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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苦之暗戀 第七章
作者:惜之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多,育箴老覺得疲倦,往往一個不小心,眼瞇瞇便打起瞌睡,害她在會議廳里,被老板海削。

  接下來感冒了,她沒時間看醫(yī)生,想想自己是健康寶寶,多喝水、多補充維生素就會沒事,哪里想得到,讓她吐到差點去掉半條命。

  連吐三天,她瘦掉半圈肉。中午,才聞到便當味道,她就沖到廁所大吐特吐,吐掉早餐殘余物、吐掉胃液加膽汁,她覺得五臟六腑全要從嘴巴中嘔出來。

  好不容易吐凈胃液,她趴到洗手臺漱口,漱掉嘴里的酸臭味。她的胃一向強健,沒道理讓小感冒打敗,難不成是SARS?

  又是一陣嘔心,她壓住喉間,猛咽口水。再吐,恐怕連胃都要跳出來。突然,她發(fā)覺指頭間,一顆小圓球在她喉嚨處上下滑動。

  心驚,育箴對鏡子細看,真有東西,圓圓的、用力壓會滑動……哪一型感冒會讓女人長出喉結?不會吧……她沒聽過這種病例。

  不祥的念頭從腦間閃過,看看腕表,十二點半,要等下班才掛號看醫(yī)生嗎?

  還是不要!晚上,她約了博承吃飯,他說發(fā)現(xiàn)一家日式餐廳,東西做得很道地。

  好吧,下午請假看醫(yī)生,育箴決定下得很快,走出洗手間,拿起包包,遞出假條,她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知道答案。

  兩個小時后,她從醫(yī)院出來,不曉得該哭還是笑,背靠在醫(yī)院墻邊,雙手摀住臉,頭痛欲裂。

  拔掉發(fā)髻,痛的感覺沒有絲毫減輕,揉揉眉心,怎么辦?

  她沒想過自己居然懷孕,更慘的是,還挑在這個非常時期。

  胡涂,兩個月月經(jīng)沒來,她有本事忙到忘記,若不是孕吐太兇,她會不會一路忘到小孩落地?

  壞消息二,她的甲狀腺上長了東西,超音波照過,醫(yī)生說組織看來似乎不太好,于是替她做切片檢查,先檢查是良性或惡性腫瘤,檢查報告下個星期才會出爐,眼前,她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擔心;一是不理。

  不過,醫(yī)生建議,不管良性或惡性,拿掉會比較安心,因為即使是良性也會轉變成為惡性,若真堅持不開刀,每個月要去做一次同樣檢查,持續(xù)半年,才能放心。

  問題是,動手術必須進行全身麻醉,麻醉對胎兒會產生影響,而且,萬一是惡性腫瘤,必須同時拿掉兩邊甲狀腺,開刀后,她將終生服用藥品,藥的副作用對胎兒……她不敢往下想。

  她怎能在這時候選擇開刀?!除非她不想要孩子,可,她不想要嗎?

  她沒想過他會來報到,更沒想過一個生命將架起他們的橋梁,可是,沒想過,并不代表她不期待啊!

  在擦槍走火那夜,她期待過新生命,期待他的存在讓他們的契約更形合理,她猜測也許為了伴隨Baby成長,她和博承的契約會無限期延長,就算他和周蓉蓉之間不成過去、就算他的愛情再不分贈,能留在他身邊,一天一天、一月一月,她理解滿足二字如何書寫。

