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進入五月下旬,南風將落櫻殘瓣一掃而空,氣溫快速攀升,預告著梅雨季即將來臨的訊息。
醫(yī)學系的外科教室里,嚴肅的大教授正在講臺上傳授麻醉學概論的精要,底下一班子弟兵抄著筆記,眼里看著帥哥教授,腦中卻計畫著,待會中午吃什么好。
「這堂課上到這里,有沒有什么問題?」東川御司合上課本,第八百次提問這句一成不變的老對白。
「沒有。」大伙猛搖頭,準備下課吃午飯。
「沒有最好,下個月期中考假如有人被當,你們就死定了,解散!
整班學生爭先恐后的沖出教室,直撲校園餐廳,活像一群剛出籠的餓死鬼。
「翔,你過來!」他喊住狂奔中的門徒。
南宮翔在教室門口緊急煞車,乖乖滾回恩師跟前!附淌,你找我?」
「六月初在帝國醫(yī)大有場醫(yī)學研考會,你代表我們醫(yī)學院參加!箹|川御司把參賽簡介遞給他。
「教授,你真的愿意把這么重要的競賽會考交給徒兒?」南宮翔感動得差點噴淚。
「懷疑啊?」他的表情很酷!改憷脮r間好好準備一下,看看需要什么資料,隨時來找我要!
「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鼓蠈m翔拋給恩師一記飛吻,興高采烈的沖出教室。
風生在一旁越看越覺得好笑,「南宮翔這小子平時縱橫校園,目中無人,也只有在你面前才會露出這副巧言令色的嘴臉。」
他無所謂的笑了笑,「這些麻醉藥劑我自己收拾,妳先去吃飯吧。」
「你呢?」
「幫我?guī)便當回來。別夾--」
「糖醋排骨,我知道。」這位教授天生怕酸,舉凡果酸、醋酸、乳酸等一概與「酸」有關(guān)的食物,他避之唯恐不及,而且還很怕辣,區(qū)區(qū)幾根辣椒絲都能把他嗆得面紅耳赤,更別說芥末、胡椒、辣粉這些辛香調(diào)味料的威力了,所以只要是為他準備的菜色,一定都要精心挑選才行,否則他寧愿扒白飯也不要夾一口菜。
無奈近日餐廳大廚特別熟衷于糖醋排骨和麻婆豆腐這兩道中式菜色,天天都能變化出不同的烹調(diào)花招,讓全校師生吃得贊不絕口,唯獨咱們東川教授天天皺眉頭。
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懼怕火辣辣的調(diào)味料和酸溜溜的滋味,想起來就覺得好笑。
「當你女朋友或老婆應(yīng)該不錯!癸L生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話。
「為什么?」他的眼神諱莫如深。
「你不會『亂吃醋』。 癸L生開玩笑的拍拍他腹部。
東川御司瞪著消失的倩影,再瞪向自己被揩油的部位,一雙美形深邃的東方眼當場瞇成一條縫。
死丫頭,竟敢動手吃他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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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進來!箹|川御司懶洋洋的應(yīng)門,猜想著有誰會在中午休息時間上門來找他麻煩,而且還是他空著肚子,等飯等得正火大的時候。
然而,枯等了老半天,還是不見有人推門而入。
叩叩叩……叩門聲再度響起。
「進來!」他不耐煩的抬起頭,一雙如炬的目光幾乎燒穿研究室的門板。
叩叩叩……
到底是誰在惡作劇?他離開辦公桌走向門邊,打開門,外頭沒人,可是依然聽得到叩叩響的聲音。
他寒著臉關(guān)上門,回過身,終于找出噪音的方向。
打從一開始他就判斷錯誤,其實叩門聲并非傳自于門外,而是發(fā)自于窗口。
訪客是一只鳥。
一只又肥又胖的……姑且稱之為鸚鵡吧!他也不太確定那只鳥的種類。
圓滾滾的體型大約有他一個拳頭大,五彩繽紛的羽毛華麗又高貴,頭頂上還有一小搓金黃色的羽冠,定睛一看,又不像是鸚鵡,應(yīng)該是相當罕見的稀有品種,連Discovery頻道也從未介紹過的稀世珍禽。
問題是,一只快絕跡的鳥怎么會流落到他的窗臺前?
叩叩叩……那只稀有品種正用牠珍貴的小嘴繼續(xù)敲打玻璃窗。
該不會是蹺家的寵物吧?東川御司滿臉狐疑的打開窗戶。
「你好!
