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悠悠回到住處,隨便將背袋一扔,就窩上床。
舅舅在車上跟她說的事,仍在她腦海中繞不停。
她的情緒其實并沒有因為「爺爺」的消息而激動多少。反正對她來說,「爺爺」一直只是個名詞,也只是個和她的世界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她只是有些驚訝,驚訝那原本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現(xiàn)在竟然進入到她的生活圈、和她有了一點點的關聯(lián)。
她對他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但卻好奇他為什么會那么急切地想要找那樣的一個人。
這謎底似乎連舅舅都無法解答。因為他并沒有透露絲毫。
聽舅舅說,沈百鐘私下委托他找人的這件事非常隱密,就連他身邊的人都不知道,而且還要求征信社不能泄露出去;總之,這事透著怪異和神秘。至于現(xiàn)在電視臺正如火如荼進行的征人事件,聽說便是由他授意,一方面不愿他那些子孫察覺他真正的目的,一方面藉此撒下另一張找人的網(wǎng),雖然這網(wǎng)的洞大了點,但或許真有可能撈到那條魚--他要找的那個人。
二十八歲左右、父名劉祥峰、十歲前住高雄的男子……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但他曾見過當年小時候的他,對他的最深刻印象是:小男孩笑起來宛如天使一般的笑臉。
比起電視臺的征人匱告,沈百鐘給征信社的資料確實多了很多。
但是到底,他要找這個人做什么呢?一個老人會和一個二十八歲的年輕人扯上什么關系?總該不會是……他的私生子吧?
沈悠悠被這突然竄出來的想法給弄呆了一下。不過,嗯……她倒不認為這有什么不可能的。
一個老人無緣無故想找一個年輕人,又不想讓他的家人知道……通常電視八點檔肥皂劇都是這么演的。
沈悠悠在床上翻滾了兩下,又懶懶地趴著。
唉!就算「爸爸」、「爺爺」的私生子一堆又怎樣?恐怕也不差那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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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自己不在意,但最近卻又不由自主地會去注意關于電視劇男主角甄選的新聞,偶爾還會打聽一下舅舅找人的進度,其實,她也被影響了吧。
今天晚上,班上某個女同學過生日,邀了一堆同學、朋友去慶生。她是被硬拖去的。其實她眼這個壽星同學并不算熟,但拖她去的是比較熟稔的另一個同學。
她們一行十幾個人先去KTV瘋了好幾個小時,出來時已是晚上十二點了,卻還有人意猶未盡,于是一票人決定上山看夜景。
又濕又冷的午夜一點,一群人騎著機車飆到山上時都快凍成冰棒了,不過依然玩興不減。周末的夜晚,上山來看夜景的人似乎特別多,幾個熱門景點已人滿為患,于是幾個對這里比較熟悉的人立即帶著大伙到另一個很少人知道、且視野相當不錯的地點。
「哇!好棒的夜景!
「哇塞!酷啊。」
一到目的地,大伙看到腳下如星星般閃爍的燈海,全又叫又跳了起來。就連極少參與活動的沈悠悠,也跟著驚喜地大叫。
除了他們,這地方并沒什么人,所以大伙繼續(xù)吃吃喝喝、笑鬧得肆無忌憚,直到有個男同學開始講起鬼故事。
原本吵鬧的說話聲漸漸安靜了下來。這位戲劇社的男同學說起鬼故事,不但傳神,還模仿起女鬼的聲音,這讓膽子稍小的女生嚇得摀起耳朵不敢再聽;再加上陣陣冷風吹過來、附近竹子搖晃的聲音,更添加陰森恐怖的氣氛。到最后,這位男同學為了達到說書高潮,結尾一句突如其來的大喝一聲--
「哇!」
最后一叫效果確實驚人,女孩子們的尖叫聲四起,男生中也有不少人被嚇得面色如土。而最得意開心的,大概就只有那個成功嚇到所有人的男同學了。
經(jīng)他這么一嚇,女孩們心里已經(jīng)對這里疑神疑鬼了起來,于是大伙決定結東今晚的眾會,快快下山,
沈悠悠其實早就想回去睡覺了,只是看大伙的興致那么高昂,才繼續(xù)忍著瞌睡蟲襲腦,努力撐住,現(xiàn)在總算可以回她溫暖的被窩躺平了。
好冷!
