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宛蘋讓惡蘿折騰了一夜。
鐘蕓倩的話像道咒語般糾纏著她,而那代理孕母的身影更是她心頭上永遠的陰影,兩者交織成一段又一段的惡夢。
她赫然醒來,冷汗涔涔。
不行,她得讓心頭的大石落地,否則會永遠睡不安寧。拿到床頭電話,她撥給熟悉的征信社。
她還清楚的記得那代理孕母留給她的資料,只要她沒搬家,征信社就會找到她及她的一切資料。
嘟……嘟……
電話響了兩聲,趙宛蘋像燙手山芋似地掛掉了電話。
當初她設計得真的很完美,除了她的未經(jīng)人事讓韋少凡發(fā)現(xiàn)外,那代理孕母根本不知道他們是誰,她又何須庸人自擾之。
對,不要想太多,躺下來繼續(xù)睡覺要緊。
片刻,她又心神不寧地坐起身。
這件事若要說設計得很完美,其實還是有破綻,萬一那代理孕母找征信社調(diào)查他們,還是可以找得到人。
她還是得先下手為強。
于是,她再次撥通了電話……
☆☆☆
高雄市一所幼稚園里,此時正值下課時間,小朋友們在幼稚園的院子里玩耍,等著父母來接回。
藍可可胸前掛著一個玩具聽診器,煞有其事地在同齡小朋友的前胸、后背上貼來貼去,專注的神情像是真的聽到聽診器里傅出了聲響。
“文文,你感冒了,要吃藥!彼{可可拿著一個吃完布丁剩下的盒子,里面裝滿了泥土,舀一口喂文文吃下。
同樣年紀的文文,大口吃下那口泥土,認真地咬了咬,“可可,好難吃喔!”
“我媽咪說愈難吃的藥感冒就愈快好。你好乖,你吃完藥我給你一顆糖。”藍可可從口袋里摸出一顆糖果。 文文看著糖果,努力地咀嚼著。
“文文好乖喔!”藍可可把糖果給了文文。
文文也不笨,拿到糖果后,立刻吐掉滿嘴的泥土,不再繼續(xù)咀嚼。
“哎喲喂呀,你這個夭壽死囝仔,竟然又叫我們家文文吃泥土!”文文的祖母一進校門看到這一幕,立刻驚聲尖叫。
“呸、呸、呸,文文快吐出來!”文文的祖母一邊拍著文文的背,要她把泥土全都吐出來,一只手迅速地朝藍可可的臉上打了過去。
藍可可手搗著火燙的臉頰不敢哭,勇敢地反駁道:“她感冒了,要吃藥,要聽醫(yī)生的話才會好!”
“你是醫(yī)生?我看你跟你媽一樣去賺比較快啦!不要臉的女人,生了孩子連爸爸是誰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爸爸是誰,翠姨婆說我的爸爸是醫(yī)生!”藍可可稚嫩的嗓音里依舊不肯服輸。
“醫(yī)生?我看是那個牽豬哥的獸醫(yī)啦!”文文的祖母刻薄地回道,一雙手又要往她另一邊的臉打去。
藍可可見狀,轉(zhuǎn)身跑到院子的另一角與文文的祖母拉開一段距離,用手背擦著根本沒有流下來的眼淚,大眼勇敢地回瞪著她。
老師從教室內(nèi)看到這一幕,趕緊走了出來。她先去牽著可可的手,把她帶到文文的祖母面前,要她跟文文的祖母道歉。
“對不起!彼{可可怯怯地說道。
“老師啊,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她每次都扮醫(yī)生,不是叫這個吃草,就是叫那個吃土,還有一次拿刀說要把文文的肚子剖開抓蛔蟲,還好那是一把玩具刀,要不然就出人命了!老師啊,你應該要她媽媽管管她才對!蔽奈牡淖婺笟獠贿^,新仇舊恨念了一大篇。
“我會轉(zhuǎn)達給可可的母親知道。文文的阿嬤,也請您以后不要動手打孩子了。”老師誠懇地說道。
“我打她是教訓她!你們這些老師都看她長得像什么芭比娃娃,個個都那么疼她,把她寵得無法無天!
“管教的事應該交給老師和可可的媽媽,您不應該打她,我跟您保證,文文以后不會再吃泥土了。”
“文文,我們回去了,你以后不要再跟她。一起玩。沒爸爸教訓的孩子,早晚害死人。”
目送著祖孫倆離去后,老師蹲下身看著藍可可臉頰上的火紅,她心疼地問道:“一定很痛對不對?”.
藍可可搖了搖頭,忍住淚水的一雙大眼里盡是倔強。
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是幼稚天真、無法無天的,愈是懂事、堅強的超齡小孩,愈是惹人心疼。
此時,藍思若走進了幼稚園,藍可可臉上的火紅教她觸目驚心,讓她心底一陣揪痛。
“老師!可可是不是又犯錯了?”一定是其他孩子的家長打的,這已不是第一次。
老師起身,把經(jīng)過跟藍思若說了一遍。
“可可,媽咪不是給你糖果當藥了嗎?”可可從小就喜歡扮醫(yī)生,她真怕哪天她真會誤殺了人。
“糖果不是藥,他們吃藥我才給糖果!
