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相擁入夢,為什么醒來的時候只剩下她一個人?
當(dāng)宋嘉芊睜開眼睛,愣怔片刻之后,不由得大叫起來。
“宋小姐,你醒了!”昨日同行的一個伙伴聽見叫聲,敲門而入。
“我的朋友呢?”望著空空的枕邊,她滿臉惶恐,彷佛被遺棄的孤兒。
“你是指那位姓費的先生嗎?他已經(jīng)跟京田先生繼續(xù)攀登山頂看日出去了,他托我轉(zhuǎn)告你,等你醒了以后,可以先回五合目大本營等他!
“看日出去了?”她茫然的大眼睛看向窗外,“請問現(xiàn)在幾點了?”
“已經(jīng)早上七點了!
“七點了?!”她又一聲驚叫,“他為什么不叫醒我?不是說好半夜一點起床的嗎?”
“呃……因為宋小姐你昨晚有點感冒,而且聽說你的腿也很不舒服,所以費先生不忍心打擾你。呵呵,其實看不到日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身體要緊嘛……我也是因為太累了,所以沒有跟他們繼續(xù)往上爬……”
天啊,都是那該死的感冒藥,害她睡過頭了!
可惡的費伊凡干么自作主張不叫醒她!他難道不懂,就算她再困再累,也愿意跟他一起攀上山頂,看那燦爛的日出……
何況京田先生發(fā)現(xiàn)中途換了人陪他,會不會覺得宋氏公司很沒有誠意?
但事已至此,再發(fā)脾氣也無用,她只好收拾東西,跟那位同伴一起下山回到五合目大本營等他。
天氣很晴朗,空中飄著早晨的薄霧,四周仍有些微涼。
征服富士山的人紛紛下山來了,帶著勝利的喜悅,談?wù)撝粘鰰r宏偉的美景。而中途打了退堂鼓的,則神情黯然,羨慕地望著他人臉上煥發(fā)光彩,后悔自己為什么當(dāng)初沒有咬緊牙關(guān),堅持走完最后的旅程。
小販們圍上來不斷的吆喝,兜售水和氧氣瓶。一輛輛巴士來來往往,游人去了一輪,又換來新的一輪。
終于、終于,宋嘉芊看到了盼望的他。
只見他背著行囊,步履沉重,見到她時仍舊那副冷漠的表情,徑自走到某間飯店的廊下,將行囊一扔,高大沉重的身軀倚著墻。
“快坐下來!”宋嘉芊連忙搬來一把椅子。
“剛爬完山,不能坐。”他低低地回答。
“哼,費伊凡,你這個騙子!”她不滿地大嚷,“你怎么可以丟下我一個人去看日出?”
“所以我拍了這些……”他懶懶的指了指背包的某個袋子。
“這些是什么?”好奇地蹲下身,等看到他所指的東西,她的怒火終于平息。
那是相片,拍盡了日出時云蒸霞蔚的美景,一張張燦爛輝煌,呈現(xiàn)在她面前。
“哼,人家都沒有親眼看到,要這些相片有什么用!”宋嘉芊心中驚喜,小嘴卻仍然嘟著。
“你的腿不舒服,爬山的速度一定很蝸牛,如果我?guī)е,可能連這些相片都拍不到!
“胡說八道!”這家伙,能不能給她留點顏面?“喂,京田先生呢?你把他弄丟了?”
“他體力不支,下不了山了,看完日出后,便回到八合目的山間小屋里睡覺去了。”
“喂,你有沒有跟他談合約的事?”
“沒有。”
“什么?”宋嘉芊跳起來,“我們這次陪他爬山,就是為了那份合約,你居然只字不提?”
“他一向只跟女人談生意,看見我這個大男人,當(dāng)然免談了。”
“你明明知道會這樣,為什么不叫醒我?”
“我不能讓你跟那個色狼再在一起。”
“可那是一宗很大的合約耶!當(dāng)著這么多游客的面,他又不敢對我怎么樣!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傊,寧可不做這宗生意,我也不能讓你跟那個色狼繼續(xù)在一起!
“你……”宋嘉芊氣得發(fā)抖,“費伊凡,你存心想讓我出丑是不是?這是我掌管公司后第一次出面跟客人談生意,如果不成功,我的臉往哪擱?我在公司員工面前以后還能有威信嗎?你……你是氣我那天讓你出丑,所以故意報復(fù),對不對?!”
