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將軍有了艾咪以后,小葳的工作愈來愈輕松了,而她又不能老是沒事待在家里,惹得夫人懷疑;所以,她常利用將軍和艾咪約會的時間,到大學里旁聽,或參加各種研習。將軍為了打發她,無論她提什么計劃他都同意,甚至幫她繳學費,讓她充實自己。
其實相處久了,將軍對小葳的看法早已改觀。他十分佩服她對環境的適應力與求好上進的毅力。一個高中畢業生,能將他交代的工作一一完成,是很不簡單了!有時他忙,小葳還能主動替他解決一些人情上的瑣事,完全不需要費心叮嚀。他的許多朋友都十分贊賞他這個秘書。
“小葳,好好跟著我,我不會虧待你的!
將軍這么說的時候,小葳只是笑笑,她一點也不擔心他虧待她。
將軍一個月給小葳五萬塊薪水,治裝費則隔月另給。小葳吃他住他,薪水幾乎全是凈賺,有時治裝費都省下,以舊衣服重新搭配,又是一番新風貌。
這些錢,小葳跟著將軍時,多少知道一些投資內幕消息,知道股票會漲就買股票,知道黃金可以投資,就投資黃金;久了,自己也能判斷了。
和思環偷偷約會過幾次之后,小葳更加下決心要好好提升自己,就算思環不嫌她,她也不能丟他的臉;可是,這段戀情能否長久,她一點把握也沒有。將軍知道她的過去,他能接受這樣一個媳婦嗎?思環知道了,又會怎么看她?
何況,夫人中意的媳婦人選是施敏華,而她今晚就要來家里用飯了。
“小葳小姐。客人來了,夫人請你下去用飯!惫芗铱蜌獾恼f。
“好,我馬上來!毙≥谠僖淮螕崞烬R肩的頭發,半長不短的,都沒型了。她不放心的再抹一些慕絲固定,她不想自己一眼就被施敏華給比下去。
施敏華一頭卷發披在肩上,優雅地坐在沙發上和夫人客氣的談笑著;低頭淺笑時,頰上一深一淺的酒窩,甜得像蜜、醇得像酒。
當小葳看見施敏華身邊的思環時,她的心如被蟲子狠狠咬了一口,直痛入心扉!
“施小姐,久違了。”敏華小姐和思環初次見面時小葳也在場,這次是第二次見到她了。
“嗨,你好!笔┟羧A笑開一排貝齒。
“你好。施伯伯怎么沒來?”對將軍的朋友,將軍都讓小葳以晚輩的身份稱呼。
“他晚上有事。而且,姚伯伯也不在,思環又說晚飯后要去看電影,他來了也不知怎么好!
“是呀,今天我是專程想看看敏華的,女大十八變,我都認不出來了。思環啊,你也別只顧和你施伯伯談政治,早點把敏華娶過門,還怕老丈人不幫你嗎?”夫人一臉的喜悅。
“媽,別胡說。人家敏華臉都紅了!彼辑h嘴上這么說,眼神卻瞄向小葳。
只是小葳刻意的回避了。思環不是說那回見面后,他就再也沒見過施敏華的嗎?這會兒怎么又論及婚嫁了?
“嗨!未來的大嫂,好久不見!彼纪す室鈴娬{思環和敏華的關系。敏華和思亭同年,小時候每每兩家有聚餐,敏華總被思亭捉弄得哇哇大哭。后來敏華幾乎一聽到“姚思亭”三個字就怕。
“嗨!思亭!泵羧A怯怯的垂下頭去。
“思亭,你正經點行不行?小時候捉弄人家,長大還這副德行?”夫人責備著思亭。
“媽!我怎么敢呢?馬上就是我大嫂了咆!我怎么敢欺負她呢?對不對,大哥?”
“你少說話,別多事。人家又沒答應,口口聲聲大嫂,敏華臉皮薄得很,都被你叫紅了。”思環又看向施敏華,笑笑說:“敏華,思亭的個性你知道的,別理他!
