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今朝又明天,流年暗換川不返。
光陰飛逝,當刺骨的冷風吹得人最心寒的時候,也正表示溫柔的春陽即將暖融這世間。
海珊瑚揚起頭,望向窗外一株挺立的櫻花樹,樹悄的殘雪已開始抖落,露出細細的櫻花苞。
舂神來了,她的翩臨,恐怕會牽動千櫻的命運。
這些日子,發(fā)生了許多事,花信終于平安帶回了解藥,雖然大病了一場,卻得到了與紫蝶在病榻上相互撫慰的機會,感情日深。
火影與水月也成親了,婚典后不久,火影便讓風勁提拔為邊衛(wèi)軍校尉,派往臨東邊城,水月自然也隨同夫君一同前往。
因為擔心這是風勁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花信還特別來警告她,要她注意風勁最近的動靜。
連他也要她監(jiān)視風勁。一念及此,海珊瑚澀澀苦笑。若風勁果真舉兵叛變,遂了義父的意也就罷了?問題是,他似乎對這王位并無太大野心。
他不像要奪王座,反倒像要為云霓守護王座。
義父說過,若是風勁不想要這王位,他會親自除掉這兒子,拱她登基為王。
不想報復妳父親,讓他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穩(wěn),最好的法子就是將他最愛的國家拱手送人,否則就是妳親手毀掉。」
義父曾經(jīng)如是告訴她,而她也萬分同意。
可現(xiàn)下,她忽然不確定了,毀了風勁最愛的千櫻,他肯定會恨她到底吧,而她,不想令他討厭。
只有她登基為王,使國家風調(diào)雨順,百姓安居樂業(yè),她對他而言才有存在的憤值,才能得他看重。
要報復父親,還是討好風勁?她的心,搖擺不定。
她究竟該怎么做?她該告訴義父,風勁的確有些異常嗎……
「妳發(fā)什么呆?」一道略微嚴沉的聲嗓陡然在她身畔揚起。
「啊。」她駭了一跳,下意識逸出一聲驚呼。
這聲驚呼,惹來了議事廳內(nèi)眾人的好奇,無數(shù)道目光朝坐在角落的海珊瑚看來。
她頓時尷尬不已。她在做什么?竟在旁聽大臣們議政的時候走了神,甚而不端莊地喊出聲來!如此失態(tài),風勁會怎么想?
她刷白了臉,抬起頭,倉皇地望向站在她身側(cè)的風勁。
他也正瞧著她,俊唇斜勾,深眸微閃,嘴上卻若無其事地對群臣說道:「想來公主對你們方才的討論有些意見!
她有意見?海珊瑚驚愕。她根本連他們現(xiàn)下在商議些什么都不知曉。
「公主有何想法,請盡管提出來。」群臣之首的丞相金譽恭敬地說道。
嗄?她有何意見?她、她、她……
風勁凝定她的雙眸更亮了,甚至微微瞇起,略顯促狹之意。
他在作弄她?海珊瑚驀地恍然。他明明曉得她在發(fā)愣,沒聽見大臣們說些什么,卻故意袖手旁觀,等著看她出糗。
他好壞!海珊瑚暗嘆,心窩卻竄過一股子甜蜜,眸光流轉(zhuǎn),議事廳內(nèi),眾臣都滿懷期待地看著她,等候她指教,就連風勁也正等著看她如何蒙混過關。
「我……呃,」她端出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這件事著實復雜,我想再仔細聽聽眾卿們的意見!
「說得是,這件事對公主而言,確實挺復雜!菇鹱u頷首同意。
「不論哪個選擇都各有利弊,一時之間,確實不易做出決定!沽硪幻蟪冀涌凇
「看來咱們還得仔細合計合計。」
「咱們再怎么打算也沒用啊,最重要的還是看公主自個兒怎么想!
究竟什么事。亢I汉饔犛院。怎么這些人來來去去就說不到關鍵字眼呢?
「你這不是廢話嗎?公主就是想聽聽我們的意見啊!
「照我說呢,反正這兩邊的使節(jié)明天就會到了,先瞧瞧他們各自怎么表現(xiàn)再做決定吧!
