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臺灣 花蓮 善爾育幼院
簡陋的教會是一棟兩層樓的簡單建筑,簡單到要不是門口上方掛著的木頭十字架,要說是教會,還真有點勉強。
大片的石板地兩旁,有座像三合院的水泥建筑,可那本該純樸單調(diào)的墻壁上,卻有著色彩鮮明的圖案。
若不是四周自然景色的對比,光看這面充滿強烈色彩的藝術(shù)墻,可能會讓人以為自己到了紐約蘇活區(qū)。
育幼院的門口,只有簡單的竹籬笆,而大門,也是竹籬笆的延伸,僅用簡單的勾子,勾住了兩片一公尺高的矮門。
門外是一條五,六公尺寬的馬路,再過去是一個坡度頗抖的小山壁,小山壁的后方,就是波濤洶涌的海了。
一輛破舊的小喜美,從北方開過來,停在育幼院門口。
一男一女下了車,進了育幼院的大門后,院子里玩耍的孩子們立刻起了騷動,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男孩,拾起了細(xì)瘦的雙腿,沖出那個矮竹門,攀上小山丘,就聽到他邊爬邊吼:
「小璦!安妮回來了……安妮回來了!還帶了一個阿豆仔……」
「阿豆仔?」從大巖石后面冒出頭來的任小璦,一頭黑短發(fā)被海風(fēng)吹亂。
她沒帶帽子,只穿著一件背心跟短褲,腳上穿著是攀巖用的破舊球鞋,手上則帶著無指手套。
她俐落地翻身上了山丘,跟著小男孩往育幼院跑。
「安妮!」
「小璦!」
任小璦張開了臟兮兮,指縫里滿是泥土灰塵的雙手,猛然抱住了孟安妮,在她臉上吻了又吻。
孟安妮是她十八歲畢業(yè)后,飛往臺灣時,在飛機上所碰到的人,后來,她跟她成為最好的朋友,而且還借住在安妮在臺灣的老家里。
同時,她也成了這所育幼院的義工。這些年來,她能過著快樂又逍遙的日子,全都是靠她這好友的幫助。
「妳終于回來啦!耶?」她的目光轉(zhuǎn)到了一旁,剛才男孩口中的阿豆仔身上時,又發(fā)出了一聲驚喜的聲音。
「克利斯!你怎么也來了?你不是還在非洲當(dāng)義工嗎?」
隨即又是一個久別重逢的擁抱。
在寒暄過后,任小璦拉著他們進門,泡了一壺香噴噴的龍井請他們喝,閑聊間,她緊盯著孟安妮臉上那甜美又神秘的笑容,終于,忍不住道:
「好了!說吧!」
「耶?」克利斯。孟羅跟孟安妮一起看向她。
任小璦雙手交抱在胸前,半是威脅半是期待地道:「我知道你們一定有事瞞著我。安妮是去美國基金會總部那里做報告,那你呢?克利斯,你不是該在非洲當(dāng)你的善心醫(yī)生嗎?怎么會跟她一起回臺灣?」
克利斯,這個三十出頭的金發(fā)美國人,跟今年快要三十歲的孟安妮,兩人相視而笑。
「說嘛--」
「就是這樣啰!」孟安妮舉起手,在她眼前晃。
「這什么意思?這……」突然閭,她看到向來連耳環(huán)都很少戴的孟安妮,手上竟然有個金銀相間的戒指。
「這……噢!老天!不會……」
她看了看克利斯,克利斯點點頭,她又看向孟安妮,孟安妮一臉幸福得快要哭出來的笑容。
「老天!恭喜你們了?墒恰死乖趺崔k?不!安妮,妳要搬到非洲嗎?」
「不!基金會決定在臺灣把原有的尊善慈善醫(yī)療所,正式擴建成為慈善醫(yī)院,所以,克利斯也借著這個機會來臺灣工作,我們……」孟安妮的眼里已經(jīng)忍不住淚,「八年了,終于可以在同一個國度談戀愛!
「戀愛?哈哈!」任小璦是真心替兩人高興,可是她那直爽的個性就是忍不住揶揄,「我要恭喜你們終于打算踏進婚姻的墳?zāi)沽。什么時候要結(jié)婚,請喝喜酒呀?」
「不確定,不過年底以前一定會請客!箍死闺m然聽得懂國語,可是說的能力并不強,因此都是孟安妮在說話。
「對了!小璦,妳明天早上能來幫我整理行李嗎?克利斯明早就要去報到了,我半年沒回家,不知道家里變成什么樣子了!