“我知道,我不會在意的!泵羧A兩頰一片緋紅,淺笑依然。
思亭下意識的瞥向小葳。她僵硬的笑,眼中盈盈的有種凄楚的痛;看樣子,她不只是暗戀大哥,恐怕感情放得很深了。
那一餐,小葳看著心愛的男人和另一個女人談論著婚姻大事,如同人魚公主眼看著深愛的王子和鄰國公主幸福洋溢的步上禮堂一般。人魚公主失去了聲音無法言語;小葳沒有立場表明內心的痛楚,她只能靜靜的看著心愛的人離去,等待著命運將她吞沒,直至幻化成海上漂泊的泡沫……
她的沉默使思謙感到罪惡,讓思亭感到不忍,只有思環仍然瀟灑的談笑。
他無情嗎?不是,是他壓根兒沒對小葳用情。何況,這樁政治婚姻對他前途來說,有著決定性的意義,他不能輕易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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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你出的餿主意,你看小葳那失魂落魄的模樣,鐵定傷透了心!”思謙舍不得小葳傷心,一味的怪罪思亭。
“你這么婦人之仁怎么跟大哥的鐵石心腸比啊?你沒看見他神情自若、面不改色的樣子嗎?傷人的是他,不是我!”
“可是小葳……”
“長痛不如短痛!以大哥的個性,他不管喜不喜歡那個愛哭鬼,一定都會娶她當老婆的。所以,你如果真為小葳好,就要讓她徹底死心!
“怎么個徹底死心法?”
“你用點腦子好不好?是你追她還是我追她啊?”
“你是軍師嘛!”
“好吧!我肚子餓了,晚上那氣氛真叫人消化不良。先請吃個消夜,吃飽了才有靈感!”
“好吧!”
思亭和思謙一前一后的自天臺走下來,恰好撞見思環從樓下走上樓來;思亭原想和思環打招呼,正好小葳開了房門,他立即敏捷的躲入黑暗處。
“思環。”小葳聲音沙啞,想必哭過了。
“小葳?”思環挨近小葳,低聲說:“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明天再談。老地方!
“放心!”小葳甩開他的手,她恨他傷了她。她以為他與眾不同,但是,他雖然沒傷她的身子,卻更嚴重的傷了她的心!八贾t和思亭在天臺上,到我房里談!
小葳自顧自的先進房去;思環尾隨著,將門帶上。
思亭和思謙躡手躡腳的下到二樓,把耳朵貼在門縫偷聽他們的談話。
“為什么騙我?”
“騙你?”
“你說你沒見過施敏華,可今天你們都談論起婚嫁來了?”
“這是政治婚姻,我也是不得已的。其實,我并不喜歡那樣的女孩子!
“可你還是要娶她?”
“我說過,這是一樁政治婚姻。”
“那我呢?”小葳的淚如雨后的檐滴,一滴滴斗大的落下。
“如果想得通,咱們就在一起;想不通,我也沒辦法!’’思環是鐵了心腸了:做大事的人,怎能如此兒女情長?
“想得通?”小葳見他判若兩人,簡直不相信這是她所心儀的那個思環。
“想得通就是,雖然沒有夫妻之名,咱們仍可恩恩愛愛的過日子,我不會虧待你的。”
“虧待?”好熟悉的詞兒。“你的確很像你父親!
“別這樣!”思環扶住小葳的肩,但被她甩開了;他十分不悅!捌鋵嵞阋膊槐卦谖颐媲皵[高姿態,你原來也不過是個人人可欺、人人可騎的女人,不是我父親,你還不是不見天日!”
“你……”小葳瞪大了眼,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什么?唉!大家心知肚明,不說罷了!你何必逼我不顧情面的把話扯開來呢?你的過去,我爸爸早告訴我了!
小葳愣在原地,好久好久不能言語。
“小葳,”思環抓住小葳的肩!叭碎g有許多的無奈,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盡如人意的,我喜歡你,但喜歡不一定要結婚,婚姻跟愛情根本就是兩回事……”
“兩回事?為什么?”小葳不明白,不明白為什么她的白馬王子會說出這樣的話。
“只要我們能在一起,何必在乎名分呢?何況,你也沒什么親人,根本不會有什么壓力,不像我,生在侯門,身不由己……”
“你……你這個偽君子!我……”小葳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而門外偷聽的思亭還在揣摩其中意義,思謙已是隱忍不住的沖了進去!
“大哥,你太過份了!”
“思謙?思亭?”