「你的意思是要看對方提出的條件?」
「這豈不是將公主當成買賣的貨品嗎?怎能如此草率地做決定?」
買賣的物品?她?海珊瑚略一思索,驀然懂了。他們在討論的,該是她的婚事吧。
「凡事都有利益考量,這件事要當成一樁買賣,也未嘗不可!顾龡l斯理道,「只不過既然貨品是我,自然得賣上天價才合算了,你說是吧?攝政王!骨辶恋难垌蝻L勁,淺淺彎抿的唇噙著一絲俏皮。
風勁先是訝異地揚眉,繼而朗聲笑了。
「公主說得有理,咱們就以靜制動,等著兩國使節(jié)來同我們談條件吧。今天暫且就到此為止。」
「是。」既然攝政王下了結(jié)論,大臣們也不再多言,群起告退。
待廳內(nèi)無其他人后,海珊瑚才站起身,仰望風勁,「他們方才是在商議我的婚事吧?風表哥!
「不錯!癸L勁贊許地注視她,「妳很聰明。」
「你方才本來有意看我出糗,對嗎?」
風勁不置可否,俊眉斜挑。
「你好壞,明知我根本沒聽見他們說什么,還故意欺負我!顾龐陕暵裨。
「誰讓妳魂不守舍呢!顾χ焓帜罅四笏羌猓复蟪紓冊谟懻搳叺幕橐龃笫履,妳竟然好意思走神?」
「對不起嘛!
「老實招來,妳方才究竟在想什壓?」
她心一突,「我沒想什么,我只是想……春天快來了,櫻花不知什么時候會開!
「妳啊!與其發(fā)白日夢,想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不如挪出空來仔細考慮自己的婚事吧。光是選擇嫁給哪一個,就夠妳頭疼了!顾匠鍪,戲謔似的又捏了捏她鼻尖,笑望她的眼,點亮三分邪氣。
她臉頰一燙。她好喜歡他這樣捏她逗她,好喜歡他這樣看著她笑啊,那讓她有種甜甜的受寵感。
「風表哥說我該嫁給誰?」她認真地問。
風勁深深望她,「我不是說過了嗎?這事由妳自己來做決定!顾恼Z氣輕柔,蘊著幾分試探。
他希望得到何許答案?
海珊瑚眨眨眼,忽地沖口而出,「只要對千櫻好,嫁給誰我都無所謂。」
「妳真這么想?」他意味深長地問道。
「嗯。」她點頭,急切地想討好他。
他果然微笑了,深眸閃過異光,「那么妳就嫁給羽帆吧。」
「羽竹的二皇子?」她愕然。
「嗯哼。」
「為何?你已見過羽竹的求親使節(jié)了嗎?不是說明天才進宮嗎?」
「見不見都一樣!
「嗄?」
「因為我和雪鄉(xiāng)的國王已于數(shù)日前訂了密約,答應借道給他們攻打羽竹!顾f道,像在吐露一件瑣碎小事。
可對海珊瑚而言,卻是青天霹靂!改愦蛩憬璧澜o雪鄉(xiāng)?!」
「不錯!顾e閑繼續(xù),彷佛她震驚的反應早在他意料之中!杆晕ㄓ袏吘芙^雪鄉(xiāng)的求親,他們才有借口惱羞成怒,大舉進犯千櫻邊境,趁羽竹國疏于防范的時候,趁機攻打他們。」
他竟然早就規(guī)畫好一切了!她不敢相信地瞪他。
「別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他微笑地輕拍她的頰,「去年羽竹和雪鄉(xiāng)不是分這使節(jié)來表達與我國聯(lián)姻之意嗎?我推說妳年紀尚輕,還不急著成親,順便也打探了下他們兩國國內(nèi)的情勢。妳應該也知道,雪鄉(xiāng)連年饑荒,國力大減,雪鄉(xiāng)的國王黑木柏又才登基未久,權勢不穩(wěn),讓國內(nèi)幾個貴族派閥逼得灰頭土臉。雪鄉(xiāng)的勇士一向好戰(zhàn),有人索性主張對外發(fā)動一場戰(zhàn)爭,好團結(jié)國內(nèi)各大勢力!
「所以你才會和他們訂下密約?」她顫聲問。
「雪鄉(xiāng)和羽竹一向是世仇,早想找個機會挑了對方,只是中間還隔著千櫻,不甚方便而已。要是先攻千櫻,又怕對方趁虛而入,我們就是靠著這兩大國相互之間的忌憚,才能安然存活至今!
「既然如此,你為何要幫助雪鄉(xiāng),破壞這微妙的平衡關系?」她不解,「這對我們千櫻大大不利啊!」
「剛好相反。」他笑道,朗朗笑聲中藏著幾分邪佞與算計,「這對我們可是大大有利。」
「嗄?」
見她迷糊的表情,風勁止住笑聲,認真地捧起她的臉,「難道妳希望咱們千櫻永遠只能在兩大國的夾縫間求生存嗎?要使千櫻趁勢崛起,就得放膽賭一賭!