“隨你怎么想!彼坪鯌械棉q駁,身子一低坐到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
“費伊凡--”她本想朝著他的耳朵大嚷,但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立刻制止了自己粗魯?shù)男袨椤?br />
想想自己在八合目睡了一夜,此刻體力仍然沒有恢復(fù),何況他昨夜上山、今晨又立刻下山,這樣馬不停蹄地拚命趕路,此刻肯定已經(jīng)筋疲力竭了。
于心不忍之下,她決定暫時不要打擾他休息。
或許她真的誤會了他,他此行的目的真的只是為了不讓她受色狼的騷擾,她不該對他亂發(fā)脾氣。
嘿嘿,一直以為他急功近利,把商業(yè)上的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沒想到,他竟然會……為了她,放棄這筆買賣。
好吧,就暫時饒了他,以后再跟他好好算帳!
乖乖挨著他坐下,托著下巴看他起伏的胸口和凝眉深鎖的俊顏。
這家伙……不會就這樣在游人喧囂的環(huán)境中睡著了吧?
宋嘉芊不由得微微一笑,嘆了口氣,脫下自己的帽子,為他遮擋早晨耀眼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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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日本回來后,兩人的關(guān)系有了微妙的變化。
既沒有了從前的疏遠(yuǎn)與敵對,也并不像那些接過吻的男女一樣,朝更進(jìn)一步的親密邁進(jìn)。
山頂那夜的回憶,像是他倆的小秘密,懷揣在各自的心間,有時候會讓他們臉紅微笑,但不會把懷念它時的心跳讓對方知道。
剪了枝條,輕撫花瓣,這個傍晚,宋嘉蘆打算親手插一瓶鮮嫩的花,讓傭人送到費伊凡房間里去。
彷佛送去一份慰問,讓他看到她對他的關(guān)心。
也許他并不在乎這份心意,可只要他能在花香中神清氣爽,她就滿足了。
“小姐,”老傭人打斷了她對著花朵的沉思,“有位客人想見費先生!
“客人?”她微微一怔,“男的還是女的?”
“就是小姐你經(jīng)常聽的那些CD封面上的女人!
“朵瑪?”
驚愕的嘴半晌闔不攏--那個女人居然找到這里來了?她不是已經(jīng)拋棄了伊凡嗎?這會兒,又要搞出什么花樣折磨他?
“跟她說費先生不在家!
哼,她才不會讓那女人跟伊凡見面呢!為了避免他受傷,也為了……她自己。
事到如今,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的確,她有點喜歡他--那山峰上纏綿的深吻,還有那個女人讓她產(chǎn)生的妒意,都足以說明她的心思。
這種感情是怎么產(chǎn)生的?
呵,她不知道。只記得那次她慫恿伊凡尋回舊情人時,雖然嘴上不停地為他鼓勵加油,但心中竟有一絲不舍。尤其當(dāng)她看見他走向朵瑪?shù)臅r候,她甚至希望他不能如愿以償。
結(jié)果上帝幫了她,當(dāng)時并沒有讓那女人把他帶走,所以她應(yīng)該不要辜負(fù)上帝的美意,好好把握跟他單獨相處的機(jī)會才對。
可笑呀!明明在設(shè)計讓他跌入她感情的圈套,沒料到,自己倒先陷了進(jìn)去,而且陷得還不算太淺。
這大概是上天對愛施詭計的她,一種小小的懲罰吧?
但她喜歡這種懲罰,喜歡品嘗跟他之間那種曖昧不明的愛意。那滋味,彷佛在她的心底刮起了一陣狂風(fēng),讓她整個人飛旋舞動,在其中獲得極致的快樂。
“可是,我已經(jīng)讓人去通知費先生了,他馬上就下樓來!
“你……”宋嘉芊惱怒,“你既然已經(jīng)告訴了他,為什么還要來問我?”
“因為已經(jīng)到晚餐時間了,我想問問小姐你……要不要請那位客人吃飯?”
“當(dāng)然不請!”哼,她可沒有那大方,請情敵吃飯。
“連茶也不倒給她喝?”老傭人看著自幼帶大的小姐臉上那烏云密布的表情,自然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暗暗一笑。
“對,連茶也不給她喝!彼渭诬粪街,忽然心念一轉(zhuǎn),“等一下,送一盤水果到客廳去吧……我親自端過去。”
“小姐你要……親自端過去?”向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姐,為何忽然變得如此勤快?