出乎意料之外,牠會說話,而且很有禮貌。
他愣了一下,隨即一想,這也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許多受過語言訓練的鸚鵡都會這一招,像是「你好」、「謝謝」、「再見」之類的,牠們通常都能朗朗上口。
「請問,我可以進去嗎?」
「你在跟我說話?」他不可思議地瞪著窗臺上的小東西。
「對,我可以進去嗎?外頭好熱。」
他是不是聽錯了?這只鳥居然會說話!東川御司目瞪口呆,然后,懷疑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他一定是餓昏頭了,才會產(chǎn)生這種不切實際的幻覺。
「先生,我可以進去了嗎?」牠可憐兮兮的央求。
帶著一臉茫然,他把不速之客請進室內(nèi)。
「謝謝!範w過他眼前,直接降落在風生的桌面上。
「不客氣!箹|川御司掩上窗戶,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鎮(zhèn)定。他是一個見過世面的專業(yè)人士,千萬不能表現(xiàn)出驚訝的樣子,那會有損他的權(quán)威。
況且,這不是幻覺,他也沒有精神異常,千真萬確的事實就擺在眼前,這只鳥真的會講人話,不但字正腔圓,還會與人類雙向溝通。
是了,會溝通,就代表牠有思想,知道如何思考,智商也已經(jīng)發(fā)展到足以跟人類進行交談的階段,好,他的分析到此為止。
這只能言善道的鳥已經(jīng)超出他所認知的領(lǐng)域,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牠招待好,以免牠飛到動物保護協(xié)會控告他虐待小動物,他是個有頭有臉的醫(yī)界學者,擔負不起這項罪名。
「來,喝點水!顾咽M水的小量杯端給客人飲用,但愿牠能賓至如歸。
「謝謝,你人真好。」
不,他一點都不好,這一切實在太荒謬了!
「教授,抱歉、抱歉,讓你久等了,你一定餓壞了吧?」風生拎著兩盒便當,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進來。
不,他不是餓壞了,是嚇壞了!東川御司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表情很冷淡,心情很混亂。
「小風!」
「飛寶!」
肥寶?這名字取得不錯!這只鳥的確又肥又寶,假如上電視,應(yīng)該會造成全球性的大轟動。東川御司冷眼旁觀他們?nèi)锁B團圓的溫馨畫面,并且強迫自己面不改色。
「飛寶,這位就是東川教授,你上回飛來探視我的時候,他剛好不在。」風生歡天喜地的介紹著,俏臉掛滿了笑容。
飛寶展開雙翅,飛到他的辦公桌上站定,然后,風度翩翩地伸出右翼。
「你好,東川教授!
東川御司遲疑了三秒,才勉強伸出左手的大拇指與食指與牠交握。
「你好。」他一定是瘋了才會跟一只烏握手。
「教授,你一定很驚訝對不對?」風生偷偷觀察他的神情。
對。
「還好!顾谑切姆恰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爸是生物學家?」她把一個便當放在他桌上,拿著自己那一份回到座位,招呼飛寶一塊享用。
「沒有。」他面無表情的打開便當盒,忽然覺得食欲全消。
風生無視于他冷漠的反應(yīng),開始敘說起飛寶的由來。
「二十年前,我爸在非洲剛果的一個叢林里研究銀背猩猩,卻在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一種稀奇的鳥類,我爸翻遍了各種動物百科全書,問遍了所有鳥類學家,都查不出這種鳥類的紀錄。
「根據(jù)當?shù)赝林恼f法,這種鳥叫做『索多』,也就是『天神的羽翼』。索多通常生長在非洲剛果一帶,數(shù)量非常稀少,牠們具有相當高的智能與靈性,而且聲帶肌肉的構(gòu)造跟人類差不多,因此能學習語言并與人類溝通,據(jù)說牠們的壽命很長,大約可以活五、六十年,比較可惜的是,這種鳥類已經(jīng)瀕臨絕種。