「賭?」
「我賭他們會兩敗俱傷,而我們會漁翁得利。」微粗的指掌輕輕撫過那嬌嫩玉頰。
她寒毛豎起,感受著那急竄骨髓的美妙觸感,「事情能夠這么順遂嗎?」
「所以我才說要賭一賭啊!顾拖骂^,俊顏離她只余寸許,深邃璀亮的黑眸像挑釁著她,更像挑逗著她!笂吪聠幔
「不怕。」她輕聲應,明白自己已著了魔。
「妳愿意跟著我賭嗎?」
她凝睇他,唇畔淺彎的笑痕,是嘆息,更是應許,「愿意!
她踮起腳尖,在他的唇噙住她前,搶先貼住了他的。
她決定了,她要討好他,不論他要做什么,她都愿意配合,他希望她當千櫻的好公主、好女王,她就當。
她是他的囊中物,是他握在掌間的小娃娃,她知道,他一定也明白。
可她不要當乖巧的傀儡娃娃,她要經(jīng)常讓他猜一猜她,偶爾要逗一逗他,她要乖得讓他舍不得丟開她,也要壞得讓他不甘心丟開她。
所以她主動吻了他,舌尖柔順地與他相卷,貝齒卻狠心磨過他的唇。
她要讓他醉,也讓他痛。
醉過痛過后,她松開他,迷離的眼望住他,「我答應和你一起賭,表哥,可若是我們賭贏了,我想要個獎賞!
「什么獎賞?」他嗓音沙啞。
「你!顾⑿。
「我?」他愕然。
「我會跟羽帆成親,讓他做女王的王夫,可我想要你留在宮中陪著我!顾⑽(cè)頭,一副孩子氣又天真的神態(tài),可說出口的話,卻十是邪氣。
風勁看著她,心弦亂了,「妳的意思是,要我當妳的情人?」
「你不愿意嗎?」
他不語。
她攀住他肩膀,水潤紅唇柔柔滑過他臉上每一時肌膚,「不要拋下我,表哥,永遠留在宮里陪我,好不好?好不好?」
他身子一僵。
她在求他,溫柔似水地求他,撒嬌耍賴地求他,也是嫵媚挑逗地求他。
她是清純的女兒家,也是妖媚的女人,她讓他頭暈目眩,無法氣定神閑。
「妳這小妖女。≡趺淳退銣柿宋揖芙^不了妳?」
「你允了嗎?」她艷媚地笑,好似看透了他的狼狽。
可惡。
他懊惱地喘息,猛然扣住她后頸,攫住那兩瓣惱人的唇,狂肆地、不顧一切地吸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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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唇腫了!」父親瘋狂地對著他吼,血紅的眼迸出陰森猛熾的火光,「她又跟那個男人在御書房里卿卿我我了!明明是辦公的地方,他們?yōu)楹稳绱瞬恢獧z點?!淫蕩的女人!賤女人!她當自己是男人隨招隨來的娼妓嗎?下賤!」父親一連串地罵著,銀牙森森,如野獸咆哮著要撕毀獵物。
他愣愣地瞧著,許是驚懼過度,已陷入麻木狀態(tài)。
父親總是這樣的,明明見不得最愛的女人與別人廝磨纏綿,卻偏偏一次又一次來到這王宮里受此折磨。
從他解事以來,他便懂得父親從來不要母親,父親真正想要的,是母親的妹妹,他的姨娘,也就是當今千櫻的王后。
因為想見王后,父親才會時不時帶著母親與他造訪這宮廷,借口讓她們兩姊妹敘敘親情,其實只為了滿足重見舊情人的渴望。
「她究竟看上云颯哪一點?他哪點比我好了?」父親暴怒地握拳擊墻,「他唯一比我好的地方,也不過是當了這個國家的君王而已!若是我也有這權勢,她早臣服在我腳下了,哪還會背叛我?賤女人!虛榮的賤貨!」
為何要如此想不開呢?他怔望著父親,實在不明白為何父親要讓兒女私情毀了自己的一生?他是風氏一族刻意栽培的繼承人,風城未來的城王,娶了個美貌溫雅的娘子,又生了個聰明俊秀的兒子,尋常人看他,也算享盡了富貴榮華,為何父親自己偏要鉆牛角尖呢?
