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霧水迷蒙。
曲施施推開窗子,看著天際一片潤濕的灰色,聞到空氣中的花香,想到姊妹坡的早晨。
雖是晚春,但天氣仍舊有些清寒,她披上斗篷,出門傾聽鳥語。
有只不知名的鳥兒,每天這個時候都會在窗外的樹上啼叫,擾得她不得好夢,今天,它也在得意揚(yáng)揚(yáng)地歌唱著呢。
曲施施望向那棵樹,本想看看那鳥兒長得什么模樣,卻不料看到一個令她的心怦然激跳的人。
莊康,她日夜想念的人此刻就坐在樹下的石凳上,渾身被露水打得濕漉漉的,連頭發(fā)都糾結(jié)成一綹綹,滿臉寂寞,眼眸深邃地朝著她的方向凝望。
他狼狽凄苦的模樣讓她再也不能視若嫵睹,低呼一聲,飛快地奔出房門撲上前,「你怎么會在這兒?莊康,你怎么了?」
他澀澀一笑,「我在這兒坐了一夜!
「一夜?」她吃驚地捂住了嘴巴,隨即大罵,「你傻了!你不知這深夜的露水有多剌人骨髓,這石凳有多么冰涼,而你居然在這兒坐了一夜?你想生?不要命了?!」
他被她罵得低下了頭,「我也沒有辦法,誰叫我沒有勇氣呢。」
「什么勇氣?」她一怔。
「我本來想見妳,可是又不敢敲門,所以只好一直這樣坐著,等、等妳出來,」他努力地笑道、
「笨蛋!」她氣得直跺足,「你想見我就見好了!為什么不敢?難道我會吃了你?!」
「我怕妳不理我,不肯原諒我!顾裆枞坏牡。
他到這兒來,就是為了求得她的原諒嗎?原諒什么?他究竟做了什么要她原諒的事?不,他不欠她什么,一切在他付給她那張銀票的時候,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曲施施只覺得非常生氣,不是氣他當(dāng)初沒有好好愛她,而是氣他的懦弱,氣他如此糟蹋自己的身體!
「那你就繼續(xù)在這兒坐著好了!」她嚷道,「等你有勇氣敲門的時候,再來找我吧!」
「施施……」她轉(zhuǎn)身要走之際,他忽然猛地站起來,張開雙臂抱住了她。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她從來沒想到,她的名字從他嘴里溫柔地喚出,竟然這么好聽。
他的懷抱好冰涼呀,連衣衫都被露水打濕了,在他懷里被凍著,有一股落淚的沖動。
「施施,跟我回去吧!顾曇羯硢〉。
「跟你回去做什么?」她不由得哭了。
「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提這樣非份的要求,我從前喜歡過別人,沒有資格再來愛妳。」
笨蛋,只不過是喜歡過別人而已,又不是娶過別人,為什么沒資格?
「那你現(xiàn)在還喜歡她嗎?」
「我不知道,」他輕輕搖頭,「若說對她沒有一點牽掛,那也是不可能的,妳也不會相信的,但我很想照顧妳,一輩子好好的照顧妳。」
「那你喜歡我嗎?」含著淚水,她倔強(qiáng)地仰起頭。
他含蓄委婉地答,「我只知道自己很想念妳!
他想念她嗎?一個男子想念一個女子,是否代表他已經(jīng)有一點點喜歡她了?