思謙一副恨不得把思環扒了喂狗的模樣,沖上來抓著思環的前襟,就要一拳打下去。
“二哥,你干什么?瘋啦!”思亭緊捉住思謙。
“別攔我!雖然他是我們的大哥,可我今天是大義滅親,替天行道!思亭,你放手!”
“二哥,別把媽吵醒了!”思亭急急地提醒著。
一番糾纏,思謙終于放開思環,被思亭拉到一旁去。思環抖抖被弄皺的衣服,板著一張臉!澳銈兙瓦@么好奇?為我?還是那女人?”
小葳這下終于被一棒打醒了。她在思環眼中,不過是個風月中的女子,醉中著迷,醒了離棄,永遠只能在黑夜里生存,不能在陽光里展笑靨。每個人都這么看她,干爹是,將軍是,思環也是!
礙著你們什么了?為什么要如此趕盡殺絕?為什么不肯給我一條生路走?我要的,也不過是人活著的一點尊嚴,生命應有的一點尊重罷了……小葳在心里凄楚地吶喊著。她感到無限的沮喪沖擊著她,絕望淹沒了她的感官,她連淚都流不出來了。
“大哥,你是過份了點。要偷腥,也要擦嘴嘛,弄成這樣多傷人哪!”思亭開口,卻覺得話好像多余了。
“別跟他說了!他以為他什么都好,哪里在乎傷不傷人!我警告你,你娶誰我不管,可是給我離小葳遠點!你再傷她的心,當心我不饒你!”思謙氣急敗壞的指著思環警告。一半為小葳,一半為他從小到大累積對思環的不滿。
“聽你們的口氣,不是關心大哥……是為了她嘍?”思環氣中充滿輕蔑!澳銈円侵浪倪^去,就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笑了!”
“是又怎么樣!好好一個女孩兒,你憑什么這樣傷她?”
“好好的女孩?看來爸沒跟你們說啦?她——”思環的眼神像只陰險的狐貍。
“好了!你們別吵了!”小葳瘋也似的吼出來,枯竭了的淚,這才又奪眶而出。“我承認!我承認我沒個好家世,我承認我曾是個歡場女子!張三李四,人盡可夫?赡遣皇俏以敢獾陌!人人都贊美蓮花出污泥而不染,可我拼了命的要從泥沼里爬出來,你們卻硬要把我推回泥里去……我天生的命賤,可我努力在求好,我錯了嗎?我錯在哪里?……姚思環,你瞧不起我,你可以明說,你可以走開,但你沒權左右我的未來!我告訴你,我這輩子可以不要男人,但我絕不會再當你們男人的玩偶了!現在,請你離開,在將軍沒有解聘我之前,這里是我個人的地方,請你離開,立刻走!”
小葳堅定的話令思環吃驚,也令他羞愧,他無話可講,只好走人。
思謙和思亭杵在原地,對小葳的剖白感到難以置信。他們還來不及回神,小葳就下逐客令了。
“兩位少爺,戲看完了,請回吧!”小葳感到從未有過的虛弱。
“小葳,你誤會了……”思謙忙著解釋。他只是愣住,覺得不可思議,卻全無輕視她的意思。甚至,他益發敬佩她,珍惜她了。
“是啊!小葳,我們不是那種膚淺的人……”思亭也開口了,但他知道,此刻最理想的,就是立刻消失。果然——
“你們都別說了,我好累,我想休息,好好的休息……”小葳開了門,請他們走。
思謙不死心,但仍被思亭拖出去了。
小葳鎖了門,熄了燈,在黑暗中悲嘆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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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中,小葳仿佛聽見有人輕輕敲打著她的窗子……這是二樓,不可能有人敲她的窗子,疲憊中,她再度睡去。
第二次被怪聲吵醒,小葳覺得事有蹊蹺,奮力睜開哭腫了的眼睛,才發現天已亮了。她搖搖晃晃的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發現原來是一架約莫五十公分的直升機在撞著她的窗子。
真是可愛的小東西!小葳一把將窗子拉開,搖控直升機立即沖進屋里四處亂轉,剛要撞到小葳,旋又直升而上,繞了兩圈,又往小藏身上撒嬌似的挪移著,逗得小葳忍不住笑開來。
“哇!這打哪來的?你怎么動的?有小人兒在里頭嗎?嗨!外星人,你好!毙≥谠挷耪f完,直升機忽然往外沖去,以非?斓乃俣;待小葳追到陽臺上,它已經失去蹤影了。
小葳望著院子里或深或淺的綠,陽光灑在上頭,露水耀出灼人的光澤,像綴滿無數的小水晶。
小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咦!空氣竟是甜的!是誰在空氣里加了蜜糖呢?小葳滿懷驚喜的張望著,園里那株落光了葉的梅樹,赤裸裸含羞帶卻的綻了一樹的芬芳。是梅花開了,是寒冷中傲雪的梅香,讓空氣泛著甘甜。
為何梅花會在一夜間開得如此熱鬧呢?又為何獨獨選在她最失意痛苦的時候開放?小葳閉上眼睛,深深感動了。
她終究不是個孤兒,老天終究還是憐惜她的。是誰說的:水清無魚,水濁則蘊育萬物?清有清的好,濁有濁的道理,不是嗎?