不錯,當今的王后是很美,氣質(zhì)優(yōu)雅,可難道母親比不上她嗎?為何父親總是無視母親的一番情意,要如此作賤她呢?他難道沒察覺到母親每回來到這王宮里總是不開心,一天天消瘦下去嗎?
「你記著!勁兒,你好好地給我記著!」父親忽然攫住他的肩,用力搖晃,「男兒要頂天立地,要得到所有想得到的東西,就必須擁有權勢地位,你爬得愈高,所能控制的就愈多,沒有人能違抗你,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你聽著,是男子漢的話就給我爬得高一點,愈高愈好!」
要多高?父親想要他爬多高?當上風城的城主嗎?不,應該是坐上這個國家的王座吧。
「你很聰明,不愧是我的兒子,哈哈!夠聰明!」父親狂笑,「我就是要你去奪取王位!憑什么這王座要給云家的人來坐?他們坐了這幾百年,也該換人來享受亨受了吧?」
「可是姨娘已經(jīng)懷孕了,不久后就會生下王室的繼承人--」
「哈哈!你姨娘哪一次懷孕成功的?」父親笑得更猙獰了,「她兩次懷孕,兩次都小產(chǎn),這一次也會的,哈哈,等著吧,我絕不讓她有機會生下王室的繼承人!」
他一陣冷顫,「爹這話是什么意思?莫非姨娘以前小產(chǎn),是因為您從中作梗?」
「不然你以為呢?」父親冷酷地睨他,「她膽敢背叛我,我就讓她一輩子不好過!想和那男人雙宿雙棲,共享天倫之樂?門兒都沒有!我就讓她一輩子生不出一個蛋來,看她怎么對國家做交代!」
好可怕!他渾身打抖,心一個勁兒絞擰,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怪不得姨娘嫁入王室這么多年,卻一直未能產(chǎn)下龍子鳳女,原來都是父親搞的鬼。接下來呢?父親還會怎么做?姨娘腹中的胎兒能平安保住嗎?
許是太過厭惡父親瘋狂的報復心了吧,他暗暗決定保護姨娘。他提醒王上姨丈,姨娘可能天生體質(zhì)虛弱,懷孕時不宜四處走動,飲食用藥也要經(jīng)心,最好派個信得過的人專門調(diào)理,他建議讓母親搬進王后的寢宮,陪同飲食起居,親自照料自己的妹妹。
王上采納了他的意見,讓母親搬進了王后寢宮,他也順理成章地經(jīng)常上那兒請安,四處游晃。
他時時警醒,只要發(fā)現(xiàn)可疑人物,便命侍衛(wèi)打發(fā)掉,用盡心機以他可愛的臉孔接近每一個宮女,揪出不懷好意的臥底。
如此經(jīng)過數(shù)月,王后總算進入了安產(chǎn)期,他也終于能夠放下心中一顆大石。
只是姨娘的胎兒保住了,母親卻因郁郁寡歡染上了重病,王上請御醫(yī)來診治,御醫(yī)說那是心病。
心病無藥石可醫(yī),眼看著母親身子骨一日日清減,面黃肌瘦,他忽然強烈恨起了父親,他堅持帶母親回風城,不想再讓她留在王宮觸景傷情。
父親答應了,沿途卻從來沒給過母親好臉色,也從不過問一聲她病情如何,只是冷漠。
這般的冷漠,終于擊垮了母親最后一絲生存意志,抵達風城后數(shù)日便香消玉殞。
他的母親死了,他的父親只念著如何報復另一個女子,只把他當成一枚報復的棋子。
他,好恨好恨,恨透了這世間情愛糾葛,恨透了這荒謬無倫的一切!
他很孤單,夜夜如無主游魂般徘徊,如月當空,灑落的只是渺茫無邊的寂寞。
直到那天,他偶遇一個無家可歸的男孩,那孩子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與他同病相憐,一般的寂寞。
那男孩與他氣味相投,一見如故,之后在他的引薦下,與他一起拜入風城最富盛名的武士門下習武。
男孩的聰明才智不及他,對武功劍術的領悟力卻是遠遠勝于他,不過數(shù)年,男孩便練就了一身好劍法,被父親提拔為他的貼身護衛(wèi)。
那男孩,就是海浪……
風勁澀澀睜開眼。
過往的記憶,早已如向晚暮色般蒙朧,唯有在夢境中,才顯得格外清晰。
他翻身下床,隨手披上睡袍,憑窗而立。
有多久不曾想起小時候了?有多久不曾如此心神不寧?