曲施施忍不住悄悄地笑,一顆淚珠落出眼眶。
「施施,妳愿意跟我回去嗎?」莊康不安地重復(fù)問。
她沒有回答,只是同樣伸出雙手環(huán)抱住了他的腰,讓自己的體溫溫暖這冰涼的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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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一次留了下來,上次為了幫莊小蝶減肥,這一次,只因為他的依依不舍。
其實這樣無名無份地逗留,毫無前途可言,但她就是禁不住他輕柔的一句話語,像蝶戀花一樣,離不開他的身旁。
每日閑著無事,她便提著籃子到街上轉(zhuǎn)轉(zhuǎn),想買一些新鮮的瓜果蔬菜,為他做些好吃的。
這一日,也是如此。
看上去聰明的她其實就是這么傻,只懂得為自己心愛的男子做吃的,彷佛那是她惟一可以取悅他的途徑。
在陽光下東轉(zhuǎn)轉(zhuǎn)、西逛逛,正快樂開懷時,忽然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
「誰?」曲施施詫異地回眸,身后一張黑色的斗篷被風(fēng)吹了起來。
斗篷的包裹下,一個女子臉色蒼白、神情嚴(yán)肅,直直地盯著她。
「大姊?!」她幾乎驚叫出聲,
沒錯,她的大姊曲安安不知何時,竟悄悄來到了京城,幽靈一般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分別不過一個月,大姊似乎變了許多,似患了大病一般,雙頰瘦削,臉色白得嚇人。
「別出聲,跟我來!骨舶驳偷偷氐,將她引到街邊拐角處。
「姊,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實在想不出,姊姊為何要扔下客棧的生意,扔下與殷飛龍親近的機(jī)會,千里迢迢跑到京城來,而且還如此神秘。
「妳現(xiàn)在住在風(fēng)揚(yáng)鏢局?」曲安安直截了當(dāng)?shù)貑,問得她紅了臉。
她曾托自己人寄了一封信回姊妹坡,只說自己在京城很好,沒提住在風(fēng)揚(yáng)鏢局的事,姊姊怎么會知道?
「唔,」吐了吐舌頭,她極力隱瞞實情,「莊公子以為我?guī)土怂粤粑以谒闲∽。?br />
「那么風(fēng)揚(yáng)鏢局的人對妳可信任?」
「還好吧!顾首鬏p松,「姊,妳怎么到京城來了?妳的事情辦妥了?」
「我已經(jīng)來了兩天了,到處打聽妳的下落,聽送信的人說好像見妳曾出入風(fēng)揚(yáng)鏢局,所以今天我一大早就在那門口候著妳!
「姊,風(fēng)揚(yáng)鏢局的人沒有懷疑我,對我挺好的,妳大可不必?fù)?dān)心,我再玩兩天就回去了,如果殷寨主已經(jīng)成為我的姊夫的話……」她呵呵笑。
但笑容漸漸凝固,因為她發(fā)現(xiàn)曲安安聽到殷飛龍這三個字的時候,臉色越發(fā)難看。
「姊,到底怎么了?」她感到等待她的將是不好的消息--與她有關(guān)的不好的消息。
「我要妳三天之內(nèi)把雪玲瓏偷出來!骨舶采裆珓C然道。
「什么?!」她驚愕得退后一步,「姊,妳不是曾說過醉翁之意不在酒,咱們不要那顆珠子,咱們做的這一切只是為了讓妳跟殷寨主……」
「我改變主意了!骨舶怖淅涞卮。
「為什么?」她大叫,「妳跟殷寨主到底怎么了?」
「我已經(jīng)不想再跟他在一起了,所以我要把那顆夜明珠還給他!骨舶惨蛔忠痪洌瑪蒯斀罔F。
「不想跟他在一起了,為什么還要把那顆珠子還給他?」
「如果不是我們礙事,他早已得到雪玲瓏,早已可以為他父親洗刷冤情。這算是我欠他的,離開他之前,我不想再欠他什么!寡劬镩W過一絲凄楚的光芒,但很快被她努力地抑制。
「可……」心煩意亂,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如果雪玲瓏被盜,風(fēng)揚(yáng)鏢局在江湖上的名聲就毀了!」
「風(fēng)揚(yáng)鏢局損失的不過是一點點聲譽(yù)而已,比起一個孤兒的冤情,妳認(rèn)為哪一樣重要?」曲安安半分不肯退讓,「施施,妳也不是不知道那雪玲瓏也曾讓我們姊妹三人孤苦無依,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看著它被賊人所占據(jù),不管不問嗎?」
「我……」在姊姊的斥責(zé)下,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沒錯,她不該反駁的,不該為了自己的私念,阻止別人沉冤昭雪,讓撫養(yǎng)她長大的姊姊動怒。
可莊康若知道她意欲偷盜夜明珠、毀壞他們鏢局的名聲,會怎么對她?
他才剛剛對她表示了一點好感,他們的愛情才剛剛萌芽,就要被硬生生的扼殺?難道那終究注定是一場美夢、一個幻覺?