今天她剛好騎自己的機車來,不過后座并有沒分配到載人,因此她可以自由行動。也幸好山上的風很冷,要不,沒人陪她講話提神,說不定她早就騎到睡著了。
她跟在前面同學車子后,在騎過一個彎道時,突然發(fā)覺機車好像有點沒力,于是減速了一下,接著再加油--結果,車子竟然發(fā)出怪異的「喀喀」兩聲,接著熄火。
她嚇了一大跳!
停下車,她趕緊再壓下啟動開關。
「滋……」聲音無力地響著,但不管她再怎么按,車子就是發(fā)不動。
萬籟俱寂。冷風吹來。
沈悠悠這才忽然警覺郅,她的前后四周一片黑暗,這條雙線道山路上只剩下她孤伶伶一個人,和她的車。
不會吧?
她……她竟然被拋棄在山上!
雖然她的膽子不算小,但遇上了這種事,她不緊張害怕就太沒神經(jīng)了。
還好……還好今晚的月光還有點亮,勉強還看得到前面的路。
那些同學竟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失蹤了而回來找她!
沈悠悠拚命壓下害怕的情緒,一邊發(fā)著抖、一邊從背包里挖出手機。但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大概就是她現(xiàn)在的寫照。她拿出手機才欲哭無淚地發(fā)現(xiàn)--手機竟然沒了!
這下她死定了,就連想打電話求救的希望都破滅了。
把手機丟回袋子里,她決定牽著車子下山。也許,等一不會有其他路過的人;也許,距離有人的地方已經(jīng)很近了;也許,同學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
一個人走在暗暗的山路上,其實……真的很恐怖!原本剛才那男同學在講鬼故事時她一點也不覺得怕,但是現(xiàn)在,自己孤單一個人走在又冷又暗的山上,那些恐怖畫面反而在腦子里活靈活現(xiàn)了起來。
愈想愈覺得四周陰風慘慘。
沈悠悠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么一天。嗚……好想哭!
她已經(jīng)走了快半個小時了,為什么還沒看到人?為什么沒有一輛車經(jīng)過?
現(xiàn)在她總算知道--原來騎車一下子就到達的地方,當用走的時候,是要花好幾倍的時間的。
跶、跶、跶……
就在她感到又累又渴又驚又抖時,忽然,她身后傳來一陣模糊但規(guī)律的聲響。
她忍不住緊張地繃緊全身肌肉。
那是……什么聲音?
跶跶跶的聲音持續(xù)傳來,由遠而近漸漸清晰。她想要回頭看,卻又怕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于是,她只好縮著肩、握緊機車把手,僵立在原地。這時,雖然知道應該快把能當電擊器用的手機拿出來防衛(wèi)自己,可是她就是動不了,因為她腦海中開始浮現(xiàn)關于這條路上的靈異傳說……
跶跶聲終于來到她身邊,她嚇得閉上眼睛?墒菦]想到「吱」的一聲后,跶跶聲停了。
她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喉嚨,因為她已經(jīng)感覺到有人……或者「東西」停在她旁邊,而且,她覺得眼前有光在晃動。
「喂!挂粋低沉的、輕漠的男性聲音在下一秒劃破寒冷寂靜的夜。
一瞬間,沈悠悠感到自己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動,她猛地張開眼睛,卻被一束刺眼的光線照得猛眨眼。
光源迅速移開。不過有短暫的時間,她眼前還是有光在閃。
「妳……怎會半夜在這里?」然后,男人的聲音又出現(xiàn)了。
視線終于恢復正常的沈悠悠此時才意識到自己遇上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她先是看到一輛銀亮的腳踏車,接著是踩在地面上的一雙長腿。
眼睛很快上移,一個隱在微暗中的高壯身影差點讓她想跳開。
「哇!」重心不穩(wěn)的她,跟著連人帶車往另一邊跌,她大叫出聲。
忽然間,她的腰被一只大手勾住,適時阻止了她的跌勢,也避免了她跌下山谷的慘劇。
反應不過來的她,甚至還呆了好一下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
她被一個她到現(xiàn)在還沒搞清楚是好人或壞人的人救了?!