「我爸有幸親眼目睹的那兩只,剛好一雌一雄,也是剛果境內(nèi)碩果僅存的一對,牠們小兩口被當?shù)氐奈讕煯敵缮瘾F供養(yǎng),每天早晚鮮花素果按時伺候。
「我爸運氣不錯,借宿在部落期間,索多夫妻產(chǎn)下了四顆蛋,巫師看他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就在他離去前送他一顆未孵化的蛋當做臨別贈禮,我爸把蛋帶回日本,并且成功的孵化出雛鳥,然后在我六歲生日那天送給我當禮物。
「飛寶從小就跟我們一起生活,所以牠會觀察人類的行為模式,我爸曾經(jīng)幫飛寶做過智力測驗,發(fā)現(xiàn)飛寶的智商居然跟人類一樣,會隨著年齡的增加而有所成長,怎么樣,很厲害吧!」她沾沾自喜的述說著。
豈止厲害,牠根本就是擬人化了!東川御司瞄了飛寶一眼,仍然覺得匪夷所思。
「你們都喂牠吃些什么?昆蟲?小魚?小蝦米?還是跟你們一樣大魚大肉?」他盯著飛寶豐滿圓潤的身材,認為牠太胖了,以一只小型鳥而言,牠的體積稱得上過重,她這個飼主實在該替牠減肥了。
「飛寶吃素。」她羞愧的吐露。「牠只吃蔬果跟干谷類的食物而已。」
吃素也可以吃成這副德行?他從鼻腔哼出訕笑。
「小風,我吃飽了!癸w寶用餐完畢,跳到窗臺上,準備告辭。
風生把窗戶打開,「別太晚回家哦!」
「好!癸w寶揮舞著雙翅,「教授,再見。」臨走前,牠還很有禮貌的知會他一聲。
「再見。」他點頭客套一下,笑容有些僵硬。
當飛寶展翅高飛后,他的笑容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迷惘。
這世界還真是無奇不有,如此光怪陸離的現(xiàn)象居然就教他碰上了。
在他三十歲初夏的某一天,他跟一只品種高貴、血統(tǒng)不明的珍禽說了幾句話,并且一塊進餐,然后跟牠點頭道別--這真是一個值得記念的日子,他應(yīng)該永遠不會忘記才對。
「教授,你好象受了很大的沖擊喔?」風生偷偷瞥他幾眼,想笑又不敢笑。
「牠一定嚇壞過許多人,我絕對不是唯一的例外!顾酪惨S護住自己的尊嚴。
「才不會呢!」風生反駁道:「飛寶每天都會出門旅行散散心,還在外頭交了不少朋友,而且都是人類的朋友!顾桃饧又卣Z氣強調(diào),「從來就沒有聽牠說過有人被牠嚇到!
「什么?妳居然放任牠在外頭拈花惹草、處處留情?」
風生不禁失笑,「教授,你干嘛這么激動?」
「不是我激動,是妳太沒有危機意識了!顾麌烂C的提醒,「牠成天在外面招搖,萬一引起不法分子的注意,隨時都有可能被綁架,屆時不是被賣到馬戲團,就是被動物園高價收購,請問,妳拿什么去贖牠回來?再者,牠口中那些友善的人類朋友當中,或許早已有人虎視眈眈的想把牠占為已有,而牠還不知死活的老往對方家里跑。」
「可是飛寶牠很聰明,應(yīng)該不會誤入陷阱……」
「牠畢竟只是一只鳥,無論牠多么聰明蓋世、天下無雙,也看不穿人性的丑陋面,牠現(xiàn)在還能好端端的在妳面前晃來晃去,妳應(yīng)該感到慶幸,也許明天就不會這么僥幸了!顾嵵氐木妗
「那……我該怎么辦?」風生越聽越慌。
「我怎么知道!顾柭柤纭!笭植皇俏倚值苕⒚,就算牠被綁架,付贖金的人也不會是我!
「你好過分哦!」風生當場發(fā)飆,跟在他身邊一個多月,她第一次當面吼他!笡]事說一堆聳動的警告給我聽,把人家弄得緊張兮兮之后不提供意見就算了,居然還敢說風涼話!」她氣得拍桌子,一雙圓睜的杏眼幾乎噴出火來。
喔!原來她也會情緒失控?東川御司難掩心中的驚奇。
他始終都認為這個嬌滴滴的小女生是個溫和柔順、沒什么脾氣的秀氣小姐,想不到,她竟會為了一只寵物跟他翻臉,太有趣了,他還一直以為她很景仰他呢!
「我吃飽了!」她氣呼呼的收拾便當盒,隨手拿起一本筆記便往外走。
東川御司連忙斂起興味盎然的神色。
「妳去哪?」他瞪著她的背影,口吻冷硬的追問。
風生回過頭,眼神中充滿了對他的怨懟。
「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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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妙,她真的生氣了!
