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下午的事情後,應天齊一直都沒有再見到白元夢。
其實今天沒有什么好加班的,但他卻強迫自己待在辦公室里工作,超過十二點了,他也沒有回去的念頭。
落地窗里映照著整個城市的璀璨華麗,他一邊工作一邊出神,腦海里都是她,每次呼吸的瞬間,都像聞到她的氣息,每個動作的瞬間,都憶起撫摸她的觸手柔滑……
「嘟——嘟——」電話響起,他帶著一絲訝異接起,這么晚只有一個可能是——
「喂!
「喂,」他父親雄渾響亮的聲音從話筒另一端傳來!高@么晚了還在加班?」
「對……」他的聲音不禁有一絲緊張,在美國的父親一年不知會不會有一次打電話來,他的心陡地提到胸口,作了面對最難聽的責罵的準備。
「呵呵……」他父親低沉地笑道:「不錯,我聽說你最近工作的表現(xiàn)很杰出,簽下人民銀行的CASE了是不是?」
「是……」
「真有你的!有了人民銀行這件CASE,以後就可以搶攻大陸市場,接下來每年續(xù)約都不是問題,董事們都對你很稱贊!」
電話這端的應天齊高興得發(fā)不出聲音,從不稱贊人的父親竟難得地直接贊賞,讓應天齊的心里頓時涌上一股狂喜。
「天齊?」
「是……」他連忙應道。
「這么多年來,你的努力我也是看在眼底,我想培養(yǎng)你接下我的棒子,當然,還需要再來個五、六年的磨練,不過,你有你哥哥們所沒有的天賦!
應天齊的心興奮地緊繃,他想也沒想過父親會跟他說這些話,連聲音都不穩(wěn)了起來!赴帧愕囊馑际恰
「反正最近除了訂婚,你沒有在忙什么事,乾脆你後天到美國總部來一趟,跟幾個董事見面,陪他們應酬應酬,在這里待個兩個星期見習。
「訂婚酒宴的事宜交給梅玲處理,等到訂婚酒宴後,你就和魏紫華正式到總部來上任,先接執(zhí)行副總的工作。結婚典禮直接在美國舉行,魏紫華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對美國也很熟,你不用擔心她……」父親一個勁兒的說明,應天齊卻僵住了。
到美國?!後天……這么快……
夢寐以求的事,在聽到的那一瞬間浮現(xiàn)心里的感覺卻不是高興,而是——痛楚。
他好像看到了白元夢無邪的眸子望著他,讓他無法呼吸。
「天齊,聽到了嗎?」父親雷公般的大嗓門直道。
他深吸一口氣!嘎牭搅!
「不要給我丟臉!我對你冀望很深!
「是……我一定全力以赴!顾麑Ω赣H公式化地回答。
聽不太清楚父親又講了些什么,然後掛上電話,
他不該是這種感覺的,這么悲哀的感覺,應該要欣喜若狂的,為何他竟覺得震驚?應天齊沉默地把背往皮椅上靠去,久久無法呼吸。
。
冬天的深夜,寒風吹得刺骨,白元夢坐在榻榻米上打開筆記型電腦,逐一check她來之前列的這一年要做的事。
她一次只能做一件事,而男朋友已經(jīng)交了,現(xiàn)在只差一件——找到當年的育幼院。
之前她有試著要去尋找,但那家育幼院已經(jīng)倒了,雖然有地址,但地址上現(xiàn)在是一家幼稚園。
是不是也該是時候直接過去問問看?
白元夢的思緒不由得又飄到應天齊身上,想起他嘴角噙著笑意的樣子,想起他深邃的俊眼,想起他在她耳邊說話的聲音……白元夢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好像他真的在她耳畔溫熱地吐息。
一股劇痛翻攪上來,她立刻把這些回憶壓縮進心里的硬碟里,丟著,禁止開啟,她還有其他事要做,就像他也要跟那女子結婚一樣。
她不在乎、她沒感覺、她不能有感覺,有感覺的話,她要怎么活下去?