一等到她重新站穩(wěn),那只手臂立即收回去,接著那男人彎身撿起掉在地上的手電筒。
沈悠悠的心仍在劇烈地跳動著。她又驚又防備地看著眼前男人模糊的輪廓!改恪恪共挥勺灾鞯厝眍澏丁
她很想叫自己別再抖了,可是……她辦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她在發(fā)抖,這半夜騎著腳踏車出現(xiàn)在這里的男人,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聲音也放軟了:「妳還記得我是誰嗎?」然后將手電筒的光打在自己臉上。
一張皺著濃眉、冷肅的男人面孔映入她眼眸。
沈悠悠眨了眨眼,腦子有一剎那的空白。然后,她認出了這張熟悉的臉孔--
「哇……」控制不住的淚水夾著大哭聲宣泄出來。
男人似乎被她突如其來的大哭給弄得手忙腳亂!肝!喂喂……不記得就算了,妳干嘛哭?」下意識伸手想要安撫她,又覺得不妥,趕快收了回去,想摀住她嘴巴避免她把附近的死人吵醒也不行;他不禁挫敗地吐出一口長氣,開始在心里咒罵自己干嘛沒事自找麻煩。「我說……妳要哭就繼續(xù)哭吧,我先走了。」長腿再次跨上腳踏車。
但,忽然間,他的大衣下襬被一只小手緊緊抓住了。一張哭得凄凄慘慘的小臉對著他,并且終于吐出哭聲以外的聲音:「……不……不要走……」哽咽的、幾乎快上氣不接下氣的。
男人,楊傲群,又一次挫敗地嘆氣。他跨下腳踏車,走到她的機車旁,將她仍握著機車把手的另一只手扳開,然后試著發(fā)動機車!笂呍趺磿粋人半夜在山上?妳腦袋壞了是不是……」想起剛才一發(fā)現(xiàn)這半夜牽著車走在路邊的家伙竟然是她--別問對人的面孔一向記性奇差的他為什么會一下子就認出才見過兩次的她,而且兩人的最后一次會面已經(jīng)過了半個月--他先是驚訝,接著是怒火燎原。
接近半夜兩點,這不知死活的家伙是在干嘛?嫌自己命長在這里招牛鬼蛇神哦?
發(fā)不動。這小綿羊還真是有個性嘛。
身后的抽氣哽咽聲慢慢止住,然后傳來她細細小小的解釋:「我和其他同學……一起上來,不是自己一個人,只是……我的機車突然出問題,而我又騎在最后面,他們……沒發(fā)現(xiàn),所以我才會被丟在這里……還有,我的手機也剛好沒電了,本來我是要打電話求救……你……幸好你來了……」?jié)u漸停止了顫抖。他的出現(xiàn)給了她強大的安全感。她……安心了。
「妳不是不記得我了?」她的聲音讓他想起了紅著眼的、可憐的小白兔,聽著她已經(jīng)略略恢復組織條理的敘述,他心頭的怒火慢慢平息了下來。不過這時他突然瞪著手電筒照射下的儀表板指針,表情有些難看。
「我記得啊!股蛴朴迫宰ブ拇笠聸]枚,很怕他會忽然將她丟在這里,畢竟……她并不真正了解這個人,誰知道他在下一秒會不會做出什么事。
但奇異地,她就是不懷疑他是壞人--而且是會變身成狼的那種。
「機車沒油了,妳都沒發(fā)現(xiàn)嗎?」楊傲群咬著牙,又有些無力地一字一字吐出口。
「咦!?」沈悠悠一聽,馬上湊過去看!刚娴囊!我怎么不知道!」她偶爾才會騎這輛車,所以根本不會去注意到這個。難道說,她的車不是壞掉,只是油沒了?
光聽她這回應,楊傲群就知道她是真的沒注意到,而且……是對這種小事從不注意的那種。
他忍住想搥人的沖動,重重抹了把臉;冷靜下來之后,他很快便估量出現(xiàn)實狀況。
「把車子放在這里,明天一早再處理。我現(xiàn)在先載妳回我家,妳再打電話叫妳的家人來接妳。」他不能丟下她,更不想陪她在這里等下一個英雄出現(xiàn)。管她信不信任他,就這么決定了!