還以為讓她出去冷靜一下,回來后應(yīng)該會是原本那張笑臉迎人的嬌顏,不料,估計錯誤,人是回來了,卻不是他想見的那張芙蓉俏靨。
更離譜的是,她的臉色甚至比一個鐘頭前還要臭上一百倍。
東川御司倚坐在辦公桌的一角,手里拿著一份文件,狀似不經(jīng)意的翻閱,其實非常注意她的動靜。
「干嘛?」她沒好氣的坐進自己座位。
「妳幫我把這份研究稿存進計算機里,我后天自己整理。」他端出頂頭上司的架式,把文件丟到她桌上。
「你特地廣播叫我回來就為了這個?」風生瞪著那份草稿,不由得怒火中燒。
他今天下午根本沒什么重要行程,只有一疊學生報告需要批改,既然他有空檔,干嘛不自己輸入計算機順便整理就好,居然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叫她立刻滾回研究室,可惡!他真的把她當成便利商店啊!
換成平時,只要是他下達的指令,她絕對會唯命是從,但是今非昔比,她現(xiàn)在為了飛寶的安危心亂如麻,就連剛才在圖書館找書看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滿腦子想的都是飛寶被綁架,被關(guān)進鐵籠子的可怕畫面,各種慘況在她腦海中逼真的推演過一遍,越想她就越惶恐。
要是……要是飛寶真有個萬一……她……她也不想活了!
「妳剛才去哪里?」他隨手抽出一個檔案夾,不怎么用心的瀏覽。
「圖書館!顾逯粡埻砟锬樋状蜷_計算機,開始輸入資料,敲鍵盤的力道過大了點。
「妳好象很喜歡泡在圖書館?」他隨口找個話題試探她的反應(yīng)。
「嗯。」她冷漠的應(yīng)了一聲,瞧都不瞧他一眼。
「隆三也是,那小子只要一有空就會往圖書館跑,你們這對表兄妹都挺上進的嘛!
他輕快的說著,笑容比平常還要親切,可惜,風生依舊不賞臉。
接下來的十五分鐘,無論東川御司說了些什么,即使語氣再溫柔,表情再生動,她也一概相應(yīng)不理,讓他一個人唱獨腳戲。
夠了!一切到此為止!東川御司臉上的笑容與溫柔同時不翼而飛。
莫名其妙!他都已經(jīng)放下身段、低聲下氣的找她聊天了,她還想怎樣?不高興就別回來啊!既然回來,就別擺這種臭臉給他難看,她最好搞清楚,一向只有他給別人臉色看,從來沒人敢對他不理不睬,這是不變的定律,絕對不會因為她而改變。
很好,既然她不識抬舉,他也用不著對她太客氣,他決定收回懷柔政策,以及那殘存的男性自尊,然后,開始行動!
「妳!去把放射技術(shù)講義影印三十份,我明天上課要用。」他的態(tài)度非常惡劣。
風生氣惱的瞪著他,「現(xiàn)在?」她資料都還沒建文件完耶。
「懷疑?」他的眼神陰狠。
王八蛋!臭雞蛋!大混蛋!分明故意找她麻煩!她到現(xiàn)在才認清楚他可恨又可憎的真面目。
風生用力拉開書柜抽屜,取出一本醫(yī)事技術(shù)講義,火冒三丈的走向復印機,在操作的過程中,機臺板面被她弄得砰砰作響,想藉此抒發(fā)她無處宣泄的憤怒。
「輕一點,弄壞了妳賠得起嗎?」他尖酸刻薄的嘲諷。
這個可惡的大男人!風生不甘示弱的回瞪他。
她當初一定是瞎了眼,才會覺得他優(yōu)雅穩(wěn)重、儀表不凡,什么美男子,什么萬人迷,根本就是個該死的殺千刀!
