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被刺扎過的經歷?
那,仙人掌呢?
被扎的滋味是很難受的,如果不盡快把刺挑出來,那個小小的亳不起眼的毛刺會搞得你坐立難安。
挑刺也不是那么容易,有些刺兒刁鉆,越挑越往肉里鉆,經常是把皮膚表面挑了個大傷口,那小刺兒還不一定挑得出來。
挑刺兒的時候,得先看刺是朝著哪個方向扎的,然后就用針身順著這個方向緊壓著表皮掛,通常是不用針尖兒挑,刺便已經出來了。
如果不得其法,只會越挑越深。
不過,若是有人每天都被仙人掌的刺扎上幾次,我相信他絕對會覺得生活一片黯淡。
痛苦?也許吧!但剌也有刺的規律,一個人經常被刺兒扎,當然就得摸清刺兒的脾氣,以及怎么及時把刺兒清理掉。
不相信嗎?真有這樣的人呢,我就認識一個人,每天會被仙人掌扎幾次。
不,他不是園丁。
哦,不不,他也不是研究仙人掌的植物學家,呵呵。
他?他就是故事的男主角啊!
沒錯,我今天講的花兒故事的主角就是——仙人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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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仙人掌吧!就是一片片橢圓形的,扁扁的葉肉,它全身長滿了扎人的毛刺,像只刺猬一樣張牙舞爪。后來在書里看到,原來那刺才是仙人掌的葉子,把葉子變得那樣細小是便于緊鎖住身體內的水分,以便于在干旱缺水的地區也能生存。別看它其貌不揚,卻常常在沙漠中拯救那些缺水的旅者的生命,它飽滿充盈的葉肉其實是可以吃的,削掉表皮上的毛刺,里面就是沒有雜質的葉肉,充滿生命力的淡黃色。仙人掌還有很強的藥效,去除膿瘡,殺菌消炎的效果非同一般,幼時我曾親眼目睹母親的腿上長了一個膿瘡,把仙人掌的葉肉去刺搗爛,敷在患處,第二日把葉肉從腿上用力一扯,那白花花的膿水便跟著被扯了出來,傷口不日痊愈。
我想說的是,好的東西不一定有好的外表,或許那不好的外表還會經常令人吃些苦頭。我叫許裴,外表平凡,性格倔強,莫野說我是一個性格多刺的女孩兒,像刺猬,像仙人掌。
我奇怪他沒有說我像蝎子,他從小到大吃了我懷睥氣的不少苦頭,即使這樣說,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的,但偏偏他從來就沒有這樣說過。
而我偏偏很生氣他不這樣說,他越是讓我,我就越是想把他惹毛,我氣他的好風度,氣他的好涵養,氣他擺出一副很大量,似乎事事都不與我斤斤計較的樣子,我還氣他的好相貌,氣他仿佛事事都比我優秀,氣他的自以為是,氣他的一切?傊,我就是討厭他,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了要討厭他一輩子。
坐在書桌前,我呆呆地看著擺在窗前的仙人掌,自從莫野說我像仙人掌的那一刻起,我就開始留意這種毫不起眼的植物,我喜歡它張牙舞爪的刺。
我房間的門被輕輕敲了幾下。
“裴裴,我可以進來嗎?”是父親。
“進來吧!”我沒有起身,甚至沒有回頭。
“怎么還不換衣服!备赣H摸著我的頭,溫和地問。
“我為什么要換衣服?”我尖銳地道,猛地轉過身,看到父親換了一套衣冠楚楚的唐裝,我冷笑道,“好隆重,這套衣服是媽媽在世的時候幫您做的吧!”
“裴裴!”父親嘆了一口氣,“今天畢竟是你哥哥的生日,他說會帶女朋友回家,我們不能太失禮!
“他不是我哥哥。”我暴跳如雷,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覺得“女朋友”三個字特別刺耳,“我媽媽只生了我一個孩子!
“裴裴!你還想讓你蘭姨傷心嗎?”父親生氣了,“你答應過我,最少在外人的面前要維持基本的禮貌!
我轉身背對父親,緊緊抓住椅子的指關節泛白,是的,這就是父親,他的面子比什么都來得重要,包括女兒的感情和自尊。
“如你所愿,爸爸。”我強忍住不讓聲音有一絲一毫的顫抖,“我會準時出席你‘兒子’的生日晚宴!
我加重了“兒子”兩個字的發音,父親嘆了一口氣,退出房間,輕輕帶上門。我的眼淚在那一瞬間洶涌而出。
不錯,莫野就是我父親口中的我的“哥哥”,我口中的他的“兒子”。
我跟他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他只是蘭姨的兒子,蘭姨是我父親的妻子。
當然不是原配,我父親的發妻是我的母親,我十歲時,母親就過世了,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一個非常溫柔的女人,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是輕手輕腳,那么溫婉細致,她說話的聲音總是細聲細氣的,她總是柔柔地叫我小兔兒,說我的門牙就像兔子一樣可愛。
母親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我心里是有些恨父親的,若非他,母親就不會死。
母親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當年她不顧一切地為父親生下了我,已經是冒著很大的生命危險,生下我后昏迷了兩天兩夜,醫生甚至認為母親挺不過去,但許是我的生命過于頑強,也或許是知道自己一出世就會失去母親,我沒日沒夜地哭著,是母子連心吧?第三天,母親居然睜開了眼,而我幾乎哭噎了氣。
我愛母親,她冒著失去生命的危險賦予了我生命。但是可惜的是,我不是男孩兒。父親一直都為母親沒有為他生一個兒子為憾事,我打小便知。
母親愛父親,她不愿意她深愛的男人生命里有一丁點兒的遺憾和不幸福,所以在我十歲的時候,母親堅持要為父親再生一個孩子,可惜的是,這次母親再也沒有挺過去,而我的小弟弟,真的是一個小弟弟,更在母親還沒有停止呼吸的時候就夭折了。
我甚至不太理解什么叫死亡的時候,死亡就降臨在我身邊,奪走了我最深愛的親人。這就是生活,它是這么殘酷。再大一些的時候,我開始痛恨自己,為什么我不是男孩兒,如果我是男孩兒,母親就不會死了。
母親死了,對小小的我來講,天一下子塌了。首先“振作”起來的人是父親,當然,男人的生活永遠不會以一個女人為中心。三個月后,他娶了第二個妻子——蘭姨。
男人永遠有名正言順的借口來掩蓋他們的不堪行為。是的,因為我太小,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兒是需要一個母親來照顧的。這種需要簡直刻不容緩。
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裴裴,來。”父親牽著穿戴簇新的我,迎向站在門口的女子,“這是你的新媽媽!