她好心疼、好舍不得,為什么姊姊的愛情與她的聯(lián)系得這樣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狠狠地咬住唇,不讓眼中的淚水沖破防線洶涌而出,她甚至不能讓姊姊看出她對莊康的感情。
「三天之內(nèi),妳有沒有把握?」曲安安再一次追問。
「我盡量吧!顾曇羯硢〉卮。
「好,那我在悅來客棧等妳,取到東西之后盡快與我會合。」黑色的斗篷旋轉(zhuǎn)而去,帶走一陣浸涼的風(fēng)。
她站在陽光底下,只覺得雙眼被耀得有些花白,好半晌沒有動彈。
提著菜籃子游魂一般回到風(fēng)揚(yáng)鏢局,沉浸在左右為難的痛苦里,就連站在走廊上的莊康她都沒有注意到。
「到哪兒去了?」莊康微笑地問。
那張俊顏,減褪了幾日前布滿的憔悴,重新煥發(fā)了光彩。他是很少笑的,今天卻如沐春風(fēng)般對她微笑。
「去買菜了!骨┦┻@才回過神來,故作輕松地答。
「怎么籃子是空的?」他有些詫異。
她發(fā)現(xiàn)心慌意亂的自己連謊言都編不圓,「沒什么好買的,街上的菜你家廚房里都有,所以就回來了!
「上次的玫瑰水晶糕,」他清了清嗓子,似乎不好意思地道,「我都沒來得及嘗一塊,聽小蝶說很好吃!
吃驚地抬眸,沒料到他竟然還會記得她那點心意,曾經(jīng)以為她的一片癡心對他而言是微不足道的。
若換了從前,她肯定會高興得快飛上天,但此刻想到姊姊的叮囑,一顆心反而直往下沉。
「你若想吃,明兒個我替你再做一盤!顾崧暬卮稹
「真的嗎?」他十分驚喜,慢慢地靠近她,輕撫她一綹散逸的秀發(fā),「妳真的愿意?」
「那有什么難的,」她將臉頰稍稍側(cè)過去,讓他的大掌在撫摸她的秀發(fā)之余,也能觸著她的臉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
不知是兩人這若即若離一般的接觸,抑或是她這癡心的告白作祟,莊康的眸子忽然變得深邃了,一簇火焰在眸中燃亮。
而她,也久久地凝視著他,那火焰的熱度烙著了她的心。
或許明天以后,他們就會變成仇敵了,這一刻,趁著他還能如此深情款款地看著她,就讓她放縱一回,留下一個紀(jì)念吧!
打定了主意,她抬手握住他的大掌,轉(zhuǎn)身默默引著他朝她的房里走去。
關(guān)上門,拴上栓,簡單的一個動作已經(jīng)足以讓他明白她此時的心意。
「施施,」他有些激動,沒料到她會如此大膽地「邀請」他,其實除了那個酒醉的夜晚,他仍待她如賓客一樣,不敢再有越軌之舉。
曲施施羞紅著臉,輕輕解開了自己的衣帶,露出雪白的身體。她清楚地聽到,在她褪掉肚兜的那一刻,莊康的呼吸紊亂了。
「康,抱我……」她向他張開雙臂,閉上了眼睛。
話音未落,高大的他就緊緊地將她納入懷中,熱吻一下子堵住了她的唇。
這是他第一次深切地吻她,那個酒醉的夜晚不算,那一次他把她當(dāng)作了別人,但現(xiàn)在,她清楚地知道,這個吻是給她的,他完全是屬于她的。
她有一股落淚的沖動,拚命地撕扯著他的長衫,極盡嫵媚地回應(yīng)他,勾起他一發(fā)不可收拾的欲火。
兩人迅速滾落在床第間,深深地交纏在一起,彷佛連體的嬰兒般密不可分,要一輩子這樣糾纏下去。
她記不清他要了自己多少回,只記得每一次激情剛剛平復(fù),在她的挑逗下,另一輪天雷地火又再次勾起。
分不清是為了即將的傷害要給他補(bǔ)償,還是要向他提前索取一輩子的幸福,她記得自己當(dāng)時嘴里發(fā)出連自己聽了都會臉紅的嬌吟,記得自己近于淫蕩的一舉一動,記得他與她共同創(chuàng)造了令天地都為之變色的極致快樂。
一直到他跌入迷夢昏昏睡去,她才喘著氣,躺在他的懷里平復(fù)情緒。
他的脖子上系著一條金鏈,庫房的鑰匙就在那上面。
庫房,風(fēng)揚(yáng)鏢局存放貴重物品的地方,此刻,雪玲瓏也應(yīng)該在那里。
曲施施眼中滑落出滾燙的淚水,指尖打顫的攀上他的脖子,將那金鏈取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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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問茶館魚龍混雜,二樓是個飲茶聽曲的地方,而樓下是一個賭場。
莊康從前很討厭這里,一坐在這里就心煩意亂,但此刻,卻有一番不同的心境。
說起來,他真得感謝這里,因為這兒,他遇到了她并把她帶回了家。
記得當(dāng)時她就站在樓下的賭場里,一束綠色的綢帶系著她的纖腰,她擲著骰子,大聲吆喝,興高采烈,擄獲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她是那樣一個無拘無束的女孩子,花一般嬌艷、孔雀一般驕傲。陽光一般映耀著他的心,至今,他也沒弄清楚為何上蒼如此厚愛他,在他最難過的時候,把這樣好的一個女孩子賜給他?