是否因為與父親攤牌的時候近了,所以他才會這般焦躁不安?他怕嗎?怕自己終究擋不住父親的復仇,護不了千櫻?
「風勁,你敢對我立誓嗎?你做這一切真的都是為了千櫻好?」水月在與火影前去邊城前,曾如是問他。
「妳守住邊城,我就能守住王城!顾麑λS諾, 「我不會讓任何人染指王座,妳也不許雪鄉(xiāng)毀約,出爾反爾進犯我國。只要我們能成功挑起雪鄉(xiāng)和羽竹的戰(zhàn)爭,千櫻一定會從此強盛起來!
雖然并非完全有把握,水月仍是選擇相信他。
這義無反顧的信任,是他一直強迫她給的,可真正得到后,卻反而不確定起來。
他真的值得她信任嗎?他處心積慮謀畫了這一切,最終會不會反倒為千櫻招來亡國厄運?
他下的賭注,真能連本帶利討回嗎?
我愿意同你一起賭。
甜蜜的應許在風勁腦海里響起,他忽地神志一凜,袍袖里的指尖微微發(fā)顫。
珊瑚。”桓赣H培養(yǎng)來當成復仇工具的她,是真心決定跟隨他嗎?
我在風表哥眼底,算得上一枚將帥嗎?
竟然有人會因為身為棋子感到高興!只要他看重她,她不在乎自己是一枚棋子。
永遠永遠不要拋下我哦。
她這么怕遭人厭棄嗎?是否多年來孤苦流離的生活,將她變成了一朵恐懼失根的浮萍,只盼著能抓住一點什么?
若是有一天,他也必須拋下她……風勁咬住牙,不愿深思這樣的可能性。他挺直背脊,緩緩吐納氣息,迫使自己凈空滿腔復雜情緒,恢復一貫的冷靜。
片刻,當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殿外忽然傳來一陣馬蹄疾響,跟著,一聲長長的嘶鳴劃破靜夜。
「啟稟攝政王,有人傳來密報!
「拿進來!顾麚P聲道。
「是。」內(nèi)侍恭謹?shù)爻噬厦芎?br />
他挑破緘泥,迅速瀏覽,片刻,臉色一變。
云霓回到王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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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
聽聞海浪親自傳來的消息,海珊瑚震懾不已。
「你說她沒死?還進了王城?」
「不錯。」海浪沉重地頷首。
「怎么會?她怎么可能沒死?」她不敢相信,腦海一片空白。
「我也是偶然發(fā)現(xiàn)的。今日我聽說雪鄉(xiāng)和羽竹的求親使節(jié)已經(jīng)分別住進王城的迎賓館,畢竟是關于妳的婚姻大事,我想先去探探情況也好,沒料到卻在羽竹使節(jié)住的東廂庭院里瞥見了云霓公主!
「她真的還……活著?」海珊瑚臉色慘白,唇齒發(fā)顫。
云霓不但沒死,還跟著羽竹使節(jié)一起進了王城,她必然是聽說王宮里出了個冒名公主,所以才如此小心翼翼,甚而尋求外援。
糟了!明日風勁將設宴款待兩國使節(jié),到時若是云霓忽然現(xiàn)身……
「不行!不能讓風勁見到她!」她驚慌地抓住海浪衣袖,「他會得知真相的,不能讓他們見面!」
「我知道,珊瑚,妳冷靜一點--」
「我怎能冷靜?如何冷靜?!」
云霓已經(jīng)進王城了啊,明天就將入宮,若是他們倆見了面,那她怎么辦?風勁一定會馬上認出她是假冒的,他一定會震怒,氣她欺瞞他、耍弄他。
他會恨她,恨死她了,他會馬上將她踢到一旁,肯定不會再要她了!
「不成,我一定要阻止他們見面!挂荒罴按耍活w心忽地冷硬起來,抬眸望向海浪,「帶我去見她,海浪,我要去見云霓。」
「妳想做什么?」海浪皺眉,「她現(xiàn)在和羽竹使節(jié)在一起,我們不能輕舉妄動,否則恐怕會得罪羽竹,惹來爭戰(zhàn)!