她不去想了,起身走到墻角,把行李箱搬出來,她開始瘋狂地整理衣物。
其實她根本不需要整理,因為她本來沒有衣柜,衣物都是往行李箱內(nèi)放的;但她此時什么都無法思考,只是把行李箱里整齊疊放的衣物一古腦兒全丟出來,散亂一地,然後拚命地摺了起來。
突然間,「叮咚」一聲,門鈴響起。
她打開門,是應天齊。
他一手夾著西裝外套和領帶,一手提著公事包,襯衫的領口微開,英挺的身影意外地流露一絲疲憊。
他見到慘白著臉的白元夢,只是沉默著,眼底充滿了復雜難懂的情感,直勾勾地望著她,像是一秒也不愿分離。
他想伸手觸碰她,但手才抬一半就放下了,他怕他這一碰,就會再也說不出口。
「進來吧!」白元夢淡淡道,就像什么事都不會發(fā)生一般,她拒絕去感受心里那股巨大的不安,拒絕去感受那潮涌上來的悲哀。
應天齊搖搖頭。
「我後天就要去美國了……我們分手吧……」聲音像乾枯的落葉被踩碎,發(fā)出沙沙聲。
不要說!我沒有聽到。
不要說了,求求你,我不想聽。
我聽不到。
白元夢下意識地想舉起手想捂住耳朵,但全身像凍住了,她不能動。
沉默了,應天齊只能看著她。
該說的要說出口,即使割著自己的心,即使劃開自己的血肉,也要說出口;雖然在說出口之前,他怎么想像都無法想像有這么痛,一句話切開他們之前的世界,他想著他們的回憶,好像昨天才發(fā)生一般……
白元夢過於平靜地看著他,她聽到了,在心里咀嚼著那句話,話里有著玻璃的碎片,切割撕裂她的心,層層滲出血。
分手……她以為她已經(jīng)準備好了,她以為她把她的感情開關關掉了,她以為因為痛過了,所以不會痛了,但……怎么還是這么痛?!心一片片被切割挖剖,她承受不了了。
以後,他不會再替她煮面了是嗎?
他不會再抱著她了是嗎?
他們一起買的家具呢?他不會再用到了是嗎?
他不會再出現(xiàn)在她眼前了是嗎?她連一眼都見不到他了是嗎?
好殘忍。
她怎么想看、怎么想摸,都再也摸不到他了是嗎?
聽不到他溫柔的聲音,她聽別的聲音還有意義嗎?
夜里沒有他枕在身邊,她要怎么睡;聞不到他的氣息,她還愿意呼吸嗎?
他不要她了,她這么痛;心臟要爆炸了,這么痛;她不想離開他,她不要離開他,但……他們要分手了。
那她就消失吧!消失了就沒有感覺了,消失了就不會痛苦了,只剩下一具軀殼,有如死尸,好好對他說再見,好好笑給他看,好好地活,其他的就都死掉吧!
「我正好也要跟你說分手!顾哪樕舷褚酝鶝]什么太明顯的表情,微微勾起唇角笑。
她的心死了。
應天齊怔怔地看著她,那是他教給她的笑容,他喜歡用手指硬是將她的唇拉開一道弧度。
「……我要去找當年我還沒被領養(yǎng)前待的育幼院,我剛剛正在收行李!顾跉鉀]有溫度地道。
應天齊的目光從門縫望進那散落一地的衣物。果然,她跟他一樣,都知道他們的關系僅僅只是一段關系,會結束的,現(xiàn)在就要結束了。
但,他心底那翻攪的疼是什么?
她不在意他嗎?一點都不在意?其實她不在意最好,他那么混帳自私的結束他們的關系,不過,這總好過有一天他們彼此怒目相向,彼此將彼此恨入骨里……
他不愛她,她也不愛他,真好,他們分手會分得了無牽掛,他不會夜夜想起她在他的懷抱,不會每天早上想喝她泡的奶茶……
「找到育幼院之後,我就會回日本了……你在美國,我在日本!乖僖惨姴坏侥懔,我真的舍不得。她的眼神望著他,但沒有真的望著他;她的話像被蛀光的木頭,發(fā)出空洞的回音。
沒有想、沒有感覺,她沒有心、沒有意識。
她覺得輕飄飄的,她的人被抽空了,像一縷煙,像一具尸體。
應天齊苦澀地說不出話。她在日本,他到美國,這一次分手之後,是一輩子都不會見到了是吧?
他深沉地望著她,望著她的發(fā)、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她的耳;望著那望不見的——她的心,她的溫暖……他要鐫刻在心底,連同相處的點點滴滴。
她的淡然讓他痛苦,他好矛盾,既是非得要離開她,又恨她那么輕易地能離開他。
「那……我走了!箲忑R看著她,用目光想將她每一寸身影都吞進心里。
「嗯!」她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應天齊轉身要將門關上的那一剎那,回頭看了門縫中的她一眼。
她直直地站在那里,面無表情的絕美五官上,右眼迅速滾落一滴水珠。
原來,心死了之後會涌出水,她以前都不知道,從來都不知道,被痛苦哀傷淹沒後,她的眼睛,會滴出水。
那真的是水嗎?還是她的心碎裂開之後的血呢?
不要走、不要走!我還想再看到你、我還想再聽到你、我還想再躺在你的懷里。
不要走!
應天齊猛地把門關起,無法面對。背對著她的家門,那一滴淚狠狠撕裂他,把他的心推落無邊黑暗。
想像的永遠與實際的不一樣,「分手」兩字遠遠比想像的沉重許多,痛苦許多,悲傷許多……
門的另一邊,白元夢搖晃了一下,腿一軟坐倒在榻榻米上。沉睡吧!小夢,這么痛苦,你永遠不要再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