我一下子就爆發了,我還沒有從喪母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就要接受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子做我的母親,我縮到父親的身后尖叫:“她不是我媽媽!”
“裴裴!备赣H尷尬地站著,惱怒我帶給他的不知所措,“你怎么這么不聽話?快叫媽媽!
“不,她不是我媽媽!蔽彝酥,退著,淚水就出來了,我嗚咽著,“她不是我媽媽,我媽媽死了,我媽媽死了……”
“裴裴!”父親無奈地喚我的名字,我聽到那個父親讓我喚“媽媽”的女子輕聲對他說,“孩子這么小,別逼她了。”
然后,她走到我身邊,蹲下身,掏出手絹兒幫我擦眼淚,我看清她的樣子,是個十分美麗的女子,父親在對女人的選擇上永遠有好眼光。她柔聲道:“裴裴,你不想叫我媽媽,就叫我蘭姨吧!”
有那么一瞬間,我幾乎以為是媽媽回來了,她說話的語氣,她為我擦眼淚的動作是那么像我的母親,我幾乎是立即就喜歡上這個女子,但是,我突然聽到一個陌生的男聲在我們上方傳來,他叫道:“媽!”
我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就看到他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莫野。
那年他十六歲,正當翩翩少年時。
他是漂亮的,因為他有個美麗的母親,他繼承了他母親傲人的外表,也延續了他母親溫和的氣質,蘭姨無疑是很會教育孩子的母親。他太搶眼,太優秀了,何沉,他還是個男孩子,這無疑使才十歲的我頓覺自己是多么的卑微。
而且,他叫蘭姨“媽”,這更令我覺得自己剛剛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我在做什么,盜取別人的母愛么?她是他的母親,不是我的!
“我叫莫野!彼紫律砜次,笑著對我說。
“莫野哥哥是蘭姨的兒子。”父親看我止住了哭聲,也走了過來,幾乎是帶著討好的語氣跟我說,“你以后有哥哥跟你玩了!
是的,我有一個“哥哥”了,而父親也如愿以償,終于有個“兒子”了。我看著莫野的笑臉,覺得老天很不公平,長的,他優秀出眾,還有母親疼愛,從今天起,還要剝奪掉一半我父親的愛。哦,不,也許不止一半,因為,他是我父親渴望了很久的“兒子”啊!
我突然討厭他了,厭惡他的笑臉,覺得他笑得假惺惺的,覺得他是在向我展示他的勝利,覺得他無比虛偽。
我猛地站起身來,在他們三人錯愕的表情中,一言不發地轉回自己的房間去,“砰”的一聲關上門。倒在床上,我捧著母親的照片傷心地哭了,媽媽,媽媽,以后再也不會有人疼我了,媽媽,那個叫莫野的人把爸爸也搶走了,我好討厭他,媽媽,您為什么一句話也不肯跟我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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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
然后,我就把莫野視為我的眼中釘,肉中刺,時刻欲拔之而后快。我故意弄壞爸爸送給他的一切禮物,偷走他的筆記拿去折紙飛機,把從同學那里搞來的沒長毛的小老鼠放到他的被窩里,在他最喜歡的襯衣上畫米老鼠……看到他費力地再去抄一次筆記,手忙腳亂地把小老鼠拿到外面去丟掉,偷偷洗衣服上的污漬時,我總是開心地躲在一旁笑,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從來不來質問我,也從來不去向父親告密,父親偶爾問他怎么不用他送給他的鋼筆或其他什么東西的時候,他還會找一些借口搪塞父親。他越是若無其事,我越是憤怒,他是故意的,故意顯出一副大肚的樣子,故意顯出我的小氣與沒有修養,他故意讓我覺得索然無味,然后自動放棄對他的一切惡作劇。但是,我不得不承認,他的確很高明,因為過了一段時間后,我的確是覺得索然無味,因為我在他臉上找不到一絲被捉弄后的憤怒表情。
然后,我停止了惡作劇。我變得越來越不像女孩兒,我不肯再穿裙子,時刻都是牛仔褲與T恤為伍,把自己打扮成男孩兒的模樣。我用功讀書,我發誓要讓父親把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到我的身上,我在暗中與他較量,莫野可以做到的,我一樣可以做到。但是他總是能毫不費力地得到所有人的稱贊,贏得父親全部目光,我拼死拼活不敢有稍微的松懈,才能讓自己的成績名列前茅,但他似乎從來沒有認真看過書,就每次考試都能拿第一。這令我幾乎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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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后,莫野考上了大學。
當時我是多么高興!那個討厭鬼終于要走了,遠遠地離開我的視線,我終于不用天天看到他那討厭的笑臉了。對于他考上大學這件事,我敢說全家最開心的人就是我了。
我躺在床上傻笑,覺得明天的生活充滿了美好的陽光。
“裴裴!”莫野在外面敲門,“我可以進來嗎?”
我皺了皺眉,這個討厭鬼,他來干什么?剛想開口說不可以,轉而一想,他明天就要走了,周不趁機顯示一下自己的大方呢?我從床上坐起來,“進來吧!”
他推開門,大步踏了進來,坐到寫字臺前。
“我明天就走了!彼抗庾谱频乜次。
我一臉假笑地祝福道:“祝你一路順風呀!”
“你一定在想……”莫野頓了頓,微微一笑,“終于送走這個討厭鬼了,對吧?”
我張大了嘴,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的表情全寫在臉上了。裴裴。”他微笑著看我,“你是一個不懂得掩藏自己喜惡的女孩兒!薄熬退闶前!又怎么樣?”我打斷他的話,“你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歡你!