「我不管!我一定要見到她。」她狠狠瞪他,「你若不肯帶我去,我自己去。」
「珊瑚--」
「我要見她!」
她歇斯底里的反應駭住了海浪,他驚愕地注視著神情近似瘋狂的她。
「你帶不帶路?」明眸綻出陰森冷光。
他傻愣半晌,終于點頭,「好,我?guī)吶。?br />
于是,在海浪的掩護下,海珊瑚喬裝打扮,偷溜出宮,來到迎賓館外。
迎賓館畢竟是使節(jié)居住的地方,戒備頗為森嚴,海浪擔心形跡敗露,決定孤身進去,綁架云霓。
他吩咐海珊瑚悄悄躲在外頭林子里,等候他將人帶來。
月光皎潔,疏影橫斜,海珊瑚藏在樹后,一顆心幾欲跳出心房。
云霓沒死。她一直以為自己殺死了她,沒料到她還活著。
她顫著心韻,想起當時她假扮成獵戶的妻子,以世上難得找到與自己容貌如此相仿之人為由,熱心地邀請云霓用膳留宿,與她促膝長談。
云霓并未透露自己正在逃亡,也未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分,她亦假裝不知,只熱情地招呼她。
她留云霓住了兩晚,這兩夜,她無數(shù)次鼓起勇氣意欲行刺,卻總是在最后關頭縮回手。
她對自己生氣,恨自己懦弱無膽,一次次放過大好機會。
終于在第三晚,當她換上云霓的衣裳對著銅鏡顧影自憐時,云霓忽然醒來了,對她的舉動起了疑心。
她不得不采取行動,握起早就預備好的利刃,對著云霓的胸口一刀插下,血花頓時飛濺,染上她的臉……
回憶至此,海珊瑚驀地驚恐,雙手正面前亂舞,倉皇地想揮開那不存在的奪魂血花。
別過來!別過來!閃到一邊去!
別纏著她……
她一聲低咽,癱軟地跪下身子,睜大一雙眼,卻什么也瞧不見,唯有一片殘紅。
為何沒死?明明流了那么多那么多血!那凄艷的血,如晚霞夕照,一下子染紅了她的世界。
為伺還不死?為何還要回來與她爭奪風勁?
「……你是誰?綁架我意欲為何?!放開我!」云霓清銳的聲嗓忽地闖進海珊瑚迷蒙的神志。
她身子一凜。
「我命令你放開我!聽到?jīng)]有?」云霓厲聲喝斥。
她「命令」海浪放開她?海珊瑚斂下眸,忽地低低笑了出來,笑聲破碎,斷斷續(xù)續(xù),像風中搖搖欲墜的風鈴。
就連身陷險境,云霓仍不改公主本色,如此莊重嚴厲的語氣,多適合一個王家女兒高貴的身分!
她就做不到,再如何用心模仿,還是學不來這等風度。
她站起身,從樹叢后走出來,清冷的眸光如箭矢破空,狠狠地射向云霓。
云霓見到她,頓時了悟,「是妳!」
「是我!购I汉鲬,以眼神示意海浪放開她。
云霓得了自由,也不急著脫逃,淡聲問道:「妳近日在宮里假扮我,過得還快樂嗎?」
「非?鞓贰!顾玫降目鞓罚窃颇薮松肋h無法想象的。她永遠也不會明白,曾經(jīng)被拋棄過的人嘗到讓人捧著疼著的滋味,會是何等幸福!「若是妳永遠不回來,我就會更快樂了!
「我當然要回來。這是我的國家,我才是真正的公主。」
「妳是公主,難道我就不是嗎?」海珊瑚朦朧低語,喉間泛起酸味。
「什么意思?」
她不解釋,徑自走向云霓,滿是恨意的眼神落定她身上,「妳為何沒死?」
「妳的刀刺偏了。我醒來后逃出小屋,一隊經(jīng)過的難民救了我!乖颇奚裆匀舻卣f道。
好幸運、好命大的公主,她憑什么受盡上天憐愛?
海珊瑚怨恨地想,血凝結(jié)、心凍霜,神魂漠然飄蕩。
「妳應該死的!顾淝浦颇蓿蛔忠痪渫侣, 「這世上,有妳就沒有我!
「妳為何如此恨我?妳究竟是誰?」
「我是誰?」海珊瑚黛眉斜挑。
這問題,問得真正可笑!她是誰?她姓啥名何?她曾經(jīng)擁有過真作屬于自己的名字嗎?曾經(jīng)得到過屬于自己的身分嗎?
她沒有自我,她誰也不是!海珊瑚忽地狂笑出聲,銀白月光下,她不停顫動的身影凄厲如鬼,看來格外詭魅。
「我是云霓,只要妳不在,我就是妳,就是妳!」她嘶聲喊,銀刃在蝶袖翩然間閃過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