“天。 彼{思若一副被她打敗的樣子。
“可可的媽媽,你就不要責怪可可了,她扮醫(yī)生扮得有模有樣,以后我會特別注意她,讓她不要再拿泥土和雜草當藥給小朋友了!
“謝謝老師?煽桑蠋熣f再見。”
“老師再見。”
藍思若朝老師微微頷首,牽起藍可可的手走出幼稚園。
☆☆☆
夕陽將一大一小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
看著藍可可臉上的火紅與夕陽一般,藍思若的腳步變得好沉重。
“可可,媽咪不是告訴過你,如果有人要打你,你就踢他、咬他,如果你打不過一定要趕快跑,要大聲的喊救命,媽咪不能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
“我知道。”藍可可勇敢地說。
“痛不痛?”藍思若問得心痛,鼻頭發(fā)酸,眼角閃著晶瑩的淚光。
“不痛!”她大聲地回答。
“那你告訴媽咪,打壞人的時候要打他哪里?”
藍可可握緊拳頭,一拳筆直的揮了出去,“鼻子!
“那要踢他哪里?”
她一腿往前踢,“小鳥鳥。”,
藍思若破涕為笑,“對,記住媽咪教你的?煽桑覀儾荒芤蕾噭e人保護我們,我們要自己保護自己!
“我爸爸不就是要保護我們的嗎?媽咪,爸爸是醫(yī)生對不對?”
藍思若赫然停下腳步,“誰告訴你的?”
“翠姨婆!”
“翠姨婆?”想也知道是翠姨告訴可可的,她知道翠姨婆會這么說是為她好,也是在逼她作抉擇。
“媽咪,爸爸是不是醫(yī)生?”藍可可再次發(fā)問。
她是真的不知道。
當初可可父親的老婆說了一句——我堂堂弘韋集團綜合醫(yī)院的院長夫人會是個騙子?憑著這句話,她臆測著可可父親的身分,但是沒有經(jīng)過查證,根本不知是否屬實。
而她也一直不敢去查證。在生下可可、看見可可的剎那,初為人母的喜悅之情,讓她放棄了在懷孕之初與未婚夫許家揚的賺錢計畫。
藍可可嘟著嘴表示抗議,默默地跟著藍思若走進一家高級鋼琴酒吧。
“可可下課了,來,翠姨婆親一個!贝湟淌沁@家高級鋼琴酒吧的負責人,她抱起藍可可就要往她的臉頰親去。
“翠姨婆,我親你,你不可以親我,你的口紅好難洗!闭Z罷,她的小嘴往翠姨臉上親上去。
“小滑頭!”翠姨笑呵呵地放下她,“去廚房里找東西吃,我記得有叫廚師幫你準備點心。”
見藍可可往廚房跑,藍思若開口道:“翠姨,你以后不要再跟可可說她爸爸是醫(yī)生之類的話了,她這輩子不會見到她爸爸的!
翠姨點了一根煙,吸了一口后抬眸注視著她,帶著些許的慵懶開口:“她的爸爸本來就是醫(yī)生,還是個大醫(yī)院的院長不是嗎?”
“那只是我的臆測,不是真的。況且,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她爸爸是誰了,可可更沒有必要知道。”她當初是在網(wǎng)路上看到征求代理孕母的啟事,可可父親的老婆很小心——除了那句不小心說溜嘴的話。
翠姨再吸了一口煙,朝上吁了一口氣,看著煙霧消散在空氣中后才接著道:
“思若,你忘了自己當初為什么要留下可可了嗎?”
“我沒忘,可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我愛可可勝過愛我自己。”
“我知道你不舍,連我都舍不得了,可我不是開慈善院的。思若,我跟你媽雖然是表姊妹,我也視你如己出,可是欠債還是要還的,那些全都是我的棺材本,我再做這行也沒多久了!
“我知道你對我已經(jīng)夠好的了,翠姨,我欠你的錢,可以在這里繼續(xù)工作直到還清為止!
“在這里繼續(xù)工作直到還清為止?”翠姨將煙在煙灰缸里捻熄,“你不去加拿大跟許家揚那個混蛋結(jié)婚了?”
“我、我不知道!彼{思若搖了搖頭,好是心煩。“他不接受可可,堅持要我用可可去換錢,把換來的一半還你,另一半帶到加拿大去;但可可是我的女兒,我不能拿她去換錢!