“我知道!彼麌@了一口氣,“我知道你從第一次見我就討厭我。”
知道就好,我冷哼一聲。
“但是,為什么呢?裴裴,我自問并沒有做錯什么事!彼苫蟮卣f。
哦,不,你做錯的事太多了,你不該有一個那么好的母親,你不該那么聰明,那么優秀,那么惹人喜愛,你甚至不該長得那么好看,我在心里恨恨地想。但是,我能說出來么,我張口結舌了,突然發現自己認為的他有這么多不該,是多么的可笑。難道你希望他像你一樣沒有母親,你希望他笨,他丑,他懷嗎?我竟有一絲遲疑,不,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迷惑了,這突然的認知讓我有絲害怕,許裴你是怎么了?你不是認定要一輩子討厭這個人的嗎?怎么這會兒突然覺得是自己在無理取鬧了?
我不敢想,越來越怕那即將暴露出水面的答案,努力掩飾自己的慌張,我倔強地道,“討厭就是討厭,沒有理由的!
“是這樣嗎?”他又嘆了一口氣,“好吧!裴裴,如你所愿,你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看不到我了。你早點睡吧!再見!
他失望地轉過身,離開我的房間?粗谋秤埃倚睦锿蝗簧鲆唤z不忍,幾乎想叫住他,告訴他,我其實并不是這樣想的,但最我忍著,忍著,不肯讓自己喚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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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水,一轉眼,寒假就到了。
父親一早就把我叫醒:“裴裴,快起來,今天莫野要回家耶,我們去車站接他!
莫野?我睜開眼,再也睡不著了。他要回來了?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竟然有一絲期盼。他走了半年了,這半年里,我竟然會時時想起他,每想一次,都會發覺自己原來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其實這兩年來是他一直在容忍我,而不是我在容忍他。
遠遠地,我就看到他了,他還最那么惹人注目,他又長高了一些,精神抖擻地打著行李站在我們面前,放下袋子,他把蘭姨擁進懷里,“媽!”
蘭姨的眼角一下子濕了,父親樂呵呵地拍著他的肩膀道:“好啦!先回家吧!”
我低下頭,心里涌出一種感動的情緒,若是以前,我定會覺得他是在故意向我示威了。莫野提起袋子,笑道,“裴裴,沒想到你會來接我!
沒想到他會突然對我說話,我怔了怔,下意識地道:“爸爸叫我來的!
“是嗎?”失望的表情一閃即逝,但他立即笑起來,“我一樣感到榮幸!
我微紅了臉,不再出聲。父親與蘭姨對我第一次沒有對莫野表現得張牙舞爪感到有些驚喜,父親笑道:“你坐了兩天的火車一定累了,先回家吧!你媽媽做了很多你喜歡吃的菜呢!”
坐在車上,快到家門口時,我突然看到街角蜷著一只瘦骨伶仃的小貓,灰白的毛色,上面好像還有斑斑的血污,很可憐很可憐,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它,它抬起小小的腦袋看了我一眼,那哀求的眼神讓我的心一顫,它為什么躺在那里?它身上為什么有血?它受傷了?還是被人拋棄了?那孤立無助的模樣令我想到自己初喪母時的情形,我感覺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在看什么?”莫野低下頭問我。
“。繘]……”我回過頭,向椅背里面縮了縮,我仍不太習慣地自然的接近。
他笑了笑,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窗外,不再說什么。
我沉默著,晚餐一直心不在焉,我牽掛那只小貓。飯后,我找了個借口,溜出家門,直向街角奔去。
可是,街角空空如也,那只小貓不見了。我頓時被一股強烈的失落感擊倒了,心中充滿了一股酸楚的情緒,不知怎么的就流下淚來,然后,我蹲在街角傷心地哭了。
“你在找它嗎?”有人站到我面前,我抬起頭,莫野那雙黝黑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我,地蹲下身,把手里一團毛絨絨的東西放到我的手上。
是那只小貓,我驚喜地止住了哭聲,立即把它擁進了懷里,抬頭看到莫野的笑容,我有種被人看穿心事的窘迫,可笑的是那個人偏偏是他。我立即板起臉把小貓遞到他手里,“我才不是找它。”
“你明明喜歡它。”莫野抱住它,笑道:“不會是因為我吧?”
“什么?”我一時沒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因為你討厭我!連帶也討厭我找回來的這只小貓了!彼麘蛑o地道:“哪怕你再喜歡它,你還是決定要討厭它!
自以為是的家伙,我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不知道為什么,竟然對他的自以為是感到有些不快。但我怎能回答他我不是呢?我的驕傲,我的倔強,我的自尊都令我無法說出口,我站起身,往家里走去,口是心非地悶聲道:“你說對了。我是討厭它。”
“可我喜歡它!彼妨松蟻恚谖叶呑哉f自話,“我決定把它帶回家養,你不會反對吧?”
“關我什么事?”我不禁有些氣惱,他是故意的,故意讓我不好受,“別抱到屋里讓我看見它就行!
“那太好了,你不準欺負它哦!”莫野得意地笑道。
我一時竟恨得有些牙癢癢,賭氣地道:“它死了也不關我的事!
沒想到,我一句氣話覓然成真了。
莫野把小貓裝在院子的一個小木箱里。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著,滿腦子都是那只小貓的樣子,不知道折騰了多久,我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然后,做了一收稀奇古怪的夢,夢到莫野抱回來的那只小貓被那只經常在院子里出沒的黃鼠狼咬死了,我驚叫一聲,大汗淋漓地坐起來。
拉開門,我剛踏出院子,就發現院角裝小貓的木箱那里有個小小的黑影在地啃著什么,我飛快地跑過去,一把抓起放在院子里的花鏟向那黑影揮去,那黑影痛得“嗚”地叫了一聲,猛地從我腳邊向院子外面竄出去,借著月光,我發現那正是那只經常來院子的黃鼠狼。
我趕緊拉過箱子,觸目所及,心痛得差點昏過去,那只小貓已經被黃鼠狼咬斷了脖子,血肉模糊地癱在箱子里。
我感覺全身發冷,但是額上卻不停地冒著冷汗,如果把它抱到屋里來不就沒事了嗎?我從來沒有像那一刻那么痛恨自己的殘忍。
我流著淚在院子里的花壇里挖坑,想把小貓埋起來,但剛才院子里的聲音顯然已經吵醒了家人,父親、蘭姨、莫野都披著衣服出來了,看到木箱里那團血肉,莫野的臉剎時變得蒼白。
他沖過來,不敢置信地瞪著那只小貓,像是不能控制自己似的大聲喘息,他突然拍起頭,狠狠地瞪著我,眼中燃燒著盛怒的火焰,幾乎要在頃刻間把我燒成灰燼。
“你就這么討厭我?”他咬牙切齒地道,“討厭得必須殺了這只貓來泄憤嗎?”