看她還在發(fā)呆,他干脆自己動手將她車廂里的背包抓出來塞到她手上,接著再找了一處比較隱密安全的樹叢,把她的車子安置在那里--而在他一邊做著這些事時,那家伙幾乎像背后靈一樣緊貼在他身后,手還緊捉著他的衣服不放。
他沒生氣,也沒驅離她,因為他知道她還在害怕。
把車鑰匙塞進她的袋子里,他押著她在腳踏車后座坐好。「喂!拉好,妳要是掉下去了,我可不會回頭再把妳撿起來!箍謬樥Z氣下其實包藏著幾不可察的暖意。
沈悠悠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就是感覺出來了。她坐在后座,忽然張開雙臂抱住他的腰。
前頭的男人似乎僵了下,接著開始踩動踏板。
原就高頭大馬的男人,就算后面多載了個人,也絲毫不感吃力。
「謝謝你!箖A聽著腳踏車的跶跶聲,失神地望著他沉穩(wěn)得像座山一樣的寬背好一會,沈悠悠這才突然想起了似地對他說。
沉默三秒鐘,他故意帶著惡意的聲音回她:「謝什么?妳不知道我是要把妳帶去賣嗎?」
沈悠悠聽他這么說,心情卻更加放松了。她笑。「黑道大哥兼人口販嗎?」不小心透露出對他的第一印象。
楊傲群不計較。因為她不是第一個這么說的人!笂呥滿有膽的嘛!怎么!不哭了?」知道她的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多了,他才敢放心開玩笑,沒辦法,他只要聽到女人哭就頭痛。
「本來我是不敢哭的,還不是因為看到你我才哭!股蛴朴埔稽c也不覺得丟臉。但怕他以為她平常就是個愛哭鬼,因此有必要澄清一下。
楊傲群哼了哼!父陕铮课议L得像鬼見愁嗎?」
沈悠悠在他后面猛搖著頭!覆挪皇恰N抑皇菦]想到會是你救了我。你都不知道,這里路上半個人也沒有,又黑又暗,而且之前我才聽男同學講了鬼故事……」忍不住轉頭看著兩邊逐漸出現(xiàn)路燈的景象。雖然已經(jīng)得救了,但想到剛才經(jīng)歷的事,她還是不自覺地把前頭溫暖安全的人體抱得更緊。
「喂!別把我勒死了!箺畎寥壕婧竺娴娜。
沈悠悠只肯稍稍放松一些,因為很舒服嘛!肝也唤形,我叫沈悠悠,悠游自在的悠……啊!對了,你怎么和我一樣半夜一個人在這里?而且……你還騎著腳踏車,你家就在附近嗎?」本來想問他剛才問她的那一句--妳腦袋壞了是不是--但是怕被他丟下車,所以她很聰明地沒說出口。現(xiàn)在終于想到這事了。
對耶!她就這樣被他載著走,早應該問他了。
難怪他以為她很好騙。
不過……他竟還記得她,讓她感到莫名的高興。老實說,自從上次和他在學校禮堂后臺見面后,從來不去看文學書籍的她,偶爾也會去書店翻翻瞄瞄,看到他的名字時,就會想到他一次。雖然次數(shù)不多,但總也還記得這個人;丟了他給她的紙條,她覺得遺憾,不過也知道就算她留著那張紙條、就算她真的遇上了什么困難,她也不可能真的打那支電話給他。因為他是Andre Young,而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大學生。所以,她原本已經(jīng)打算將這件事、這個人當成她人生中一次特別又意外的插曲的,哪里知道……
她到底是運氣好還是不好。烤谷辉谒罾仟N、最無助的時候,遇見了他,而且出現(xiàn)得那般巧!