「好!整理行李有什么問題,不要叫我替你們整理床鋪就好啦!哈哈……」
語畢,三個人又笑成一團。
不知道笑了多久,突然間,孟安妮靜了下來。
「怎么啦?安妮。」任小璦注意到她的不對勁。
孟安妮欲言又止,可是過了兩秒,她還是咬咬唇,開了口:「小璦,我這次去美國時,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任小璦難得嚴(yán)肅,皺起眉頭,她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美國總會說要解散這個分院,把孩子們遷移到別的收容所去!
「什么?!」任小璦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那群被資本主義沖昏頭的混蛋,竟然作出這種決定?!太過分了吧!可惡……我要去炸了他們……」眼看她氣到就要爬上那張快要散掉的桌子上,克利斯跟孟安妮慌忙地拉住她。
「小璦!冷靜點。」
「妳叫我怎么冷靜?他們每次撥預(yù)算給育幼院的時候都拖拖拉拉,要節(jié)稅文件的時候就急匆匆,好啦!現(xiàn)在說要解散就解散,這算什么?」
「小璦……跟妳說冷靜點嘛!事情還有下文的……」
「什么下文?」氣呼呼地把抬到一半的腳收回來后,任小璦氣得全身發(fā)抖,連屁股下的凳子都跟著嘎嘎響。
「基金會說,如果妳肯出面協(xié)調(diào),也許事情還有轉(zhuǎn)圜余地!
「啊?我?」任小璦指著自己的鼻尖,睜大了雙眼,盈盈水亮的眼睛里充滿了疑惑,「為什么是我?喔!不……妳……」
「我不是故意的,妳說過不可以把妳的照片跟名字放在報告里,可是上次屋頂被臺風(fēng)吹跑,只有一張妳抓著鐵皮的照片可以證明啊!我只好放進去了。里面的妳這么小,怎么可能被人認(rèn)出來嘛!」安妮急著證明自己的無辜,
早在多年前,任小璦就發(fā)現(xiàn)支持育幼院的基金會,是美國一個叫作黑氏基金會的以后,就曾經(jīng)要求說,她不要成為正式的員工,所有上報的資料里都不能有她。
她一向也是很小心的。只是,她怎么會想到……基金會里面有人眼睛這么尖?!
「妳說過妳在基金會里的仇家,可能是地位很高的人。∷晕蚁胨麄儾粫磮蟾娴穆铮
但沒想到,基金會卻特地派人來問我,妳現(xiàn)在在干嘛?有沒有結(jié)婚?天!妳當(dāng)年在美國跟人結(jié)怨是結(jié)多深?對方真的超關(guān)心妳的說!」
「……」
任小璦的聲音消失了,眼睛雖然是看著安妮,但是眼神卻好象飄到好遙遠(yuǎn)、好遙遠(yuǎn)的地方。
一股叫她說不出是什么的感覺盤踞在心頭,讓她知道,在她的生命里,即將有場風(fēng)暴要產(chǎn)生。
雖然,當(dāng)年她會答應(yīng)安妮,留在這個恰巧是黑翊他們家基金會所贊助的育幼院中,是個巧合!
但是,知道后卻沒有離開的她,無非也是希望藉此跟黑翊有一點點的關(guān)連。
可是,她并沒有奢望過,會因此而再見到黑翊!
「小璦?」
「我……我不能待在臺灣了,我得走,得離開!
任小璦突然慌了!她站起身--
她得走……她不要再讓黑翊甩她一巴掌,也不要黑翊再次……
再次怎樣?
她已經(jīng)不是過去的那個任小璦了,也許,在內(nèi)心深處,她依然愛著他,可是,她的理智與歷練,應(yīng)該足以讓她面對他了吧?
就算,他帶來的,可能是一場報復(fù)……
她還記得他最后的眼神。
若聽到那種話的人,換作是她,她可能不只是賞對方一巴掌,而是直接殺了對方吧!
「妳不能走。⌒…a!」安妮急急地拉住她的手,「我們需要妳,妳要是不留下來跟基金會談,我們育幼院就解散定了!