他在說什么?我震驚地抬起頭,張口結舌,他竟然以為是我殺了這只貓嗎?在他的心里,我竟然是這么狠毒的女孩兒?為了報復別人不擇手段,哪怕是傷害一條無辜的生命?我本來還以為,我跟他之間的關系已經略微有所改善了,我在他的眼里也已經有所改變了,想不到,這只是我的一廂情愿。
“裴裴,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呢?”父親走過來生氣地道:“你平時經常為難莫野,我都是知道的,只是莫野不跟你一般見識,但這次你實在太過分了。”
我不由得心灰意冷,他們都已經給我定了罪了,既然如此,我還有何話好說,既然說我殺了它,那就是我殺了它吧!總要有人來頂罪的,何況,如果不是我不肯讓它推屋,它根本不會死。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迎視莫野的怒瞳,“是,就是我殺了它!
“你——”他生氣極了,我知道,看他臉上的表情,扭曲得可怕,像是恨不得親手掐死我,我以前對他做了那么多惡作劇,都沒有看到他臉上的這種表情,而現在我什么都不做,就可以看到了。
“竟然有一絲暢快,”我故意微笑著,繼續賭氣地大聲道:“就是我殺了它,因為你喜歡它,只要是你喜歡的東西,我都不讓你得到。我討厭你,討厭你一的自以為最,討厭你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我討厭你的一切……”
“啪!”父親給了我一個耳光,“你太放肆了!”
“伯年!”蘭姨驚叫一聲,沖過來拉住父親的手,“你怎么可以打孩子,她再怎么不是也只不過是一個孩子……”
“我今天一定要教訓她,她太不知道好歹了,不然以后會越來越放肆……”父親叫嚷著,試圖掙扎著抽出手來接著教訓我。
我捂著臉,看著地面,眼前的一切簡直太可笑了,就像一場鬧劇。我在心里冷笑著,無視于父親的憤怒與掙扎,蘭姨的阻攔以及莫野惡狠狠的眼光,我轉身走向屋子。
“裴裴——”莫野在我身后叫住我,我停下腳步。
“是不是我不在你的面前出現,你就會好過一些?”他的聲音已經不像剛才那么兇狠了,我甚至聽出里面合著的一絲疲倦,縱然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的心一酸,眼淚就無聲地滑落,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可是,父親的怒叱接連不斷地傳來:“我實在沒想到你這孩子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若是知道,我當初就不該生你……”
生我的不是你,是我母親!我在心里冷冷地駁斥,然后,我挺直了背,努力維護我的驕傲,我的自尊,“如果可以,我希望永遠都不要再看見你!”
之后,我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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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莫野就離開家。
一如我所希望的,他消失在我的視線里,為此,父親跟我生了很久的氣。其實我早就后悔了,某些時候,我不小心看到蘭姨偷偷躲起來抹眼淚,心里就會很恨自己為什么那天會說那樣的話,我該知道,莫野的驕傲與自尊并不輸于我的。
是的,他的驕傲與自尊并不下于我,那個寒假,莫野沒有再回來,甚至,在以后的四年里,他的每一個寒暑假,都沒有再回家,他偶爾有電話回來,偶爾有信或明信片,那些書函都是他從全國各地寄來的,有時是敦煌,有時是西雙版納,有時是西藏,有時是在江南某個不知名的水鄉,他通過這些信件來告訴家人他過得很好,很快樂,很充實。
而四年間,父親的生意也做得非常有起色,儼然一名成功人士的樣子,我們搬離了以前住的那個小院子,換到了令人羨慕的大房子里,是那種有花園,有游泳池的大房子。
而莫野,終于畢業了。
之前,我曾聽到蘭姨在電話里苦苦哀求莫野回家,我真的心疼極了。蘭姨對我發自內心的關懷令我倍感愧疚,這些年雖然我仍在嘴里叫蘭姨,但實際上,在心里我已把蘭姨當成自己的母親了。因為我的緣故而讓蘭姨失去兒子,是我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我從蘭姨欣喜的表情里就知道,莫野要回來了。
我竟然緊張的手足無措,我應該怎么面對他?我該跟他解釋其實我并不是真的討厭他嗎?接連幾天,我都心神不定,而后有一天,我聽到父親在安慰蘭姨說:“莫野不肯回來住,我們就不要勉強他了,他跟裴裴相處的不好,回來反倒受委屈!
我頓時呆住了。
蘭姨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我不難過,起碼我現在可以經常去看他的嘛!孩子大了,總要離開父母的!
父親動情地道:“這些年來委屈你了。”
“看你說的,什么委不委屈的,我只要一家子過得樂呵呵的……”蘭姨的聲聲音細了起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屋里。
莫野,竟然真的不回家,他真的做到不出現在我面前!我之前的手足無措算什么?我的緊張算什么?他都不肯原諒我了。
爾后,莫野回來了;再爾后,莫野到父親的公司幫忙去了。兩年間,真的沒有回來家里一次,而我更是一次也不曾見過他;再再爾后,就是今天了,莫野肯回家了,也許他心里還是不肯的,只是實在迫于無奈,怎么說他的女朋友也要見一見家長的,于是,他回家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站起身打開衣櫥,挑了件水藍色的曳地長裙,細細地上妝,以我對父親的了解,樓下的晚會想必十分盛大,我是不允許失禮的,畢竟我再也不是十歲的小女孩兒了。父親和蘭姨貨辦這么大的舞會來跟莫野的女朋友見面,想必已經認可了這個兒媳的身份。我明思亂想著,一邊仍在擔心與莫野的會面,會不會又起干戈?