很快的,三十份講義影印完畢,風生在腦海中盡情演練把一疊講義當面砸給他的痛快鏡頭,然而,身為一個家教良好的窈窕淑女,她當然不能這么做,不過沒關(guān)系,光憑想象過過干癮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風生站在復印機前暢快的微笑。
「印好--」她轉(zhuǎn)過身,一頭撞上他堅硬的胸膛。
噢!她的鼻子……
「這份會議資料給我印十張!顾盐募M她手中,盡管被她沖撞了這么一下,也依然文風不動。
風生捂著撞痛的鼻頭,心不甘情不愿地接過。
哼!想跟他斗,再回去修煉個八百年吧!東川御司一臉得意的站在她身后。
不管背后那渾厚的熱氣以及他強烈的存在感,風生決定忽視到底。
淺淡的招牌微笑再度回到東川御司臉上。
她真的好嬌小……就算她挺直腰桿的站定,最高也只到他肩膀而已,真是個小不點。
靜靜俯望她的腦袋瓜,他的胸口忽然泛起一陣漣漪,輕輕的,淡淡的,像一道清風吹拂過心湖,將原本波瀾不起的湖面挑弄出一圈圈的水痕。
風生錯愕的驚呼,小手不停拍打復印機的護板。
「不會吧?居然給我卡紙……」
她的慌亂喚醒了他,他連忙收回漫游的心思。
「別打了,就算妳把它拍到腦震蕩,它也不會吐出紙來。」
「啊,出來了、出來了!」她興奮的低叫!负撸〔淮虿怀善!
話才說完,復印機又鬧自閉了,整張紙硬生生的卡在出口匣,不出來就是不出來。
「該不會是生氣了吧?沒想到復印機也會意氣用事!癸L生被打敗了,只好轉(zhuǎn)頭求助于他,「怎么辦?」
「我修理看看!顾炔痖_側(cè)面護板,把卡在輸送帶上的紙取出來,再蹲下身檢查當機的原因。
「哪里故障了?」風生把頭壓低,關(guān)切地查看他進行診斷,兩張臉幾乎碰在一起,連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她靠得這么近只會害他不能專心,但她不是故意的,至少風生本人并不覺得奇怪或?qū)擂危容^關(guān)心的是復印機的病情,不過東川御司可就沒辦法這么客觀了。
一股清恬淡雅的馨香不斷從她身上飄向他鼻端,撩撥著他的嗅覺,弄得他心猿意馬,根本無法全神貫注,終于,他受不了了。
「妳整顆腦袋擋在前面我怎么檢查?」
他側(cè)過俊首低吼。
她偏過螓首回望。
兩唇在千鈞一發(fā)之際,無可避免的碰出火花。
啊!她率先彈開,一屁股跌坐在地,臊熱的紅云瞬間布滿俏臉。
他受到的驚嚇可不比她少,然而,堅定的意制力并不容許他表現(xiàn)出任何驚動的反應(yīng),他深吸口氣,繼續(xù)若無其事的調(diào)整機械。
時間就在這微妙的一刻悄悄靜止。
某種曖昧的暗流彌漫在空氣間,他們彼此都清楚,只是,誰也沒有開口打破,就這樣任由它靜靜流動。
「好了,妳再印一次試試!顾首麈(zhèn)定的指示,不敢轉(zhuǎn)頭看她。
「哦……好!顾鷣y地點個頭。
他們同時站起來,兩個人的表情同樣尷尬。
她繞到復印機的另一邊,默默地低頭作業(yè)。
他轉(zhuǎn)身走回自己辦公桌,決定離她遠一點。
叩叩叩……
聽到窗戶傳出敲響,風生下意識的轉(zhuǎn)頭輕喚,「飛寶!」
「那只是一只麻雀。」他白了她一眼。
風生望著窗臺外的麻雀,不禁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不曉得飛寶現(xiàn)在在哪兒?」她喃喃低問。
「我怎么知道,你們不是心靈相通嗎?」他的口氣很差。
還不都是那只臭肥寶害的!沒事干嘛飛來這里攪亂一池春水,弄得他們倆反目成仇,最后還差點……算了!不提也罷。
「牠常常飛到上野公園遛達,聽說那里有很多人會在樹上設(shè)陷阱捕捉鳥,萬一飛寶誤觸陷阱被捉走,那怎么辦才好?」她還是放心不下。
「還能怎么辦,捧著贖金一手交錢、一手交鳥是最壞的下場,妳認命吧!顾岩欢亲印戈庩柺д{(diào)」的肝火轉(zhuǎn)移到她身上。
「教授,你可不可以有點愛心?」風生的表情冷了下來。
「要不然,我發(fā)揮仁民愛物的精神,幫妳付一半贖金好了。」他做出最大的讓步。
「你!」風生一時氣結(jié),眼珠子如兩團熊熊火焰,恨不得在他英俊的臉上燒出兩個窟窿。
「不接受就算了。」反正他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
「或許,我應(yīng)該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看緊牠才對,但是,我又不能把牠囚禁在身邊,剝奪牠的自由。」她愁眉苦臉的說。
這不關(guān)他的鳥事,他沒有發(fā)言的必要。
「兩全其美的方法就是把飛寶帶來學校跟我一起上下班,可是……你一定會反對……」她的秀眉擰起。
「沒錯!妳死了這條心吧!顾莺莸拇疗扑耐。
這里是醫(yī)學園區(qū),他的地盤,他的領(lǐng)域,他的天下,不是流浪動物收容所。要是讓那只會講人話的鳥成天在他的勢力范圍飛來飛去,豈不鬧得天翻地覆,搞不好還會登上新聞頭條。
不!他絕不允許這種狀況發(fā)生,那只鳥永遠別想侵犯他的世界,牠想都別想!