  她是律師,應該把理智擺在感情前面,沖動不正確,用生命換取生命應該多加思考,這是重大事情,她必須想清楚,別驟下決定。

  她需要一個人同她商量,找博承吧!他總能在她心慌意亂時,擺平她的焦慮,在她不確定時,給予勇氣。

  她該找他談,談談孩子、談談未來,談談他們的生活是否該為一個新生命亂序。

  拿起手機,她撥他的號碼,他關機了,撥到辦公室,秘書說他接到私人電話,匆匆出門,沒交代要去哪里、幾點鐘回來。

  打電話回家,爸爸媽媽、公公婆婆都沒事,而三樓家里沒人接。

  于是,她失去他的下落。

  育箴不想獨自面對空蕩蕩屋子,便跑到百貨公司逛街,她很少做這種事情,這種有錢有閑的少奶奶工作。

  拎起包包,滿柜的化妝品服飾引不起她的興趣,她走到兒童館,柔柔的粉紅、粉藍、粉黃,溫暖她的心。

  看到嬰兒床,她感動;看到奶瓶、嬰兒沐浴用品,她幸福;每摸一樣小東西,掩不住的笑容在臉龐漾開。

  她真想「驟下決定」,決定把孩子留下,至于脖子上那顆東西,往好處想吧!說不定它會自動消失、說不定它是良性,說不定在她生小孩時一起拿掉,她省了一次麻醉藥品。

  兒童館里的東西每項都可愛,每走一步,它們就鼓吹她一次,生命是件多么美妙的事。

  于是,律師的理智缺席,她買下兩套嬰兒服,一黃一藍,小小的兔子繡在前襟,她開始幻想小嬰兒的笑容,不知道是像她多一些,還是像博承多點。

  看看腕表,五點多,希望博承在家,提起紙袋,育箴搭車回去,進家門前,她低頭對紙袋說話。

  「麻煩你,用你說服我的力量,說服博承吧!」

  拿起鑰匙,打開大門,走進,她發(fā)現(xiàn)沙發(fā)上坐著一個陌生女人。

  微笑的嘴角合起,興奮之情冷卻,恐懼漫上心間,一件她無法控制,不是談談就能解決的事發(fā)生了,隱隱約約,她知道不對。

  莫名想逃、想哭,可是女人擋住她的去路,讓她無從遁形。

  女孩站起身,面對育箴。

  「妳好,我是周蓉蓉,妳是顏育箴?之前妳接過我?guī)状坞娫挕!?br />
  周蓉蓉?!手上的紙袋滑下,嬰兒服從里面掉出來,育箴腦中一片空白,她回頭來找博承?她侮不當初、希望從頭來過?

  該死的自己、該死的烏鴉嘴、該死的一語成讖,她為什么要猜測她會回頭?為什么不猜猜博承愛上自己?

  「妳還好吧?」周蓉蓉定來,摸摸她的額頭。

  育箴看出她和自己的不同,她是小女人!她溫柔體貼,和自己這只獵豹截然不同,蓉蓉臉上身上全寫滿博承的愛情,而她……只有脖子間,掛上一條象征被馴服的項圈。

  蓉蓉雖然生病,雖然清瘦,卻依然美麗動人!難怪他要受她吸引,難怪異鄉(xiāng)土地,他決定和她一起。

  回神,她忙對蓉蓉解釋:「妳好,我是……」

  「我知道,是博承的室友。」蓉蓉接口。

  室友?!他這樣向她介紹自己?!原來,不管他們之間上過多少次床,不管他們是否有條新生命作橋梁,她是他的契約新娘,不變;他們的室友關系,不變:他對蓉蓉的愛情……同樣不變。

  育箴鉆進牛角尖,脫不了身,一縷縷絲線、一張張破網(wǎng),捆綁得她想喊救命,偏偏喉嚨啞了,腫瘤壓迫她的神經(jīng),痛苦從心間涌入喉頭,卡著、哽著、苦不堪言。

  「博承跟我說過你們之間的合約關系,我覺得臺灣同胞好先進,這些觀念,我們內地很少人有。」

  連這個都對她說,他對她一點都不保留。

  苦笑,育箴低身撿起地上的衣服,收妥。

  「妳買小寶寶衣服?」

  「嗯,送人的,我同事生小孩!菇o個借口,她著急回房。

  「育箴!谷厝睾八。

  她回頭。

  「有事?」她強自鎮(zhèn)定。

  「博承在洗澡,他說,找到不錯的日式餐廳,等一下,我們一起去吃飯!

  不錯的日式餐廳?她以為只有他和自己的聚會,原來并不,她只是配角,專用于襯托紅花的綠葉。

  「我有點累,想休息,你們去好了。」

  強撐的微笑痛苦,心臟在急速壓縮,她急于閃躲,顧不得禮貌,育箴反手關上門,把自己關進無人空間,受傷獵豹要縮起身,在安全處舔舐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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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吐了!藥物幫不了忙,醫(yī)生說孕吐是自然現(xiàn)象,過了這兩個月自然會轉好。

  晚餐,育箴笑著對博承說她不舒服,要他自己帶蓉蓉出去吃,他們這頓飯吃很久,將近十點鐘才回來。

  育箴沒休息,側耳聽見門開門關聲,她的心被每個聲響撞痛。

  晚餐愉快嗎?小別新婚,他們要談的離情很多吧?吸吸鼻子,嘔吐感瞬間膨脹,她放下手邊文件,沖進廁所,大吐特吐。

  移位的心肺肝腸,尋不著原位擺放,拂開散發(fā),她趴在洗臉盆邊喘息。

  「妳真的不舒服?我以為妳不高興!