想到這里,他的嘴角不自覺地輕輕揚(yáng)起,昔日所有的愁云慘霧化作一個微笑。
「你怎么了?」慕容遲戲謔地盯著他,「樓下有什么東西讓你這么開心的?」
「我很開心嗎?」他回過眸,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歡愉的表情。
「不要不承認(rèn),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不要在我面前裝模作樣!鼓饺葸t眨眨眼,「說實話吧,施施姑娘對你好吧?」
想到昨夜火辣的情景,他不由得低下頭,冷峻的他第一次在人前臉紅心跳!改饺,我跟施施和好了,你真的不介意?」
「介意什么?」慕容遲攤攤手,「本人有美妾無數(shù),個個愛我如命,怎么會對一個不愛我的女人念念不忘?老友,你太小看我了!」
又或者,慕容遲根本沒有在意過施施,一切只是激將法而已,勾起他的嫉妒、識破他的真心,讓他可以跟施施破鏡重圓吧?
莊康微笑,將酒輕快地倒入喉中。
「最近有沒有看過瑤池?」慕容遲忽然道。
「瑤池?」他冷不防聽到這個名字,怔了一下。這個從前他時刻思念的名字,現(xiàn)在彷佛離他遠(yuǎn)了一些。
慕容遲狡猾地笑了,「就不知道瑤池姑娘聽說此事之后,會作何感想!
「她還能怎么想,當(dāng)然會像甩掉了一個大包袱似的輕松吧!」
「非也、非也,」慕容遲搖頭,「你纏了她這么久,忽然不去纏她了,即使她不愛你,心里定也會覺得空蕩蕩的。」
「恐怕她現(xiàn)在沒有空閑的時候,」他澀澀一笑,「等嫁到永安侯家,就更沒有心里空蕩蕩的時候了!
「原來她要嫁給永安侯那個老頭呀!」
「不,是永安侯的公子。」
「永安侯的公子?」慕容遲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你確定嗎?」
「怎么?」他迷惑。
「因為永安侯只有三個女兒,并無子嗣呀!
「怎么可能?!」他腦中一片混沌,「明明是她親口告訴我的!
「也許瑤池姑娘在騙你呢!鼓饺葸t揮揮衣袖,「不過,反正你現(xiàn)在也有了新歡,她騙不騙你都無所謂了!
正疑惑著,忽然看見風(fēng)揚(yáng)鏢局的家丁匆匆走進(jìn)來,左顧右盼地尋覓他。莊康朝家丁招了招手。
「少爺,原來你在這兒呀!」家丁大喜,「我總算找到你了!
「怎么了?」
「有個瘋女人站在咱們風(fēng)揚(yáng)鏢局前不肯走,嚷著要見您,小的們說您不在家,她偏不信!」
「是什么人?」
「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說是什么瑤池姑娘的姊妹,非要你到芙蓉坊去一趟。」
「看來那兒真的出事了,」慕容遲低語,「你不如去瞧一瞧。施施姑娘很大方,不會怪你的!