小葳終于想開了!大家都知道了也好,起碼她可以真真實實的做自己,不必掩飾,不必慌張。這次,她是真的想通了,不需要五顏六色的彩妝,也能坦蕩蕩的站在陽光下,接受大地的滋潤和擁抱。突然間她好想念赤腳踩在泥土上的感覺,涼涼的,和吸吮母親的乳汁一樣的美好,和大地融和,與草木鳥獸共居的日子,才是她的祖先世世代代的執著。
她遙望遠山,笑了。她知道,有一天,她是要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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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日子,小葳努力的工作,不斷的進修,心無旁鶩,日子過得十分充實。
住在同一個宅子里,偶爾遇見思環,她就甜甜的向他打招呼,每次看到他那種尷尬的表情,她總是既驕傲又高興。她知道,只要她看得起自己,就沒有人能看不起她。
這段日子,還有一件令她保持精神愉快的事!那就是每天一早,固定叫她起床的直升機,它每天都到小葳的落地窗前,輕輕的撞擊著她的窗,然后在她屋里轉個幾圈,而后翩然離去。久了,直升機就成了小葳每天起床后第一個想見的對象,也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了。
小葳從不去懷疑直升機是怎么來的,總之它來了,而且帶給小葳難以言喻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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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小葳和思環起了沖突,扯出小葳過去悲慘的經歷后,思謙更加敬佩小葳堅苦卓絕、頑強的向命運挑戰的勇氣。他很想向小葳表白,卻害怕她舊傷未愈會觸痛她的傷口,以至于徒有滿懷的關愛,卻無處傾吐。
而思亭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嘴里不認錯,卻以沉默來懲罰自己。的確,除非專心做實驗、寫報告,否則叫他不開口,等于是叫和尚不念經,有潔僻的人不洗澡一樣的痛苦。但這些日子,他是真的沉默了。
“思亭,我真的很想她。過了那么久了,你這個軍師到底還有別的辦法沒有?”
“放棄吧!”思亭淡淡的說,不像平常的他。
“什么?”思謙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你就放棄吧!天下何處無芳草?”思亭繼續玩著他的模型。
“天下何處無芳草?說有辦法的是你!現在居然叫我打退堂鼓?”
“她不適合你!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她,也不是我!
“你當真不在意?”
“在意?在意什么?原裝與否?老實說,我是真的佩服她的勇氣;換作是我,恐怕會自暴自棄、渾渾噩噩過一輩子。像這樣一個有高貴的情操、有完美的靈魂的女人,你認為我還需要在意什么呢?”
思亭抬頭看思謙,眼神中有說不清的感覺。
“你在懷疑嗎?我絕不是一時沖動。我是個教育工作者,我清楚像小葳這樣的遭遇,并不是她的責任,而是社會,是我們這些教育者的責任!”
“……”思亭啞口無言。
“好,你不幫我,我自己去找她說,我不信沒有‘支點’,我就成不了事!”思謙有些氣惱了,他氣思亭對他的懷疑,氣懷疑的背后可能存在著對小葳的歧視。無論小葳以前做過什么,以她現在的努力,就足以滌盡一切的丑惡了,不是嗎?
“那么急干什么?”思亭慢條斯理的放下手中的東西,伸了個懶腰!昂冒!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明天就約她!”
“真的?”思謙先是驚喜,而后是憂慮!翱墒牵龝䜩韱?”
“她會的。一定會!”思亭很有把握的說著。