  博承的聲音在浴室門口響起,她蒼白著一張臉回頭,苦笑回答:「我為什么要不高興?」

  「因為蓉蓉搬進來,她認為妳不喜歡她!

  「對不起,如果我的表現(xiàn)不好,原諒我吧!我……我身體不舒服!箾_掉馬桶水,漱漱口,她捧著虛弱的胃走出浴室。

  撈起她的腰,他把她抱進床邊。「妳怎么了?」

  濃濃雙眉皺起,她真想將之解釋為關心,不過,她還算聰明,了解他的關心只放在隔壁那個生了病的女人身上。

  「我感冒、胃有點發(fā)炎,沒事的,藥吃吃休息休息,明天就會沒事!闺S口敷衍,收起要同他商量的事情,那對他……并不重要……

  「明天請假一天吧!」

  「不行,下個星期我有庭要開,我還有很多資料沒整理出來!

  「請假一天好嗎?我有事情想和妳商量!

  「我可以現(xiàn)在商量!故帐諜n案,她坐正身體,等待他。

  「這件事有點麻煩,我想我們需要一點時間!

  「說嘛,我現(xiàn)在精神還可以!

  「妳精神可以?才怪!」他拉過椅子和她面對面坐下。

  不抱她、不摟她、不擁住她的肩膀說話了?因為蓉蓉在隔壁是嗎?酸一陣陣,腐蝕……

  「別吊我胃口,你不說,我會整晚睡不好。講吧,我在聽!剐呐K無力,她理解等待法官宣判的罪犯,如何度過難熬夜晚了。

  「蓉蓉的病情加重,醫(yī)生認為情況不樂觀,她希望在死前為父母親做最后一件事情!

  這件事讓他心情沉重,他是個重承諾的男人,曾經(jīng),他答應陪蓉蓉走完最后一段生命、答應給她一個婚禮,現(xiàn)在,她出現(xiàn)要求他兌現(xiàn)承諾,沒有借口允許他不實現(xiàn)諾言。

  「什么事情?」

  「舉辦一場婚禮,讓她的父母親看見她風光出嫁!

  說這些話,他心中反抗掙扎,他不想放棄眼前的生活、不想放棄育箴,可是蓉蓉的哀求……她的生命只剩下半年,他怎忍心拒絕?

  整個晚餐間,他心事重重、他反復思考、他決定難下,到最后,是蓉蓉的無助和育箴的獨立讓他作出選擇。

  沒有他,蓉蓉黯淡的生命將更加艱辛;沒有他,育箴仍然精神奕奕,為前程打拚。

  他的決定沒有想到自己,純粹以兩個女人的角度作考慮。

  「新郎是你?」

  育箴猜他沒辦法拒絕蓉蓉的請求,猜這場婚禮是他夢寐以求,所以他滿心樂意,為蓉蓉、為她的父母親完成這件事情。

  他不作正面回答。

  「之前Dink決定和他的妻子離婚,給蓉蓉一個婚禮!

  她猜錯了?她的推理能力一天比一天下滑?不!育箴的第六感告訴她,蓉蓉的到來,不會光是送來請?zhí)?br />
  「然后呢?」

  「Dink的妻子懷孕,他給不起蓉蓉婚禮,他們討論很久,決定分手,蓉蓉不愿意自己短暫的生命破壞一個家庭,而那個家庭正要開始孕育新生命!

  男友給不起婚禮,前未婚夫給得起,于是回頭來找他?

  她要怎么置評?周蓉蓉是太自私或太天真?博承是太愛她或太笨?笨……提到笨,她自己贏不了他幾分。

  若是夠聰明,她大可以告訴他--蓉蓉真善良,要是她知道我們這個家庭也要孕育起新生命,也許她會放棄想法,放棄找你舉辦婚禮。

  可惜,育箴笨,她笨在處處對他體貼。

  她想,若自己橫在他們中間,未來幾十年,他心有遺憾,遺憾自己不能陪蓉蓉走完最后旅程。

  育箴笨,笨到清楚他的愛專屬一人。

  她想,就算她留得住博承的人,卻留不了他的心,他的人在她身邊,歲歲月月,愈看她愈憎恨。

  所以?,她決定讓自己「聰明」,放手愛情,任他自在、任他傾力追逐他的愛情。

  「她真善良,我能理解你為什么愛她!