裝扮妥當,我滿意地看向鏡子里的自己,儼然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這就是父親要的,我知道。然后,我款款地下樓。
我一眼就在樓下的大廳里看到了莫野。六年不見了,他仍如我印象中那樣搶眼奪目,只是,他已經由男孩兒脫變成一個男人了。
他看到我了。
我迎視他漆黑的眼睛,不自在地摸起了手心,他的眼神平靜,深沉無波,嘴角閃過。絲奇異的微笑,之后,向我走過來。
我手心發汗,情不自禁地想要逃離。
但他已經走到我面前來了,“裴裴,好久不見!
“呃……”我努力泛起一個微笑,“歡迎回家!
“你的笑比哭還要難看。”他微笑,眼中閃過一絲趣味,“很抱歉!我又出現在你面前了!
“?不,沒關系,呃,我是說……”我結結巴巴地道,像個傻瓜一樣,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這本來就是你的家!
“是嗎?”他又笑起來,“這么說,你的禁足令已經解禁了嗎?”
“可惡——”我惱了,“你一定要這么戲弄我嗎?”
“怎么能說是戲弄呢?”他笑,“我是在跟我親愛的小妹妹消除誤會。呵呵,你還是這么多刺,我的小仙人掌。”
我不禁背脊發冷,眼前的莫野已經不是我熟知的那個開朗溫和的莫野了,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盡管他臉上一直帶著笑,但,我卻能感覺出他話中蘊藏的冷酷。
“能請你跳一支舞嗎?”他伸出手。
“第一支舞應該和你的女伴跳!蔽依涞靥嵝训。
“她不會介意的,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兒!彼中α,牽起了我的手。
我不由自主地被他帶到舞池里,在他懷里,我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地顫抖,他顯然感覺到了,握緊了我的腰,他低下頭,緊緊地盯著我。
“放輕松點,你讓我感覺自己像一頭大灰狼。”他笑了,“裴裴,你好像很怕我。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誰怕你了。”我漲紅了臉,不服氣地惱怒道,“一直以來吃癟的都是你!
他大笑起來,一點也不在乎別人投射過來好奇的眼光,我窘得低下頭,“你不能小聲點嗎?”我已經看見父親和蘭姨一臉驚喜的表情了,他們一定以為我倆冰釋前嫌了吧?
第一支舞一跳完,我趕緊開溜,立即被莫野拉住,“等等,裴裴,我替你介紹一個人!
說話間,一個長發可人的女子已經走到我面前。
“這是小文!蹦鞍阉龘淼綉牙,笑著對她道,“這是裴裴!
“原來你就是莫野的妹妹!毙∥奈⑿Φ馈
原來是什么意思?難道莫野跟她提過我?我皺起了眉,是了,他們是男女朋友,即使是提過也不足為奇的。
父親和蘭姨也過來了,父親笑盈盈地對莫野道:“我還怕你們兩個孩子見面又吵架呢,現在這樣子,我可就放心了,小野,你幾時搬回家來住。”
蘭姨一臉期盼地看著莫野。
“這要看裴裴的意思了!蹦皰吡宋乙谎,淺笑道。
看到蘭姨和父親期待的表情,我氣結地瞪他一眼,“這里是你的家,你回來干嗎要問我?”
父親和蘭姨喜出望外,我匆匆轉身離開大廳,老天,我真是害怕再跟他多待一分鐘。
于是,莫野搬回家住了。
我們相處的情形發生了一些變化,我總是情不自禁地躲著他,不可否認的,我真是有點怕他的,六年來未曾謀面,他對我而言已經有些陌生了,而且,他的變化我幾乎不能適應。
但他顯然很開心我們相處的情況,每天總是不忘在嘴上戲弄我一番,且把它當成了一件很享受的樂趣,我幾乎懷疑他是在復仇,為他小時候的筆記本,襯衣,和那些鋼筆什么的,老天,我快招架不住了。
父親和蘭姨卻比較樂于見到這樣的情況,在他們眼里,這是我們和平相處的表現,這讓我不得不佩服莫野的演技了。
周末的晚上,莫野與小文約會去了,父親和蘭姨去了城郊的度假村。我一人在家。突然聽到汽車開動的聲音,我探出頭去,莫野回來了。
樓下乒乒砰砰地傳來一聲巨響,我嚇了一跳,趕緊下樓,只見莫野倒在門廳邊上,撞翻了一益放在地上的盆栽。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走過去扶他。但門又打開了,停好車的小文走了進來。我立即躲到墻后。
“莫野?”我聽見小文在叫他,“沒事吧!”
“到了?”
“嗯。我扶你到沙發上去!
“謝謝。”我聽到莫野在笑,“麻煩你……出去的時候帶上門!
“你……”小文像是下定了決心,“不要我留下來嗎?”
這女人在說什么?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這么生氣,我的心怦怦亂跳,幾乎想立即就沖到客廳去把她趕出門,但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移不動腳步。
“對不起!蹦暗穆曇粝袷怯幸唤z清醒了。
“不,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自己壞,明知道你心里有人了還一頭栽進去。”小文的語氣充滿了無奈。
然后是沉默。我驚訝地張大嘴,原來小文不是莫野的女朋友,可他為何要騙爸爸和蘭姨呢?半晌,小文的聲音幽幽地響起:“莫野,做為朋友,我忠告你,如果你喜歡她,就要對她說,像現在這樣只怕她永遠都不會明白你的心的!
“你不懂,小文。”莫野嘆息道,“像現在這樣我已經很滿意了,你不知道她曾經是多么討厭我!薄耙苍S我真的不懂!毙∥拈L嘆一聲,“我走了,你好自為之吧!”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小文開門的聲音,關門的聲音,發動汽車的聲音,汽車絕塵而去的聲音。之后,一切又歸于寂靜。
我靜靜地站著,震驚得一步也不能移動,這太讓人意外了,小文竟不是莫野的女友,而莫野心里竟還有其他的女生,而那個女生又好像不喜歡他,老天,他們這些人的感情怎么這么復雜?