嗯,好心有好報是不是就像這樣?上回她救了他,這回,換他當英雄了。
楊傲群將車子轉進一條小徑,經(jīng)過了幾棟散落在兩旁,早已陷入沉寂中的屋舍,最后停在一道兩邊亮著暈黃燈光的矮籬芭前。
「到了?」沈悠悠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到他們轉進不同的路了。當他停下來時,她也跟著跳下車。
楊傲群將門推開,牽著腳踏車往里面走。而沈悠悠一面跟在他身后,-面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四周。
她正穿過一個小小的、但花木扶疏充滿香氣的庭院,接著迎接她的,是一幢木造、老舊,卻給人沉穩(wěn)樸實感覺的日式屋子。
屋子里,不知道是在哪個角落的柔和燈光透了出來,灑落在屋前的廊上,沈悠悠站在草皮上看著地板上的反光,有些發(fā)呆。
將車隨意放在院子里的楊傲群,一走過來就發(fā)現(xiàn)她站著沒動。
眉頭一揚,他越過她,踩上階梯,在廊下脫了鞋,就自顧自地進門。
沈悠悠立刻回過神,見他的背影就快消失在拉開的門后,趕緊跳上去要跟上他,不過才在走廊上跑了兩步又覺得不對,馬上坐下把鞋子脫掉,這才光著腳丫子走進屋里。
一進屋里,她就又呆住了。
在她面前的,是一問和式客廳:榻榻米、桌椅,還有其它擺設,完全是日本原味。恍惚中她還以為自己一不小心踏進了哆啦A夢的如意門跑到扶桑國去了。
四周靜悄悄的,她忽然害怕了起來--
「喂!楊傲群,你在哪里?」她即刻出聲,但又不敢太大聲地叫著那個把她帶來,卻突然不見了的男人。
這屋子看起來很有點歷史的樣子,搞不好里面還藏了什么住在這里的十八代屋主。她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沒想到那男人竟會住在這種地方,原本還以為以他的身分地位,會住在那種大豪宅呢。
怪了,他一不在身邊,她就覺得四周的空氣又變冷了。
「喂!你到底在哪里。俊购傲藘陕暃]見他出現(xiàn),她決定自己去找。
不過,就在她剛要往后院走去時,她前方的一個房間忽然流瀉出燈光,就見楊傲群兩手各抓著東西,瞄了她一眼,說:「進來!谷缓蟠蟛阶哌M了那亮著燈的房間。
沈悠悠還來不及跟他抱怨呢,只好趕快跑過去。
那是一問小小的起居室。依然是和式風格,但茶幾、靠枕、電視音響一應俱全,感覺好溫暖。
沈悠悠一進到里面就聞到了香氣四溢的茶香,
楊傲群正坐在小茶幾前替她倒了一杯熱茶。
她自動在他對面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下來,再將身上的厚外套脫下放到一旁,然后看著他倒茶的動作,視線不覺移到他那彷佛陷入沉思狀態(tài)的臉上。
「妳先喝下熱茶暖暖身體再打電話回家!拱巡柰频剿媲,然后指了指放在墻角的銀白色電話。他終于回視這被他撿回來的「小貓」,像在問她,又像在自言自語:「都半夜兩三點了,妳家人還會來接妳嗎……實在很麻煩……現(xiàn)在路上沒有公車,計程車不可能半夜還上來載人……」他深黑的眼睛忽然清醒過來地直瞪著她!负劝。趺匆恢笨粗?怕我在里面下迷藥是不是?」
二話不說,他立刻從茶幾下拿出一只杯子,抓起茶壺倒了一杯,然后仰頭咕嚕咕嚕喝下。
沈悠悠先是目瞪口呆地看他表演一點也不怕燙的喝熱茶絕技,緊跟著突然想哈哈大笑。
這個面惡心善的男人!
她忽然有些了解他了。
雖然他剛才在路上不斷威脅要把她丟在山上,但他并沒有真拋下她不管;他的口氣兇惡不耐煩,好像真的抱怨自己攬了個麻煩上身,但他還是帶她回他家來了;現(xiàn)在呢,他自己先灌下這杯茶,只是為了要讓她安心。
她輕輕笑出聲,然后捧起他替她倒的茶喝了。
見這家伙突然莫名其妙地笑著,楊傲群不禁狐疑地緊盯著她!负炔杈秃炔瑁惺裁春眯Φ?」
輕啜著香熱的茶,她感到身體開始暖和了起來!笡]事……嗯,我只是想告訴你,我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所以家里不會有人等我……當然更不可能來接我!
她的話止住了楊傲群原本要起身離開的動作,他糾結著眉心,直盯著她好一會兒后,終于很不情愿、也很不得已地做出了提議:「我這里還有一間客房,如果妳要睡……」
「好!」他還未說完呢,沈悠悠就已經(jīng)一口答應了。
她的爽快令楊傲群又惡狠狠瞪她一眼,接著開始訓她:「對于一個陌生人,妳最起碼應該要有一點警覺心。如果妳不認識這個人,就不應該隨便答應住進他家,因為妳不知道這個陌生人會不會做出傷害妳的事……」即使那個人是他。對她來說,他其實也算是個陌生人。這家伙到底是怎么平安活到現(xiàn)在的?