「這……會有這么嚴(yán)重嗎?」
當(dāng)年……是他說不要她再出現(xiàn)在他的生命中的!
所以,她才會畢業(yè)了以后,誰也不聯(lián)絡(luò),就一個人跑回母親的故鄉(xiāng)--臺灣。
「小璦……妳一定能說服那個基金會的人!小璦,我們只能靠妳了!箍死雇蝗婚_口了,他用的是英文。
當(dāng)那雙藍(lán)眼睛閃著期待的光芒時,幾乎是無人可抵擋的,任小璦為難地往安妮看去。
「小璦?」沒想到,安妮一樣用那令克利斯墜入愛河的請求眼光望著她。
「唉!」深深地嘆口氣后,「好吧!我去……」
不過就是見個舊情人……
不!
一陣深沉的悲哀從心底涌起。她告訴自己,不過就是見個舊「床伴」,有什么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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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見到她了!
望著下方那片名叫臺灣的土地,黑翊輕啜了一口酒,然后訝然地發(fā)現(xiàn),自己握著玻璃杯的手,竟然在輕顫?
濃眉緊緊地皺了下,他閉起雙眸,無法否認(rèn),現(xiàn)在那不規(guī)率的心跳,是因為知道……即將可以見到任小璦所導(dǎo)致的!
七年前,她一畢業(yè)后就失蹤了,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而他當(dāng)時正忙著解決那樁臨時取消,引起全世界嘩然、董事會大震撼的婚事,還忙著安定南美的政商關(guān)系,以及集團內(nèi)部意圖反叛的勢力,所以,無法全心全力地找尋她的下落。
等事情告一段落,他想要開始全心找尋任小璦時,爺爺就又來一次心臟病發(fā)作,好吸引他全副的注意力,然后躺在病床上,要他發(fā)誓不準(zhǔn)去找任小璦!
為了爺爺?shù)纳眢w著想,他只好改為暗地里找尋任小璦,但也因為這樣,讓他錯失了尋找小璦的黃金時機。
直到兩個月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爺爺玩心臟病突發(fā)的游戲玩過頭了,這次竟然真的進了醫(yī)院后,就再也出不來了。
再加上他開始對爺爺埋伏在他身邊的眼線不客氣,這才完全的拿下了爺爺還死抓著不放的權(quán)勢,得到真正的自由。
一個多月以前,他將黑氏集團交由幾名這幾年來他所培訓(xùn)出來的人才去管理,而他則到全世界各個地方的分公司巡視,只藉由無遠(yuǎn)弗屆的網(wǎng)絡(luò)監(jiān)督他們。
同時,他也違反了對爺爺?shù)某兄Z,還有當(dāng)年自己說過再也不要見到任小璦的誓言,派人到處打聽任小璦的下落。
而他最沒想到的是,失蹤了多年的任小璦,竟然一直待在他們集團基金會最下游的一所育幼院中。
聽說,還是個隱姓埋名的義工!
想到這里,他不禁有點擔(dān)心。
她真的像屬下回報的,過得很自由、很快樂嗎?
沒有全職的工作,唯一的興趣是攀巖,聽說……也沒有結(jié)婚……那么……
當(dāng)年那個害她利用他,來甩掉處女之身的混帳男人,又在哪里呢?
想到這里,他握杯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
「。『谙壬鉯的手……」
一旁傳來空服員的驚呼聲,他才回神,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原本拿在手里的玻璃杯已經(jīng)被他捏破,鮮紅的血絲順著他的掌心滴滴下落。
赫然,他心一凜,沒想到任小璦在他的心中,依然有這么大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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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蓮,黑氏集團不但擁有旗下基金會所贊助的尊善慈善醫(yī)療所,同時也擁有一家國際知名的六星級連鎖飯店。
而這里,也正是黑翊要求任小璦跟他會面的地方。
在任小璦踏進餐廳的瞬間,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站在演奏臺旁,正跟人談笑、挺拔英俊,幾乎吸引了全場女人目光的黑翊。
老天!他看起來比當(dāng)年更帥了。
一顆心,就像小鹿亂撞,無論做了再多的心理準(zhǔn)備,她還是慌了手腳。
而就像是感應(yīng)到她的緊張,克利斯連忙抓緊了她的手,然后對著前來招呼的餐廳經(jīng)理道:「你好!我們跟黑先生有約!