好半天,我才回過神來,慢慢走下樓,莫野躺在沙發上,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了。
“莫野?”我蹲下身,拍拍他的臉,“怎么喝得這么醉?”
他微微睜開了眼,看到我淡淡地笑了,“裴裴,可不可以幫我倒杯水?”
“哦!蔽覒泵Φ沽艘槐o他,他接過,一飲而盡,“謝謝。”
“要我扶你回房嗎?”我放下杯子,坐到沙發上。
“不用了,我怕做錯事,呵呵!彼蛏喜淞瞬洌Ц吡松碜。
“你……”我氣結,感覺臉辣了起來,“這種時候你也不忘戲弄我。”
“我說的是真話。∧憧偸遣恍,每次我說真話的時候,你都當我在開玩笑!蹦靶揲L的手指撫過我發燙生暈的面頰,低沉地笑了。
“你……”我驚怔了,不知所措地看著地深沉漆黑的眼眸。
他握住我纖細的手腕,舉到他的唇邊,將唇印在我的手腕內側,輕輕舔物。我驚跳起來,不安地掙扎,心慌意亂地想抽出自己的手,“放手,你太無禮了。”
“無禮?”他笑了,突然伸手拉過我,我沒防備,一頭栽進他的懷里。
“是這樣叫無禮嗎?”他輕笑著將唇移到了我的脖子上,對著頸上脈搏躍動處,照上火熱的吻痕,“還是這樣叫無禮呢?”
我大驚之下,完全呆住了。
“真沒勁!彼麥\笑著松開我,“小女孩兒就是小女孩兒,去睡吧……”
我又羞又怒,這是什么意思?!
“莫野,你太過分了!”我心中猛地升出一團怒火,握緊拳頭,用力且快狠地朝他揮了一拳,“你這個大白癡,你去死吧!”
? ? ?
我那一拳在他臉上制造了一個熊貓眼,足足掛了半個月。
我發勢與莫野誓同水火。父親和蘭姨擔心極了。
“不如咱們全家去秀山牧場玩幾天吧!我們很久沒有一起出去散心了!备赣H向大家提議。
“好啊!小野,你把小文也叫來吧!裴裴也可以叫些朋友一起去。”蘭姨幫腔道。
我知道蘭姨的意思,有外人在場的時候,我們應該沒有那么尷尬,她大概是怕我和莫野又吵起來吧!
是盛夏,秀山牧場游人如幟。
我們圍在一起烤全羊。父親,蘭姨,莫野,小文,我,還有我一個要好的同學夢蝶和她的雙胞胎哥哥夢周。
我與莫野都沉默著,誰都沒有心情去看風景。蘭姨果然是有些先見之明的,若非夢蝶與夢周在那里嘰嘰喳喳地說笑話,空氣簡直就會被這種沉默凝固起來。父親與蘭姨忐忑不安地看著我們,一邊心不在焉地烤羊,一邊企圖說些廢話來活躍氣氛。
“看這頭羊多嫩啊!”
“是!羊羔的肉才會這么嫩的吧!”
“羊羔哪會這么大只?這是頭大羊。”
我幾乎爆笑出聲,抬起眼剛好落到莫野深邃的黑眸里,他眼眶的青紫已經退了,只有一點淡淡的黑影,像是沒睡好的樣子。
他靜靜地看我,神情高深莫測的。
我不自在地轉過頭,向牧場遠處望過去。天很藍很藍,像是剛剛被水洗過似的,把白云襯得越發的干凈潔白了。遠處的山坡上有一群群的羊群和馬群。牧場的草地植了尺許高的茂盛牧草,開著藍藍、白白、紫紫、紅紅、黃黃的各色小花兒,煞是討喜。沒有風,有些熱,附近有個游客想騎馬,但他顯然很緊張,他長得非常胖,極像日本的相撲運動員,腳試踩了幾次都未能翻身上馬,最后一次眼看著就要上去了,卻踩滑了腳,猛地栽倒在地,那情形本就已經夠滑稽的了,偏偏夢周在一旁大驚小怪的說了句挺白癡的話:“唉呀!真可惜,要是他不踩滑的話就騎上去了!
我終于爆笑出聲,回過頭發現大家都笑成一團兒,就連一直都面無表情的莫野,也忍不住咧開了嘴。夢周不如所措地看著大家道:“我說錯什么了嗎?”
惹得夢蝶捂著肚子大叫:“哥——,拜托你別丟人現眼了!
夢周可憐兮兮地眨眨眼,我拍拍他的肩膀,微笑著安尉他:“其實這是一句少見的純真話!
“我知道!眽糁苄α,目光灼灼地看我,“我就是想逗你笑笑,你笑起來多可愛啊!別整天苦著臉!
我低下頭,情不自禁地掃了莫野一眼,發現他的笑容不見了,沉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小文在他身旁問他:“要不要吃雞翅?我幫你烤!彼S便點了點頭。
氣氛經過夢周一鬧似乎融洽多了,蘭姨邊笑邊叫:“誰把鹽遞給我一下!
我和莫野同時伸手去拿鹽瓶,他的手先抓住了瓶子,我的手則落到了他的手上。像被針刺了一下,我急忙縮回手,抬起頭看見莫野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不知怎么臉就有些燙了。
我站起來,一心想逃離莫野的身邊,我真的很怕與莫野再待在一起,“我去騎馬了!
“我陪你!眽糁芰⒓凑玖似饋。
“好!蔽尹c點頭,轉過頭去問夢蝶,“小癡你呢?”
“你知道,哪里有東西吃,我就待在哪里的!眽舻兄u翅膀含混不清地道。
“小心些。”父親叮囑了一句。
我點點頭,夢周拍著胸脯對父親道:“伯父放心啦!裴裴跟我在一起,絕對會很安全的,我一定會保護她!
父親笑了,轉過頭對莫野道:“小野你去嗎?”