  她笑得勉強,瞠瞠眼睛,她告訴自己沒關系,她經(jīng)手的合約那么多,結束一個合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想想,真諷刺,同樣是新生命,Dink的孩子為他的母親保留住婚姻,而她的小孩卻要她用生命去博取。她的運氣不好!真的很不好!

  「她是個好女人,妳也是。」博承說。

  他用「好女人」來央求她解除約定?

  不需要的,她會贊成他一切決定,一如多年以前。

  她起身,從柜子里把合約拿出來,交給他。

  「合約結束了!

  她錯了,以為故事正發(fā)展至高潮,哪里想得到,不是高潮,是不在預料中的結束。惆悵吧!留下未完續(xù)曲,她不曉得有沒有能力獨自編寫下去。

  他不收合約,手背后面,不想終止他們之間,是真的。

  「妳仍然可以住在這里……我的意思是,妳會和蓉蓉相處融洽。」

  他的要求近乎過分,她的表現(xiàn)還不夠大方?他怎還能要求她和周蓉蓉相處融洽?

  「你高估我了,我不會和她相處融洽,就算只是契約婚姻……重新適應自己的單身身分,我需要一點時間和距離。」

  退后三步,是的,她需要距離,遠遠的,在看不到他的距離外,然后像過去八年一樣,在都市角落里,用忙碌、用生活,把她的愛情壓縮在箱底,壓得它透不過氣、壓得自己全然麻痹,忘記曾經(jīng)……曾經(jīng)她的生命以愛情為中心。

  「育箴……我又傷害妳了,對不對?」

  他不給她距離,走向前,博承一把將育箴擁進懷里。是不是他的決定錯誤?是不是他該重新評占?說不定育箴沒他想象中堅強,說不定,會有其它辦法解決窘?jīng)r。

  「有一點,不過,我很堅強,也許三天五天、也許兩個月,我會恢復正常,不過這次,我不哭了,你說過,我哭的樣子很丑!

  再度推開他,她退兩步,退到墻邊,距離總是要保持住,因為合約已經(jīng)終止。

  「如果妳想哭,我不會恐嚇妳,這次我會用寬容眼光看待妳的美麗!

  她不哭的樣子比哭更丑,強忍的淚在眼眶間打轉,她用力憋忍,頸間動脈浮現(xiàn)。

  「謝謝你的寬容,不過,我二十七歲了,我有自己的事業(yè)、生活圈,再不久,我會有自己的生活,也許結婚、也許當媽媽,二十七歲的女人再軟弱,我不會原諒自己!

  向前走,他就是不給她距離,將育箴壓制在墻間,捧起她的臉,他威脅她。

  「我喜歡看妳哭,不哭的話,我就扁妳!

  話說出口,兩人同時笑開,悄悄地,她拭去眼角淚濕。

  「這句話的有效期限過去了,它再影響不了我!

  又哭又笑,她不曉得該用什么表情面對分離,再見,是很難出口的話語。

  「真可惜,不然我可以復習過去,看看愛哭的妳,和老被我欺負的妳!

  「復習過去有什么好?我寧愿望眼未來!

  雖然,她看不到自己的未來,只隱約猜得到,她的未來沒有他、沒有愛情、沒有快樂和幸福,可是,她被迫選擇,只能前行、不準后退。

  「育箴……這次,妳又被我欺負了。」他說。

  育箴忍控不住的淚淌下,搖頭、再搖頭,她搖得很用力,一個沖動,掄起拳頭,她一拳拳捶向他的肩。

  「可惡,你非逼我哭不可?你不是賈寶玉,我不是林黛玉,哪有那么多眼淚相欠?」她的堅強,一寸寸被他擊垮。

  「對不起!箵ё∷,他但愿她更用力。

  「你壞透了,不過是兩千塊錢,扣掉一碗芒果冰,剩下的,你以為能買到多少個原諒?」

  「對不起!

  「你知不知道,我才慢慢適應有你的日子,才慢慢適應睡覺時身邊多一個巨人,你說從頭來過就從頭來過,有沒有想想,我的適應很辛苦?」

  「對不起,這幾個月,我很幸福!

  他說幸福?

  那么她可否要求他改變主意,告訴他,有個Baby愿意為他帶來更多幸福?唇啟、唇合,說不出口的話含在嘴里。蓉蓉的病顏、他未竟的愛情……她怎能出口要求?!