「黑先生?」
那個女經(jīng)理的眼神不自主地流露出崇拜的神情,看向在演奏臺旁邊的黑翊。
黑翊是所有飯店女性員工的夢想!
「沒錯!」
這女經(jīng)理是想剝光黑翊的衣服嗎?怎么用這種眼神看他。咳涡…a很沒用的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吃醋。
「!你們是……」
「孟羅先生跟任小姐!顾龍笊厦帧
本來晚上要陪她來的人是安妮,可是因為院里有個女孩子生病了,安妮只好去醫(yī)院照顧她,讓今晚剛好休假的克利斯前來。
「是!黑先生有交代過。請跟我來。」
「嗯!」
女經(jīng)理引著他們前往一處半隱密1d的包廂。
看來,黑翊并沒有她這么期待著兩個人可以見到面,因為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冷漠地轉(zhuǎn)開目光,好象完全不認(rèn)識她似的。
可惡!虧她昨晚還失眠,徹夜沒睡,幾乎試穿過安妮全部的衣服,還試著打扮自己。
想到這里,任小璦心底泛起一陣酸楚。她這么努力,還穿起洋裝,把自己打扮成跟平常完全不一樣,到底是為什么?
難道她還期望他會高興看到她嗎?
不!他顯然是想復(fù)仇吧!報復(fù)她的背叛,以及她害他和梵蘭解除婚約的事。
唉……深嘆一口氣,她轉(zhuǎn)頭,不再看向黑翊,只顧著在心底罵著自己的愚蠢。
「走吧!小璦。相信黑先生等一下就會來了!苟死挂部闯鋈涡…a那從未有過的慌亂跟難過神情,所以他柔聲道。
「他早就來了!站在鋼琴旁的那個就是。」
「?」
克利斯訝然地轉(zhuǎn)頭,看向那個俊挺偉岸、有著混血輪廓,舉手投足之間,還帶著宛如貴族般冷傲氣質(zhì)的男人。
那可真是個女人都會想要的完美男人!
也難怪一向灑脫、對男人沒半點興趣的任小璦,從知道要見面的人是他后,就顯得患得患失的。
可是,那男人看也不看這里一眼,徑自跟著彈鋼琴的人聊天,旁邊還有一個每個男人看了都會噴鼻血的大胸部紅發(fā)美女,正跟他打著招呼。
看來,任小璦跟這個男人之間,有的恐怕不是仇恨,而是更多復(fù)雜難解的情愫吧?
克利斯搖搖頭,輕輕擁住她的肩頭,想讓她好過一點。
任小璦任著克利斯擁著她,往包廂走去,她不敢再看向黑翊,因為她好象聽到自己的心在哭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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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踏進門的那一刻起,黑翊全身細(xì)胞都感應(yīng)到任小璦的存在。
他等這天,等了好久好久了!
從那天,他恰巧看到有任小璦在其中的照片后,就一直在等著重逢的這一刻。
可是,他的心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
跟印象中、夢里,還有照片上的任小璦比起來,現(xiàn)在的她,看起來為什么這么的美?
那件飄逸動人的洋裝,完全展露了她那柔美、高挑的身段,尤其是那小麥色肌膚,看來是這么的性感動人。
但那她獨有的、如陽光般燦爛的微笑,為什么會是給那男人,而不是給他?
驚覺到自己又再次陷入渴望她的情緒中時,黑翊震了一下。
該死!他絕不能再次掉入這小鬼的陷阱中。
猛然轉(zhuǎn)頭,他赫然發(fā)現(xiàn)剛才才認(rèn)識的法國女人--艾美?卡文克萊,正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看。
「嗯?」他挑了下眉頭。
「親愛的,你可以再幫我拿杯雞尾酒嗎?」
艾美那雙精心刷過的長睫毛揚了下,甜膩性感的聲音,讓黑翊想起帶她過來的目的--他就是要艾美來幫助他,躲過任小璦那驚人的魅力的。
「妳還要再一杯嗎?我們還沒用餐呢!」
他對艾美露出微笑,可是才接過酒杯,他的目光卻又不由自主地往剛才的方向飄,望著任小璦跟那個金發(fā)男人走進包廂里。
于是,他再也忍不住,拉起了艾美的手,「走!現(xiàn)在就去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