我嚇了一大跳,急忙對父親道:“爸爸,莫野要陪小文呢,你別多事了!闭f完,根本不敢看莫野的表情,逃命似的向租馬棚跑去。
我和夢周騎出了很遠,騎到了牧場邊上的森林公園里,林子里比牧場涼快多了,我催促著馬兒一頭鉆了進去。
“裴裴,我們走出很遠了,回去吧!伯父他們會擔心的。”夢周在我身后道。
“不,我還想再逛逛!蔽腋揪筒桓一厝ィ遗聵O了莫野,“要不你先回去!
“這哪行。∥以趺纯梢詠G下你一個人在樹林里?”夢周挺起胸道,“怎么說我也是個男人嘛!”我忍不住笑了,“得了吧你,等會兒遇到什么事情的時候,可別哭我就謝天謝地了!
“喂!你這么看不起我……”夢周在身后不滿地嚷嚷,我搖搖頭,發現我們身處的地方開滿了一些不知道名字的野花,遠處好像還有一株藍色的花朵,煞是好看,我催著馬兒慢慢行過去。
“好漂亮啊!我要采些回去!蔽蚁铝笋R,那花長在一個陡峭的斜坡邊上,我小心翼翼地抓緊了旁邊的一棵小樹,伸出左手去探那花兒。
“裴裴,小心些。”夢周在馬上叫。
“知道啦!蔽覞M不在乎地回應他,從小到大都野慣了,爬山、爬樹對我來說都是小菜一碟,哪里會在乎這種小狀沉。
再采下去發現情況不對,那花兒旁邊蜷著一條細細長長的東西是什么?樹藤?我頭皮一麻,不對,是蛇!
它被我吵醒了,顯得很憤怒,吐著信舌向我竄過來,我急忙往右一閃,根本忘了右邊是斜坡,那棵小樹承受不了我的重量,“啪”的一聲就折斷了。然后,我就在夢周驚慌的呼叫聲中,從那個陡峭的斜坡上滾了下去。
好痛,全身的骨頭都像是要散架了,我痛苦地閉上眼睛,眼鼻想必擠成了一堆。
斜坡上面傳來夢周慌亂的呼聲:“裴裴,你還好嗎?裴裴,你聽到我說話沒有!毙逼绿吡,他根本無法爬下來。
我一動也不能動,從全身上下傳來難以言語的痛楚令我想哭,我透過重重的樹影,看不到夢周的人影,只好努力張嘴叫出聲:“夢周,我動不了,快去找我爸爸!
“哦!”夢周慌張地應了一聲,“我馬上就去,裴裴,你一定要撐住!我很快回來!
如果我撐得住的話。我苦笑,我全身真的好痛,我連動動眼皮,都覺得要花很大的力氣,我不敢再跟夢周廢話了。之后,就墜入到黑暗的夢境中去了。
? ? ?
奇怪?怎么又回到牧場了?這次我沒跟夢周出來,而是自己一個人騎著馬溜達在草原上,才騎了一小截路,就發里莫野也騎了一匹馬跟在我身后。
“干嗎陰魂不散地跟著我?”我不悅地道,這人怎么這么賴皮?
“小姐,你很霸道耶,這是牧場,公共地方,誰說我跟著你了?”莫野抱著雙膝得意地道。
我一時語塞,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雙腿用力夾了一下胯下的馬兒,向前跑去,“駕——”
回過頭看他,他果然還是跟在身后,心中大惱,于是拼命驅趕著身下的馬兒,催促它們跑快一點,再跑快一點,全然沒有注意到前方就是一座懸崖,等我發現時已經來不及勒馬了,馬兒受驚過度,猛地把我從馬背上甩了下來,然后,我就在莫野的驚呼聲中向懸崖墜落…………
莫野……
我大叫著,那一刻,我看到他驚恐絕望的表情,他是害怕我死去了嗎?我的心中一顫,莫野……我其實并不是真的怕你………
我其實并不是真的想離開你身邊的……
我其實很喜歡你的,莫野……
莫野……莫野……
? ? ?
“!”我驚叫著睜開眼,滿頭大汗。老天爺你是不是在耍我。繛槭裁催B做夢我都這么容易出意外?
“醒了嗎?”
等等,我難道還在做夢,我好像聽到了莫野的聲音?遲疑地轉過頭去,我迎進一雙燃燒著怒焰的眸子。
莫野?
他怎么會在這里?我張大了嘴。急忙翻身坐起,動了動四肢,已經能活動了,想來我滾下來的時候沒有摔斷骨頭。
“你是豬啊?長在懸崖邊的花兒也敢去采?你以為你是武林高手?你會輕功?你會飛嗎?幸好骨頭沒有斷,只是有一些擦傷。不然就算不摔死你也會痛死你!崩咸欤雌饋砗蒙鷼,整張臉都鐵青了,即使是在小貓被黃鼠狼咬死的那一次,他看起來也沒有現在這樣可怕,“你難道不知道漂亮的東西都是和最邪惡的東西連在一起的嗎?你這個白癡女人,如果這次我們沒有跟你一起出來怎么辦?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害死自己?你為什么總是這么任性?這么不聽話?這么高的懸崖怎么都沒有把你的腦子摔得清醒一點……”
我聽著,聽著,頭一次不跟他頂嘴,不反駁他的話,心在他的怒罵聲中一點一點地變得柔軟,我看著他像發連珠炮般不停張開的嘴,忍不住傻傻地微笑起來。
“你還笑?你覺得很好笑嗎?”莫野看到我傻笑的表情,氣得抓緊了我的肩膀大聲叫道:“你如不知道?如果你出事爸爸會多擔心?我和媽媽會多擔心?為什么你的小腦袋從來不為別人想想?每天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憐自艾,我真想敲開你莫名其妙的小腦袋,看看里面裝的是不是豆腐?”
老天,他說了那么多話,他不累嗎?不行了,好吵,得讓他住嘴,我盯著他不停張合的唇,他的唇真是生得好看。于是,我湊上前,含住他猶在怒罵的唇。
罵聲戛然而止!