“所以我說他是混蛋,我就不知道怎么還有你這種笨女人,為了他去當代理孕母,他卻不接受孩子,你干嘛還死心塌地的為他守著?多少來這里的富商巨賈看上你、愿意替你還錢、提供可可一個家,你偏都不要!這幾年他在加拿大搞什么你知道嗎?他是否也為你守著?”
藍思若默默地看著翠姨,無言以對。
“思若,就算那個混蛋接受了可可,也不一定會對可可好;可可的父親應該是個有錢人,可可跟著那個混蛋不會比跟著她父親好,你應該為她著想!
翠姨講的或許是事實,但她真的不想和可可分開。
藍思若依舊說不出話來,只是本能地搖著頭。
“思若,找到可可的父親,拿回原本你就該拿的,該還我的我一分也不會少收,其他的你就帶去加拿大……那混蛋或許正在等著拿你的錢去花。”翠姨不客氣 的補充道:“真不知道你在執(zhí)著些什么?”
在歡場中翻滾了二十幾年,看過各式各樣的人,她確定許家揚是個不切實際的小白臉,而思若偏偏是那種死心眼的女孩,容易執(zhí)著于一件事,只因為許家揚和她從小就訂了婚,她就為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讓她看了是既無奈又心疼,內(nèi)心其實也不希望她到加拿大結(jié)婚。
現(xiàn)在思若不愿意放棄可可,她只希望可可會改變她的想法、扭轉(zhuǎn)她的命運;她還這么年輕貌美,跟任何一個男人都比跟著許家揚來得強。
藍思若心情好亂,可是卻有一個明確的意念,那就是她不愿意和可可分開,說什么都不愿!
“翠姨,我陪可可去洗個澡,我想……日子還是先這樣過。”她目前只想和可可一起過平靜的生活。
“許家揚打過電話來,要你回個電話給他。”翠姨實在不想轉(zhuǎn)達,可是又沒辦法!皩α,今晚你幾點的班?”
“十二點!
“今晚有貴賓,是醫(yī)學院的醫(yī)生,全是高級的知識份子,你挑的曲子最好以古典音樂為主。”
藍思若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
藍思若和藍可可就住在這間鋼琴酒吧樓上的一間小套房里。
她總是先把藍可可哄睡,才能安心的到樓下上班。
看著已經(jīng)熟睡的藍可可,她的手指輕輕地滑過她的長發(fā),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可愛的容顏,好是心疼。
心疼她小小年紀就沒有爸爸疼。
想起可可問她的話,她真的不知道她的父親是誰,而不管他是誰,總統(tǒng)也好、醫(yī)生也罷,都不能打動她放棄可可。
走到電腦前,她想用電子郵件回許家揚的電話。
她跟他講的話愈來愈沒有交集,他從不問她過得好不好,開口就是問她找到可可的父親沒,不然就是打算叫可可的父親拿錢來換回可可。
連用電子郵件回覆,她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藍思若失神地坐在電腦前,不知不覺地在網(wǎng)路上漫游起來。
滑鼠不知何時點進了醫(yī)藥體系,點進各大醫(yī)院的網(wǎng)站,她赫然看見那幾個與她記憶中相同的字體——弘韋集團綜合醫(yī)院!
真有這么一家醫(yī)院?
滑鼠移到那幾個字上,字體清晰得和那一夜一樣真實。
她一直不敢上網(wǎng)查有關可可生父的一切,她必須離開這個網(wǎng)站,對這個男人了解得愈少愈好,這樣她才能完全擁有可可。
但她的手指卻不由自主地點了一下——
螢幕上出現(xiàn)了一整張有關弘韋集團綜合醫(yī)院的簡介,她居然點進了醫(yī)師學經(jīng)歷欄及門診時間。
電腦搜尋到這個項目,讓她連閃避的時間都沒有,一眼便見到可能是藍可可生父的資料——
弘韋集團綜合醫(yī)院院長韋少凡,外科權威……
應該是他,韋少凡!
藍思若此時已來不及離開,只能注視著韋少凡的所有資料。
他當真是個醫(yī)生,還是個院長!
她盯著韋少凡的簡介良久,直到不自覺地微微一笑,讓自己的笑容拉回思緒。
難怪可可會成天扮演醫(yī)生,還拿刀幫人剖腹抓蛔蟲,這跟遺傳有關嗎?
走回床邊,她的目光試著在藍可可的臉上找出她父親的影子,想要勾勒出她父親可能會有的長相。 他長得應該不會差到哪里去,否則可可就不會這么可愛漂亮。
她知道自己有張可愛的Baby Face,加上她的身材纖細,像是個沒轉(zhuǎn)化為女人的女孩,可她不會把功勞全歸到自己身上。
她回想著那一夜……
那一夜清晰如昨,記憶里泛著甜蜜;那一夜讓她沒了和許家揚結(jié)婚的想望,反而常常想著藍可可父親的模樣。
她羞澀地躲進藍可可的頸窩里。
床頭的電話突地響起,唯恐吵醒寶貝女兒,她以最快的速度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