「可是你不是陌生人啊!股蛴朴苹氐美硭斎。
這句話立刻讓他愕愣了下;接著,似乎有些頭痛地用手指按撫著額際!杆懔!我干嘛把自己搞得像老媽了一樣!顾酒饋,看也不看她地就往外面走!肝野芽头康臒舸蜷_,妳等一下喝完茶就自己進去睡。對了,洗手間在走廊盡頭的打邊。就這樣,晚安。記得把門鎖好,」交代完,高大的身影也消失在門后。
又把她丟下了。
沈悠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在作怪,只感覺那男人一走,周遭原本溫暖的空氣也跟著他走了似。
用力將茶吹涼些,她三兩口便把茶灌下肚,跟著馬上跳起來往外面跑。
寬敞的走廊上點亮了一盞壁燈,所以她現(xiàn)在可以一眼看清后方有兩個房間門,而走廊的盡頭好像還有廚房的樣子。
她赤著腳、踩著堅實微涼的木質地板,來到其中那間開著門、亮著燈的房門前,好奇地探頭進去,沒想到卻意外發(fā)現(xiàn)里面房間的擺設竟非常西式--一張鋪若米色柔和床罩的彈簧床,簡單大方的一組桌椅,就連衣柜、電視都有--她還以為會看見日本式的榻榻米房間呢。
他是要她睡這間吧?
站在房門口一會兒,沈悠悠轉身看著對門的另一間房。
房門緊閉,但柔亮的燈光仍由門縫下流瀉出來--那當然就是他的房間了,而且他就在里面,顯然還沒睡。
有些街動地,她想要敲他房門,不過就在她的手幾乎碰上門板前,又及時收了回來。
她到底要干嘛呀?找他道謝?興師問罪?還是聊天?
她搔了搔頭,又看了房門下的燈光一眼,最后只好乖乖轉回客房里去,關上門,還很聽話地上了鎖,再慢慢爬上床、躺好。
盯著上頭的天花板,她腦子里還不斷翻轉著今晚發(fā)生的事。尤其,是遇上他之后的事。
她覺得今晚真是一個奇妙的夜晚。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感謝那些棄她而去的同學,她才能又遇上這個男人……
真是不可思議呀,她竟然住進了他的屋子,而且,他就在她對面的房間里。
躺在柔軟溫暖的床上,腦袋轉著許多念頭,身體漸漸放松的她,思緒漸漸飄浮了起來;終于,濃濃的睡意侵襲了她……
不過,在意識模糊之前,她還有一個疑問--
那男人半夜騎著腳踏車出去是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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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四十五分,沈悠悠忽然醒來。
亮晃晃的陽光從窗外直接照射到她身上,將她給熱醒了。一會,迷迷糊糊、睡眼惺忪地半睜開眼睛,她咕噥一聲,抱著被子往旁邊滾,眼睛閉上,再睡。
床上好夢正甜的人兒有三分鐘沒有動靜。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醒來了那么一下,看到古怪景象晃進了她的腦子,輕觸到了她模糊還未成形的記憶,她慢慢又睜開了眼睛。
視線逐漸對焦,腦袋逐漸清醒,沈悠悠瞪著頭頂上方陌生的天花板,接著突然從床上坐起身,迅速打量了明亮的房間一眼,總算記起自己身在何處了。
搖了搖頭,她趕緊看了下現(xiàn)在的時間,然后掀開被子下床。不過一感受到周遭微涼的溫度,她回頭把外套披上再走出房門。
站在門外的走道,她直覺第一眼就盯向楊傲群的房間,沒想到他的房門仍是關著的。
他不會還在睡吧?
