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揚連日來一直避著徐代絹,雖然他自己也覺得很過意不去。
他推開鐵門,打算輕悄悄的越過客廳,連日來他都是如此偷偷回來又悄悄離開,他甚至連燈也沒開。
但當他打開書房門的同時,客廳的燈火卻馬上亮了。
一時之間,他沒能適應通明的燈火而半瞇起眼。
隨之,他才將視線投向電源處,在那里,他看到徐代絹。
她又哭得淚眼婆娑,好像除了哭,她就不知該用什么辦法來解決他們之間的隔閡似的。
紀揚愈來愈覺得心煩。他看不慣她老把自己裝成可憐兮兮的小媳婦,而他就名正言順的成了頤指氣使的壞丈夫似的。
“你是不是故意在躲我?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到底人在哪里?”徐代絹抽噎的埋怨著。
她怨他總是冷漠無情,怨他明知自己付出了全心全意,而他卻視而不見。
“我人在醫院。”這是實話。
這一星期來,他都住在醫院宿舍,他把心思全投入工作,好讓自己不看不想。
在理字上他是站不住腳,在精神上他背叛了婚姻,在感情上他又無法如愿以償,尤其愛的人他不能去見她,不愛的人他又不想見,想來還真是可悲又可笑。
“你恨不恨我?”突然,他脫口問道。
徐代絹被他一問,神情滿是錯愕。
恨他?她是沒想過,但怨倒是真的,她以為紀揚準備回心轉意,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希望。
“為何要這么問?”她仍抽抽噎噎的。
紀揚只淡然道:“因為我毀了你的前途!”
錯以為紀揚在關心她,徐代絹心里樂得直想飛,她以為他們的關系有了轉機!她真是大高興了!
她羞紅著臉說:“我并不后悔嫁給你。”
紀揚卻用著極陌生的語氣說:“我卻后悔和你結婚!”
徐代絹楞呆的張大著嘴,活像被敲了一記悶棍似的,淚水這一會兒更是狂肆的布滿她整臉。
“我不會和你離婚的!”她憤恨的宣言。
此刻在她心中醞釀的真是恨,而不只是怨了!
江偉侖每天依舊不死心的以鮮花做為追求攻式,但他仍是吃足了閉門羹,他的行動并沒打動穎青冰封的心,他的笑臉總換得她的冷眼。
“你是不是閑得大慌了?你不怕你公司倒了嗎?你何不上山下海去尋找靈感?這花你拿去送別人吧!我不喜歡!狈f青心煩的嚷。
她不明白江偉侖究竟看上自已哪一點?
據她所知,江偉侖在影視圈是大哥大級的人物,光他旗下紅星就不計其數,而其制作拍攝的電視、電影更沒有不賣座的,光想讓他看上眼的女星怕都不只堆上一座假山了。
但,他卻寧可在她面前做個惹人厭的討厭鬼,真不知是什么心態“你不喜歡這花嗎?唉!真可惜!這可是新進口的玫瑰品種,得事先預訂呢!”江偉侖仍舊嘻皮笑臉的。
“請你別再來煩我,可不可以?”
“可是我就喜歡看你煩,怎么辦?”
“你病態!”穎青不悅的斥道。
“是啊!我為你得了相思病。”
“你無聊!”
“你干嘛那么怕我?”江偉侖笑著。
“我怕?可笑!我哪是怕,我只是不喜歡被人搞得神經錯亂。”穎青冷哼道。
想這江偉侖真是臉皮厚得刀槍不入。
“為了證明你并不怕我,陪我去吃頓飯如何?”
“No!”穎青堅決的搖頭。
她是不為所惑的,若她那么輕易就可以改變心情,她就不會為情所困、為情所苦了,那她可能接受的會是鄭之凡,但連鄭之凡也打動不了她,她相信她的心快死了!
“這么絕情?一點商量余地也沒有?”江偉侖不死心的問。
穎青還是大搖其頭。
“那討個人情,就算還我的人情如何?”
“別再拿這套來壓我,我已托你公司的人還你一大筆錢,我想你也不是個老愛向人討人情的人吧?”穎青忍不住反將了他一軍。
江偉侖被問倒了!
老把那套拿出來真的很八股,但他是真的無技可施,何穎青是他見過最強硬的女人,軟硬她皆不吃,激將法也不見成效。他也曾想過要放棄,但又覺不舍,她是多年來在他、心中停留最久的女人,一旦松手,他不知自己得再經歷多少個年歲才能再碰到個如此特別的女人了?
“想通了沒?”穎青淡問。
她倒不是真討厭他,但是愛情和友情是兩碼子事,而江偉侖要的絕非是普通朋友的交情,所以她只得扮起冷面人。
“我需要點時間,今天先不煩你了!”江偉侖起身說。
他轉身往辦公室門口踱去,但在門口,他又回頭說:“我只是先回去,不代表我明天不會來哦!”
穎青拍額大叫:“受不了!”
他要再來煩她,她鐵定要蹺家了!
沉悶的七月,像有一團火焰在灼燒著臺北,熱氣團緊緊的包里覆蓋著臺北這個小盆地。
人群的步伐匆忙!人們的表情冷淡又焦躁,來來往往,個個似在追又似在逃。
穎青避開人群,只身南下到溪頭避起暑來。
滿山的綠蔭遮去了高照的熾陽,涼爽的山風迎面撲來,夏的火焰被逐了開去,而近秋的和風徐徐拂來。
走過孟宗竹林,會誤以為竹末端之外即是云端,在森林小徑走過,她脫了鞋,赤足玩起沿山徑流淌而下的溪水,水清澈而冰涼,圓了她的夢了。
突然,眼前閃過一個熟悉的人影!
古人有云:“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蹦怯质堑眯尴露嗌賯日月方可換得一回偶遇?