  「有話想告訴我?」

  凝視他的臉龐,她嘆口氣。

  「多給我一點時間準備,不要要求我馬上搬出去,我最近很忙,我有很多消息需要消化,我……我……需要時間想個好說法,面對我的父母親!拐f到最后一句,她氣弱。

  「我陪妳一起面對!

  「謝謝,我可以三天后再跟我父母親談嗎?」

  「幾天都沒關系,我在乎的是妳的心情!

  他說在乎她的心情?她該不該為這句話高興,或者慶幸自己,這段同居生涯,她并不是一無所獲,至少,她贏得他一段記憶。

  「我會好好的,我保證。」

  伸出五指,她笑望他,微笑痛苦,但她堅持不讓他尷尬,因為,她愛他,二十七年了,盤石不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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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育箴不知道如何消化這個夜晚,她的心中,想著的全是躺在博承房里的兩個人。

  他們是不是……是不是愛情復燃,感覺常在?

  那個她躺過的柔軟床墊,是否正上演纏綿悱惻?

  他們是否低聲私語,談著分離的日子?

  痛苦敲擊她的知覺,來來回回,她的赤腳在木頭地板間踩過千百遍。

  收拾滿地文件,她打開衣柜,拿出行李箱,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塞進箱中,幾個月的生活點滴回到腦海中,說好不流的淚水,泉涌。

  「來的時候沒有這么多衣服,三兩下就收拾完,為什么……」

  話到一半斷掉,她想起,來的時候心情愉悅,走路快、說話快,連搬家退房的動作都快到讓她驚訝于自己的工作效率。

  要走了,每個動作都是牽絆,都是流連,盼著慢過一分是一分,盼著自己成為武俠小說主角,多待一會兒,情勢逆變,高手相助,反敗為勝。

  嘆氣,高手不在人間,好運用罄,這段相處已是她生命中的奇跡,貪心過分,不貪心委屈。

  育箴翻空所有的抽屜,把自己的東西全數(shù)收起。

  打開衣柜底層,拿出小鐵盒,育箴把里面的東西倒在床鋪間,那些全是他的東西,他不要的彈弓、他的小球、蘇爸爸替他做的筷子槍、他考壞的考卷……還有一枚他替她戴上的婚戒……育箴收集所有他不想要的東西,從小到大。

  一項舊物、一個故事,她可以細細數(shù)出。

  比方小球,她記得,他本來拿在手上玩,她跑過去撞到他,球脫手,滾到路邊水溝。

  心慌,育箴顧不得水溝骯臟,低下身,用手撈起,當她把球洗凈,用香水噴過送到他眼前時,他一看不看,背過身去。她接收了小球,騙自己,那是他送的禮物。

  再說筷子槍,博承拿她當標靶,橡皮筋射到她臉上,登時,她的臉紅腫一大塊,眼淚撲簌掉下,她不敢放聲大哭,但還是讓大人聽見哭聲,兩個媽媽同時跑來。

  博承來不及恐嚇她,乖覺的育箴在長輩詢問時,認分說:「我不會玩手槍,橡皮筋彈到自己!

  后來,他良心發(fā)現(xiàn),把槍丟給育箴,成了她的珍藏品之一。

  她總是在替他圓謊,造就出一身說謊本事,現(xiàn)在,她又非得說謊,只是這次的謊讓她痛心疾首。

  抱住小鐵盒,她怔怔坐在床沿,回想他們的性情、他們的過去,炎熱的午后、清涼的刨冰,她為他寫功課,寫得滿心幸福;她為他挨罵,帶著壯士斷腕的悲情。

  她以為她專心為他,終有一天,他會愛上她,再不肯離開她,哪里知道,他的愛落不到她身上,她只能當他的旁白。

  她坐在床邊,姿勢不變,從子夜到午夜,從午夜到清晨,露重霧濃……

  天蒙蒙亮起,育箴挪動身軀,迅速整理好自己,打算在沒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離開家里,走出房門,卻見到蓉蓉。

  「我的時差調不過來,害博承整個晚上被我吵得沒辦法入睡!顾倘灰恍,舉舉手中的杯子,她問:「這個是妳煮的冬瓜麥茶嗎?」

  「對。」點點頭,她不想再被誤會自己不喜歡對方。

  輕嘆息,原來昨晚睡不著的人不只有她,蓉蓉也會煩心嗎?擔心自己的存在破壞她的計劃?育箴輕搖頭,不會的,只要是博承想要的事,她都會搶在面前做,不叫他為難尷尬。

  「妳煮得很好喝,以前博承要我做好幾次,我都做不出這味道,妳可以教教我嗎?我希望能替博承多做一點事,他對我太好,我對他太壞,我的生命所剩不多,但愿自己能將余下的時間,帶給他很多快樂!