我滿意地笑了,他的唇好軟,好像還有股淡淡的檸檬香,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牌子的牙膏?我忍不住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他的牙齒。
莫野全身僵硬,半天都沒有動靜,我不滿地想用舌頭頂開他的牙,尋找他的舌。但他僵硬地咬緊了牙齒,我費了半天勁兒也沒有頂開,挫敗得快哭出來了。
我睜開眼,離開他的唇,但是立即,我就被莫野擁到了懷里,他的吻如熊熊烈焰,傾刻間就把我的一切意識都燒成灰燼。原來這才是吻,我剛剛那個……怪不得他沒有反應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直到我們都快窒息了,莫野才放開我的唇。
“吻你!蔽壹t了臉,低下頭。
“為什么吻我?”莫野抬起我的下巴,逼我看進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閃著一種奇異的光彩。
“因為我不想聽到你罵我。”老天,他現在的樣子好看極了,他不生氣的時候真的很帥。
“可你以前都是會罵回來的!蹦靶α,“這是理由嗎?”
“我就是想吻你,不行嗎?”我凝進他的眼,不服氣地道,“你不也吻了我嗎?”
“可是裴裴,你知道,情人之間才接吻的。”莫野輕輕撫摸著我的臉,嘴角合起一絲微笑,“你把我當成什么?夢周的替代品?裴裴,我不是你的玩具!
他在說什么?我睜大了眼,心中升起一股怒火,幾乎想抓爛他那張得意忘形的臉,“你還不是一樣,明明心里有個喜歡的女孩兒,可是人家不喜歡你,你就去招惹小文,現在還吻我!”
“我心里有個女孩兒?”他愣了愣,隨即笑了,“原來你那天聽到我和小文的對話了!
“哼!”我推開莫野,想從地上站起來,四肢仍是有些疼痛。
但莫野立即伸出雙臂擁緊了我,我在他懷里不停地掙扎,老天,他力氣好大,我怎么也掙不開,全身的肌肉又痛得要死,我忍不住泄氣地哭了,“你到底要怎么樣嘛?我又不是你的玩具!”
“我說了,情人之間才接吻的。”莫野輕輕拍著我的肩膀,柔聲道,“我從來沒有把你當玩具。”
“可是,小文說你心里有個女孩兒了!蔽以桨l嬌嗔,說完這句話,我頓時覺得無比委屈,在他懷里越哭越兇。
“傻瓜……”莫野長嘆一聲,擁系我,把他的下巴貼到我的頭頂,“這個世界上,最討厭我的女孩兒,除了葉裴之外,還會有誰?”
他在說什么?我止住了哭聲,震驚地張大了嘴,“你……”
“是你,傻瓜!”他低下頭,輕輕吻了物我的眼睛,“我心里的那個女孩兒,是你,一直都是你,永遠都是你!”
“可是……”我怔怔地看他,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我的心底悄悄地蘇醒,它們圍著我的心歡快地歌唱,“為什么?”
“喜歡就是喜歡,哪里有什么為什么?”莫野笑了,“如果說得出為什么,就不是喜歡了。不然你說說為什么會喜歡我?”
“誰喜歡你了……”我不自在地否認道,莫野微笑著看我,并不出聲,我的臉便被他的微笑染紅了,想到小時候的幼稚舉動,我急忙轉開話題,“可是,我那么可惡,對你惡作劇,你應該討厭我的!薄霸瓉砟阋仓滥阈r候是多么可惡?”他哈哈大笑起來,我又羞又氣,張開嘴狠狠地咬了他肩膀一口。
他悶哼一聲,捧起我的臉,嘴角泛起一絲邪惡的微笑,“糊涂的小仙人掌,你的小嘴咬錯地方了!
然后,他的唇就對著我的唇封了下來。
久久,他才松開我,我偎在他溫暖的懷里幸福地嘆息,“莫野,我們浪費了多少時間。繛槭裁催@么多年來你不肯回家?”
他立即大聲申訴道:“搞錯沒有,小姐,是你不肯讓我回來的耶!”
我委屈地申辯:“是你以為我殺了那只小貓!
“對不起,”莫野突然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實那天那句話一說出口,我就后悔了,你從來沒有真正地傷害過我,我就應該知道那只小貓并不是你殺的。
“可是,我的驕傲和自尊阻擋在我的面前,令我無法立即就向你道歉說我錯怪了你,而且,你又說你討厭我,不希望看到我,我就更不能回來了……”他嘆了口氣,“盡管,我曾經只有一個信念,就是照顧你,愛護你,為你澆水,等你長大!
我淚如雨下。
莫野,感激曾經的呵護,感激曾有的相處,時間教會我什么會改變,什么該珍惜,什么該忘記。
淚光中,我仿佛看到母親在天堂里對我微笑,我對她展開一抹羞怯的笑靨。媽媽,你原來并沒有丟下我,你原來早就派了一個天使到我身邊。媽媽,我終于等到了。
滿意這個結局嗎?
呵呵,你真是個單純的女子。
我好像從來沒有問過你,你最愛什么花,對吧?
沒什么,突然想起來了。
我?呵呵,玫瑰。
不,是黃玫瑰。紅玫瑰太張揚。
是!俗氣,玫瑰都挺俗氣的吧!但我喜歡它的香味。
你呢?
紫羅蘭?
有特別的理由嗎?為什么喜歡?
憂傷?
也許吧!紫羅蘭的名字就帶著一絲浪漫的色彩。
想不想聽一個關于紫羅蘭的故事?
不要先問我結局,呵呵。
而且,今天太晚了。
下次再告訴你這株紫羅蘭的故事,它不僅憂傷,還很神秘。
好的,下周我會去一趟天津,等我回來再跟你約時間吧!
是去玩,也是會朋友。
當然,是很好的朋友。
也許,我會在旅途中聽到或看到新的故事,誰知道呢?
呵呵,路上小心,再見。
【附】仙人掌,仙人掌科。漿質多年生植物。莖長橢圓形而扁平,多數連接,綠色有刺,大的高達丈余。初夏,由莖上端出花蕾,開復瓣,形如牡丹而小,色有米黃、赤黃等。此花在四川省扈定的山上野生成林。一節莖長約有兩尺左右,參差不齊,高大如樹,主干已成木質,呈綠色或赭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