望著迎面而來的紀揚,她不得不相信,他們確是有“緣”的,只是少了那個“分”。
“你怎會來這里?”紀揚壓抑著滿心的激動。
當他看到玩水玩得正起勁的穎青的那一刻,他以為又是錯覺,因為他老是錯以為他看到她。
躲開臺北的燥熱及人群,原先只為了圖個清靜,但來的一路上卻老想起穎青,他不禁想起他學妹蘇凡寫的一首現代詩:時間在轉換的時節中溜走心似被利刃劃過那是與你相識的后果上帝懲罰我前世怕是我犯下了錯所以今世與你相逢有人說——
不相識就可不相思相思緣于相識相識才相思偏偏上帝懲罰我叫我們不能不相識又不得不——相思。
原先以為相識、相思是種折磨,但看到穎青的這一刻,他卻想到“福賜”兩個字。
“也許我們兩人看法一致!狈f青淡笑。
他們都想逃,卻逃不過定數,此一刻,她想開了!萬般皆隨緣吧!
“那我們就一償宿愿吧!”紀揚也脫下鞋,加入她的行列。
他們玩得似孩童,絲毫沒有半點邪思。
他們的足跡踏過溪頭每一景點后,紀揚即駕車開向中部橫貫公路。途中,他們在梨山小住了一夜!就又要清晨起程趕往天祥及大魯閣,翠綠蓊郁的山巖溪壑真叫穎青大開了眼界。
是夜,他們在花蓮落腳。
“謝謝你這幾天一直陪伴著我!”穎青誠心感激的說。
“什么時候我們變得這么客氣了?”紀揚苦笑問。
“紀揚!你別這樣……”穎青忍著淚,強擠出笑容。
紀揚一把將她擁進懷中,緊緊擁著她,似要將她鑲嵌進自己的生命中似的。
“真希望時間停止……”紀揚落淚了!
“紀揚……”穎青反手抱住他。
這一刻她能說什么?如果能重來一次選擇,她真的愿意將自己一生交給他,但是她自己阻絕了老天曾賜給他們的機會,如今她又能說什么?說什么皆是多余的。
紀家。
徐代絹在紀家二老面前,哭得似個小可憐。紀慧敏在一旁拼命安慰,紀如敏卻始終冷眼旁觀。
她老覺得徐代絹的乖巧是裝出來的,但畢竟她還是她大嫂,她不能大叫徐代絹下不了臺,所以,只能緘默不語。
“代絹,你就別哭了!紀揚那孩子就是那樣,想出去就出去,以前也是這樣的。不過!你們倆畢竟已經結婚了,他不會出門大久的,你放心吧!”紀母安慰道。
“是。〈笊,媽說得對!”紀慧敏忙應和著。
“可是……”
“如果你成天哭哭啼啼的,別說大哥心煩,連我看了都心煩,你可不可以不哭啊!”如敏看不下去的低噥道。
“阿敏,你少說一句!”紀母低斥一聲。
“如敏,你別說了!”紀慧敏也跟著勸解。
如敏扁扁嘴道:“我說實話也不行,真煩哪!”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紀遠澤突然冷聲道:“你們結婚都一年有余了,為什么還沒個消息?是不想生嗎?”
他這一語驚醒了所有人。
紀母急切的問:“是。∈前!代絹啊!你倒是說說看,你到底是不是在避孕?紀揚可是我們家獨生子,你可不會不想生孩子吧?再說,生個孩子,紀揚就會更戀家,這道理你懂吧?”她可也是抱孫心切啊!
徐代絹又是搖頭又是點頭,卻一個字也不敢答,總不能說她和紀揚分居吧?她實在是有苦難言哪!
“好好計畫一下生個孩子,才真能拴住他的心。 奔o母問。
徐代絹點點頭,心里卻一點把握也沒有。
“我會找紀揚來好好說說他,你放心!”紀母安撫道。
一旁的如敏卻為她大哥感到可悲,娶非所愛,還被當成個傳宗接代的種男,這難道不可悲嗎?
第四天,穎青和紀揚回到了臺北她的宅子。
“你該走了!”她把紀揚擋在門外。
她怕他進了屋子,自己會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所以,她狠心下起逐客令。
“穎青……”紀揚想說幾句祝福的話,卻卡在喉頭出不來。
穎青會意的笑著說:“我知道,別說了!回去吧!”
虛假的話,她同樣說不出口。
說不希望和愛人長相廝守是騙人的,每想起他夜里抱著另一個女人,那種痛是錐、心刺骨的,她也希望時光在他們相處的那些天停格,永遠留住那甜美永恒的一刻,她也希望紀揚只屬于她,但回到現實世界,她就是做不來當個自私女人。
所以,四天來,她用V8拍下紀揚的生活點滴,在未來的日子里,那是她精神的寄托了。
“給我一卷帶子?”紀揚再度詢問。
那其中有他倆共同的歡笑、共同的記憶,他更想擁有。
穎青搖頭拒絕道:“該說再見了!”她笑了笑又接口說:“你該心疼的是正在家里等你的妻子,而不是我,回去吧!”她再度催促道。
紀揚伸手擁住她,給她幾近令人窒息的一吻,似要用他的唇去記憶她的一切,許久,才松開她。
他苦笑道:“有時,我真恨你的理智。”
“那就恨我吧!”穎青淡笑。
連她都想恨自己了!卻怎么也都開不了口,怕泄露了自己內心的軟弱無助,她用笑臉掩飾滿、心的傷悲,那心底的痛是刻骨銘心的。
“我做不到。”紀揚又再退了一步。
“快走吧!”穎青揮動著手。
“好好照顧自己!”紀揚紅著眼眶走進電梯。
當電梯門一闔上,穎青的淚決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