“對呀!”好奇心在驅(qū)使著她,她想瞧瞧那個女人到底來干么。
將切好的水果擺成好看的花瓣狀,宋嘉蘆心顫的邁著細(xì)碎的步子,來到客廳。
費伊凡已經(jīng)下樓來了,與朵瑪正面對面端坐在沙發(fā)上,兩人的表情異常嚴(yán)肅,彷佛有什么機(jī)密大事要談。
他看到她親自端來水果,眼里飄過一絲詫異的神色,但很快便收斂起,不再理她。
而那個朵瑪,倒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樣,朝她微笑的點了點頭。
大概是因為她在場,他們不方便說話,宋嘉芊磨磨蹭蹭了大半天,很想留下來刺探一下情報,可惜他們就是不愿意開口,弄得她只好知趣的退了出來。
但她仍然賊心不死,悄悄藏在門后,把耳朵貼在門縫上努力偷聽。
“剛才那位就是你的未婚妻吧?”終于,他們說話了,是朵瑪先開的口。
“只是相過親而已。”費伊凡淡淡回答。
“只是相過親而已?”朵瑪輕笑,“那你為什么這么快就搬進(jìn)宋宅了?伊凡,從前你一直說我貪慕虛榮,其實你不也是一樣的嗎?”
“一樣?我看不出哪里一樣。”
“你不也是依靠宋濟(jì)源才有今天的地位嗎?”
“我有今天的確跟宋先生的幫助脫不了關(guān)系,但我只出賣自己的智能,不出賣身體!
“如果他強(qiáng)迫你跟他的女兒結(jié)婚,你會拒絕嗎?”她挑釁地問。
費伊凡沒有回答,不知是懶得跟她爭辯,還是默認(rèn)了。
“伊凡……”她忽然換了溫柔的聲音,“那天的事,你很生我的氣吧?”
“我有什么資格生氣?”
“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但諾頓他……這些年他的確幫了我很多,所以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我不忍心讓他下不了臺!
“承認(rèn)跟我很熟,就是讓他下不了臺?”
“諾頓他很多疑的,我怕他會生氣……”
“你今天到這兒來,就不怕他生氣?”
“唉,伊凡,我知道無論自己說什么,你都不會原諒我了……”
“那么你今天到這兒有何貴干?不會是專程來向我道歉的吧?”
“我……其實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辭行?宋嘉芊一怔。原來這個女人要走了!不知費伊凡此刻臉上是什么樣的表情。門掩著,她看不到。
但她可以聽到,屋內(nèi)陷入一片死寂。
伊凡是個深沉的人,他生氣和傷心的時候,不會發(fā)脾氣,只會沉默。
“凡,”朵瑪?shù)恼Z調(diào)中增添了一絲哀怨,“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什么?幾乎驚叫出聲,宋嘉芊連忙捂住嘴巴。
這女人果然來者不善,居然這樣明目張膽的要把她的心上人拐走?
“你身邊有諾頓伯爵,我怎么跟你一起走?”半晌,費伊凡才說話。
他的嗓音,由先前的低沉冷漠,瞬間變得略帶嘶啞,彷佛隱含著略微的苦澀。
“我可以拋下他!”
“你已經(jīng)跟他訂婚了,怎么可以拋下他?”
“凡,我跟他訂婚是逼不得已的,這些年他幫我在歐洲的音樂界奠定地位,所以我想藉此報答他!
“那你現(xiàn)在這樣做,豈不是忘恩負(fù)義?”他彷佛在諷笑她。
“因為那天見到你以后,我的心很亂,我發(fā)覺自己還是愛著你的……凡,我們一起走吧!我拋開諾頓,你拋開宋家,憑我們今天的能力,沒有必要再依靠他們了。以后我們把工作的重心移到美國,遠(yuǎn)遠(yuǎn)離開諾頓和宋家的勢力范圍……我們會很幸福的。”
呵,多美麗的愿景,對于今日羽翼早已豐滿、渴望飛翔的費伊凡來說,的確是個強(qiáng)大的誘惑。
他會答應(yīng)嗎?畢竟,他從宋家已經(jīng)得到了該得到的--商界的名譽(yù)、成功的經(jīng)驗,現(xiàn)在惟一缺少的,只有這份喪失在多年前的愛情了。
而美國不一直是他的大本營嗎?他在那兒留學(xué)多年,有很多熟悉的生意伙伴,還有他熟悉的市場環(huán)境,在美國,他的才能可以得到更好的發(fā)揮。
為什么他遲遲沒有回答?
佇立在門外的宋嘉芊再也捺不住性子,腳下一滑,不知怎么的,竟“砰”的一聲,撞開了門,闖入他們的空間。
當(dāng)她看清屋內(nèi)的情景時,不由得呆住了。
朵瑪正蹲在地毯上,將臉蛋埋擱在費伊凡的膝間,長發(fā)披散了他的腿。
他沒有推開她,只是凝著眉,雙手輕輕觸著她的發(fā)際,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