的確,他應(yīng)該去瞧一瞧,再怎么樣,瑤池也曾經(jīng)是他的心上人,倘若出了什么事,他不能不幫忙。
莊康點了點頭,出了門躍上家丁牽來的馬兒,往芙蓉坊馳去。
一踏進(jìn)芙容坊的大門,便見鴇母直直地瞪著他,彷佛他犯了什么彌天大罪,殺了他也不解恨似的。
「莊公子終于來了,」鴇母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們可等您好久了!」
「媽媽,發(fā)生了什么事嗎?」對方一向待他客氣,今天態(tài)度天差地別,視他如仇人一般,肯定是發(fā)生了什么嚴(yán)重之極的事。
「莊公子,你喜歡瑤池姑娘卻求之而不得,這種心情我們都可以理解,可你戲弄我們就是你的不對了,畢竟瑤池姑娘從未承諾過你什么,一直都是你一相情愿的!」鴇母吐出一口惡氣,狠狠地道。
「我戲弄妳們?」他正詫異得不知如何言語,剛想問明究竟,這時不知是哪個小丫頭通風(fēng)報信,瑤池已然知道了他的到來,如一股風(fēng)似的沖了出來。
「莊康!」她眼中滿是憤怒,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你、你欺人太甚了!」
「瑤池,」他滿腹詫異,「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你還在裝蒜?你還敢裝蒜?」瑤池掩面大哭,「我這一輩子都讓你給毀了,你還要問我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真的不知道。」
「你為什么派人假冒永安侯的公子來為我贖身?你存的是什么心呀?故意讓我出丑,是不是?」她一邊哭著,一邊指著他大罵。
「派人假冒?」他直覺得不可思議,「我怎么會做那樣的事?」
「你還不承認(rèn)?」瑤池的眸子里幾乎冒出火來,「錢莊的人說了,贖我的銀票都是從你家支出來的!白紙黑字,真憑實據(jù),除了你,還有誰?」
「莊公子,若沒探聽明白,我們也不敢輕易指責(zé)您,」鴇母從旁解釋,「您這一招也太損了!您可知道我們瑤池姑娘歡歡喜喜地置辦嫁妝,歡歡喜喜地等待別人迎她過門,誰知道原定的成親之日,竟無人抬來花轎,一打聽才知道永安侯府上根本沒有所謂的公子,這叫我們芙容坊日后的臉往哪兒擱呀?!這叫瑤池姑娘日后如何再抬頭做人?!」
「我知道你恨我,」瑤池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你恨我這么多年沒有答應(yīng)你,所以你就想出這樣卑鄙的方法來對付我,我從來不知道,我認(rèn)識的莊康竟是這樣的一個卑鄙的人!」
「瑤池,妳聽我解釋!」他發(fā)現(xiàn)這一刻,包公再世也無法洗刷他的不白之冤。
「你知道我為什么這么多年都不肯接受你嗎?」瑤池尖聲叫喊,壓抑在胸中的話語被氣憤驅(qū)趕,洶涌而出,「因為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我討厭你!討厭你!」
決裂的話語穿透了莊康的耳膜,他頓時僵住了。
她從沒有喜歡過他?曾經(jīng)以為就算沒有相愛,他們至少有一點點青梅竹馬的感情,沒想到,她居然是討厭他的?
「你不過是一個鏢師的兒子,有什么資格喜歡我?」瑤池越叫越大聲,不可遏制自己的感情,「從前我家那么富有,一天可以買上百件金銀的首飾,曾幾何時居然要你送?要你同情?一看你送我的禮物,我就想到自己可憐的身世,你讓我每天每天都回憶起從前的痛苦!」
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么多年來自己的一片癡情,在她眼里竟然如此不堪,是一個這樣令人痛苦的累贅。
「我不嫁你,我永遠(yuǎn)也不會嫁給你,」瑤池拚命地甩著頭,臉上露出倔強(qiáng)的表情,「我一心一意,在這青樓里等待一個公侯人家的子弟來娶我,這樣我就可以替我父親申冤,把我的家人從流放的地方救回來。
「你一個鏢師的兒子,能幫我做到這些嗎?既然做不到,就不要反過來害我!你可知道,當(dāng)我知道永安侯的公子要替我贖身的時候,我有多么期待嗎?我以為只要嫁過去,很快就可以見到爹爹、見到我的家人了,可是這一切不過是你在戲弄我!我好恨!」
他終于明白了。
原來從前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幻覺,是不值得的孤注一擲,為了這樣不堪的感情,他險些失去了施施,他真的很蠢。
「那妳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呢?」莊康低低地問。
「嘿,」瑤池冷笑,「這的確得怪我自己,雖然不打算跟你在一起,但做為一個女子,總希望多一個愛自己的人,我就是存有這樣的貪念,所以才淪落到今天的下場!」
「我知道了,」他回答,「以后我不會再來打擾妳了,至于永安侯公子的那件事,我會查清楚是誰做的!