  她誤會蓉蓉了,她用小人之心度人家的君子腹,原來這次出現(xiàn),蓉蓉并非全然自私,她想要彌補博承對她的愛情,既然如此,她有什么好不滿?

  「冬瓜秈麥茶的重量是二比一,煮好后,放下妳的愛情!褂鹫Z帶雙關。

  「愛情?是什么東西?」蓉蓉不懂,偏頭,育箴看見她的單純神情。

  「是玫瑰花!姑倒寤ㄊ撬膼矍,她愛了他一輩子,偷偷喂了他幾千次愛情,他把她的愛情吞進肚子,卻回饋不了她同等心情。

  「我懂了,玫瑰代表愛情,我必須在茶里放下玫瑰愛情與專心,難怪我老煮不出妳的味道,原來我始終沒放下我的心!

  「以后,妳愿意為他放入愛情嗎?」育箴問。

  「我會,對Dink的心,我回饋了;對博承的情,我將盡心償還,用我僅存的生命!

  「這樣很好,我想博承會感動的!刮⑽⒁恍,育箴給她支持笑容。

  「他感動我的地方才多,妳想聽嗎?」拉起育箴的手,蓉蓉認為自己會和她成為好朋友。

  「不,現(xiàn)在不行,我必須去上班,不工作的話,我會餓死!顾噲D輕松可愛,但她做不來,天真可愛是蓉蓉的專利、受人憐愛是蓉蓉的專利,至于她的專利是……埋藏一段沒人知曉的愛情。

  「好吧,早點回來,博承說妳想搬出去,我真希望能和妳多相處一段時間,如同博承說的,妳是一個很棒的女生!

  「我盡量。」點點頭,育箴揮別善良的蓉蓉。

  這天,她沒去上班,她像幽魂般在馬路上亂走,亂序的心、亂序的她、亂序的身體,讓育箴的不舒服涌到胸口,兒童館的童裝引不起她的興趣,過往的人群熙攘,她仍然孤寂,地球仍然轉動,她的心卻停擺。

  沒有思考、缺乏邏輯,空空的大腦只想哭泣。

  她走累了,兩條腿抗議,不想回去,卻也不想橫生枝節(jié),讓博承蓉蓉多有想法,所以再不愿意,她還是走回豪宅--一個曾經(jīng)被她稱為家的地方。不過,在進屋前,她下了另一個決定,她打電話給老板,說:「我愿意出國。」

  打開門,博承和蓉蓉坐在沙發(fā)上,他們有說有笑,談論念書那幾年,共同的經(jīng)歷讓他們很有話聊,育箴解釋不來他們臉上的笑意,只好歸類它們,說它的名字是愛情。

  知不知道愛情和暗戀的差別?很簡單,一個攤在陽光下,一個在陰暗中躲避;一個雙方開心,一個暗地品嘗甜蜜;一個隨時燃起熱情,一個冷冷清清。不管是日里夜里,愛情中影子成雙成對,暗戀中花落人獨立。

  「育箴,妳回來了,嘗嘗我的冬瓜麥茶,我試了一下午才成功!谷厝靥剿磉叄f給她一杯飲料。

  她喝了,嘗不到甜蜜甘醇,只嘗到苦澀心碎。

  蓉蓉奉出她的愛情,博承得償宿愿,愛情來到他們之間,即便光陰不長,浪漫無限。低低頭,育箴想回房,這里不是她的世界,她的世界與陽光無緣。

  「妳還是不舒服?」博承走到她身邊,試試她額頭上的溫度。

  「好多了,只是有點累!雇崎_他的好意,她不想自己誤會,把同情錯覺愛情,那只會讓她更墜無底深淵。

  「能一起出去吃飯嗎?」他不準她推,堅持把手落在她的肩膀。

  「我想睡了。」育箴退一步,退出他的關懷圈。他堅持,她固執(zhí),在他的愛情面前,她的暗戀將被消滅。

  「不吃點東西不行,我?guī)蛫厧Щ貋!?br />
  強打起精神,她對蓉蓉微笑!肝艺娴某圆幌,蓉蓉,幫忙把我的份吃掉,妳太瘦了。」

  關上門,鎖上門,今夜她的房間不歡迎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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