娜娜只覺得他真是個奇怪的家伙!
而一旁的廖大期心里正樂著呢。
他的手握著她的手。
為什么要這樣握著巴娜娜的手呢?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單純的想握她的手。
很溫暖、很安心。
真好!
就這樣一直走到世界的盡頭吧。
即使餓肚子也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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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火車上。
他們倆買了便當(dāng)在車上吃。
「我最喜歡吃車站賣的便當(dāng)了!拱湍饶日f。
「嗯,我也一樣!沽未笃谡f。
「啊,真看不出來,你也會喜歡車站的便當(dāng)!
「怎么?難不成我是外星人?我也和平常人一樣啊。」
「呃,我以為像你這樣一位公司負(fù)責(zé)人,應(yīng)該沒什么機(jī)會吃到這種平價的便當(dāng)才是。」巴娜娜說。
廖大期對巴娜娜的話不以為意,他接著說:「我尤其喜歡那一片薄薄的黃蘿卜!
「這樣啊,那我的黃蘿卜給你。」巴娜娜說著立刻夾了一塊蘿卜放進(jìn)廖大期的便當(dāng)里。
廖大期覺得很窩心!改悄憔蜎]蘿卜可吃了。」
「沒關(guān)系,我還有其它的菜呀。你看,這個鹵蛋鹵得特別香,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拱湍饶日f著立刻晈了一口鹵蛋。
廖大期突然一本正經(jīng)的說:「巴娜娜,你真的是一位很好的朋友,當(dāng)你的朋友一定很幸福!
「怎么?才一片小小的蘿卜就把你賄賂了?你突然這樣夸我,我會不好意思的。」她打趣著說。
「我說的是真心話!
廖大期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反而讓巴娜娜不知該怎么接話。
她很快的岔開話題!肝艺f廖大期先生,既然你老爸那么喜歡地瓜粥,以後你就常去看他嘛。說不定你多去個幾次,他就會慢慢記起和你有關(guān)的事。」
廖大期沒搭話,他默默地將空的便當(dāng)盒蓋上。
「啊,是不是我哪里說錯了?那我跟你說對不起啦!拱湍饶纫詾榱未笃谏鷼饬恕
「喔,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廖大期說。
「以前的事?」
「你一定看不出來我以前是個窮小子吧?」
「。俊拱湍饶瓤粗未笃,沒說什么。
「我們家以前很窮!沽未笃谡f!改阆嘈庞腥丝忌辖ㄖ袇s不想讀嗎?我就曾經(jīng)不想讀。那一年我考上了建中,可是我爸卻非常煩惱,因?yàn)橐源蛄愎闃I(yè)的他,每個月的收入才一萬元出頭,加上外面還欠人家?guī)资f元的債務(wù)。那僅有的收入用來還債都不夠了,哪有多余的錢讓我繳學(xué)費(fèi)呢?」
「後來呢?」
「最後還是左鄰右舍幫忙湊了錢,才讓我順利入學(xué)!
「是啊,這么多人幫你,就是希望你完成夢想,如果你先向大環(huán)境低頭了,那怎么可以呢?」巴娜娜說。
「是啊,我也曾經(jīng)有過夢想的。」廖大期幽幽的說著。
「啊?」
「我和你一樣對繪畫很有興趣!
「哦,原來你和我一樣希望將來開個人畫展?」
「不,我想走的是應(yīng)用藝術(shù),像是設(shè)計……呃,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dāng)初念高中已經(jīng)是我的極限,我知道再繼續(xù)念會讓我爸的負(fù)擔(dān)更大,所以高中一畢業(yè),我就放棄繼續(xù)升學(xué)。我想趕快找一份工作替我爸減輕負(fù)擔(dān),所以退伍之後我努力的工作存了一筆錢,然後再向朋友借了一些,加起來就是一筆可觀的資金。於是我用這筆資金成立了期盛!
「喔!
「或許是老天爺看見我的努力了吧,期盛的業(yè)績直線上升,而我廖大期也終於擺脫了貧窮!
「聽起來是很完美的『結(jié)局』!拱湍饶瘸烈髦
「沒錯,這一切聽來似乎很完美……然而我覺得內(nèi)心深處有個東西逐漸消逝了,讓我覺得心里某處空空的!