他不想再為自己辯解什么,辯解的話語是說給自己在乎的人聽的,既然對方已經(jīng)決定跟他絕交了,他也不打算再說什么。
奇怪,按理說,他此刻應(yīng)該非常難過才對,但不知為何,他的一顆心卻異常平靜,沒有預(yù)期的痛苦。
思來想去,他終于明白,對瑤池的苦戀終究是比不上與施施的兩情相悅,他現(xiàn)在胸中早已被幸福填滿,沒有地方再容納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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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小蝶坐在秋千里,晃呀晃。
曲施施告訴她,如果想變得漂亮,除了節(jié)食,就是多活動,既然她舍不得好吃的,那么只得多活動。
不知蕩一次秋千可以瘦多少呢?應(yīng)該滿多的吧?莊小蝶快樂地想著。
她腳一蹬,用力過猛了一點點,秋千忽然向高處蕩去,尚未坐穩(wěn)的她被嚇得發(fā)出一聲慘叫,險些掉下來。
不過有驚無險,她沒掉下來,有人牢牢抓住了她。
「大哥?你在家呀!」莊小蝶拍拍胸口,高興地叫。
莊康面帶怒色,揪著她的領(lǐng)子,一把將她從秋千上揪了下來。
「唉喲,好痛哦!」她揉揉脖子,「大哥,你干么虐待我?」
「妳自己說,妳干了什么好事!」莊康的語氣冷得結(jié)成了冰。
作賊心虛的她意識到或許已經(jīng)東窗事發(fā),咬了咬手指頭,假裝清純無辜,「我今天一直在蕩秋千,沒干什么壞事呀!
「那張兩萬兩的銀票是怎么一回事?!」
剛才他已經(jīng)親自去過錢莊,向老板打聽得明明白白,那張幫瑤池贖身的銀票出自莊小蝶之手。
「什么兩萬兩?」她仍扮作懵懂無知。
「妳花的錢,妳會不知道?!」
她嘻嘻一笑,「大哥,你不要生氣嘛,我這個月的確花銷大了一點,打了幾件首飾做了幾件衣裳,不過,這些首飾和衣裳我可送了一些給施施姊哦,不信你去問她!」
她知道,大哥現(xiàn)在最疼施施姊了,今天早晨特地叫廚房做了雞湯給施施姊送去,還向家里的婆子要了沐浴用的香熏草,家里的婆子都在偷偷笑,因為這種香熏草據(jù)說可以緩解人體的疼痛,她們還把此事報告了娘親,恭喜娘親快要有兒媳婦了,娘親也偷偷地在笑。
不過,施施姊的身體為什么會痛呢?大哥現(xiàn)在這么愛她,應(yīng)該不會打她才對,莊小蝶非常好奇。
「妳少跟我東扯西拉的!」莊康喝道,「我是問妳送到芙蓉坊去的那張銀票!」
「芙蓉坊?是什么地方?是一間繡坊嗎?」她面不改色心不亂。
「妳再裝!」他一個拳頭揚(yáng)起,眼看就要打下去,「妳為什么要這么做?想害大哥,還是想害瑤池?」
「哇--」莊小蝶大叫,「哥哥你好兇,娘親要是知道你這樣對我,不會饒過你的!」
「妳以為我不敢打妳?!我如果教訓(xùn)妳,妳以為娘親會幫著妳說話?我如果把此事稟告父親,妳以為娘親敢?guī)椭鴬呎f話嗎?」他惱火妹子的胡鬧,額上的青筋暴了出來,雙目炯炯地瞪著她。
「我……」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真有挨揍的可能,倘若大哥真的將此事稟告父親,重男輕女的父親當(dāng)然也會站在大哥那一邊,饒不了她!一瞬間她慌了神,胖呼呼的小臉可憐兮兮地皺了起來。
「說呀!」他拳頭逼近,脅迫這個調(diào)皮的妹子。
「哥哥,你不要打我……這不能全怪我!」她腦子快速地轉(zhuǎn),想著措辭替自己開罪。
「不怪妳,那怪誰?」對妹子這種死到臨頭仍然狡辯的態(tài)度,莊康更為惱怒。
「其實……其實……」她絞盡腦汁,結(jié)結(jié)巴巴,「其實這件事跟施施姊有關(guān)!