沈悠悠沒在走道上逗留太久,因為她急著去后面的洗手間解決生理需求。
等到她洗了把臉、完全恢復精神地出來時,才意識到自己餓得咕嚕叫的壯子。不過當她正要從干凈整潔的小餐廳再往前走時,卻發(fā)現(xiàn)餐桌上放著幾樣早餐。
腳步不禁被桌上的食物給吸引過去。讓她訝異的是,桌上不僅有冒著白煙的熱騰騰稀飯,還有荷包蛋,豆腐醬瓜等配菜。一張被壓在碗筷下的紙條不期然映入眼簾。
好奇又訝異地,她立刻將紙條拿起來,只見上面寫著:
早餐吃得慣就吃。妳的車已經(jīng)處理好放在前院,要離開時請把門關好。一切自便。
楊
看完,她趕緊跑向前面,想看看機車是不是真被他給牽回來了。
穿過走道到明亮的和式廳,她打開門走到廊上,果然一眼就看見她的機車停放在院子里。
哇!他是什么時候去把她的車子弄回來的?
沈悠悠并沒有下去試車,因為知道他所謂的「處理好」,一定是她可以把車子騎下山了,所以她只看了車子一眼,證實它真的已經(jīng)停在這里了后,就又走回屋子里去。
屋里還是一片靜悄悄。不過比起昨天夜里,這日式房子給她的古舊陰涼感覺,現(xiàn)在她睡一覺醒來再在大白天里看,倒覺得這里其實還滿不錯的呢。
不過……不知道那男人是在房里睡還是出去了?
站在他房門前,沈悠悠心里還在掙扎著到底要不要敲門。最后,她決定先去吃早餐、填飽肚子后再來想這問題。說不定等她吃飽飯后,他就會出現(xiàn)了。
沒想到等她把自己喂飽、將桌上那些看來尋常卻美味可口的早餐全掃光后,她的期待仍然沒有成真。
還是沒看到他的人。
那……再把碗盤洗一洗,等看看好了。
結果,等她笨拙地將碗盤洗好后,依舊不見人影。
原本她是想,以她在廚房里制造出的那些聲響,恐怕連在前面院子里都聽得到,如果楊傲群還在房里睡,也許就會被她吵醒?墒强礃幼,他好像真的不在房間里……
沈悠悠花了幾分鐘的時間,將這棟古老卻又舒適雅致的屋子參觀了一遍后,最后仍是忍不住心里那強烈的好奇心地走到他房門前,輕敲了下。
沒回應。
于是,她的手握上了門把,然后試著轉開。沒意外地,因為是別人的房間,所以她非常小心地、像小偷一樣地將門慢慢推開。
那男人在房里!
心猛地一跳,沈悠悠火速縮回腳,并立刻把門關上。
她一手摀住嘴巴,一手按在怦怦亂跳的心口上。
那個男人在睡覺!
她沒眼花,那個埋在被子里的人形絕對是他,因為房間里有著和他同樣的氣息。
沈悠悠很快地就定下心來。她看了看時間--快十點了。這個人,該不會其實是個夜貓子,早上才開始睡覺的吧?
有可能。這也許就可以解釋他昨晚半夜還在外面蹓跶的原因。
沈悠悠又在他房門外站了一會才慢慢走開。
她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了,可是想到他幫了她這么多忙,還細心地替她弄了早餐,讓她覺得不當面跟他道謝好像很沒誠意……
沈悠悠在房子四周又晃過一遍,最后在客廳坐沒多久就覺得無聊。他到底什么時候才會醒啊?
她開始覺得再這樣呆呆地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想了想后,她馬上興匆匆地從背袋里拿出紙筆開始東撇西畫,三兩下弄好之后,拿起來看了看,露出滿意的笑容。接著,她把這張要留給他的字條從他房門下塞了進去。再然后,她走人。
下午四點,這屋子的主人終于醒來,待要走出房門時,差點一腳踩到地上突然多出來的一張紙。
男人微愣,彎身將它拾起一看,濃眉不由揚高,同時臉上也多了抹笑意。
紙上,畫著簡單傳神的四個連貫涂鴉之作--最上頭,一個可愛的娃娃牽著她的車在寒風中簌簌發(fā)抖;接下來,以瑞氣千條作為襯托,踩著腳踏車的超人出場了;再來,娃娃對超人的解救感激得痛哭流涕;最后,是娃娃的大大笑臉,再加上兩組數(shù)字。
男人又看了兩遍,再盯著上面像極了漫畫版的她和他--娃娃和超人;然后,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