「那是什么呢?」巴娜娜以手支著頭。
「以前我不知道……」廖大期定定的看著巴娜娜!脯F(xiàn)在我知道了!
巴娜娜還等著廖大期接著說,誰知他一臉的神秘,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將話題一轉(zhuǎn)。
「除了繪畫,你還有其它夢想嗎?」廖大期說。
「有哇,就是開一家小吃店!拱湍饶日f。
「不是已經(jīng)開了嗎?」廖大期指的是巴驕小吃店。
「那不一樣。我夢想中的小吃店要照我喜歡的意思去設(shè)計!
「哦,說來聽聽看!顾膭钏^續(xù)說下去。
「和傳統(tǒng)的小吃店不一樣,我的店是現(xiàn)代中帶點(diǎn)古早味的。」
「喂,這不是很矛盾嗎?」
「會嗎?廖大期我真懷疑你是真的喜歡繪畫嗎,怎么一點(diǎn)想像力都沒有?」
「是你說得太籠統(tǒng)了嘛!」
「倒怪起我來了?好啦,我再說清楚一點(diǎn)。店內(nèi)的主設(shè)計采西方流暢的結(jié)構(gòu),而店內(nèi)的擺設(shè)則是臺灣鄉(xiāng)村傳統(tǒng)風(fēng)格。這樣整體看起來既大方又不失人情味,我要的就是這種店!
「好像很有意思。那店名呢?」廖大期又問。
「店名我倒不是那么在意!拱湍饶日f。
她興致一來,索性開始「設(shè)計」起來。
「我比較堅持的是,店里的主色系一定要是藍(lán)、白兩色,再加上任何一種暖色系做調(diào)和。」
「嗯,還有呢?」
「還有還有,店里一定要掛我的畫。」
「個人畫展?」
「哇,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耶!一下子兩個夢想同時完成。嗯,我會朝這個方向努力的!顾哉Z著。
然後他們誰也沒再說話,各自想著心事。
沒多久,巴娜娜忽然打起瞌睡。
她的頭一直搖來晃去,三番兩次撞到車窗。
廖大期看她又要撞上了,反射性的伸出手臂將巴娜娜一攬,竟將她攬進(jìn)自己的懷里。他本想將她推回去,見她睡得正熟,於心不忍,只好任她的臉埋進(jìn)自己的懷里。
她的頭發(fā)摩挲著他的下巴。
他聞到她那淡淡的發(fā)香。
她的五官很細(xì)致,高高的鼻、長長的睫毛。
她的上嘴唇薄薄的,下唇則是豐厚飽滿,嘴角的線條很有個性。
她的耳朵緊貼他的心房,像在傾聽什么。
如此可愛,又美麗得教人發(fā)狂……
他已經(jīng)想不起來,這個女子究竟是如何掉入他的懷里的?
廖大期的心臟不禁怦怦怦愈跳愈快。
不知道巴娜娜在睡夢中會不會聽到他的心跳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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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來到他們的城市時,四周已經(jīng)是燈火通明的夜晚了。
他開車送她回店里。
車子在小吃店前停下。
巴娜娜開了車門下車。
他突然叫住她。「巴娜娜!
「嗯?」巴娜娜回過頭來。
「你曾經(jīng)遇過這樣的經(jīng)驗(yàn)嗎?呃,就是……比你年輕的人向你告白?」廖大期突然說。
「怎么這么問?難不成……你想追我?」巴娜娜打趣著說。
「呃,我只是隨口問問罷了。」廖大期沉吟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而且怎么可能呢?你是鳳凰,而我是烏鴉,再怎么樣我也配不上你!
這是他的真心話。
巴娜娜聽了這話,反而不知道該怎么接話,當(dāng)下怔在那里。
廖大期也是一怔。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兩人都是一陣尷尬。
還好,夜色將兩人尷尬的臉色隱藏得不露痕跡。
「沒事了?那……我可以走了?」巴娜娜說。
「嗯。再見。」廖大期靜靜的看著她。
「你不走?」
「我看著你進(jìn)去再走!
巴娜娜不置可否,快步的走進(jìn)店里。
她不敢回頭。
一顆心怦怦的跳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