「假如飛賓真的被綁架了,我愿意付出一切代價,只要牠能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邊!顾呀(jīng)做了最壞的打算。
「是啊,瀕臨絕種的稀有動物得來不易,換作是我,也會不計一切代價保牠回來!顾麣埧岬睦涑盁嶂S。
「你錯了!飛寶從小跟我一起生活,一起長大,這種感情就跟血濃于水的親人一樣,和牠是稀有珍貴的品種價值無關(guān)!癸L生義正辭嚴的反駁。
東川御司不發(fā)一語的盯著她,鋼鐵般的決心正在動搖。
「飛寶是一只鳥,牠一定也會向往自由,渴望在天空遨翔,畢竟這是動物的天性。這么多年以來,我也覺得讓牠出去遛一遛沒什么不妥,直到今天聽你說完那些話,我才開始有所警惕,原來,我一直讓飛寶處于險境當中,要是……要是飛寶真有什么差錯的話,那……我活在世上也沒什么意思了……」她哀傷地低嘆。
憂愁的嘆息聲回蕩在他耳邊,深深挑引著他的罪惡感。
神經(jīng)。|川御司連忙逼自己清醒過來。他為什么要感到良心不安,就算悲劇發(fā)生也不是他造成的,他根本沒必要自告奮勇為那只胖肥寶的安危負責。
再說,假如他一時心軟,答應(yīng)收容那只愛說話的怪鳥,那誰來為他未來雞犬不寧的日子負責?不行,這種交易打死他都不干!
「教授……」她的目光緩緩投向他,千言萬語全寫在那雙憂心忡忡的水眸中。
他狠著心腸別開臉,調(diào)開視線。
「唉……」她幽怨的嘆口氣,「好吧,你不用管我,反正你只是我的上司,我也沒什么資格要求你幫忙,算了,我自己設(shè)法解決好了!
風生將影印好的會議資料放在他桌上,郁郁寡歡的回自己座位。
他會不會太殘忍了一點?東川御司忽然覺得自己像個見死不救的混蛋。
不過收留一只鳥而已,又不是要他把屎把尿、照料牠一生一世,他又何必太固執(zhí),雖然那只肥寶與他非親非故,好歹跟他有過一頓午飯的共餐情誼,倘若牠真的發(fā)生危險,他也難辭其咎,而她肯定會傷心一輩子,自責一輩子。
此后,那張成天笑咪咪的娃娃臉再也難展歡顏……
砰!他忽然聽見自己意志力倒下來的聲音。
在理智還沒做出反應(yīng)前,他突然迸出一段話。
「好,妳可以帶牠來上班!
話一說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當場咬掉自己的舌頭。
該死!他為什么不再堅持一會兒!
「真的?」風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提是,牠的活動范圍只限于校區(qū),絕對不準擅自飛到醫(yī)院那邊驚動病人,也不準引起太多的關(guān)注,要是牠惹出什么麻煩,我唯妳是問!顾L俊臉,趁著理性還沒冒出來干預前,一口氣把「約法三章」說完。
「教授,謝謝你!」她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我一定是瘋了,才會作出這種決定!顾е勒f。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癸L生漾著笑表示感激。
東川御司癱進椅背,按住發(fā)漲的太陽穴,一想到未來寧靜的生活即將被一只鳥搞得一團亂,他就開始覺得疲憊不堪。
可是,一見到那活力四射的生動俏臉失去光彩,他又于心不忍,總覺得該為她做些什么。
他一再說服自己,這么做絕不是討她歡心,也并非良心發(fā)現(xiàn),純粹只是因為……
因為什么?
內(nèi)心深處有個聲音正在等待答案。
因為他是個慈悲為懷的醫(yī)生,普渡眾生是他的責任,懸壺濟世是他的使命,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