對不起了,施施姊,大哥現(xiàn)在正在氣頭上,小妹只好把妳抬出來了,大哥這么疼愛妳,肯定不會對妳兇,妳就幫小妹分擔(dān)一下吧!
莊小蝶在心中叨念,祈求上蒼保佑。
「跟施施有關(guān)?」他的拳頭果然停留在半空中,「關(guān)她什么事?」
「其實這件事全因我跟她一個約定而起!
她這也不算在撒謊吧?當(dāng)初的確跟施施姊約定過,雖然事后她減肥失敗,但她的確有信守約定,幫助了施施姊。
「什么約定?」
「她幫我減肥,我?guī)退汛蟾缒愀愣。?br />
「搞定?」他一愣。
「施施姊早就喜歡你了,可是你一直迷戀那個什么瑤池的,對她不理不睬,所以我就想一個辦法讓她方便接近你!
「這么說,施施是知道這件事的?!」怔愣之后是今天的第二次震驚。
「嗯,」莊小蝶老實地點點頭,「我跟她說過,她也說過會跟你澄清此事,可不知為什么,她一直沒告訴你!
這么說起來,施施姊好像成為了她的幫兇哦!不過千真萬確,她記得當(dāng)時施施姊焦急的模樣,可不知為什么,施施姊最后選擇了保持沉默,看來這事不能只怪她一個人哦!
「施施知道?」他喃喃地重復(fù)著這一句話。
那個昨夜在枕畔與他纏綿的女子,如今是他最信任的人,他在感情上受傷后惟一的支柱,他不敢想象她會欺騙他。
「哥,你自己去問問她,就證明我沒有撒謊哦!」她緊張地盯著失神的他。
「我當(dāng)然會去問,如果問出妳有半句謊話,絕饒不了妳!」他怒吼。
「哥,」她指了指他的身后,轉(zhuǎn)移他的視線,「張鏢師好像有話要對你說,在那里站了好久了!
他半信半疑地回過頭去,發(fā)現(xiàn)妹子這一回總算沒有騙他。
「少主,』張鏢師上前抱拳道,「屬下有要事向您稟告。」
見到對方如此鄭重的態(tài)度,且臉色發(fā)白,他便隱隱有不祥之兆,于是打發(fā)莊小蝶到別處玩去,與張鏢師步入密林。
「到底怎么了?」他蹙了蹙眉。
「少主,今天老爺接到一封書信,是托我們保管雪玲瓏的那位客人所書,說他幾日之后會來此取回珍寶!
「客人要取回自己的東西,這很平常呀:」
「可當(dāng)老爺打開庫房一看……」張鏢師雙唇微微哆嗦,「珍寶竟、竟然不見了……」
「什么?!」他的俊顏頓時凝住。今天是多事之秋嗎?為何屢屢讓他遇見震驚。
「老爺說鑰匙只有兩把,他那兒一把、你這兒一把,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只能是你跟他所為。」
鑰匙?
莊康摸了摸項問,猛然發(fā)現(xiàn)那條系著鑰匙的金鏈不翼而飛!難道是昨夜與施施纏綿時,掉在她的床上了?
他深深吸氣,告訴自己且放寬心,施施不可能害他,一切只是意外,就算鑰匙掉在她那兒也沒什么關(guān)系,她一定與此事無關(guān)。
她怎么可以在他愛上她的時候,讓他傷心呢?不,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